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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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锋一转,清清嗓子,“属下想起前几日?去水边春祭,还听人唱呐,什?么女惑啊,乱国,那个公子青色欲熏心,招来杀身之祸,也难免。”
话已出口,偷看对方?反应,他最?不善于拐弯抹角,心里憋着一口气,还没等到回应,已是满头大汗,比冲锋打仗还累。
丰臣心思不在,没搭理。
只好把胸口的?气又咽下出去,惴惴不安地问:“咱们入宫还是回家?现在参见王上,倒可?以探一下虚实。”
“不用着急。”对方?淡淡道?:“回家。”
父亲还未下朝,他兀自等在屋内,一侧帷幔后,放着书?卷千册,无意在榻边落座,抬头瞧见对面壁上悬着一副绢帛画,有女子垂眸颔首,玉带轻袍,静若处子。
引得丰臣起身,几步来到近前,此乃母亲肖像,人都说父母感情极深,想来父亲每日?在此处查看公文,低首抬头间便能瞧见爱人容貌,漫漫长夜,聊以自慰。
却见画角落下灰尘,掏出手巾,轻轻擦拭。
正出神,听院里仆人喊:“太宰回来了。”
起身去迎,丰晏阳刚进?屋,衣服都来不及换,开口便问:“燕于飞的?事闹大了,外边有什?么消息?”
丰臣照实回,十有八九乃雪伯赢所为,不过若想找人顶罪,也不难。
对面垂眸,沉思一会儿,“你——认为呢?”
窗外翠鸟莺啼,春日?明媚,光线落到丰晏阳眸子里,倒有些不可?言明之色,丰臣一愣,问得让人意料不到,他笑了笑,“父亲何出此言啊。”
本来雪家与他们的?关系,自然要帮,又何必商量。
却见丰晏阳撩袍子落座,不紧不慢,“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要在齐国立法,法治不避权贵,何况雪伯赢还不是王族呐。”
他记得他前一阵还对灵魄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做亲生儿子,此情此景实在意外。
丰臣顿了顿,“父亲,法自然要立,也需有理有据,雪伯赢烧客栈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况且他手下那么多?人,就?算查,也可?以找人顶罪,不见得能拿到证据。”
“只要查,总找得到。”
丰晏阳举起桌上的?酒,尝了口,啧啧两?声,“这酒还没到火候,居然拿出来,我给他们说了几次,酿甘蔗酒,需用竹篓窖泥法,多?些日?子才可?入口。”
丰臣不语,却见对方?挑眼看过来,本就?凌厉的?双眼起了冷意,如月下寒江。
“我儿到底年?轻,一个国家整肃立法,不是件容易事,你虽出身儒家,前几日?却与稷下学宫祭酒闹翻,早已没人认你为儒门弟子,虽说何门何派并不重要,但贵族公卿众多?,已对你议论纷纷。”
说着叹气,眉宇又添上一丝愁云,“想推行法治,不可?一蹴而成,就?像这酒一样,要多?酿多?存,每道?工序出不得错。放眼四海,楚乃大国,咱们能不能顺利吞下,都难讲,剩下国家虽贫弱,若联合起来也不容小窥,内忧外患,整肃迫在眉睫,而立法,必先立信,正需要个由头。”
丰臣心里迟疑,“莫非,父亲选中伯赢。”
“法不偏亲,何况也不是一件事。”说着又从袖口取出份帛纸奏章,扔到案几上,“你看看吧,上面都是雪家罪行,一条条够重罪的?。”
蔑视王法,私占公田,强抢民女,甚至还找人私收王室谷物,豪横之举,数不胜数。
状告之人竟是齐子鱼,这人八百年?不上一回朝,竟做出此惊人之举。
他不觉唇角上扬,“父亲,觉得属实?”
