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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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挚舍人的心碎了一地,果然是?她。
瞧过来的目光突然又多出无尽慈爱,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百转千回,在他孑然一身的大半辈子中,只有这两个字称得上故人。
缘分啊,如此奇妙,若干年之后,薇儿的孩子居然来到自己身边,与他学药。
他对她又油然而?生了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桃姜,你?实话告诉我?,刚才那颗解毒丸是?从?哪里来的?”
语气?严肃,让姒夭顿住,刚才不是?才说过嘛,以往不得已时,也曾讲谎话糊弄对方,舍人都是?一副看透不揭穿的模样,怎么如今追根问底起来,可?见毒药大有来历。
顺水推舟,一定要套出话。
她愁云惨淡,故意显出想?说又不敢说的神色,“舍人别逼我?,徒儿——只想?替风侍卫解毒,不想?惹事。”
又停住半晌,悠悠道:“舍人想?想?,我?初来乍到,虽是?住在上卿家,到底人微言轻,实在不想?参与朝堂上的事,前一段那个羽国首富雪家啊,就是?本来女?公子要做上卿夫人的,说没就没了,好大的一个家都如此,何况咱们,舍人也还是?少管些事,平时多保养自己吧。”
挚枫荷抿唇,看她一双机灵的眼睛滴溜溜转,又觉得似曾相识,“我?既能?问你?,自然有把握,身为一个医官,没有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的本事,但辨别药物的本领总是?独一无二,告诉我?,还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姒夭本来就想?说,人家抛出橄榄枝,没理由不接,“舍人说得对,我?不信舍人信谁啊。”
随即将自己去羽国探视雪公子,以及在女?闾救了子璐儿,还刻意讲丰臣对此也很?在意,至于自己的身份与母亲之事,依旧守口如瓶。
“那些女?孩子多可?怜啊,若是?自愿也就罢了,偏偏被强迫去做见不得人之事,身上还有毒,我?也不知这个毒,那个毒,倒底有何关?系,徒儿学识浅,实在分不清,还要老师瞧瞧,子璐的毒与风侍卫身上的可?一样啊,若都是?一个来历,我?便能?肯定,就是?那个要和楚国公子涵争夺郡守之位的冷夫人所为。”
挚舍人沉着脸,半晌没吭声,直到将煮好的汤药倒好,等两个药童进?来,拿去给?风岚清,方才开口:“毒是?一样的,你?说的那个夫人肯定脱不开关?系,这种毒并不一般,解药非寻常可?见,她身边侍女?竟能?拿来,可?见都是?同条船上的人。”
姒夭点头,“对,我?也这么想?,就让丰上卿去查吧,咱们也没办法。”眼里腾地亮起来,燃起光辉似地,“哎呀,如今我?们拿来解药,那老师肯定能?照样配出来吧,还可?以救子璐,不是?说她的毒只是?暂时压住,并未清除嘛,这下可?好了,也算歪打正着。”
“你?想?得太简单了——”肃着脸,眉眼愈发冷峻,“若是?普通药丸,对我?而?言实在简单,但这味解药里有一种材料早就寻不到了,所以我?才讲难得啊。”
也就是?说世上仅存着一颗,除非冷夫人那里还有,以此看来,即便救出被女?闾控制的女?孩子们,也是?死路一条。
瞧她的脸色忽地昏惨惨,挚舍人心里明白,只能?好言安慰:“有些事不是?你?我?能?操心的,顺其自然吧。”
话里话外要结束这场闲谈,姒夭心里沉甸甸,不知该何去何从?。
当然不晓得挚舍人能?讲出这番话,也是?有渊源的,那些药本就是?他所制。
夏天的夜来得迟,月明星闪,地上银光流转,忽地乌云飘来,顷刻间又暗压压一片,似有灭顶之势,蝉鸣与蛙声停止,瞬间静得可?怕。
丰家却?迎来久违的客人,侍从?安歌点头哈腰地奉上蜜浆,笑道:“挚舍人多坐会儿,今夜不热,想?必会有暴雨,喝些舒服。”
对方没应声,只是?颔首,安歌恭顺退下。
帷幔掀开,丰晏阳披件薄纱中单走来,满面春风在案几边落座,“舍人如何突然来访,应让药童提早通知于我?啊,咱们也好把酒言欢。”
对面唇角牵了牵,不知笑还是?气?,眸子始终压着,“我?问你?,先前给?你?的药,放在哪里?”
