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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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和善,由于不用再装腔作势,愈发温柔备至。
对面偷偷看了下又垂眸,“奴,今年十五。”
屋里一盏月牙青铜灯,火苗乱窜,影子落到?面前?女?孩额间,仿若绽开的花。
芸霁听她莺莺细语,心里喜欢,“女?郎名字呐,想必十分好听,怎么会?到?这里来?”瞧对方露出怯意,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模样谈吐,应是出身名门吧。”
招手让座,又斟满酒,递过来,一举一动无任何亵渎之意。
女?子颔首,暗自庆幸,没想到?竟遇上如此妙人,觑眼打?量,芸霁自是副好模样,心里怦怦跳,真要做皮肉生意,跟了他,倒也行吧。
一边端酒,满饮几盏,壮胆子回:“奴名为子璐,本也是好人家女?儿,但前?年逢灾,人都没了,没办法,只能逃到?此处。”
说着苦笑几声,终于敢抬头看人,眼眶通红,“其实,我?起先也不是到?这里,说给人家当婢女?,没想到?——可如今进来,出不去了。”
姒夭听出点眉目,忙问:“给人当侍女?,哪家?”
子璐脸色霎变,伸手抹泪,又看向屋外,招手让俩人入榻,放下茜纱帷幔,才悄声回:“两位公子,此事不好明说,不就是羽国最大的富商,雪家啊——”
“雪家!”芸霁挑眉,“可不要胡说,怎知?他家。”
“我?自然知?道?啊,当初定好的。”子璐也不退让,酒劲上头,满脸红彤彤,“开始也寻思?,必是家大业大,别?人冒名,但奴之前?有个贴身侍女?的妹妹,如今就在雪家,前?些日子还托人带信,想把奴弄出去,她本来也要送到?女?闾,又嫌姿色不够,才做了普通侍女?,如今雪家又出事——”
一边哭起来,眼泪直掉,“唉,人人都想女?儿家生得美,哪知?沦落至此,别?说她没法再救我?出去,即便能离开这个门,也活不成。”
姒夭深信不疑,当初自己与甘棠被善大娘送入雪家,不是也要到?齐,根本算不得秘密,但把人放到?女?闾接客,实属诓骗,倒不同?了。
子璐哭得梨花带雨,芸霁心软,掏手巾来给她擦泪,“别?伤心,我?信你,咱们也算有缘分,从今以?后尽管放心,一定想办法将你带走,以?后再不遭罪,我?也缺侍女?,跟着我?好吗?”
芸霁乡主,天生怜香惜玉的命。
子璐怔了怔,泪光朦胧,更把对方当神明般,只是眼光忽地暗下来,摇摇头,“多谢公子,我?是离不开的。”
见人家满脸不可置信,缓缓道?:“若是能轻易离开,赵嬷嬷也不会?带你们来了。”
芸霁如坠五里雾中?,还以?为对方不信自己能力,以?乡主的身份,带走一个优伶绝非难事,大不了用钱嘛,笑着安慰,“你别?怕,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可是家财万贯,赎你出去真不难。”
哪知?对方哭得更厉害,简直泣不成声,“多谢公子美意,我?是拿钱买不成的。”
烛火炸个响,有虫子飞进,飞蛾扑火,一片灰烬,屋内陷入沉默。
子璐眉头皱了皱,寻思?自己就像那入火的飞蛾,无尽挣扎,既然到?这步,又好不容易碰上两个善人,死也要死个明白,不妨都说了。
“两位公子,今夜逍遥过了,就早点离开吧,我?不是不愿跟你们走,只是我?身上被人中?了蛊,每隔一段时间必要服用解药,将来还要哪里也说不准,总之不会?在女?闾待很久。
中?毒——姒夭想起甘棠说的话,总算找对人,她正为此而来,忙问:“你怎会?被下毒,恐怕不是一个人吧 !”