丰晏阳轻蔑一笑,“你如何认为不是实情。”
丰臣摇头,“不见得假,只是夸张,雪氏家族庞大,宗亲之间浩浩荡荡许多?人,若有违法乱纪之事,也在常理之中,族长却有规劝不严之责,但把一切都推给雪家父子,未免牵强。”
“人家既然能写出来,手上也有证据,王上今日?秘密将?奏章交于我,并未说一二,可?见十分在意,只是顾虑咱们两?家关系,才没有直接传话给羽国。”
“就?算是真,与齐国何干?羽国虽依附与齐,却有自己的?王,咱们未免越俎代庖。”
“这就?不对了,我王既为周王室卿士,辅助治理六国,如此大的?事怎能一点不问。何况你要依法治天下,就?不可?只看一国之利,羽并未归于齐,但吾等也不可?袖手旁观,你若不信,就?将?这奏章直接送给羽王,他依然要看你我的?示下。”
“父亲不觉得此事蹊跷。”
丰臣瞧对方?满眼肃杀,不觉好奇,以他而言,推行法治自然重要,可?两?家同盟,怎可?随意翻脸,何况雪伯赢烧酒肆,毕竟不是一剑捅过去,总还有回旋余地,可?要坐实奏章上的?事,雪家便完了。
仆人进?来温酒,又熏上香片,青烟袅袅,一丝柔顺之意,冲淡了屋里的?压抑暗沉。
“儿子认为此事颇有疑点,上奏之人乃子鱼,他远在齐国,怎会知晓雪家事,此为其一,再者?羽国御史大夫子璐与雪家素来不对付,若知此事,定会大做文章,只怕雪家有灭顶之灾,于公于私,父亲可?要三思。”
丰晏阳晦气地哼两?声,“我问你,是收复天下,治国利民重要,还是一己私交重要!雪家有罪,我等绝不包庇,若无罪,又有何惧?这些年?谣言四起,对我多?有诽谤,你也知为父无根无底,当?年?是受雪家照顾,才能步入仕途,自然与他家亲近,但这些年?我入齐为宰,也还回去不少好处,要是还不知足,作出此等私占王庭公田之事,谁能保住!不说别的?,单论酒肆被烧,伯赢实在猖狂,若毁了齐与燕的?关系,将?来多?国联合,你如何应对,此时此刻还是谈私情的?时候吗?变法——正在节骨眼。”
话很明白,公事公办,若雪家罪证坐实,便要依法治罪。
丰臣试探道?:“那,要不要与雪伯父通个气。”
丰晏阳端起酒,连饮三盏,“也罢,讲一声,不枉多?年?情意。”
夕阳西?下,仆人前来送饭,丰臣并未久留,踱步廊下,看花木依旧,却不想半日?之内,许多?事将?天翻地覆。

凯风之南,吹落棘心。
丰臣缓步在石子路上,衣襟扫过青苔,沾上露水,到底春日明媚,纵然?脚下湿漉漉,却没有一丝寒意。
途径假山林,绕过碧波小湖,院子里的花跃跃欲开,吹来满面清香,惹蜂蝶嬉戏。
抬头一片粉白娇艳,花瓣重重,隐约可?见青色果实,偷藏在绿叶间。
他一时失神,驻足不前,自从?三年前让人种?下桃树,没想到已聚集成海,一粒种?,结成子,长?成林,不过几年之间便硕果累累,桃李春风。
伸出手,将落下的树枝扶起,许是昨夜风雨太大,吹得枝叶相叠,扭转一处,轻轻碰了碰,那灰褐长?枝又抖擞精神,昂扬直起。
他的目光,顺着被风吹散的枝叶游走?,仿若在青翠枝头,瞧见一个娉婷女?子,娇娇俏俏,莹白手腕捧着个红桃子,一口咬下去?,脆生生,甜润满腮。
“你是谁,为何来啊?”
