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芸霁笑了笑,压低声音,“我给你说,如今在齐都开酒肆可不简单,听说主?事的好像是燕国人。”
燕国那?样小的地方,既然还能在齐国开酒肆,身?后必有权贵。
放眼望去?,楼阁中央,柳绿花红,正有一批优伶缓步而?入,妖娆妩媚,其?中有几个婀娜细腰,明显是楚女,姒夭看了眼,心里升起一阵悲凉。
却?听远方轰隆隆,车马声不绝于耳,抬眼看,众人簇拥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往里走,旁边还跟位戴帷帽的美人。
“哪都有上官子鱼这个色鬼!”芸霁瞟了眼,愤愤然,“真?烦人,不过一个酒色之徒,到处乱晃。”
原来是那?位好色上卿,姒夭连忙看了眼甘棠,对方早躲到后面,吓得?脸色苍白,她拉她坐下,小声嘱咐,“不用担心,如今事过境迁,又有乡主?,没?人敢胡作非为。”
慢眼看,底下坐着不少贵客,均是来自各国的高官,趁春祭来齐国朝见,顺便到此处寻乐,纵然面上还是酒肆,不出几日就会变成女闾,不过更高级而?已。
姒夭回?头劝芸霁,“乡主?,咱们?走吧,鱼龙混杂,不好久待。”
对方点头,眼见越来越热闹,也没?兴致。
三?人喝罢酒,带好帏帽下楼,又听里边响起阵阵喧哗,想来那?个子鱼在闹,不想撞上,转弯从侧门离开。
奴仆也有眼色,回?说往后走才安静,不会吵到各位贵宾,哪知才踏进?后院,黑压压,乱糟糟,竟冲来一帮人,穿着窄身?裤,系着兽钩带,咋咋呼呼,好似异族人。
倒不意外,既然酒肆老板出身?燕国,那?边地处边境,胡夷众多,说不定就是主?人朋友,她们?不想惹事,在旁边驻足,让对方先过。
那?些人手提鞭,腰插刀,摇晃一路,其?中有个魁梧壮汉忽地瞟了眼,大吼一声:“吁,哪来的美人呐,在这里侯着。”
说着往前几步,直朝这边来,芸霁腾地火冒三?丈,自己让路,对方还得?寸进?尺,迎上去?,厉声喊:“大胆,竟敢调戏我的人。”
对方却?不管不顾,醉醺醺,一把将芸霁推开,大掌袭来,须臾之间已抓住前面的雪姬。
第44章 美目盼兮(六)
雪姬大叫一声,想躲已是来不及,帷帽翻飞,露出绝色容貌,让对方愈发兴奋。
活该她?们?失策,也没带侍卫防身,只不过随身跟了几个家仆,冲上来却不是那帮人对手。
眼见雪姬被?紧紧拽住,越来越远,芸霁拔刀向前?,大声喊道:“我乃云霁乡主,你们?是何人,胆大妄为,不要命!”