对方点头,“嗯,那会?儿就有五六个女?孩,前?后应该还有,送出之前?就藏在庭院内,这里挺大,进去还有七八间房呢。
进献美人何需下毒,目的不言而明,不是单纯讨好各国君王官员,简直在养探子。

第62章 青青子衿(十二)
子璐眼泪汪汪,芸霁可是个火爆性子,“你别哭,不管什么毒,有毒就有解药,先跟我们走?,以后再说。”
姒夭旁边也递手巾,“别哭啊,总有办法?。”
她讲得?温柔,引对方来?看?,连侍卫都如此善解人意,那位公子肯定更好吧,眼角的泪未收,又露出一丝笑意,虽然走?不了,总能遇到好人,也算三生有幸。
在榻上待得?久了,帷幔垂落,笼起香气四溢,姒夭刚进来?时就闻见,如今才确定,乃是挚舍人处种的舜华香。
然而她之所以对此香敏感,还是由于母亲离开的那日,宫中也有同样味道。
母亲平日并不熏香,肯定来?自外人身上。
见对方收住泪痕,又试探道:“子璐女郎,我有件事想问?一下,不知你平日用得?什么香,竟如此好闻。”
对方摇头,苦涩地笑,“哪有香啊,我自从吃了那东西,身上便有香,自己倒是闻不到,旁人说有就有吧。”
姒夭不解,舜华可是解毒之物啊。
无论如何,既然与挚舍人处种?的花味相同,解药应不难寻,她心里有几分把握,“子璐女郎,你仔细想想,不管将来?去哪里,都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啊,还是跟我们走?,至少能帮你寻到名医。”
芸霁在旁边点?头,一时着?急,忘了自己身份,过?来?拉对方的手,“跟我走?吧,肯定能找到好大夫。”
子璐脸一红,手抽出来?,她虽沦为娼妓,可并没接过?客,也生出女孩子的害羞,又琢磨不如出去,将来?浮浮沉沉,谁又知道。
正在寻思,却?听外面响起动静,有女子聚在一处说话,她挥挥手,示意安静。
三人秉住呼吸,听屋外叽叽喳喳,不知谈的什么,很快便散开。
子璐叹口气,朱唇微启,“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虽是送到外面,却?也有愿意做的,之前?还有人备受娇宠,非富则贵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我——只想过?普通日子,承蒙两位公子不嫌弃,只是不知怎样离开啊。”
出去倒不难,她们先走?,再派段瑞安与风岚清过?来?,弄走?一个人轻而易举,手中也多个人证,女闾背后乃御史大夫,正好与雪家针锋相对,大不了把整件事捅出来?,玉石俱焚,雪家不行,他也别想活。
主意已定,立即告诉对方,但需多等几日,还要去探监,不能打草惊蛇。
听院里又起来?动静,怕有人监视,赶紧将床铺弄乱,子璐装模做作,学别的风月女子叫唤几声,羞得?脸皮涨红,芸霁差点?笑出来?。
偷声给姒夭说,“做下流人也不容易呢。”
俩人留下金版,嘱咐赵歌儿善待子璐,明日还来?,不许给人,才匆忙赶回传旅,彼时天色已晚,看?屋里亮起灯,知道段瑞安与风岚清也办完事。
两人不愧乃一等侍卫,分别打听到雪伯赢与雪姬的关押处,路已探好,甚至买通看?守人,立即能见面。
但时间不长,顶多一盏茶的功夫,而且要放机灵,万一有人来?,随时要走?。
段瑞安边说边蹙起眉头,满脸肃杀,“此次探视实在冒险,属下并不认为值得?。”
说罢瞅了一眼旁边风岚清,同为武将出身,想必知道其中厉害,最好帮着?劝几句,再说丰臣当初没阻挡,也是由于清楚芸霁性子,再三嘱咐保证二人安全,如果出事,他可得?提头去见。