“我——”
他竟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问?:“你又是谁,为何坐在树上。”
女?子嫣然?一笑,“你倒问?起我,我啊,是在这山里的精灵,山里的鬼。”
他愣住,喃喃自语:“山里的鬼。”
明眸顾盼送秋水,君思我兮然?疑作①。
在郑楚两国?的交界处,春花明媚,山水笑,盈盈水间,碧青落,遇到天地精灵,他是信得。
那一年,九岁。
时光荏苒,乱煞年光遍,只?叹韶华短。
再定睛看,对面女?子已变了模样,狐狸眼波粼粼,手中握着一只?桃花。
不正是前几日要吃桃子的姒夭公主。
他张口,想问?如何又上去?了,却有人在身后唤:“公子,老夫人那边等着呐。”
扭头见乌羊,再转身,树上却是空无一人。
他笑笑,跟对方离开,不知那位公主在做什么呢。
榻桌上的饭菜已摆好,正中一个偌大的青铜温炉,下面烧着碳火,热气?腾腾。
丰臣笑着坐下,“外?祖母今日心情好,竟吃这些。”
上官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多弄些菜,特别叮嘱要新鲜鹿肉,笑回:“怎么,我老太太年纪大了,连荤腥都不能碰,这不还有你嘛,一会儿云霁来,又有桃姜姐妹,满屋子人,还不得仔细准备。”
丰臣附和道对,抬看奴婢进进出出,棠姜与檀奴在一边布菜,门口还有侍女?忙活着接果子,唯独不见姒夭影子,他眸子里生出一丝失望,稍纵即逝,被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得意。
这个外?孙啊,从?小被父亲教导着读书习礼,没日没夜得忙,从?未对儿女?私情上过心,偏年纪轻母亲就不在了,压根没感?受过人间温情。
老太太寻思着心酸,只?想落泪,就连外?孙的婚事也是家?族联姻,她开始就不同意。
当时招丰晏阳上门,对方可?没多大本事,还不是自己孩子喜欢,看着人也登对,可?惜呀,生下君泽没几年,女?儿便不在了,都说生孩子时亏气?血,想来对方并不足月,身体偏弱,也是这个缘由。
如今却对那个小丫头上心,以老夫人来看,桃姜各处都好,唯独年纪大些,倒也无妨,俩人看上去?差不多,只?要孙儿身边有人照顾,她就放心。
一边对棠姜使颜色,对方会意,笑道:“老夫人,姐姐今天可?委屈了,也不知是不是前两天玩得太过,昨晚胃病又犯,恐怕不能来吃饭,我常说她啊,没福气?。”
胃痛,怕是伤没好吧。
他竟有些担心。
老太太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昨天才听说她崴脚,肯定云霁那丫头闹得,前天晚上你们出去?了吧,本想着都年轻,爱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给我弄得浑身是伤,等桃姜好了,责罚也不能少,和芸霁一起到院里跪上两个时辰才行。”
棠姜当然?清楚这话说给谁听,也配合得很,又是撒娇,又是可?怜巴巴,“老夫人,我们再不敢了,也不知会出事,姐姐已经够惨,怎么还要跪呐,现在天气?热,大日头底下晒死个人,莫不说两个时辰,一会儿也脱层皮。”
俩人唱双簧,四只?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丰臣,却见人家?抿唇不语,一边夹起刚煮熟的鹿肉,放进嘴里。
挺沉得住气?啊。
半晌等饭上齐,老太太又扯着嗓子吩咐棠姜给桃姜端饭,丰臣才忍不住起身,“祖母,孙儿之前在父亲屋子吃过,不如让我去?吧,棠姜辛苦半天,肯定饿。”
老太太笑应了,乌羊有眼色地接过食盒,一路往小院去?,先把吃食放在桃花树下的石案边,又恭顺地退出去?。
丰臣瞧案上的饭,刚从?温炉里取出来,汤汤水水放在一起,实在没有食欲,只?有盘蜜糕,一壶甜浆像个样子,想了想,举起酒又放下,最终端上花糕,过去?敲门。