丰太宰怔住,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问药,瞧着脸色不好,可?见有事,态度愈发放软,“那些药,舍人不是?让在下毁掉吗?早就照办。”
“照办,怎么个办法呀?”冷笑一声,素来慈善的眉目起了风云,也叫人生寒,“我?当时与你?说得明白,叫你?将所有解药给?出去,毒药全部销毁,你?做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砰地拍案而?起,酒盏晃悠悠,白色玉浆差点撒了满地。
“你?根本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没把解药给?出去,又私自将毒药留下,我?说过多少次,这枚解药需由天山琼花玉树为引,而?那玉树已经枯死,无法再用,我?身为医者制毒,必然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解药,此乃生之根本,你?竟坏我?规矩。”

第88章 芝兰玉树(二)
丰晏阳瞧对面怒不可遏,愈发恭顺,“这是哪里的话,在下确实按照舍人所说全部毁掉,我与舍人交情颇深,怎会胡言乱语。”
“你还知道与我有交情——”
当初瞒他,如今接着?骗,正剧确凿还信口雌黄,“正源啊,正源,若不是你父亲曾在危难时刻护住我 ,后你家遭罪,满门抄斩,我寻你下落,才知被雪家收留,又步入仕途。朝堂风云变幻,有?时需走些私下门道?,我也清楚,才将毒药交给你,你要养探子,可以——给她们下毒,虽违背我本意,也可以,大不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只要有?解药,都无大碍。但我明白告诉你,解药只剩三五颗,及时收手,你已?位高权重,何苦还要淌这趟浑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朝一日,世人便会知道?,风清明月的齐国太宰实则多年养探子,乃女闾背后最大的主人。”
他言语激愤,显然不是在玩笑,丰晏阳纵横官场,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意外,居然挚舍人来?盘问。
也好,总比事情败露,自己那个?宝贝儿子来?得强,丰臣早就在查,他心?知肚明,一旦晓得此线牵扯自己,大义?灭亲也不是没可能。
顷刻间又换副神色,转而已?是眼中含泪,满脸愧疚,双膝跪下,“舍人赎罪,是我好大贪功,不想?放弃到手的东西,才继续用毒药控制探子,不过请舍人放心?,药都由我看管,如今还有?几颗,可以救人。”
仍在掩饰,挚舍人笑笑,“是嘛,你还有?解药,拿出?来?看看,我正好用。”
“晚辈并没有?放到屋内,只在别的地方珍藏,等明日——”
太明显的谎言,对方长叹一声,无奈摇头,“正源,你真是执迷不悟,我自己制的药,难道?心?里会没数,到这个?地步还不收手,足以见你算准了我与你父的情义?,不会将你交出?去,别忘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说罢挥挥衣袖,扬长而去。