对方却连话都听不懂,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压根不理,醉醺醺叫嚷着,继续往暗处去。
芸霁听到雪姬的哭声,脑袋嗡嗡响,使劲挥刀而去,竟毫无抵挡之力,功夫是有,实在三脚猫,尤其面前?各个彪形大汉,完全?无用。
几下便被?打倒在地。
眼见大事?不妙,姒夭忙扶起对方?,“乡主别急,我们?人少,寡不敌众,那都是些声色之徒,胆大包天,才不会有所顾忌,依我说先去找人,乡主如果能在酒肆碰到熟识的贵人,只要可以说上话,也会施以援手。”
芸霁点头,顾不得身上疼痛,“此话有理,不过前?面也是些酒肉之徒,怕是靠不住,还请你们?快马加鞭,回去叫人。
姒夭应允,看芸霁离开?,一把拉过惊魂未定的甘棠,吩咐小丫头到后门坐车,回丰家带人,迟疑不得。
甘棠点头,走几步又跑回来,“姐姐怎么不走,难道?不与我同去!这地方?太危险了。”
“我留下看着,放心,你先走。”
甘棠不愿,“要走一起走。”
“别闹,我如果不看着这些人,万一带雪姬离开?了呐,你去吧,我自?有办法。”
眼见对方?露出怒色,甘棠也焦心雪姬,咬咬牙,“那姐姐躲到远处亭子里,千万别动,只管把个风就行。”
姒夭说好,等小丫头走远,回头找之前?领路的燕于飞奴仆,那位早吓得躲在草丛里,一身青布衣在月色下直哆嗦,像只大老鼠。
她?无奈踢几下草垛,气哄哄地:“别躲了,我们?既然能来,也不是普通人家,别怨我不提醒你,今晚那位女?郎若出事?,所有人都得陪葬。”说罢目光一沉,冷冷道?:“莫不是都在你算计之中,故意?的——”
奴仆年纪不大,才干没几天,哪经?得住这个罪名,连滚带爬出来,磕头回:“女?郎啊,冤枉死奴了,我一个小小领路的,就算吃了豹子胆也是针鼻大,实在不晓得,不过——奴说实话,那些人也不好惹,何况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都是从?燕国来的贵宾,还是什么太子,我也不清楚。”
胡说八道?一大堆,姒夭差点气笑,这里是齐国,倒底谁是强龙,谁是地头蛇,接话道?:“行了,你可知会把那位女?郎带到何处?”
对方?跪着愣了愣,方?才颤巍巍回:“可能在西苑,奴也是凑巧听到,他们?有个头目叫什么——公子青,前?一阵就各处搜罗美人,左右看不顺眼,想必刚才那位女?郎绝色倾城,直接给带到西苑偏房了。”
“好,信你一回,带我去。”
奴仆眼睛睁得铜陵大,以为自?己听错,“这位女?郎,还有自?己送上门的啊,依我说就在这等吧,说不定那位乡主很快带人来。”
姒夭摇头,她?有自?己的算计,公子青名声不小,乃燕国二公子,一般人难以降服,前?面的人都不能指望。
此去丰家,来回也要半炷香功夫,雪姬清白与性命要紧,不能坐以待毙。
夜静若处子,春花枝头绽放。
姒夭稳住心神,随奴仆穿堂过室,绕过几个湖泊,眼见一处碧绿竹林,抬脚已迈进座幽深庭院。
她?回头,却见奴仆缩手缩脚,小鸡仔般,“女?郎,我就不去显眼了,你也——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一溜烟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传来喝酒调笑声,惹得她?心乱,闭眼做个深呼吸,唯有硬头皮往前?走。
拨开?两边青枝,还未上台阶,迎面两个强壮士兵,浑身皮甲,手拿长鞭,大喊一声,“谁!”
姒夭顿足,柔声回:“奴前?来拜见公子。”
对方?探头看,月光下见一窈窕淑女?,身穿月色曲裾,头带帷帽,虽不见真容,听声音娇嫩,姿态绝美。
想来是酒肆献上的美人。
其中一个喊道?:“你且等一等,我回去禀报。”
顺便朝后面烂醉如泥,来凑热闹的人挤眉弄眼,“唉,你们?可别毛手毛脚,占人便宜,咱们?太子性子好,可二公子不好惹,他看上的人,你们?要敢弄,掉层皮。”
那几位打着酒嗝,顺手又掏出腰间酒袋,“行,行,放心,这样的美人当然归二公子 ,我们?忍不住,就到前?面找乐子去呗。”
姒夭听个大概,原来里面不只有燕国二公子,还有太子,她?倒是听过燕太子,为人谦虚有礼,与二公子都乃燕后亲生,关系极好。
幸亏燕与楚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没见过,起码不会暴露身份。
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些,乖巧地站在树下。
不大会儿里面人出来,挥手示意?她?进去,姒夭抬眼看,屋内烛火昏黄,又传来一阵咆哮声,还夹杂女?子啜泣,怕是雪姬,快步向前?。
推门见歪七扭八一帮人,有倒地而睡,有扶椅对酒,完全?不合规矩,人常说燕与戎狄相连,早沾染胡夷习气,确实不假。
她?急急寻找雪姬身影,发?现对方?躲在榻边,帷帽已掉,满脸泪痕,但看身上衣服倒好,可见没出事?,旁边一人正拿酒逼她?喝,却是个穿着锦袍,魁梧高?大的年轻人,看说话姿态,想必就是二公子。
姒夭何等聪明,向前?几步,扶住二公子手腕,轻轻一推,“公子,今夜可还尽兴!”