里面踢里哐啷,动静挺大,伴着水音儿,想必在洗脸,姒夭一把打开门,“这丫头,倒还惦记我呢。”
迎面一股香,连着院里开的桃花,实在好闻,她脸上还有湿漉漉的水珠,怔了怔。
笑意未散,眸子里却又起了一股惊恐之色,倒让对方哭笑不得,寻思自己又不是鬼,颔首道:“殿下别怕啊,就算我是个鬼,端来饭,也要尝一口吧。”
姒夭禁不住抿唇,“说的对,被鬼索命,更不能饿着上路。”
伸手接来,转身放到榻边,扭头问?:“上卿怎么来了?不是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嘛,棠姜那死丫头真会偷懒,居然?指使起你。”
“没人支使得了我,自然?是我愿意来。”
说着在榻边驻足,目光又看向外?面,笑道:“天气?暖和,不如到院里去?,还有些酒菜,但是泡在汤中,兴许味道不好了,你要吃不惯,再让乌羊弄新的。”
“怎会吃不惯,上卿拿我当什么人了,自从?进入丰家?,哪一天不好吃好喝供着。”
一边又端起盘子,捻起裙,往外?去?。
脚上的伤没大好,走?路晃晃悠悠,手上裹的白布触目惊心,但那乐悠悠的模样,只?有眼前美食。
竟让看着的人也沾上喜气?,没来由得舒心。
他不觉笑若暖阳,连自己也觉得欢喜太过了些,又把持不住。
跟在后面,垂眸瞧她发髻半开,落在腰间,一件天青色曲裾,轻纱慢摆,晃晃悠悠,扭过身,笑意盈盈地看过来,那颗故意画上的青痣已被水洗净,面色如玉,凝着春日光华万千。
左眼睫毛下却藏着红珠一点,让丰臣心内一凛。
她是真忘了自己,一干二净。
七八年已过,想来两人的模样都发生变化,只?有这颗朱砂如故,在乌阳金光下,衬得人艳若桃李。
姒夭浑然?不觉,却看对方在廊下发呆,倒是副难得神色,招手笑着:“丰上卿,你也没吃饭吧,不会饿傻了。”

第52章 青青子衿(二)
日头升起来?了,金子般的?光打下,恰巧落在她笑笑眉眼里,涌起一个?又一个?漩涡。
霎时?恍惚,丰臣回过神,忘就忘吧,也不能强迫人家牵肠挂肚。
走到近前,没等姒夭倒酒,自己先伸手?,“我来?吧。”
清甜玉浆入喉,浑身暖融融,姒夭满心都在饭上,“哎呀,可惜只有一份食具,你等我,屋里有碗,咱们一起 。”
丰臣摇头,“我吃过,全是你的?。”
姒夭不信,对方笑?道:“我从不胡说。”
她才拿勺子舀热乎乎的?汤,嬉笑?颜开,让丰臣忍俊不禁。
“合口味吗?前几日看宫里在酿竹叶酒,改天拿回来?,公主尝尝。”
“不用,我不爱酒,尝不出来?,甜浆就很好啊,清甜又不醉人。”
“浆对胃好,最近多休息,老夫人交代过,不用急着伺候。
“没说要罚我——”
她夹起荇菜,放嘴里,装模做样叹口气,“私自跑出去闯祸,很难不责罚,就算老夫人不想,也说不过去呀。”
丰臣饶有兴致地问,“真要罚,殿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受着呗,我看老太太慈眉善目,不会太狠心,无非下跪,只要不用皮鞭子打,都不算个?事。”
皮鞭子!丰臣蹙眉,“在日头底下跪一个?时?辰,别人也就罢了,你从小没吃过苦,根本受不住,还有昨夜发生的?事,竟一点不晓得怕。”
他对她充满疑惑,这世上的?人和事总能一眼看穿,却拿不准对方。
“怕也没用,发生的?事为?何还要想呐,人总要往前看,上卿问得怪有意思。”
满不在乎又倒杯玉浆,喝得开心。
没吃过苦,她上辈子还不够苦啊,早就见怪不怪。
不成想丰臣沉下眸,仿若自言自语,“公主明?明?已经?逃出去,为?何还返回去救人,雪姬与殿下也算不上有交情吧。”
原来?人家?清楚来?龙去脉,想来?探子那么多,瞒不住。
“雪姬年纪小,应付不来?,我去的?话,至少可以拖延时?间。”依旧热火朝天地吃着,随口道:“跟交不交情有什么关?系?再说我救了上卿的?未婚妻,也是为?讨好你啊。”
她讨好他,竟要到这种程度,心里生出一丝异样,说不上的?感觉,好像对方讨好,却用种让他生气的?方式,冷冷地,“公主没想过后?果?”
