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关灯
护眼

正在?琢磨,却被?人拦腰抱起,轻轻叫了声,整个人滑到温暖怀里?,想伸手推,却被?裘衣紧紧裹住,遮住脸庞,只露出脚挑着裙子荡悠悠,花瓣似地,被?风吹动。
抬头迎含笑的眸子,对方道:“既是我的爱妾,自然要照顾好,怕什么——”
她咬嘴唇,想说唱戏过了头,前后左右又呼啦啦围上人,一边喊恭送丰上卿,姒夭不敢造次,仅用眼睛瞪着。
对方不理,抱她稳步往台阶下走,初春夜里?,风一吹,雾气迷梦,惊落迎春花,拂了两人满身。
不远处的柳树下,又气势汹汹来帮人,原是芸霁赶到,旁边马上还坐着位焦急的少女,正是雪姬。
她出去?找兄长,也不知对方在?不在?家,走到半路才想起该借匹马,慌里?慌张,又是三更半夜,万一碰到贼人更糟,正在?踌躇之际,却见芸霁来了。
哪知回?来就撞见这一幕,愣住半晌,芸霁看看前面,再瞅瞅雪姬,唇角一勾,“哦哟,幸亏桃姜运气好,原来表哥在?啊,害得我跑那么远,今日来酒肆的都?不靠谱,居然敢动我表哥的人!她是不是受伤,走不得路——”
雪姬并?不言语,依着过去?的性子,看见两人如此亲密,早就火冒三丈,可仔细想,桃姜是为自己,她救她的时候,并?不知君泽兄在?此,没理由?埋怨。
“回?去?吧——”雪家女公子掉转马头,淡淡道:“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第47章 美目盼兮(九)
车轱辘滚在地上,碾出两道湿漉漉的痕,想?来不?知何时?落雨,很快又没了踪迹。
马车空间并不?大,丰臣今夜密会各国客卿,自然不?能招摇,只?在一辆青布安车里,与姒夭肩挨着肩,袖口就快贴上手腕。
太近了,青麟髓的香气扑面而来,姒夭不?觉往旁边躲,别过?脸,全心贯注在车轮发出的声响上,吱呀呀,不?停歇。
没注意旁边人又脱下裘衣,一袭绵软落在腿部,“你与芸霁出来,她人呐,不?是?素来最?大胆,竟把你单独留在里面。”
“不?能怪乡主,燕国侍卫人高马大,总不?能往里冲吧,再?说也不?是?我们先?惹的,还不?是?——”
想?说清楚,原是?为雪姬,又噎住口,半晌没吭声。
当时?闯进去救人,考虑到?小丫头应付不?来这种场合,若换做自己,至少还能拖时?间,再?者?想?到?丰臣,她救了他未来的妻,关系又更近一步吧。
可雪姬到?底是?个小姑娘,要让人知道被这些人掳去,总归不?好听,她倒无所?谓,反正现在隐姓埋名,没人会关心。
温暖从下身传来,银狐毛啊,白得似雪,贴在单薄裙摆上,仿佛抚摸着肌肤,她偷偷把手藏进去,舒服得很。
“总之都过?去了,有惊无险,以后会小心。”淡淡说着,却觉腕部传来一阵刺痛,脖子也火烧似地,不?经意蹙起眉。
“今天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我不?在,你又该如何?”
丰臣晓得她伤得不?轻,想?来公子青的刀刃锋利,哪怕只?碰了下,脖颈也殷红一片,不?由分说,从裘衣里拉出她的手,果然又有血渗出,仔细瞧竟不?似刀伤,更像被人用力扭到?,淤青上破开皮。
他眉目渐沉,暗忖自己来之前,想?必也经过?一番挣扎,压着声问:“怎么弄得,身上还有哪处受伤?”
姒夭把手抽开,咬紧嘴唇,“不?小心呗,别大惊小怪,别的地方都好着呐,你不?都看见了,崴到?脚,还有脖子上蹭点皮。”
一副不?乐意被人关怀的模样?,忽远忽近,不?知琢磨什么。
丰臣单手敲下车杆,段瑞安立马俯身在帷裳外,“上卿,有何吩咐?”
