“话不好这样说,大伤才恢复,不能勉强。”
听得后面?的段瑞安咂舌,“公主真是?体恤下人,可怜我?与上卿从边境没?日没?夜赶回来,好久都没?睡个安稳觉了。”
姒夭扭头看,半开玩笑 ,“段侍卫与岚清怎能一样,他真需要休息。”
说着把头又?转回去,不高兴似的。
段瑞安心想自己?可真是?娘不疼爹不爱呀,看人家主人,叫的都是?岚清,如?此亲密,他这辈子是?不能有如?此待遇了,不觉又?扫眼对面?,再次感叹人长得要是?好,到哪都不吃亏。
正在寻思,却看姒夭又?探出头,已是?换了副笑脸,“段侍卫如?果累了,我?也?可以换你的呀。”
脸色变得好快,段瑞安受宠若惊,差点?结巴,“好——哦不用?,风侍卫都撑得住,何况我?呐,身体比他硬朗得多。”
仰头大笑,伸手拍了下对方,恰巧打在受伤手臂,风岚清蹙眉,也?不好言语。
姒夭垂眸笑,倒不是?突然心软,实在想到上辈子段瑞安随丰臣征战,中途便当上镇国大将?军,屡建奇功,这一辈子却跑来救自己?,想必被扰乱前程,心里内疚。
转过身子,一下与丰臣面?对面?,想了想,还是?对着车壁比较好,可那边又?黑洞洞的,如?今睡了一觉,方才觉出后怕,居然杀了人,虽是?仇家,到底手上沾血,不禁又?打个寒颤。
这边扭,那边挤,车子本就不大,丰臣很快便睁开眼,瞧对方像只睡不舒服的猫,蹭来蹭去。
伸手不经意一拦,搭上她?的肩,听对方哎呀一声便落了怀,姒夭吓得往后靠,故作镇定,“你醒了啊,该不会我?吵的。”
丰臣摇头,只管笑着,“车里太挤,你这样晃来晃去更睡不好,不如?靠到我?这来,反正又?没?人看得见?。”
瞧姒夭低头,仿佛一朵暗夜里开着的花,心也?随着荡了荡,嘴上的话依旧波澜不惊,“公主放心,臣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不过有件事殿下需提前适应,咱们此次入安,做的可是?真夫妻,至少在外人面?前如?此,殿下不是?常说我?猜不透,摸不着,从今以后便不用?再猜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第99章 既见君子(一)
她突然被他搂怀里,脸颊飞红,竟有些害羞,想自己什么好话没听过,偏人家说就心热,目光顺势落到腰间,悬着两个玉佩叮当,突然想到庆,连忙问:“你别顾着说好话,事太?多?,我都糊涂了,庆还活着吗?无论如何我们有血缘,年纪又小,总与这件事没关系,当时檀奴给我东西?,没办法便用了,心里却没底,不知他如何。”
丰臣瞧她着急,只管安慰,“放心,庆无事,自从他被丰晏阳囚禁,我一直找人盯着,才能拿到玉佩,冷夫人如今已死,你又跟我出来,风晏阳的心思都在咱们身上,绝不会为难庆,再说我已吩咐安歌将他交给涵 。”
姒夭心中大石头方才落地,只要与涵一处,到底都是自己人,即便有风雨也好商量。
想来庆年幼,出生便陷入朝堂是非,其实又有何罪过,左右不过是王室的孩儿,必要在?权力之巅风雨飘摇,其实何止他们,如丰臣这般贵族不也是背负仇恨,无法脱身。
如今只能走着看,想问对方全盘的计划,又深知人家不会讲,这张网看似收了,实则没有。
昏暗中瞧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倒澄明清澈,含着柔情与笑意,将?来不知会不会把自己卖了,即便卖了,她也没辙。
想来人家才十六七岁,从怀疑养父有诈,到派人安插细作,一步步算计得周全,那会儿才多?大,可?见她始终没冤枉他,满肚子阴谋诡计,属实可?怕。