屋门关上,丰晏阳才抬起眼,脸上愧疚之色早就烟消云散,对方讲的没错,他当然要收手,其实早就在收了,已?接近尾声。
冷夫人与雪家,包括羽国那位能当枪使的御史?大夫,哪一个?不是他棋盘上之人。
这盘棋他执手十来?年了,顺风顺水得很,当然不会由于一位还留有?良心?的毒医说没有?解药,便收网。
手中还有?最后的棋子,一旦落下,大局便定,到时众人恨他也无妨,就是恨死了,也不能怎样。
起身踱步,又来?到房间偏侧的书?屋,坐在案边,习惯性往前望,瞧见那幅悬挂在墙壁的美人图,他的妻——丰臣母亲。
眼尾起了一丝森森的光,嘴上挂着?讳莫如深的笑,月色中十分?恐怖。
“你怕是——也恨我吧。”
守在外面的安歌见人气势汹汹出?来?,不敢多问,连忙跟上,小?心?翼翼从后门送走,回来?时又看到那片暗压压的乌云,已?经飘走,月光淡然洒在院中,池塘里的蛙又开始呱呱叫。
忽然想?到今日厨房里的膳夫说,夏天的蛙肥美,可以入菜,寻思蛙也可怜,指不定明日就被人抓着?,一刀宰了。
这人呐,也太贪心?,钱财,权力,连世上的花草树木,一个?小?东西都不放过,竟觉得那些蛙很像过去的自己,在菜市场被人推推搡搡,任意欺凌的模样。
还好他命好,那一日突然来?了辆华车,走出?位青衣少年,模样恍若仙人,出?钱为?他赎身,救了一家老?小?。
安歌笑了笑,自己在太宰身边侍奉五六年,如今也到该报恩的时候,很明白公?子将自己安排到对方身边,到底为?何。
父不父,子不子,豪门权贵之家大抵如此,倒不如他们小?门小?户,虽贫困潦倒,还是一家子相亲相爱。
姒夭最近听见件奇事,都传欧阳一族要举家迁到郑郡,一同去的还有?不少豪绅贵族,开始不信,后来?瞧老?夫人长吁短叹,又见欧阳家的几位公?子常来?说话,窃窃私语,倒像真的。
她抽空唤风岚清与月影陪着?去瞧芸霁,刚进门就见对方在收拾东西,侍女进进出?出?,几个?檀木箱子直往马车上放,愣了愣,“乡主去哪里?”
芸霁匆忙回头,一眼看到站在屋外的风岚清,脸一红,“你还没听说吧,我们没几日就要去郑郡住。”
姒夭哦了声,还是不敢置信,过来?一边帮着?叠衣服,笑道?:“乡主如何这么?急呀,郑郡我去过,虽然不错,总不如都城好,再说欧阳家的公?子们都还在朝中做官,突然之间——”
对方自嘲地笑,“你觉得奇,我们更奇呐,你觉得急,我们更急!要不还能忙得团团转,是个?人就开始拾掇东西,举家大迁,君王下令,谁也拖不得。”
“那老?夫人——”
“祖母也去,哎呦,累死了!”
芸霁靠在榻边喘气,捡起案上的饴糖吃,继续说道?:“本来?老?夫人可以与太宰留在齐都,但——还是一起走吧。”
姒夭看她欲说还休的神色,越发满头雾水,试探道?:“乡主若不想?离开,可以求太宰与上卿啊,咱们家不比别人,想?留下总能留下,就算王上也会开恩。”
“求谁!”对方轻蔑地哼一声,脸颊红晕消散,又起了一团青白之气,“太宰,上卿,他们父子同心?,还不都是那位好表哥闹出?来?的,说什么?富豪在都城太多,圈养门客,不利于朝堂稳定,又抬高物价,君王好紫,众人皆仿,最近的紫锻贵得不行,全落到我们身上,百姓喜欢穿紫,与贵族有?什么?关系,再说了,难道?平民能穿,我们有?钱的就不能穿!”