“想过的?,我又不傻,没看到站在窗边啊,早偷偷打开条缝。”
她笑?起来?,满眼信誓旦旦的?小聪明?,“来?之前就瞧好了,外面有棵大树,下面是马厩,实在不行就跳下去,总能逃跑,你忘了啊,我爬树最好。”
笑?得春光无限好,却让他心里直发凉,一团无名火堵在胸口,别过目光,“公主善于?爬树是真,但我没料到还能用来?逃命,或许你觉得自己爬高上低的?本事天下第一,比燕国侍卫还要快,比天天骑马打仗的?公子青还要好,你会爬,难道人家?不会飞——”
话里行间有气,一通说完,又沉默不语。
姒夭感受得到,却不知人家?为?何闹脾气,只有附和,“此话有理,我考虑不周,还好你来?了,救我一命。”
她刻意讨好,偷眼瞧,对方依旧沉个?脸。
只好咽下口里的?菜,给人家?斟酒,胡乱换话题,“说起来?那个?燕国二公子性?子莽撞,想必你不会饶了他。”
一句玩笑?话,却落在症结所在,丰臣轻笑?几声,“二公子还轮不到我处置,早已经?死了。”
姒夭整日困在家?里,没听过这个?消息,顿时?愣住,“他死了,好端端——死了!”
“有人一把火烧掉燕于?飞,谁也逃不掉。”
“这话不对,虽然酒肆着火,可二公子伸手?敏捷,身边又有侍卫,怎会轻易烧死。” 肃起脸,一本正经?琢磨,“说不定没死在燕于?飞,被人抓住,或是在别的?地方。”
分析得头头是道,竟让她蒙对,公子青尸体确实不在酒肆,而是落在旁边窄巷,一刀毙命,正因如?此,才更明?摆着冲他来?。
姒夭满脸认真,“内里定有蹊跷,恐怕目标就是公子青,往日仇家?追杀,或者——难倒雪!”
忽地噎住声,看来?已知晓答案。
倒是个?聪明?人,凝神思索的?模样像个?小孩子在背书?,甚为?可爱,丰臣心里的?气莫名消散,温盏甜浆,递过来?,“你倒操心,对自己的?伤半点不在意。”
手?指顺势敲了下对方腕部,姒夭疼得哎哟一声,“谁说我不在乎,正休息呢嘛 。”
“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多寻思高兴事,心情好,身体才有正气,少琢磨无用的?。”
讲得也对,姒夭自嘲地抿唇,想来?无论是谁,都位高权重,轮不到一个?小人物发善心。
何况雪家?与丰家?的?关?系,真抓到雪伯赢也无碍,自然有丰臣兜底。
她嫣然一笑?,温顺听话,“好呀,那我就吃吃喝喝,反正最后?也会稀里糊涂算了。”
随口一说,却惹丰臣心里微起波澜,“殿下如?何得知此事会随意了结,莫非是你所愿,或者替那个?人求情?”