马车驶入山路,晃晃悠悠,身体也跟着摇摆,实在?太?累,脑袋发?困,她很快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沉,满鼻子青麟髓的香味,异常安心,倒也不在?乎下一个目的地会驶向何方。
丰臣将?肩膀送过去,好让她躺得舒展。
不知不觉也眯着,昏昏沉沉,却是做了个梦。
梦里也有暗压压的天?,他踩着层层叠叠的落叶,匆匆行走,身上披着银白?裘衣,依旧被寒风吹得刺骨。
心里又慌又急,脚步不停向前,迈入一条小巷,周围是高低不平的房屋,深黄土墙连着石头瓦,风一吹,枯枝败叶盘旋而下。
他好像来过,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直到驻足在?一座破院门口?,伸出手,砰地打?开,却见里面尽是萧条,脚步更急了,心慌慌往下坠,进入一间小屋中。
斑驳的案几与床榻映入眼帘,突然将?记忆打?开,这是小湄的住处,当初瞒天?过海,将?她安排在?此,却不想百密一疏,没料到鲍夫人竟是郑国细作,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心口?抽疼,只得俯身在?榻边,双手轻轻拂过,拢住几缕青丝,湿了眼眶。
本意在?齐王跟前做戏,阻挡对方入宫,想等打?完仗,大仇得报,便可?带她远走高飞,却没想到落得一场空。
他是太?自负了,从未失算过,如今又该何去何从,凭空竟生出一身冷汗,心如刀绞,猛地从梦中惊醒。
忽觉怀中温软,淡淡香味袭来,定睛一看,原是姒夭倒到身上。
他瞧着她,仿若进入另一个梦境,马车驶过芦苇荡,雪般花絮游走雾中,车内也起了一层白?茫茫,有那调皮的落到姒夭睫毛上,丰臣抿唇,用手轻轻拨开。
唇角上扬,自言自语,“公主?太?美,就连这路过的野花也想一吻香泽。”
心也被柔软的丝絮拂过,从未有如此温暖时刻,想来大仇快报,唯一在?乎的人就在?身边,还有什么可?牵挂。
如今不得不承认,非常在?意这位公主?,无论前世今生有何纠葛,总之落在?手上,再不能放开。
之前有太?多?是非,每一步要仔细斟酌,偏人家胆子大,常让他无可?奈何,还好最后总有挽救的法子,这段日子人在?边境,心在?前朝,一时一刻都不曾放下心。
但也晓得在?单相思,人家压根不担心自己,在?宫中做个女官,没两天?就与周围人亲亲热热,更别?提身边还有风岚清,不觉苦笑了下,真?是头疼啊。
他心尖上的人,竟是只外面的小野猫,生得漂亮,到处乱蹭,只要有好处,任何事都能做出来。
有什么办法!此去安国,若不能把对方拴住,肯定还会出事,未过门的枕边人,听起来就不牢靠,势必先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忽地怔住,岂不是趁人之危,人家不愿意啊,哪有强迫的道理,男女之间到底不如朝堂,举国风云他都不在?乎,偏偏此节骨眼上,变成个刚翻书的学童,写个字,倒也看不懂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边境,只短暂停留,又直接往安国去。
姒夭忍不住好奇,一边啃着乌羊递来的花糕,问:“我以为你有事交代才来,怎么糊里糊涂绕了圈,干什么啊?时间紧迫呐。”
丰臣正在?温酒,看对方吃得热闹,心里也暖,“我自然有打?算,公主?只管放心,我并不是那种会耽误时间的人。”
“知道,你常有理。”
姒夭将?酒一饮而尽,裹紧狐裘,寻思不想就不想,乐得轻松,以往每一次出行,心里总有事,如今挺好,比在?丰家还惬意。