滔滔不绝,手拍得案几乱响,连着?上面摆放的玉坠哗啦啦掉在地上,仿若她此时的心?情,杂乱无章。
“我对你说,谁都不怨,就怨那个?表哥,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叫他,当时雪姬的事就看出?来?,只顾着?千秋大业,把家人都往后推,祖母年纪多大了,还要受累乱跑,他说得头头是道?,变法艰难,在一起难免生变故,简直一派胡言,你能信他的话!我看齐国啊,越变越乱。”
几个?侍女进来?收拾东西,将散落的玉坠仔细放回箱子,又端糕点过来?,毕恭毕敬退下。
芸霁才坐下,拉姒夭往边上靠,肃起脸,“桃姜,咱们好,别嫌我啰嗦,那个?表哥啊,你跟着?他要小?心?。瞧瞧我的几个?兄长,本在朝堂做事,现在全弄到郑郡,说是那里改革,要自己人过去,这边的位置先留着?,等那边做好再回来?,谁都知在打马虎眼,朝堂上风云变化,一旦出?去又怎么?回来?呐,我看他呀,急于撇清关系。”
姒夭越听越搞不明白,“什么??”
对方往她嘴里塞花糕,唇角上扬,“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犯傻,没听说吗?王上要将小?女儿嫁给他,表哥以后就攀上王族了,他那个?人天下最聪明,只要是活物,都能被算计进去。自古以来?,人总是家族越大越好,他反其道?而行,想?顺利往上走,当然不可有?外戚,现在将身边摘干净,搞得清风明月,才好当贵婿啊。反正他们丰家也没什么?人,搬贵族去郑郡,才拿我们欧阳家打头枪,法不避亲,让他玩个?明白。”
原来?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君王信任,倒像对方做的事,又问:“那老?夫人愿意走吗?我看她既舍不得家,也舍不得上卿。”
“不愿意也没办法,谁叫人家会讨好。”
芸霁顺手满了盏酒,目光顺着?门缝出?去,瞧见风澜清在大日头底下火辣辣晒着?,伸手招奴婢,吩咐将倒好的酒端出?去,想?了想?外面还站着?另一个?不认识之人,再满了盏,一同给了。
不好意思地抿唇,“天太热,他们站在外面受罪,又不好进来?。”
姒夭晓得乡主对岚清上心?,也不多问,如今迁到郑郡的事更让人怀疑,又接话:“乡主还没给我说呐,老?夫人真答应?”
芸霁点头,“可不是啊,我表哥那样本事,从君王处讨来?口谕,要封老?夫人做第一命妇,还特别颁布旨意,只要不谋反,任何罪行都责罚不到,多大的荣耀啊,祖母开心?,寻思外孙让自己走,肯定有?道?理。”
如此说来?,非走不可,姒夭上辈子被囚禁,这些事显然不知,不过与她也没多大牵扯。
但想?到丰臣与小?公?主定亲,肯定容不下自己,万一要去伺候公?主,对方再是个?拈酸吃醋的,即便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又腾地脸红,竟琢磨那么?远的事,到时自己早去燕国,莫非还能跟人家长长久久啊!
这几日传旅门前愈发热闹,贵客盈门,全为?涵而来?,虽是亡国公?子,到底要成为?楚郡守,又是一块广阔福地,谁都不傻。
如今只需把女闾之事查清楚便可,主意打定,匆匆告别乡主,带风岚清与月影回家,特意叫唤岚清坐到马车上,车轮滚滚碾着?地,低声说话,外面听不见,比家里更方便。