却?见对方并不接话,反而淡然道:“虽是危险,却?已布置好,只要乡主与桃姜姑娘不耽搁,便可行。”
段瑞安差点?鼻子没气歪,存心与自己唱反调啊,细细打量这个风侍卫,面容极其清秀,尤其在幽暗烛火下,鼻若悬胆,一双凤眼炯炯有神,若是凝神一瞧,倒有几分清丽之态,他看?他身形清瘦,如何能成为天下第?一暗卫,总不会靠的是好看?吧。
风岚清知道对方在琢磨自己,刻意不回头,只对姒夭道:“速战速决,朝堂风云变幻。”
芸霁笑着?回话,“看?看?风侍卫,我就喜欢这样的,说做就做,哪像有的人——”瞥了下段瑞安,满眼嫌弃,“思前?想后,也不知怎么领兵打仗。”
段瑞安肚子窝火,他和乡主平常太?熟了,被?指桑骂槐讲几句,也没处申冤。
“明日就去,晚些最好,羽国没宵禁,不会招摇,也不像白?日人太?多。”
姒夭一边说,又问?芸霁意见,对方点?头,寻思会儿道:“还有——咱们最好分开,你与风侍卫去看?雪姬,我与段瑞安瞧雪伯赢,问?个清楚。”
芸霁考虑自己与雪伯赢小时相识,见面好说话,雪姬就交给姒夭,只要瞧着?安全就好。
目光不由得?打量对方,寻思真是个妙人,如此美?又聪明,遇事冷静,之前?还有不少经历,简直比男子还有决断。
偏偏长了副娇艳模样,看?着?弱柳扶风似的,她素来?不喜欢娇滴滴的女子,心里又多份亲近。
入春,夜色阑珊,羽国街面依然人流涌动。天空又飘来?细雨,一阵一阵,滴在女闾屋檐,落到酒肆歌姬动人吟唱里,四处暗悠悠,道路湿漉漉,起了层缠绵之意。
一辆青布安车,绕弯过?巷,从热闹的传旅出发,停停走?走?,在不同的地方落脚,买吃食,听弹唱,不招摇,也不鬼鬼祟祟,转来?转去好似游客,等后半夜,才忽地进入城门一侧的深巷,朝北走?去。
羽国最大的牢房建在城外,远远看?去像黑黢黢的山头,在高崖下杵着?,夜空为幕,如一座座孤坟。
姒夭与芸霁下车,不觉打个哆嗦,俩人今夜穿着?相同衣服,用帷幔遮住面容,恍惚好像一个人与影,刚好掩人耳目。
按照原定计划,分别去不同地方,一个关押女子,一个关押男子,走?进窄而深的隧道,脚下台阶陡峭,直通往深不见底之处。
看?守狱卒仿若游魂,腰间挂着?利刃与钥匙,黑暗里偶尔放出寒光,噌冷作响,一股潮湿腐败气扑面而来?,惹得?帷幔里的人不禁低头,揉了揉鼻子。
眼前?出现?只莹润的手,拿着?月白?手巾,风岚清道:“上面有香,捂着?就不会太?难受了。”
好个心细之人,谁有这般福气,能有对方伺候左右,她将帕子接过?去,轻轻道谢。
声音虽低,风岚清却?听得?清楚,愣了愣,“你——”

第63章 有女同行(一)
帷幔掀起个角,露出芸霁明?亮的眼睛,“哎呀,到底乃第?一暗卫,耳朵好灵,晓得我不是桃姜了。”
昨夜明明说好,怎么忽然换人。
芸霁看对方一脸茫然,笑道:“我们是在车里临时决定,你想啊,我和你之间万一被人抓住,身为乡主,他们不?能怎样,那边又有段御右,外人也会顾及齐国,可如果你与桃姜一起出了事,谁也帮不成谁。”
倒是考虑周到,风岚清会意。
他们不?再多话,缓缓往黑洞深处去,借着陡峭墙壁上悬着的灯火,隐约也能瞧见一些女囚蓬头垢面,呻吟凄惨,芸霁心里发颤,不?知那个小丫头如何。
这样的地方,雪姬怎能受得住,她与她自小待在一起,亲姐妹似地,锦衣玉食的高门贵女转眼成为阶下囚,想着便心生?寒意。
若是能替,她恨不?得代她留下。