“先?不?要回家,直接去挚舍人那里。”
对方遵命。
马车转弯,朝相反方向驶去。
姒夭还惦记甘棠,忙问:“去找哪里的舍人啊?我也没事,回去擦点药就好了。”
“那刀上不?知有什么,万一放毒——”丰臣面色肃杀,瞧了眼她的脖颈,全是?忧虑,“让医官看过?才行。”
不?等姒夭回话?,又往后靠了靠,揉起眉心,“以后还是?少出来的好,不?要总让我操心。”
他操心她,没来由的事,可那双眸子自带威慑力,清澈时?如山间清泉,此刻又阴云密布,实在吓人,说起来自己比他大五六岁,却怎么总被对方压着,姒夭把这归结为地位悬殊,以势欺人。
“我又不?是?你养的鸟,天天在里面呆着,无聊得很。”
她也不?服气,别过?脸,盯着那翻飞的帷幔看,精巧下巴混着月光,有点小女孩的赌气。
丰臣觑眼瞧,抿唇轻笑,温善道:“也对,总在我家确实烦,这样?吧,我不?是?刚才给你玉佩,以后出门让段瑞安跟上,应该无碍。”
“他跟着我!”姒夭吃惊,段瑞安可是?齐国御右,无战事时?做丰臣的侍卫也就罢了,“竟跟着我,成什么事了。”
丰臣微闭双眼,语气调笑,“跟你有什么不?对,你不?是?我的爱妾吗?要有个闪失,我会将?人抄家,灭族的那种——”
哎呀,刚才为脱险胡说的话?,全让对方听了去。
她脸颊发臊,不?再?吱声。
马车渐渐驶入小巷,四周暗淡下来,唯有月光打?在车边的一盏小灯上,摇摇晃晃,姒夭轻轻揭开帷幔,瞧芦苇生烟,仿若梦中。
原来出了城。
她喃喃道:“一点小伤就兴师动众,回家请个大夫不?就行了,传出去又说我猖狂,这医官也奇,怎么在荒郊野外。”
“挚舍人不?喜欢热闹,住得确实远了些。”
挚舍人——莫非天下名医挚和,姒夭也听过?,当时?君父痴恋女色,身体虚弱,想?请对方来看,人家压根不?理,却不?想?今日自己崴脚,竟能见一面。
丰臣轻轻嗳气,想?是?刚才会晤太累,又闭上眼,“猖狂又如何,传出去不?是?更好,传得越远,你在齐国越安全。”
他轻轻地说,不?像与她回话?,夜深人静,又实在听得清楚,姒夭挑眼看,对方一脸倦色。
忽地想?起在酒肆遇见的人,除燕国太子之外,还有几个穿着打?扮有趣,尤其两个身穿玄衣之人,好似一主一仆,身材魁梧,面色阴冷,十分可怕。
她好奇,歪头问:“上卿刚才见的,都是?各国来讨好的吧。”
“不?能说讨好,想?与齐国结盟而已。”
六国纷争,今天你与我结盟,明天我与他结盟,早就是?家常便饭,姒夭哼了声,“结盟,如今谁还信呐。”
“信不?信也要有个盟友,总比反目成仇好,今日有利今日结,明日无利明日散,万事随机应变即可。”
“这不?就是?一个滑头的想?法?,好像我院子里的猫,我对它好,就过?来蹭我的手,明天甘棠喂粮,便不?理我了。”
拿他比作猫,丰臣倒不?气,反而觉得有趣,“那殿下觉得我是?不?是?一只?好猫呢?”
“好不?好不?知道,但肯定是?只?漂亮的猫。”
她笑起来,丰臣也张开眼,迎上一双美?目荡漾,在月色里娇憨可爱,却无魅惑之意。
“你特别像我的弟弟锦,他也聪明,只?不?过?早没了。”
她总是?执着做他的姐姐,明明还有不?少亲戚,丰臣笑笑,并不?回答。
姒夭打?个哈欠,闭目养神,这人少年老成,可不?是?容易拿捏的主,只?要耐着性子,等涵的事定下,再?不?与之纠缠。
马车在半个时?辰后停下,眼前一片竹林繁茂,枝叶交叠,有新发出的芽,开出粉色小花。
竹子开花,可不?是?好兆头啊。
这位名医倒不?讲究。
她被丰臣扶着走,不?好意思地附耳,“我的脚没事,一时?抽筋。”
人家没反应,直到?两三间木屋前止步,窗户里冒着火苗。
段瑞安先?去扣门,有两个垂髫小童迎出,将?他们请进小厅,迎面一阵奇香,似花若草,说不?上的味道。
姒夭有伤,不?便落座,只?斜靠在屏几上,目光扫过?,屋内简朴,几乎没任何摆设,唯在两侧熏着香炉,一盏铜灯,烛火摇曳。
又来位花白胡须的老人,着灰色道袍,笑容满面地施礼:“君泽怎么来了?”