左右便是一定要抓住寒玉,她早打算好,只看对方肯不肯帮忙,附耳几句,却见风岚清脸红,腼腆得像个?女孩家。
姒夭捂嘴笑,“风侍卫,成便成,不成就不成,又不要你如何,怎么?这样。”

第89章 芝兰玉树(三)
马蹄声哒哒响,落到一片安静的车内,听起?来也铿锵有力,风岚清嗯嗯两声,脸上红晕不散,勉强回?话:“殿下,我恐怕装不像,到时再让人家看出来,不好。”
“这你就有所不知——”
姒夭笑起?来,离得太近,桃花香满车飞,神态却自由自在,半点不扭捏,“风侍卫不知道嘛,但凡女子有心悦之人,对方无论做什么都觉得好,即便明明白?白?骗,也分?辨不出,何况只为查事,又不会如何,再说如今她把解药给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以后难保不让冷夫人晓得,还不如早早跟咱们跳到同条船上。”
她自然?有理,笑盈盈地说,让人不能拒绝,风岚清只得勉为其难,“殿下,那我就试一试。”
“好呀,静待佳音。”
她凑着?他?的耳朵讲,香味绮丽,萦绕鼻尖,风岚清不禁往后退,发现近日公主待自己愈发如一家人似地举止亲密,倒比车外的炎炎夏日还觉得火辣辣。
蝉鸣不停,心烦意乱。
淡淡月光穿过云层,落在树荫花瓣,起?了层银色的光,天干物燥,那层光也透明起?来,染上焦灼气息。
三更了,姒夭仍未睡,独自坐在案几边,门留了条缝,听着?吱吱呀呀的虫鸣,心里七上八下。
一种强烈的预感,今晚一定会真相大白?,那张密密麻麻的网背后牵连女闾诸多人命,还有母亲,寒玉乃冷夫人的贴身侍女,肯定晓得。
又未免但心,万一预料不准,这条线便断了,大海茫茫再没消息,羽国的那位御史大夫压根不能指望,人家位高权重,一口?咬定女闾与?自己无?关,毫无?办法。
越寻思越慌,拿起?帛扇走来走去,不该如此乱,风侍卫素来办事稳妥,自从?对方在危机时?刻从?天而降,将自己与?甘棠从?土匪手中救出,他?陪着?她,竟一点错都没犯过。
风吹着?门呼啦啦,院里的桃花树开得最盛,一朵朵慢慢垂落,纤长枝条直钻到廊下。
花瓣粉嫩,娇艳欲滴,蔓延在月光中,看得久了,真起?了种异样感,仿佛与?自己之间有着?不可言说的鬼魅牵连。
谁知道呐,怎么偏偏就她重生,也许借了桃花的福气,桃花仙法力无?边,众人都说她是妖,或许吧,那也是被世道所逼。
思绪飘得远,眼睛迷迷茫茫看着?,被一阵敲门声唤醒。
声音并不急促,但在暗夜里响得惊心,她顿了顿,才出去开门。
一袭月光罩着?夜的影,落到对面人身上,她才发现月影的脸极其清秀,五官略小,打眼看去并无?特别出众之处,可仔细瞧却?是非同寻常,加上身形挺拔,言语文雅,到底墨家人,与?众不同。
名字也起?得好啊,月之影。
她怔住,笑自己真有趣,关键时?刻竟琢磨没用?的东西,见对方拱了拱手,“女郎,现在可以过去。”
终于是来了,风岚清最近连着?捎信去请寒玉,全部?落空,今夜总算得偿所愿。
她随着?出去,蹑手蹑脚来到俩人居住的小院,摸黑进去,两间房子隔着?一堵空墙,夜深人静,对面说话很容易听到,即便听不清也无?妨,有月影在身旁,耳聪目明,可以传达。
姒夭如此信任对方,并非没斟酌过,一来大家都拴在一起?,没理由如此好的人不拿来用?,再者有岚清作?保,绝对可靠,墨家人自古讲信誉,十分?放心。
仔细把耳朵贴在墙上,屏气凝神,瞧月影靠在边上,低声问?:“你耳朵那么好啊,站那么远也能听到!”