那个?人——雪伯赢。
她噗嗤一笑?,差点乐出声,一边放下筷子,捡起花糕放嘴里,适才肉吃得太多,满口发腻,刚好被甜味冲淡,津津有味。
“我人微言轻,谁能听我的??不过照实说而已,毕竟公子青对雪姬不敬,就算他不知道乃上卿未来?的?夫人,也死得不冤。”
又提这门婚事,纵使订的?早,从小到大在他面前讲的?人也不多,却在见过这位姒夭公主后?,天天耳边念叨。
“以后?的?事说不准,我们并非很亲密。”
“上卿年纪小,抹不开也常有。”姒夭完全没放在心上,语气倒亲昵,“你要是有个?哥哥姐姐,早替你做主了,说来?齐国民风虽不如?楚,但也不保守,我看春台祭祀时?,男女私下相会挺常见,只是你碍于?身份,没办法。”
一边说,目光落到对方腰间,如?今只悬着块墨玉,旁边还有雪姬送的?香袋摇曳,还说不喜欢,东西都随身带呐。
既是如?此,就算雪伯赢干的?又如?何!对方以前在羽国还帮过自己,若为?一个?色欲熏心的?二公子丢命,她也惋惜,不过人家?大树底下好乘凉,压根不用理。
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胡思乱想。
丰臣看得清楚,抿口玉浆润嗓,“殿下今日春风拂面,要有好事发生。”
姒夭抬头,迷糊糊地问:“上卿还——会看面相。”
“古人云:一命二运三积阴德四风水五读书?,殿下经?常忧国忧民,还动不动操心别人姻缘,想必积下不少阴德,肯定要走大运了。”
态度不好,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姒夭满头雾水,这人怎么又气哄哄呐。

第53章 青青子衿(三)
院外起风,吹落一片粉白,墙外孩童抽着皮鞭,口里儿歌唱,地上独楚①转。
“秋蝉鸣,白露霜,独楚转啊转,邪气自然消,夏荷摇,春风渡,独楚转啊转,福气如山长②。”
鞭子?抽打地面,一声声啪嗒乱响,惊落树枝青鸟,飞入园中,姒夭用手碾碎花糕,丢了粉屑过去,给小家伙一顿饱饭。
她也不知他为何生?气,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将来,拍拍双手,撑着头?问,“行?啊,我也觉得自己福气多多,上卿昨夜说的话可算数呀,放我出去,跟挚舍人学本?事。”
“你还记着,不过那?里苦得很,殿下待不了多久又要回来,何必呢?不如学点?别的。”
“少小?看人,再说能学什么,行?医可是个好?行?当,将来安身立命。”
说的好?像铺子?马上要开张,他记起对方曾筹划要逃走?,闲闲地问:“殿下想做医馆?”
“怎么不行?,挺好?的,起码有个生?技。”
“一个女子?开医馆不易,无论在何处,也要有人帮。”
“我有棠姜啊,再说——”
突然顿住,乌溜溜眼里都是光,机灵却又刻意露出怯意,“上卿,话说到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昨天说让段御右贴身护我,仔细想想,实?在不妥,若上卿真有意,不如让风岚清来啊!”
公子?涵的贴身暗卫,久负盛名,丰臣晓得人家早在打这位的主意。
他并不直接回应,又是副闲话家常的模样,“风侍卫啊,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有心收为所用,只不过他是公子?涵的贴身侍卫,不好?开口。”
对方也看上岚清,姒夭顿时不乐意,若是别人也罢了,自己总共就剩一个棠姜,一个岚清,怎能拱手给人!再说对方身边人还少啊,努努嘴,“上卿别玩笑,段御右一个顶百个。”
“有才能之人,自然越多越好?。”
看对方眼里认真,他倒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半顿饭的功夫,一颗心起起落落,抿口甜浆润喉,不予接话。
摸不透态度,却让姒夭发愁,若没有风侍卫,往后日?子?寸步难行?,只盼这位上卿随口一说。
满心盘算此事,别的也不在乎。
直到半月后,听说齐王下令彻查酒肆之火,各路消息云集,矛头?直指雪伯赢。
倒不意外,毕竟连自己都猜得到,想来不过做样子?,雷声大雨点?小?吧。
甘棠一边浇着灯油,满脸严肃地:“姐姐,没那?么简单,我听说今日?居然把雪公子?抓起来了,背后还不止这档子?事,好?像又有人状告雪家,要一并处置。”
姒夭吃惊,“告的什么?”