对方?抬头,朦胧中瞧见个风姿卓越的女?郎,声音软莺,晧腕如雪,烛火下好似镀了层金箔,目光不觉迷离,问:“你是谁?”
“我,是酒肆的优伶啊。”
二公子青哦了声,绕有兴致,“你是专门来伺候我的?”
姒夭笑了笑,“那要看二公子喜不喜欢。”
不慌不忙,有点意?思,二公子青站起身,挥挥手,四?周霎时安静,一双鹰似的眼睛雪亮,醉意?早已荡然无存。
“我连你的样子都见不到,怎知喜不喜欢?”
说着要来揭她?帷帽,姒夭往后退,小鹿似地,娇嗔道?:“我虽为奴婢,也是我们?主人顶喜欢的,伺候人向来有规矩,不是说看就能看。”
对面眉眼含笑,“你有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倒也不难,原是我这人性子不好,被?主人宠坏了,无论?何事?,从?不与人共享,若二公子喜欢我,我便陪着公子,身边不能有别人。”
故意?侧头,瞧了眼雪姬,撒娇道?:“二公子喜欢我,还是这位女?郎呐。”
对面放下酒盏,仰头大笑,欢场女?子见多了,倒没遇过如此娇纵的主,好整以暇地望过来。
“口气真大,想必倾国倾城,你先把帷帽摘掉,我看看你,自?有定夺。”
“这有何难。”
往前?几步,一股桃花香扑面而来,惹得对面眯起眼,听她?轻声细语,“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公子可答应了,我与这位姑娘只能留一个。”
公子青点头,挥手让侍从?退下,抬起眼,帷帽下是张绝美的脸,右眼下青痣略显突兀,但不减风采,相比之下,身边的小美人哭哭啼啼,不通人事?,身形又小,总不如眼前?人已是盛开?的花,千姿百媚。
他阅美无数,心里明白,何种姿色能让人销魂。
今日抢来的女?郎,也没打算自?己享用,原是送给王兄太子兰,对方?不解风情,后宫有美人也不知怜惜,许是要做出勤政的样子,如今来到齐国,总要潇洒一番。
青笑意?盈盈,迎着美人一双水目,随手打个响指,门外有人进来,只听他道?:“将这位哭个不停的女?郎送走吧。”
侍从?道?是,气咻咻来拉雪姬,却被?一把甩开?,小姑娘不知发?生何事?,稀里糊涂被?拽来,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大喊自?己乃雪家女?公子,对面却没人理。
正在急火攻心之时,又见桃姜进来,开?口要替自?己留下,她?虽想逃命,可也不愿连累他人,使出最后的力气,几步趔趄到身边。
发?丝凌乱,哭红的眼睛碎了似地,伸手拉住姒夭,“你别——”
话音未落,却被?一把推开?,姒夭转身往公子青身边躲,“公子,这位女?郎还要与奴抢呐,我还是——早点离开?得好。”
公子青看她?娇娇俏俏,心里猫爪挠一般,拧起眉,“快,拉走,别碍事?。”
几个大汉蜂拥而上,两三下把雪姬扔出去,门砰一声关紧,将凄凉夜色挡在屋外,屋内烛火暗淡,还能听到雪姬在拍门,咚咚几声,又没了声响。
她?是不忍心将自?己一个人留下,尽管吓得面色发?青,还颤抖地拉住门边,柔弱又倔强。
姒夭眼里一热,过往种种涌上心尖,前?尘旧梦恍惚去,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声色场合游走,却从?未被?人如此惦念过。
转过头,已是笑颜如花,顺手端起一盏酒,“二公子,不知今夜的酒,倒底香不香啊——”
第45章 美目盼兮(七)
门砰一声合紧,脚底摇晃,雪姬顺势倒在石阶上,夜色浓稠,月光遮在云层,抬眼看,整个院落漆黑无比,她强撑着坐起,泪痕未干,被冷风一吹,火辣辣得疼。
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冲进去也是白搭,突然想到?兄长,忙起身提裙,顾不上腿部?有伤,只?往门外去。