适逢阳光明媚的日子,便把帷幔都打?开,唤风岚清采路边的野花,握到手里,满脸笑意,“上卿,其实咱们相处也挺好,你越来越像我弟弟了,比亲的还亲。”
没心没肺,丰臣也不理会,闭目养神。
这边却意犹未尽,闻着花没完没了,“等涵当上楚郡守,定会妥善安置庆,我呐,就安心在?安国开铺子,如你这样的人才,肯定也不会被埋没,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了,放心,我去过安国,那地方美人如云,本地有,加上异族来的,哎呀,数不胜数,我到时在?外开店,见的人也多?,一定给上卿挑个绝色佳人,你要有良心,现在?就认姐姐,以后的日子啊——”
丰臣睁开眼,打?断她的自言自语,“殿下缓过来了,精神头足得很,倒替我做起媒。”
“不是话赶话嘛。”听出对方不高兴,想着也对,毕竟丰晏阳还在?逍遥,即便太?子清继位,也不能把那老家伙怎么样,低声道:“别?气,我知道你心里有事。”
“你知道我心里的事。”丰臣起身,饶有兴致地问:“那公主?猜一猜,我现在?心里最大的事是什么。”
“少?小瞧人,咱们相处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呀。”手里来回摆弄着花,不施粉黛,气色却红润,被阳光一照,满脸璀璨。
“左右还不是大仇未报,你那个养父简直狠毒,不知该如何收拾他吧,但也没要紧,等到安国,以你的能力,还不得让安变成强国呀,到时再胁迫齐把人交出来,也不是难事。
丰臣不置可?否地笑,看对方那副言之凿凿的模样,简直快被逗乐。
瞧他抿唇不搭话,姒夭噘嘴,“怎么,我猜的不对,还能有什么,反正你这个人满脑子装的都是国家大事。”
丰臣点?头,“公主?说的对,我就在?琢磨此事,所以发?愁,既然晓得有仇未报,就不要给我做媒,好好开你的店吧。”
说着又闭眼,靠在?软垫上不言语。
无缘无故闹别?扭,莫名勾起姒夭的同?情心,想来对方年纪轻,压力也大,换做别?人,不过是刚入仕途的岁月,勤奋几年便能娶一房娇妻美妾,和?和?美美过日子。
可?惜偏与自己一样,生出来便套着枷锁,连着叹气。
自然想不到,对方正为自己闹心,年岁差太?大,她的名声也不怎么好,何况对方还有锦绣前程,无论如何扯不到一处。
满心都是将?来的日子,安国也不错,只是偏僻些,她去过蒹葭馆,就连相国心上人的客栈都没人,可?见生意难做。
到头来还得依靠丰臣,若能给他寻到美人,再认个干妹妹之类,不也是层牢靠的关系。
主?意已打?定,又唇角弯弯。
忽听前面一阵喧哗,树叶石子打?在?马车上,噼里啪啦,她挺直身子,意识到出事,余光瞧见丰臣也醒了。
段瑞安在?外喊:“前方何人,为何拦路。”
霎时间,电光火石,刀剑声四起。
“肯定有人追来了!”姒夭把裘衣拽紧,伸手拉丰臣,“我告诉你,这种事我有经验,咱们快点?逃,趁来得及,先把后面的宝贝带上,到哪里都不好缺钱。”
丰臣却不慌不忙,“殿下,要是连我带的暗卫与段瑞安,再加上风侍卫都抵挡不了的话,你觉得咱们能逃掉——”
姒夭不搭理,抬腿往下去,“你不想走就算了,反正我要打?个保险,先去后面看甘棠。”
左右还是惦记几箱财宝,难道比命还值钱,丰臣一把将?人抓住,“安心在?车里着吧,刀剑无眼,难道让侍卫分身来救你。”
很快段瑞安来报,“上卿,方才有刺客偷袭,应是太?宰让羽国御史大夫派人截杀,已被属下解决。”
丰臣点?头,“有段御右在?,我自然放心。”
话音未落,便见姒夭探出头,往后面的安车瞧,“甘棠没事吧?