甘棠想了想,传什么的人都有,她也闹不清楚,“好?像说他家私占王庭之物,还欺男霸女,总之事情可多,羽国君暴跳如雷呐。”
欺男霸女这种?事,哪家贵族没有过,只需找人顶罪而已,但私占王庭之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照周礼,诸侯应按年向天子?纳贡,但近些年世风日?下,早就名存实?亡。
前几年王室还向羽国借粮,这其中的缘由?,又有谁知。
但在羽国时听闻羽国君夫人的弟弟,御史大夫子?璐与雪家不对付,倒有可能拿来做文章。
她在榻边乱琢磨,上辈子?不记得雪家出事啊,反而雪伯赢的官越做越大,最后还成为齐国新君,也就是如今太子?清的心腹,在丰臣与大司马出征的大战中,齐国君不幸病逝,两人走?上权力?巅峰。
再来一遍,难道有变。
姒夭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的甘棠加完灯油,取火点?灯,一盏盏照亮屋子?,落在曲裾裙摆的绣花上,朵朵像被火燃开,小?丫头?笑道:“姐姐可真美啊,我从到灼华殿起,就觉得公主像三月盛开的桃花,永远那?么娇嫩。”
对面嫣然一笑,长睫毛落下阴影,美得失魂,嘴上却冷冷淡淡,完全不在乎。
“美不美,不过世人胡言,一会儿欣赏这样的美,一会儿又时兴那?样的美,今日?爱楚女妖娆,明日?爱齐女高大,变来变去,不过男人追逐对象罢了,你我皆女子?,万不可信此荒唐言论。”
见她说得认真,甘棠点?头?。
又禁不住叹气,“姐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楚啊?本?来公子?的事该定下,锦夫人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前一段正着急呐,如今雪家突然出事,都知羽唯齐马首是瞻,朝堂肯定要闹一阵子?,又耽误了。”
“没办法,风云变化,谁也挡不住,再说能闹多大,难不成还丢命,我就不信几代家业,身后又有丰家,谁敢动。”
等甘棠点?完灯,姒夭瞧着上面飞旋的猛禽走?兽愣了愣,才想起来问:“你何时弄的铜树灯,一个又一个托盘,足足十几盏,点?个灯老半天,多费劲。”
“哪里是我,还不是乌羊送来的,好?像上面赏赐的东西?,上卿嫌太花哨,摆着不用浪费,就给咱们了。”
又从柜子?里取出包红枣,放到铜灯盏上,一簇簇火红的苗烤着,不大会儿噼里啪啦,满屋甜香。
姒夭笑道:“这东西?倒方便,以?前宫里多,咱们也没想过能烤东西?吃。”
她是不自苦之人,重活一世看得开,“多留段日?子?也好?,我还要去挚舍人身边学医,艺多不压人嘛,没事还能给咱们姐妹弄点?香花养颜粥之类的,上次去那?里,屋里可香了。”
甘棠将焦香的红枣放姒夭嘴里,“说起香来,也挺有意思,记得在女闾,女孩子?身上都种?香,特别雅,不知是什么,姐姐说巧不巧,冬祭会上又闻见,可惜鲍夫人那?档子?事闹的,我竟忘了,下次再遇到,姐姐去闻闻,咱们也制点?用。”
“好?啊,能让你喜欢,肯定不一般。”
她含着甜脆的枣,鼻尖似乎也起了幽香,心里被根线悬着,飘忽不定,总觉得似曾相识,绝非第一次闻到。
来自于记忆深处,想寻又抓不住,半晌哎呀了声,正是在母亲离开的那?日?,楚宫中,床榻边,一缕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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