姒夭仍跪坐在案几?边,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端起云纹耳杯,替旁边人斟酒,悠悠清香,实在醉人,“公子,请。”
自己也抿一口,娇嗔笑道:“哎呀,味道真好?,像是那种小黑果子酒,甜丝丝又有种苦味,我不记得名字了。”
“你倒会品——”公子青瞧她姿容绝美,又会说?会笑,心里愉悦,“这叫做蒲桃,世面上并不多见,可见田坡确实?宠你,怎舍得送出来。”
田坡,想必就是酒肆的主人,姒夭不正面接话?,附和着说?:“我家主人就是由于宠我,才让奴来啊,此生能够伺候公子,天大?的福气。”
她心里作呕,面上却娇媚,上辈子多糟的事都经过,此时不过小场面。
“你是个聪明人,不像有些女人,别别扭扭,扫人兴。”
公子青几?盏酒下?肚,晕晕乎乎,鹰眼半闭,目光渐沉,“我不妨与你直说?,今夜寻美,并非为我自己,只?想找个人侍奉王兄,总也看不到?合适的,才掳了那位女郎,别以?为我们是暴虐之徒啊。”
得了好?处还卖乖,姒夭心里冷笑,脸上依然温顺,“哪里的话?,二公子不要嫌我挑挑拣拣才对。”
两人推杯换盏,气氛暧昧迷离,公子青看她面若艳桃,灯下?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实?在美艳,身上不知?何时生出股热气,流窜四肢,再待下?去,只?怕控制不住,遂忍着收收心。
“你先?在这里等,我去唤王兄。”
站起身,还未到?门口,却有侍从过来回:“二公子,太子正在隔壁接待贵客,恐怕今夜没空。”
他想了想,简直喜从天降,看来太子没福气,借着酒劲又回来,瞧着姒夭,伸长一臂来搂,“美人,你与他无缘,不如跟我。”
浓烈酒气扑面,惹得姒夭蹙眉,往后退几?步,“公子何必着急,月色朦胧,不如多饮几?杯,我喜欢呐。”
她在拖延时间,只?要再撑过一个时辰,总会有人来救。
对方却没耐心,一把拽开外衣,露出精壮胸膛,果然是与胡夷成日搏斗的人,练得伟岸魁梧,一边整个身子直往下?压。
“喜欢好?啊,咱们找个地方尽情喝,比这样干巴巴来得有趣,你今日顺了我,以?后跟着去燕国,我封你为侧夫人,比在这里做优伶强。”
姒夭忙屈起身子,恰好?躲过扑来的怀抱,伸手扶对方肩膀,虚与委蛇,“公子又胡说?,我出身贫苦,承不起大?福,再说?我家主人也不愿意。”
公子青冷笑一声,“谁——那个田坡,不过我家三?代家奴养出的贱种,我要了你,他眉头都不敢皱。”
“奴当然说?的不是他——”
“不是他——”顿了顿,随即唇角上扬,眼里满是轻蔑,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我就说?嘛,这等美人,岂是田坡能够享用,你竟是上宫子鱼的人,倒说?得通。 ”
田坡竟与上官子鱼扯上关?系,姒夭脑子里打个来回,了然于心,原来这酒肆身后之人就是子鱼。
她不过随口一说?,无心插柳,柳成荫。
“对啊,谁惹得起。”故意激他,显出一副可怜样,“上卿近日有了新人,我才被撵出来,但?到?底在身边待过,断不会送出去。”
一边可怜兮兮用袖口抹泪,“奴的命真苦呐。”
娇柔软语,惹人心疼,公子青色令智昏,举起酒杯又灌下?几?盏,齐子鱼虽然是个混账东西,却位高权重,他这次随王兄来,为的是与齐交好?。
对方变了脸色,姒夭也不介意再加把火,心里早恨那位子鱼糜乱,有机会不能错过,掏出手巾抹脸,佯装隐忍。
“公子别气,奴又胡说?了,其实?在哪里还不都一样,今夜能与公子有缘,也不再奢望将来,奴本是楚国人,如今时过境迁,天下?人又有哪个人不怕齐国,不怕上卿啊。”
一语点到?公子青心口,燕国地处偏僻,国小势弱,一直唯齐马首是瞻,可这些年也在励精图治,改革强军,别人也就罢了,他可是堂堂王族,国之公子,还比不得那个胖头鱼!