对方笑,“可以呀。”
果然?练武之人就是不一样,她还想?惊叹几句,耳边忽地传来叹息声,随即再不言语。
“风侍卫,你——”
寒玉的声音,娇娇滴滴,比平日又多了份妩媚,“最近得空吗?总让我来,那边也脱不开身啊。”
不等风岚清回?答,又急急问?:“药你吃了没?不吃可麻烦。”
风岚清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药?别是偷来,再给你惹麻烦。”
他?在关心她,自然?讨人欢心,寒玉抿唇,“我是偷来的,但为了你,再危险也值得,先告诉我管不管用?。”
却?见风岚清不住地叹气,惋惜不已,“都怪我不好,以为身体一向强壮,还想?着?你大惊小怪,当夜并没去捡药盒,后来看到小猫叼去玩,那药丸已被扔到外面,被小东西一口?吞下,如今就剩个空盒的了。”
一边将手中盒子推了推,寒玉立刻急了,砰地站起?身,“你疯了呀,那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拿来的,再说——没有药,伤口?要怎么办呐。”
“我——确实莽撞,不瞒你说,后来去找医者看了,才知难得,实在对不住啊。”
“你不是对不住我,是对不住自己,上面也就给了冷夫人一颗,天下独一无?二?,如今我还寻了个假的在那糊弄呢,这可如何是好!你别把小伤不当回?事,后面会渐渐耗费功力,可能连命都丢了,现在怎么办?真要难受,先用?舜华花沐浴,暂时?压一下吧。”
舜华——岚清心里明白?,姒夭讲过此毒与?花的联系,脸上倒无?忧愁,反而关心起?对方。
“我一条贱命,也就这样了,只是你偷来药,万一让冷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你来我这里,怎能保证没人看见,依我说,不如趁早离了她吧。”
寒玉垂下眸子,眼眶湿润,“离开,去哪啊,跟冷夫人十多年了,万一暴露,总会念及主仆旧情,饶我一命,倒是你的事才十万火急。”
她是真关心他?,置自身于不顾,以前只觉得对方像个蛮不讲理,只会缠着?自己的小丫头,如今倒有些动容。
“离开他?,到我这里来。”
虽是轻轻一句话,在寒玉听来也是触目惊心,眼泪未干,脸颊却?红透。
“别胡说,我到你这儿来,算怎么回?事啊?”咬紧唇瓣,又心急火燎替对方寻解药,“风侍卫不是跟着?公主嘛,公主身后有丰上卿,与?挚舍人素有交际,你也知挚舍人是谁吧,天下名医,找他?一定有救。”
风岚清苦笑,“我才从?他?那里来,挚舍人说方子虽在,有一味极珍贵的药材却?没了,再无?法配制。”
寒玉脸色煞白?,眼泪止住,竟冷汗直流,急得跺脚,也不怕被人听到,简直带上哭腔。
“那你怎么办,我如今别的不求,只求你安稳,好不容易弄来解药,也是为咱们过去的情谊——”
仔细想?,她与?他?也没任何情,那会儿自己又哭又闹,不愿意让对方跟着?公子涵去安国,觉得危险,人家不也走了。
外面人传她要死要活,是太过分?,不过她对他?的在意,却?是自小就有。
寒玉出身贫苦,没几岁便被父母卖掉换钱,兄弟姐妹太多,像她这样年纪略长的姑娘,自然?留不住。
及笄之前不知待过多少人家,幸亏她出落得漂亮,又办事得体,后来才进宫,刚进来时?,主家也盼着?她飞黄腾达,但宫里美女何其多,最后也只做个下等奴婢,直到来冷夫人身边,对方是个厉害人物,才跟着?水涨船高,但之前受的委屈可不少。
那一日被大宫女责罚,手上抽的全是血痕,也不过就是一时?疏忽,将夫人洗脸的水放凉,便在院子里没日没夜地下跪,天真冷呀,风呼呼吹,即便地处南方,仍凉得刺骨。
寒意直往骨头里飞,皮肤上又贴着?湿汗,倒比大雪纷飞还要冷。
没人敢来搭理,平时?好的姐妹也怕被连累,她昏昏沉沉,想?着?说不定那晚就冻死,冻死也罢了,反正无?任何牵挂,省得继续受苦。
朦朦胧胧之中,忽觉一袭温软披在肩上,抬头对上双冷淡又温情脉脉的眸子,真奇怪啊,一个人眼里竟有冰火两重天,至此刻在心上,再没忘却?。
少年并没留下姓名,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后经多方打听,才知他?乃刚进宫的侍卫,风岚清。
其实并不奢望如岚清这般人,会青睐自己,毕竟已躺过那么多趟浑水啊,宫里宫外,略有点颜色的女子怎会干干净净,就连天下第一美人,楚国的小公主姒夭,不也被送来送去。
想?来人家对她又有多少情意,根本是自己不能忘怀,也许在这几十年的光景中,实在没任何能抓住的东西,哪怕与?纷乱世间只剩一条不清不楚的线,有人牵挂或惦念别人,不都一样。
只要心里存个念想?,便值了。
寒玉抹把泪,尽量平静,叫了声:“风侍卫——”
欲言又止,心里难受,不知该如何救他?。
倒是风岚清依旧冷静,将酒盏推来,“别急。”
“你就是这样,万事不愁,泰山压顶面不改色,说起?来夸人的话,关键时?刻要命啊!”