段瑞安笑了笑,“她好着呐。”
姒夭才安心,捂着胸口?感叹,“看来我那箱东西?也没丢,吓死人,还以为土匪劫财。”
丰臣哑然。
却见段瑞安犹豫下,眉头揪在?一起,又拱拱手,“殿下,东西?虽然没丢,但人丢了一个,风侍卫——他不见了。”
“什么!”姒夭一跃而起,头差点?碰到车顶 ,手中帷幔扯得乱响,“你说谁,他怎会不见,是不是被掳走?”
立刻要下车,被段瑞安一臂挡住,“公主?不要急,风侍卫肯定没受伤,也绝对不是被掳走,贼人都已经被解决了,那边血肉模糊的,全是尸体,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好端端一个人凭空消失,总不会突然让山里的野兽给吃了吧。”急得面红耳赤,完全慌了神,“对,现在?大晚上,说不定有狼啊虎的,这还得了,咱们一定要先找到他才能走,没有风侍卫,我哪也不去。”
第100章 既见君子(二)
段瑞安还想拦,却看丰臣使眼色,只得把手放下,陪姒夭往前走,一边嘱咐:“殿下慢点,那边全是血,再把你吓哭,风侍卫我又不是才认识,还能看不清啊,真没?有。”
对方不听,执意?往黑黝黝的地方去?,参天大树落下阴影,地上躺着足足十来具尸体,黑衣缠身?,脸戴面罩,周围已是血流成河,一股血腥气扑来,直让人作呕。
她顾不得害怕,来回绕两圈,确实没?有岚清。
心口骤紧,站在?一片血污中,害怕得发抖,段瑞安赶紧劝,“公主留在这里也无益。”
“方才有没?有特别之事?”丰臣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绕过他?,径直来到姒夭身?边,给对方披件衣服,温善道?:“先回车上?,再仔细斟酌。”
“上?卿这样问,倒让我想起来,厮杀时,前面来了几个人,武功十?分?了得,看我方占优势后又离开,由?于我要保护上?卿与公主,并没?跟上?。”
“一定是那些人,他?们把风侍卫带走了。”姒夭往前几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段侍卫,你觉得那些人是好是坏,什么来路。”
段瑞安无奈摇头,“我并没?与他?们交手,但既然能帮我们,应该不是坏人吧,如果风侍卫真跟他?们走了,至少不会出事。”
“你说不会出事就不会出事啊,不明不白的,谁知道?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她?急得跺脚,眼眶湿润,比方才担心那些财宝更甚,丰臣吃惊,虽然知道?两人关系亲昵,但没?成?想竟到如此地步,夜黑风高,耳边兽叫,他?沉下眸子,“无论如何?先离开,要快点赶到安国,省的夜长梦多,风侍卫武艺高强,不用过于担心。”
说着转身?,没?走几步发现只有自己?挪了步,不得已又停住,回头看姒夭站在?原地,旁边是陪着笑脸的段瑞安,“公主,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姒夭咬紧牙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你不懂,这不是死不死,活不活的事,岚清——”忽地噎住嘴,再不言语。
丰臣没?办法,“殿下如果不想走也可以,总之我与段御右必须去?安国,要么你就与甘棠还有那箱财宝留下,到时被野兽吃了,贼人逮住,风侍卫是死是活,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这次真的离开,留姒夭在?后面倒吸冷气,好狠的心,居然要把自己?留下,想得怪美,她?可不能死,气轰轰冲过去?,又坐回马车,肃起脸,不理?人。