竟被一个优伶瞧不起。
他气呼呼,怒目圆睁,“我怕他,怕他浑身几?百斤肥肉,能砸死人!”
一把拉起眼前美人,信誓旦旦,“你叫什么名字?”
“惜檀——”姒夭胡乱回。
“好?,惜檀美人,自今日后就留下?,与我寸步不离,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抢。”
寸步不离,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出去,这两人要是能斗个你死我活,当然解恨,可自己的命最值钱。
眼见对方开始不耐烦,目露凶光,她推推搡搡,无路可退。
公子青一跳眉,怒气冲天,“怎么,你又怕了,还是从心里嫌弃我,只?想着那条鱼!如今连伺候都不情不愿——“”
酒劲上头,瞧那白生生的耦臂在眼前晃悠,欲望难平,蹭一下?拔出短剑,横到?姒夭脖颈。
“还是你早有打算,为了找适才的女郎!”
姒夭被逼得脊背贴着榻边,墙壁冷嗖嗖,激得她浑身发抖,嘴上不忘求饶,“二公子说?的哪里话?,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啊,无非觉得景致好?,情到?浓时,想多缠绵一会儿,说?些话?,讨你欢心。”
一边争辩,一边瞄不远处的窗,透出条细缝,偷溜来几?缕月光。
那位气势汹汹,满嘴酒气,“你要真乖,就把衣服脱了。”
一柄短刀架在脖上,寒光凌冽,姒夭没办法,假意将手放在腰带,磨来磨去,却不肯解开,更惹对方愤怒,两脚踢翻案几?。
一个小女子竟敢戏弄他,还是个优伶!他嘴里咒骂,屋里闹出动静,侍从一拥而进,大?喊:“二公子,可是有事。”
却见一幕春色,只?是自家公子赤裸上身,满目潮红,对面女郎竟规规整整。
也是这帮人没眼色,搞得公子青愈发狼狈,咬咬牙,恶狠狠地看着姒夭,“你不会想在众人面前被我扒精光吧!”
短刀碰触肌肤,一下?就能割破肉皮,冷气直打到?脸上,姒夭把心一横,道:“二公子,我也跟你交个底,刚才那女郎并非一般人,乃羽国雪家女公子,而我是上卿的人,虽然出身低微,也不可被欺负,齐国上卿又不是只?有子鱼,丰臣你听过吧,我乃他的枕边人,你有本事,就拿去。”
众人突然变了脸色,面面相?觑。
姒夭趁机推一把,快步跑到?窗边。
公子青怔了怔,又冷笑一声,竟被这小女子哄住,从进来到?现在,哪句才是实?话?,听她胡言乱语。
“丰臣的枕边人,怎会出现在酒肆!”粗大?手掌袭来,不偏不倚落在姒夭肩膀,震得她差点倒下?,听对方喊道:“真会唬人,有何证据?”