心情百转千回,脚底路又滑,时不?时打个趔趄,忽有胳膊肘轻轻撑在腰间,一阵温暖传来。
芸霁回头,帷幔打在身后人脸上,对方没?躲,温声道?:“小心。”
石阶陡峭,如一道?山坡倾斜,越往下走,周身越发寒凉,深不?见底,似恐怖之?渊,总也见不?到头。
一边的姒夭也跟在卒狱之?后,残破不?全的灯落下阴影,仔细走着,脚底时不?时打滑。
伸手扶住墙檐,满掌全是潮湿水渍,铁锈斑斑,猛一看如血般触目惊心,她碰一下又很快收回,搓了搓指尖。
心里害怕,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谁又能不?怕,一个女孩子,上辈子虽经历过挫折,但也没?来过恐怖的监狱。
段瑞安脚步越发紧了些,也不?知这位公主到底琢磨什么,本?来可以做壁上观,偏偏揽到身上,难道?公子涵的事还不?够烦心。
自家公子也是,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此娇纵对方,人家想干什么,就派自己跟上。
他在这里胡乱琢磨,抬眼却被?一道?亮光恍了眼,耳边鬼哭狼嚎,铁链乱响,原来到了牢房底。
恐怖又阴森,他倒习惯,瞥了眼旁边的姒夭,对方怔了片刻,仍旧移步向前,无半点退缩。
性子挺倔啊,段瑞安暗自寻思。
往前数十?米,来到间小屋,墙上挂着盏灯,打出昏黄的光,四周依旧黑漆漆,像口铁缸。
狱卒停在外面,扭头晃钥匙,“就是这了,别说我没?提醒,时间不?能太长。”
段瑞安忙掏出金版,塞对方手里,“买来打酒,多谢。”
他守在外面,等狱卒走远,姒夭才推开那扇晃晃悠悠却又能将人牢牢锁住的铁门。
两?步进去,脚底湿漉漉,不?知踩到什么,吓得后退,定睛去看,原来是堆杂草,方舒口气,再往前去,又瞧见黑乎乎的东西?,绵延曲折往前伸,心里一惊。
这才看清有个半瘫人影,跌落墙根,像被?悬挂着的,一荡一荡,也不?知这座严丝密合的牢里,哪里还会透风。
那是她过度惊吓后的错觉,整个屋子除了偶尔晃动的烛火,没?有一处是活的,更不?会吹风。
姒夭俯下身,叫了声,“雪公子,公子——”
对方没?动静,不?是个活人。
她只好又前进几步,借着昏黄烛光仔细瞧,不?觉倒吸口冷气,浑身的伤啊,尤其在那张本?就白净的脸上,越发显出红痕累累,血迹斑斑。
她瞧过他意气风发,恣意昂扬的模样,怎能不?心里难过。
姒夭从腰间掏出手巾,先帮他一点一点擦血迹,那帕子太香,带着隐隐桃花味,终于让对方蹙起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雪伯赢勉强睁了下眼,恍惚瞧见双带着泪光的眸子,似曾相识,心里扑通乱跳。
总想着在哪见过,好像自己非常喜欢,唇角不?自觉勾起,却是满脸自嘲,又闭上眼。
真会做梦,到这个时候还异想天开,他都?佩服自己,不?愧是外人常说的狂妄不?羁,浪荡不?已。
直到那帕子不?停在脸上拂过,触感轻柔,皮肤起了温度,如此真实,又让雪伯赢睁开眼。
“你——”嘴里蹦出一个字,又很快顿住,气若游丝,仿佛这句话不?是从自己口中讲出来。
能说话就好,至少活生?生?的,姒夭挤出个笑脸,“我——不?就是我吗?怎么不?认识了。”
语气故作轻松,可眼角的泪骗不?了人,原来真是她,心口忽地涌起一股热流,热乎乎到了四肢,竟不?是自己的痴人说梦。
她的泪,带着滚热温度,滴到他心上。