她嗔怪他?,心里忽悠悠,荡来荡去,抿口?酒压惊,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怎么办!”喃喃自语,“要怎么办呐——”
风岚清瞧她思绪已彻底散乱,明白?到了可以摊牌的时?候。

第90章 芝兰玉树(四)
院中一片寂静,满屋响起寒玉着急的叹息声,风岚清抿口酒,温柔地开了口。
“你若想帮我?,也不是没法子,说实话,这段日子跟公主去过不少地方,明白些?事,你既知道我?受伤,那些人都是冷夫人派来的吧,她与女闾探子有关,对不对!这张网拉得如此大,想寻解药,只有把脉络理清楚了才行。”
对面顿时怔住,手中的酒放下又拿起,语气满是怯意,“风侍卫,我?知你聪明,当时来?就晓得会暴露,但这件事不是我不想说,后面牵扯之人众多,你刚才让我?离开,是想依靠公主吧?不错,她确实可?以信赖,但那边的势力?太大,就算上卿也未必能在风浪中存活,何况一个公主,我?劝你还是早日脱身,要么毒未发,先被这位公主连累死了。”
风岚清满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公主虽牵扯到女闾秘密,无非就是被你们追杀罢了,丰上卿位高权重,自然会派人护住,何况公子涵的事很快就会定下,到时我们一起回楚,冷夫人必然失势,有什?么可?怕。”
瞧他执迷不悟,寒玉越发急得面红耳赤,“你想的也太简单,有些?事我?虽不清楚,但有一点,冷夫人背后还有靠山,即便楚郡守没了,也有本事对付公主。”
风岚清垂眸,他今夜要的就是这个幕后人,“你是说女闾的实际掌控者?吧,若能揪出来?,便可?永绝后患。”
寒玉倒吸口冷气,仿佛被这句话吓住,半晌没吱声,挑眼看对面眉宇冷峻,晓得人家认了真。
这如何能成,简直以卵击石,她不能让他白白送命。
“风侍卫,你想想,背后是谁,我?一个侍女怎会清楚,就像你说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到时两边闹起来?,你又?如何,况且毒没解,武功尽失,防不胜防啊!前一段那个鲍大司马夫人,不就是被我?们家夫人利用,她原是郑国人,心里恨极了咱们公主,冷夫人稍微几句,便勾起杀心,以后可?以利用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怎能不担心。”
说着又?泣不成声,拿手?巾抹泪,呜咽道:“话已至此,我?再告诉你个秘密,千万守住,你可?知姒夭公主的生母,乃是冷夫人所害啊。”
窗外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停住,想是夜太深的缘故,屋里却有种异样的燥热感,风岚清听?得清楚,心直往下沉。
“什?么,白夫人。”
对面点头,仿佛怕他听?不清楚,两三下擦干泪水,一字一顿,“是啊,正由于这个缘故,我?才觉得公主与冷夫人之间,一定会变成你死我?活的,以往公主被囚禁在深宫,不会有大的起伏,冷夫人还可?以不管不顾,但如今公主势力?越来?越强,又?非要查女闾,冷夫人心里有芥蒂,无论如何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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