姒夭忍痛摸向腰间玉牌,那是甘棠从段瑞安处偷到?,一直没还回去,虽然不见得管用,毕竟段瑞安只?是个御右,未必压得住对方,再说?雪姬的玉牌人家都不信,这个恐怕也白搭。
但?千钧一发之际,死马当作活马医,时间拖得越久越好?,随手摘下?,扔到?屋中,“你们看看谁的玉牌,我若不是丰臣的人,如何能得到?他身边侍卫的东西,丰上卿可疼我了,少一根汗毛都不行,想找死,就来!”
青使了个眼色,侍从捡起玉牌查看,又点点头。
他迟疑一下?,纵使是真,贴身侍卫的牌子也不能证明什么,何况刀都架在脖子上,现在若收回,太没面子。
话?虽如此,那拿刀的劲却松了些,气焰消退,姒夭心里有数。
“二公子,你刚绑住那位雪家女郎,还是丰上卿的未婚妻呐,如今又伤我,可见与上卿不对付,这里是齐国,不是燕地,想要两国开战,尽管去,我一介女流无所谓,就算把命搭上,有燕国陪葬也值得。”
青犹豫不决,倒有点被架在火上烤的意思,只?借着酒劲问:“你敢诓我,我就是挖地三?尺,也能把你找出来,绝不放过。”
“我为何要诓你?我确实?是丰上卿的心上人嘛,你想想他还没成婚,就收了我,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多疼我啊。”
话?音未落,庭外又起了一阵喧哗,有人高声喊:“太子殿下?。”
王兄在外,青连忙收手,单膝跪下?,满屋肃穆。
姒夭靠在墙根,惊魂未定,只?见前面来了个穿金带银,非常魁梧的年轻人,与二皇子连相?,想来就是太子,身后又跟着几?个玄衣男子,有些书生模样,俱是锦衣华服,都不认识。
唯独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那人身姿秀挺,俊美无双,实?在眼熟,正慢慢靠近。
烛光打下?来,方看清眉眼。
姒夭啊了一声,不正是丰臣!
姒夭却直往后退,掩在水红帷幔之后。
偏她穿了件月色曲裾,在?堆叠轻纱下露出一个角,如淡波潋滟。
倒像是只做错事,怕主人罚的猫儿。
燕国?太子兰满面肃杀,素来知道自己弟弟过不了女色这一关,没想到出门在?外,依然死性不改,狠狠瞪了对方几眼,转身朝丰臣施礼。
“上卿,青性格莽撞,不知轻重,今夜又喝了酒,还请赎罪,但不知里?面这位女郎,是否如刚才门外所听,乃上卿的枕边人。”
丰臣颔首,并?未吭声,恍惚看不见表情,姒夭心里?一惊,对方该不会面善心冷,关键时刻把自己坑了,她现在?如一只随意能被?捏死的蚂蚁,没了也就没了,掀不起风浪。
说白了,底下跪的可是燕国?二公子,位高权重,谁知丰臣大半夜出现在?酒肆,与对方有何密谋,不管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生死攸关之际,没法安心躲在?后面,顾不得尴尬,直接冲到面前,伸手挽对方手臂,莞尔一笑,“上卿怎么才来,我刚才可受委屈了,快吓死。”
丰臣才抬头,与娇滴滴的狐狸眼一对,看她眼尾带着怯意,额头蒙层细汗,目光下落,手腕却有血迹斑斑,似是抓痕,眸中神色霎变。
他取出手巾,拽过她的腕,轻轻擦拭起来,低声问:“怎么跑到这里?来,不在?家好好呆着。”
认了就好——姒夭松口气,忽地臂膀一疼,都?不晓得自己手腕有伤,刚才太紧张,只注意要命的脖子,这会火辣辣,嘶嘶几声,乖乖道:“我与乡主出来玩啊。”
他抬头看她,眉宇有嗔怪之意,倒不是真气,反而有些疼爱。