丰臣也不言语,吩咐动身?。
晓得旁边人怒气攻心,但又怕被一个人扔下,只能压住火,想到这里想笑,不那样讲,如何?把这只倔强的小猫拽来。
马车继续前行,由?于出现刺客,越发小心,一路再不停顿,只让奴仆采购食物,星夜兼程,很快便来到安国都城外。
放眼望去?,恍然隔世,姒夭不久前才随太?子来过,瞧着那高大的城门感慨万千,“唉,可惜物是人非。”
心里仍惦记岚清,瞧丰臣下车,她?尾随其后,在?外面伸了个懒腰,一溜烟去?看自己?的财宝,笑嘻嘻对甘棠道?:“等入城,咱们先找家传旅住下,干脆就在?蒹葭馆吧,我与掌柜的苏萱儿熟,然后买间铺子,择日开张。”
说得跟真事一样,惹对面的甘棠咂舌,公主真要开店做生意?啊,正欲接话,却见段瑞安走来,“殿下请回去?上?车吧,要出发了,先去?拜会老太?师。”
安国老太?师,见他?作甚,姒夭直摆手,“我们就不必了,一路多谢,还请转告上?卿,就此作别,哦对了,先把这辆安车借我用一下,等安顿下来自然还给你们,大恩不言谢啊。”
段瑞安面露难色,“殿下,上?卿临走时特意?吩咐,让带公主去?见太?师,再妥善安置,属下做不得主。”
好不容易脱离朝堂,怎会再搅进去?,姒夭直接上?甘棠的车,乐悠悠地:“段御右不要开玩笑,我才不去?,再说上?卿不是在?车里换衣服嘛,什么临走前。”
段瑞安不言语,只是垂眸颔首,姒夭突然意?识到不对,腾地跳下来,跑到前面的车边,一把掀开帷幔,果然空空如也,竟把自己?留下,还不知安国情形,万一又被算计,急着回头问:“丰臣那个死家伙去?哪里了!”
对面愣了愣,尴尬地回:“哦,上?卿说要探查安国民情,自己?先离开。”
“总有个方向吧——”她?咬牙切齿,恨得不行,“难道?又凭空消失。”
段瑞安伸手指旁边的树林,“方才从那里走的,据说可以直接上?青山,里面住着不少原住民,上?卿说过想去?看看。”
姒夭着急,再不多话,转身?便往林子里去?,段瑞安连忙飞身?向前,“公主干什么,山中豺狼虎豹,可不安全。”
“你担心我不安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就安全,总之我不能跟他?分?开。”犹犹豫豫,不知该找何?种理?由?,干脆脸一红,“无论如何?,既然以丰上?卿的身?边人入安,单枪匹马算怎么回事,必须两人一起,装也要装得像样,你休想拦我,要拦我,我现在?就——”
噌地一声拔出短刀,直接架到脖子上?,“我就在?这里抹脖子。”
段瑞安无奈地笑,“殿下,你今年多大呀?”
“你管我多大,反正我要去?。”
他?实在?作难,要是眼前人出问题,不好交代?,姒夭胆子又正,心里发慌。
寻思片刻,回:“公主执意?要去?,那就等我一下,让属下交代?几句,跟你一同上?山。”
姒夭点头说好,乖得很,“放心,那你快去?,我就在?这里等,千万快点。”
段瑞安立刻返回,没?走半路又觉不对,这位公主何?时如此听话,一回头,果然对方已不见踪影,自己?耳聪目明,竟也被唬了去?。
抬脚想追,又思虑丰臣离开不久,应是赶得上?,再说还有要务在?身?,必须会见安国太?师。
想了想,干脆一咬牙,带甘棠与一众人出发。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段瑞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家公子要出手,恐怕自己?还要掂量能不能接得住呐。
姒夭顺着条羊肠小道?急跑,穿过一片不大的芦苇荡,忽觉四周山石嶙峋,脚下道?路泥泞,抬头看两边参天古树,却是枯了半边,粗大树枝光秃秃,直伸向乌沉沉的天际。