顿时清醒几分,挺直腰身,“你——为何会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我怎么不?要命,我最惜命了。”姒夭瞧对方有了精神,索性在边上坐着,缓缓道?:“当时在羽国的时候,不?是还可怜巴巴求公子送我们姐妹俩走吗!求生?欲望强得很呐。”
不?等对面回话,又用?帕子擦他的手,女孩子般纤细修长,应是弹琴写字的手,却被?人糟蹋成这副满是伤痕的样子,她心里一揪,真怕他断了骨头。
又迅速从袖笼里掏出药膏,仔细涂抹。
“别浪费了好东西?,我身上的伤——多的不?够用?。”
雪伯赢的意识渐渐恢复,自从被?扔进铁牢,许久没?见过活人,吃的也是不?堪入目,不?知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没?把对方吓哭,已十?分意外。
他想问她怎么会来,但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人家既然能进天牢,肯定有办法,为何来,又怎么来,于他而言都?像外面的风一样,吹不?吹并无大碍。
倒是眼前一副担心自己,仔细涂药的模样,让他从内到外感到颤栗,自小生?于富贵,潇洒恣意,从未跌落过谷底,更不?曾低头求人,自古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别看平时情深意重,到头来都?恨不?得踩上一脚。
雪家贵为几代富豪,一夜之?间便被?下狱,他与父亲都?晓得不?简单,恐怕很难翻案,本?来还寄望于丰家,可若对方插手,怎会几个月等不?来结果,足以见那边也要将雪氏一族去掉。
既是如此,他更不?认为能活,却在生?死?之?际看到她,一心一意只关?心自己身上的伤疼不?疼,温暖备至。
他看着她绵长睫毛落在烛火下,沾了泪水,扑扇如蝶翅轻颤,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是在夜里,而她的脸凝聚着月亮光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要是他还能在皎洁月色下,垂柳湖畔旁,远远看对方一眼,该有多好。
那天丰家春祭泛舟,他也去了,就在不?远的一条小船上,看见姒夭找卖莺桃的小女孩,端了满盘红果,春风荡漾。
本?想上去说句话,已让船夫划桨,半路又犹豫,停在水中央。
她是丰臣身边人,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进不?得半步。
平白无故又生?出一种恨,丰家父子全是诡谲之?辈,一辈子压着自己不?说,如今还不?顾往日情意,可见他素日对他们的恨,并非全无道?理。
眸子里不?觉露出一丝凶光, “桃姜姑娘,你来——不?是只为给我上药吧?”
语气突地冷下来,姒夭也明?白自己与丰家的关?系,咬紧嘴唇,准备如实告知。
压低声音,悄悄道?:“雪公子,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由于芸霁乡主一心要探视雪姬,前几日才偷偷潜入康都?,当然我自己也想看看你,还有要搞清楚的地方,你也知我妹妹棠姜曾被?抓进女闾,听说里面的女孩会被?送到齐国,还下了毒,我不?知道?——此事是不?是与你们的案子有关?呢?”