直呼其字,可见关系极好。
丰臣拱手,“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麻烦挚舍人看看我夫人的伤。”
越说越过?分,怎么还成了夫人。
挚舍人点头,倒不?细问,仔细检查之后,吩咐小童从屋里拿药,“并无大碍,只?是?腕部淤青难散,手上肌肤娇嫩,也是?常事。我先?给夫人消肿化瘀之药,等过?两日再?配养颜散,敷在上面,绝不?会留疤。”
姒夭忙谢,余光瞧见丰臣,眼角也升起笑意。
“这样?便好,要是?留疤,只?怕她不?饶我。”
台子都散了,还在唱戏,她懒得理。

第48章 美目盼兮(十)
两个垂髫小童端来泉水煮的玉浆,笑?嘻嘻退下?,一男一女,俱是俊眼飞眉,姒夭瞧着喜欢,不禁赞叹,“挚舍人,你这里人物出挑,连神仙住的地方也比得了。”
挚舍人摸摸胡须,满眼春风。
“夫人谬赞,我不过是个大闲人,无事可做,附庸风雅而已。”
姒夭抿口玉浆,甘甜凌冽,直在舌尖打滑,鼻尖又起来股异香,寻思眼前的一切实在别致,处处与沾染仙气似地,好奇地问:“挚舍人制香吗?我觉得草药不是这般气味,倒很像花香。”
对面怔了怔,随即露出赞叹之色,屋内气味丛生,尤其药味颇重,连熏炉里都?加了草药,竟能闻出花来。
“夫人,好灵的鼻子啊!”
姒夭抿唇乐,“挚舍人有?所不知,我这人从?小?愚笨得很,但?母亲说了,唯独长出副小?狗鼻子,什么气味都?识得,依我说,屋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草药与鲜花,又不单如此,想是专门调配,并非自?然所生。”
挚舍人花白眉毛抖了抖,眸光一闪,仿佛瞧见宝贝,转头对丰臣道:“我空闲时还真?制香料,因药味太浓,从?没人提过,可惜夫人如此好的资质,要是能早些与我行医,辨识天下?药草,岂不美事一桩。”
“她若愿意,如今也可以跟挚医官一起行医啊。”丰臣抿口茶,眼里笑?意越深,“我又不会把她囚禁着。”
“使不得,使不得。”对方直摇头,语气却带着惋惜,“为医者,日?子清苦,学业枯燥,更别提爬高上低去山里寻药,不似表面上那?样风光悠闲,夫人精贵,万一出事,我可担待不起。”
姒夭却来了兴趣,所谓艺多不压人,如今最缺独立过活的本?事,上辈子被人调教的那?些媚术毫无用处,她要脚踏实地活。
一边急急接话,“挚医官别担心,莫不说攀树翻山,就算在山里住上十天半月,我也无所谓,再说还可以帮着打理?花啊,林子里有?不少花,春天到了,夜风一吹,香气扑鼻,我最喜欢。”
对面当她玩笑?,垂眸不语,丰臣不紧不慢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夫人身手了得,肯定不会添麻烦,总是比我强。”
挚舍人露出吃惊神色,难不成人家还真?想让枕边娇娥与自?己学药。
却见姒夭笑?了笑?,言语揶揄,“那?自?然了,风上卿是天天做学问之人,没时间习武炼身。”
她在调侃他弱不禁风,丰臣颔首,“夫人说的对,以后?我也该多出去走走。”
一边的挚医官更糊涂,丰臣虽是书生,可从?小?被丰晏阳教导着习武骑射,绝非绣花枕头,但?看对方无挑明的意思,只笑?了笑?。
姒夭不知,一心要学本?事,起身施礼,“挚医官,那?咱们就说定,等我手好了,正式拜师。”
连身上的疼都?顾不得,明明手腕还在渗血,丰臣给对面一个应允的眼色,拉她坐下?。
挚舍人看得明白,笑?道:“好说,好说,难为夫人如此有?心,收得爱徒,我以后?便可高枕无忧了。”
说罢捻须而笑?,意味深长。
夜已深,两人不便久坐,坐马车离开。
姒夭的头昏脑涨,寻思适才?的玉浆里可能有?安神之物,这会儿?困得不行,但?身上有?伤,睡不踏实,一会儿?手热,一会儿?脚疼,想揉又没劲,身子歪七扭八,别提多别扭。
马车行驶在城外的山路,颠簸不停,她摇摇晃晃,终是一不小?心,落在丰臣怀里。
立即清醒几分,强撑着起来,满脸发?红。
对面却不介意,伸手将裘衣在腿上铺好,温柔道:“殿下?躺会儿?吧,回去还有?大半个时辰,你恐怕坚持不住,躺在衣服上,也不算男女授受不亲,条件所限,将就点,身体要紧。”
姒夭已经开始迷糊,嘴里儒儒几声,不知说的什么,忽地身子一斜,乖乖听话。