旁边人都?不是傻子,太子兰瞧得清楚,气得胸口疼,恨不得把弟弟千刀万剐,此行可是与齐攀交情,将来自己继位,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不成?想节外生枝,招来大麻烦,眼前人万万得罪不起。
索性掏出刀,寒光一闪,落在?二公子青的脖颈。
那位早没了刚才气焰,寻思兄长素来温善,何曾发?过火,连忙开口求饶,“弟弟不过多喝几杯,犯糊涂,并?非有意得罪丰上卿,我——可以?负荆请罪。”
太子兰怒斥:“休要强词夺理,喝几杯酒,便抢虏美女,无视法度,你身为贵族,居然做出此等无礼之事,丢尽我燕王室颜面,留你何用——”
他说得群情激愤,手中的刀却纹丝未动,毕竟自己亲弟弟,咋呼做个样子,大家好下台阶,却兀自在?那里?大呼小叫半天,只见丰臣毫无反应,一心一意与对面女郎嘘寒问暖,不曾转头来看。
依稀记得丰臣年岁尚小,不近女色,怎么没几日又是纳妾,又是怜香惜玉,想来此女定合对方心意,眼见无法收场,只得赶鸭子上架,又把那刀晃了晃,瞬间擦破肉皮,血飞溅,染上刀尖,滴答落下。
众侍卫跪下求情,“太子息怒,都?是吾等该死,掳来这位女郎,与二公子无关,他还以?为是酒肆优伶,请太子饶命啊。”
他也想饶啊,这不关键人物?没开口。
公子青更窝火,明明是那女郎自己送上门来。
须臾之间,一位身穿天青长袍的男子上前,环佩轻击,几步来到姒夭身边,恭敬道:“不知女郎伤得重不重,还是先找大夫瞧一瞧得好。”
姒夭侧脸瞅,秀气白净,不知是谁,那位施礼,“我乃燕国?太子伴读,中大夫淳于敏。”
听起来熟悉,好像燕国?司马也姓淳,猛地想到乡主芸霁的未婚夫正是司马之子,难道是他。
转头瞧丰臣,脸平静得像幽林湖水,没半点波澜,看来要给这帮人下马威。
想了想,面前又是太子,又是未来表妹夫,僵持下去?不好,人情还要自己做,温柔回?:“多些淳公子惦记,我没事。”
挑眼迎着丰臣目光,开始做好人,“上卿,算了吧,毕竟二公子不知我是谁,平白无故怎么能让人信,说起来都?是你不对,也不给我个贴身信物?。”
娇滴滴开了口,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丰臣身上,见他眉宇清明,“确实?是我不对。”
说着卸下玉佩,低头俯身,直接系在?对方腰间,抬头道:“现在?能饶了我吧。”
姒夭脸一红,她不过做个样子,没想到对方当真,把丰夫人留下的南阳玉给自己,那上面可有丰臣的名?讳,未免太隆重,秀恩爱给谁看啊,抿唇不语。
对方转身,脸上已换了副温善模样,“太子何必如此,误会罢了,别?伤和气。”
兰倒吸一口凉气,总算没把自己架火上烤,收下刀,又拜了拜,“虽是误会,小弟实?在?唐突,以?后定会严加管教。”又厉声道:“今日是谁冒犯女郎,统统就地正法。”
话音一落,火光攒动,只见五六个人被?推出去?,又听鞭子噼里?啪啦响,接连不断惨叫,没了动静。
丰臣将裘衣披在?姒夭肩上,与太子和几位贵客道别?,起身离开。
姒夭后面跟着,却是一脚轻,一脚浅,摇摇晃晃,原来脚腕也崴了,弄得浑身是伤。
侯在?外面的段瑞安来扶,丰臣顿住,抢先一步,用手撑住姒夭手肘,问:“能走吗?”
段御右只好有眼色地收回?手。
“不能又如何?还不得坚持。”姒夭摇头,“只管走就成?了。”
话回?得干脆,实?则表情勉强。
她就是逞强,要不哪来的胆子,这种地方也敢乱闯。
丰臣眼里?游走一丝不明的笑,伸手将刚给出的裘衣又取下,披到自己身上,姒夭气得想笑,寻思这人一时半会儿都?装不了,才出屋,里?面还都?看得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