看对方肃着脸,也明?白理由不?够充分,又加了句,“我曾经有位故人,也是这样被?送到齐国,后来无影无踪,小的时候,她父母曾照顾过我,实在放心不?下。”
不?管站不?站得住脚,总算有个道?理,雪伯赢垂下眸,半信半疑。
姒夭不?再言语,依旧用?帕子去擦血迹,一边上着膏药,温柔至极。
“何况雪公子曾有恩于我,帮我找到妹妹,来看一下公子也是理所应当,哪怕就是丢了命,也没?什么可惜。”
柔柔的,一字一句却落下分量,让雪伯赢的心惊如涛海。
她毕竟来了,一个弱小女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来到这座幽深死?牢,看他一个无用?之?人,这世上又有谁能够做到,他却还在这里费心猜度。
想用?手轻轻碰一下方手腕,又不?敢僭越。
“桃姜姑娘,有些事——不?是不?想告诉你,但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连最有能力救雪家之?人都?不?插手,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深吸口气,显然已经累了,用?尽最后力气,咬牙道?:“麻烦替我多谢芸霁乡主,危难之?际见真情,此事与我妹妹无关?,还请留她一命,若能出去,让稚儿跟着她,伺候她,我如今大势已去,将来报答,只怕无望——下辈子吧。”
目光起了光华,好像又回到那个贵公子模样,但面色苍白,带着血痕,又有一丝妖艳的惨烈。
“下辈子——我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报答今日探视之?恩。”
姒夭的心搅成一团,总觉得像个梦,明?明?记得上辈子雪伯赢位高权重,第?一权臣,竟闹到这步田地。
上辈子,下辈子,简直糊涂。
铁门外传来狱卒脚步声,腰间钥匙叮当作响。
姒夭深知时辰不?多,慌忙道?:“公子休要讲丧气话,还不?到最后,怎能轻言放弃,我不?敢说有多大本?事,但如果肯告知一二,小女子定尽心尽力,就不?能——信我一回。”

第64章 有女同车(二)
姒夭一边急急拉他衣袖,“公子,我既然能?来,肯定还是有办法呀,千万别灰心,有话?尽管讲。”
言之恳切,甚至带着乞求之意,眼里泛起水光,烛火下盈盈秋水,雪伯赢深受触动,他也是怕连累她。
不禁叹气,“桃姜,你想知道,我可以说,但走出这扇门,最?好全忘掉,你那个妹妹死了也就死了,送出去的人?不少,别再把你搭上。”
耳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姒夭心里着急,这人?平常说话?利索,关键时刻乱扯什么。
却听对方缓缓道:“雪家搜罗美人?,送到各国?,天下皆知,算不得秘密,但这些女子都用了毒,实则培养成探子,此乃一张又?密又?大?的网,牵扯人?物众多?,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有谁,一直由父亲来办。”
终于讲到重点,姒夭点头,果然与她想的一模一样。
小声问:“肯定不会只有雪氏一族,首先女闾就脱不开关系,背后?乃羽国?君夫人?的弟弟,御史大?夫对不对?雪家案子定与这事?有关。”
她是聪明的,雪伯赢笑了笑。
“确实如此,控告雪家奏章上的罪行虽多?,绝不至于灭族,无?非有人?针对。”
“公子是说齐子鱼,我倒知道燕于飞的主人?与他来往甚密。”
“也许吧,可就因?为一个酒肆,便?要置雪家于死地,实在牵强,我们平日与这位上卿无?冤无?仇,他不就是爱美爱财嘛,想要什么直接来取多?简单,倒是御史大?夫早看我们不顺眼。”
姒夭脑子里又?翻了翻,生?出疑惑,“不对啊,如果御史大?夫与雪家为敌,可他也是女闾背后?的主人?,你们不是坐在同条船上。”
“一条船上又?如何?今日是友,明日便?是敌,送美人?做探子,那是利益共同,但天下利益诸多?,这边他与我们同心,别处却不见得。何况女闾只传闻有他做主,主人?并不是,到时推的干净也容易,如今我家已入狱,戴罪之身说出的话?未必有人?信,到时还给自己徒添一条罪名。”
送美女,养探子,笼络天下消息,雪家才能?富庶多?年,与各国?政要关系紧密。
如此看来,那位御史大?夫嫌疑最?大?,或许想把送美人?之事?独揽,所以才毁掉雪家。
至于齐子鱼,给几个美人?便?能?笼络住,让对方从齐国?进谏,御史大?夫刚好明哲保身。