耳边风声渐大,带着轰隆隆雷声,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黑鸟盘旋而过,叫声凄厉,竟有风声鹤唳之感。
想是快下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站在?原地,低头瞧鞋上?沾满污渍,生气地跺脚,“简直是个鬼,到处乱跑什么,还体察民情,荒郊野外会住人吗!谁不想活了。”
要不是前途渺茫,才不会冒险跟上?,就让那个该死的丰臣被大黄虫吞掉算了。
“这种人,最好进山就别出来,省的让人看着心烦。”
天空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她?只有躲到枯败的树下,其实根本挡不住雨,不过心里安慰,琢磨着等雨过去?,还是往回走吧,趁没?忘记路,应该很快能回到城门前。
虽说丰臣不在?是没?底,也总比被野狼当食物强。
“没?关系,反正那人也难活着出来,我就当他?死了。”
喃喃说着,只为心里解恨,雨越发大了,全落在?身?上?,霎时成?为落汤鸡,又冷又烦,恨不得对方立即被野豹吞下,就在?面前,方能解脱。
“办事素来没?准,如何?成?为同伴,还说等入安国,就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到地,转眼就不见,上?辈子不知做过什么孽,这辈子还能遇到。”
越琢磨越气,没?注意?身?后露出个黑影,摇摇晃晃,几步向前,突然伸爪,朝肩膀袭来,等她?反应过来,那明晃的爪子已到眼前,吓得大叫一声,又听耳边嗖地下,有东西飞去?,只见那黑影嗷一声倒下,定睛去?瞧,原来是只黑熊中了箭。
想来还未成?年,并不强壮 ,身?体滚了滚,箭便落下,三两下跑了,如此荒无人烟之地,竟有人相救,肯定是个猎人,姒夭心里庆幸,扭头致谢。
却在?不远处树下瞧见丰臣,正在?收弓,头上?带着一顶笠帽,简单便服,倒像个采药的童子,挑眼看过来,“殿下可真爱乱跑啊。”
简直倒打?一耙,她?和他?谁爱乱跑!姒夭几步向前,方才的谢意?早荡然无存,要不是对方,自己?能处于危机当中,差点钻到熊肚子里去?。
哼了声,“你到底会不会射箭,那熊还小,万一被射死,作孽啊!”
丰臣顿了顿,“你既不想作孽,那我可以送你到熊窝,让一家子享用,好圆了公主的大恩大德。”
“你果然心狠手辣——”被他?说得堵住嘴,却还是气愤难平,索性伸出手,“好啊,现在?就把我送去?,反正你素来不管别人死活,我跟着还添堵,快把我送去?啊,等什么!”
难为她?已成?落汤鸡,还有精神吵架,丰臣眉眼弯弯,一边将帽子卸下,戴到她?头上?,“那就请吧。”
第101章 既见君子(三)
姒夭本意为泄愤,被对方义正言辞地一说,还?有点心亏,但也?不示弱,抬腿跟上,直往前?去。
她就不信他会如此丧心病狂。
一脚深,一脚浅,穿过几?片小石林,果然来到个山洞前,被层层叠叠的枯黄杂草铺着?,随手拨开,潮湿洞口便显出来,两人进去,总算不用再风吹雨淋。
姒夭瞧见对面身上已湿透,再看自己?,有笠帽挡着?,总算没那么狼狈。
“上卿挺仁义啊,都要给熊吃了,还?把帽子给我,莫不是怕淋病,尝着?没味道,这么好心,刚才还?射一箭。”
她在?闹性子,却不知为何,想?来两辈子过去,也?没长大多?少,反而比以往更孩子气。
那箭明明只?擦伤皮毛,小东西跑的时候还?十分有劲,显然也?是手下留情,只?为救人。