可这边理顺了,丰家的态度却奇怪,难道眼睁睁看着世交没落,两家可有联姻之谊啊。
这也正是雪伯赢想不通的地方,或许丰臣正整肃改制,所以大?义灭亲,以儆效尤。
官场上的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到底都不牢靠,什么世代交情,家族联姻,也不过脆弱至此。
姒夭还想再问,却见对方已虚弱地垂下头,心里怜惜,赶紧将他身子扶正,轻声嘱咐,“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罪证还未坐实,千万珍惜自己,以待来日。”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寒冷刺骨,连自己身体的温度都感受不到,却听到耳边娇柔软语,他看着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机会再来一次。
唇瓣含血,泪水犹在脸颊,他心里一动,禁不住伸手碰了下那樱红的唇,身为死罪之人?,就算越轨丰臣枕边人?又?能?如何!一刀下去与大?卸八块也没区别。
姒夭怔住,本能?地往后?退,寻思雪伯赢已经晕乎乎,随手碰上的吧,并不介意,连忙将对方衣服摸黑整理好,砰一声,听见狱卒打?开门。
只好与段瑞安匆匆离开。
快步来到藏在树下的马车内,耳边野鸟一声一声叫得凄厉,心内忐忑,等了半炷香的时光,却不见芸霁与风岚清的影子。
风呼呼地吹,春日的风落在郊外,也像寒冬似得,没有丝毫暖意。
姒夭开始担心,“劳烦段御右去看看,这么久还不见人?,不该呀。”
对方暗忖片刻,有风岚清在,并不十分操心,再说里面也没动静,回道:“公主无?需担忧,我若离开,这里才危险,咱们再等会儿。”
姒夭只好耐住性子,坐在马车里寻思雪伯赢的话?,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总觉得哪里不对。
突然听到一阵响动,芸霁忽地挑开帷幔,她伸手拉对方的手,寒冷如冰,再抬头看,只见眼里滚出大?量泪珠,一滴滴从面纱落下,打?在自己手上。
她从未见过她哭成这般,月光下触目惊心,忙凑近问:“乡主怎么了?”
大?概看到雪姬伤心,难怪呀,自己见雪伯赢都忍不住落泪,想安慰,又?见对方眼角红彤彤好似落血,瞳仁明亮,暗藏怒火,她才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抖。
姒夭惊慌失措,“乡主别吓我呀。”
马车剧烈晃动,牵动身体来回摇摆,芸霁好像一个铜像终于被弄散了架,倒在姒夭怀中。
她一直隐忍,方才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听得车外的段瑞安与风岚清都心惊肉战。
“桃姜,雪姬,她死了。”
姒夭的心猛地被撞击一下,哆哆嗦嗦问:“什么——”
对方嚎啕大?哭,“她死了,我去的时候已奄奄一息,没说几句话?便?死了。”
“谁有如此大?的胆子!还没判罪,竟私自用刑!”
芸霁却摇头,“不是别人?,是她自己撞到墙上,不想活,受不了侮辱。”
马车还在夜色颠波,像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跌跌撞撞。
姒夭的心彻底沉下去。
想着那个爱吃醋发火,却满脸天真的小娘子,阳光下一袭鹅黄曲裾,若春天的迎春花。
清楚记得酒肆那一夜,对方明明可以走,后?来又?抓住自己的手,执拗道:“我们一起,你不能?自己留下。”
泪如雨落。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稳,芸霁哭累了又?睡,迷糊会儿又?醒,姒夭到底年纪大?一些,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安慰,自己也是又?醒又?睡,直到天亮。
早上让风岚清去买吃食,想让对方多?睡会儿,谁知芸霁很快睁眼,满头秀发乱糟糟,失神道:“不行,我要去救子璐,已经死了一个,不能?再连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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