可就是不顺心,想?想?又?不在?理,无名火直往上窜,外面风雨飘摇,心内愈发凄凉,耳边忽地传来噼里啪啦声,一阵暖意袭来,原来丰臣升起火,正在?烘衣服。
扔条干树枝进去,直冒火星,对方眉眼含笑,“殿下快来吧,多?冷啊,我劝你还?是先?把衣服换掉,我带的衣物都是男人穿的,凑合一下吧,等衣服干了再说。”
“那你呐,就湿漉漉地等着?呀,依我说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身上没你那么湿。”
语气突然低下来,带着?柔柔之意,丰臣晓得对方心软,想?来这场雨淋得也?值,摇头回:“我小时常跟段瑞安在?练兵场,早习惯站在?大雨中,不算事,但殿下肯定没吃过苦吧,非要跟我做什?么,此时在?安国?吃上炖羊汤,喝着?温酒,多?好啊。”
原来他以前?也?习武,怪不得刚才那箭射得准,姒夭往前?凑几?步,道:“我没那么脆弱,早就不是公?主?了,要不咱们都别换,火烧得挺旺,围着?烤吧。”
丰臣忍不住笑,“殿下真是倔强,这样吧,我带的有件夹衣,还?套着?中单,咱们分开穿,好过硬扛着?受罪。”
“早说嘛,总是留一半。”姒夭笑着?起来,脸一红,指向洞的深处,“我先?去。”
丰臣点头说好。
她很快拿出包裹里的衣服,三两下换好,又?出来将直裾搭在?石头上,看见一边的丰臣也?穿戴完毕。
俩人分别套着?夹衣与中单,面对面而坐,雨还?在?下,织就一副滚落的珠帘,挂在?洞口,火堆熊熊燃烧,偶而炸个星火,气氛暧昧。
可不是嘛,中单太薄,姒夭简直不敢抬头,只?怕一眼便看见对方半裸的胸怀,皮肤真白,以前?见过的,这会儿想?起来还?脸红,而自己?身上的夹衣又?太大,宽宽松松,把她衬得像个套在?桶子里的小姑娘。
青麟髓香味弥漫,直到满鼻尖都是,她寻思?等雨停了,皮肤上肯定都是这个味道,说不上的感觉,自己?素来不喜欢男子的,上辈子不喜欢,这辈子更不想?喜欢,别提还?穿男子衣服,虽是时势所逼,但也?不觉得别扭。
方才无缘无故发火,到该不顺心的地方却又?沉默,不由得垂眸,瞧着?一簇簇的火苗,呆住半响。
才明白那团火从何而来,归根结底还?是嫌人家抛下自己?。
丰臣继续往火堆里扔树枝,回头打?开包袱,取出两块米糕,“勉强一口吧,我看雨要下到明日,等放晴再出发,绕过山头,底下有村庄,可以休息。”
姒夭好奇地问:“好像挺熟悉地形啊,以前?来过?万一那边什?么都没,咱们还?是要被熊吃掉的。”
丰臣把酒壶放在?火上温,笑道:“被熊吃掉有什?么关系,反正殿下不是早准备被熊吃掉的嘛,再说安国?我很小时来过,路还?记得,这几?年各处变法,唯独安由于国?弱民穷,从未动过,想?必不会有大变化。”
他便是如此,无论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姒夭也?不想?乱操心,“行,记得就好,但我想?不明白,好端端为什?么到山里来,段御右说你要勘察民情,做什?么啊。”
“做官啊。”对面眉眼弯弯,慢条斯理地:“不体恤民情,如何能做个好官。”
一下将酒扔过来,“殿下喝吧,省的怨我喝剩再给你。”
姒夭却在?痴痴地琢磨,好官,多?久没听?过这两个字了,不禁轻蔑地笑,“原来世上还?有人要做好官呐。”
“我就是啊。”往后靠了靠,语气沉下去,“初来安国?,不知民情,不懂人事,官以民为本,自然要先?到最偏僻无人处,才能看看老百姓的日子到底如何。”
姒夭一知半解,单手撑住头,一边吃一边瞧跃动的火苗乱窜,山洞细长幽深,石壁淌着?雨水,四周漆黑一片,夜也?渐渐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