她倒在柔软裘衣内,陷入青麟髓的香气中,四肢轻松,困意沉沉。
车外月色清冷,云卷云舒,或风或雨,一瞬间都?与她没多大的关系了,似曾相?识,仿若回到小?时候,母亲仍在,总会笑?容可掬地瞧过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又去哪里疯玩,浑身湿漉漉——”
“小?心一点,女孩子家,总要小?心行事。”
可她没了,自?己再仔细谨慎又有?何用,有?时她也恨她,怎么就不能为了孩儿?长命百岁呐,明明身康体健。
母亲若在,上辈子何至于受尽羞辱。
嘤嘤地哭,又委屈又可怜,手臂环住裘衣,不肯松懈,不知除了自?己,还有?一人因这哭声入梦。
丰臣垂眸,与梦境一模一样,第一次真?真?切切,瞧她哭得凄惨,整个身体颤颤巍巍,几次都?要跌出怀里,只有?收紧双手,将人扶住。
她竟顺势游走,两只蛇似的白臂绕上脖颈,粉面桃花,落到他唇边,温热呼吸散下?,花瓣落了水,激起一阵涟漪。
她身上的桃香,缠在自?己青麟髓的味道里,恍惚失神。
恰巧车轱辘碾上石子,咯噔乱飞,他便被震得垂首,一个不稳,红唇差点吻上鼻尖,心里怔了怔。
帷幔翻飞,露出一角,暧昧至极,落到外面骑马的段瑞安眼里,吓得他虎躯一震。
这还得了,丰臣年纪尚轻,奴婢都?没收过,哪能经得住如此勾引,满脑子电闪雷鸣,忽地想起以前挚舍人替那?个色鬼子鱼瞧病,说了句,“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
他一届武夫,搞不明白,还是听旁边津津乐道密闻的下?大夫山喜,摇头晃脑解释:“此乃周易之卦,上为少男,下?为长女,为长女迷惑,诱拐少男之象①。”
想来子鱼只是纵欲贪欢,还不如此情此景应了那?副卦,本?来以为对方年少持重,收留楚国公主为辖制公子涵,这会儿?看来——难讲啊。
他家清风明月的大公子,不会被拐走了吧!
丰臣素来饱读诗书,难道不晓得其中厉害。
何况众人传闻,坐到姒夭公主榻边的男人——都?活不成。

天光微亮,马车进入丰家。
姒夭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丰臣怀中,离得那样近,明明记得靠在裘衣里啊,脸皮一红,坐起身。
装模作样打哈欠,别过去不看对方,“哎呀,睡得太沉了。”
丰臣不语,半闭眸子。
下了车,接过仆人递来?的灯,看她匆忙往小院去,跟在身后?,一束暖光影影倬倬,打在被春雨湿润的石子地,耳边还有湖水荡漾声,桃花开?了,偶有几朵飘在空中,似雪花飞过。
他瞧着她的背影,浮现出在酒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想必被吓住,但又?不十?分慌乱,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万金之躯,胆量倒是出乎意料。
而她让他诧异之处颇多,又?何只于此,从无缘无故出现梦中,哭着对自己追魂索命,后?在林中遇见,又?是副魅惑君王的样子,可中途逃跑,竟把?一切抛之脑后?,如今瞧着,他知?道她只想离开?。
人家说?过——远走高飞。
他从小长?在朝堂,工于谋略心机,从不曾在意过女子心思。
想来?六国第一美人,与传闻中大不相同,泗水上野老的歌谣,“妖惑主,楚之女。”也没什么道理?。
她若真是妖,他倒不怕,偏是个人,反而难以捉摸。
姒夭惦记甘棠的安危,不知?小丫头早就随芸霁回家,正等着自己。
来?到院门口,见有光打在窗上,映出甘棠的影子,才松口气,回头看见丰臣,提着盏灯,驻足在一米之处。
风吹树枝,叶间的雨便落下来?,她看他穿着单薄的一件袍子,衣肩打湿,而自己躲在对方裘衣下,暖意绵绵。
刚才着急,忘记还人家衣服,连忙伸手脱掉,送过来?, “上卿,太冷了,快穿上吧,我已?经到了。”
对方却不伸手,“我也到了啊。”
姒夭往前几步,仍毕恭毕敬捧着,“那也要穿上,人都说?倒春寒,凉透骨,从这里出去,总还要走一阵。老夫人刚入冬就赏了我一件,也很?好的,再说?上卿的裘衣在我这里多着呐,总没空还回来?,足足有——”
用心数起来?,夜色照在银狐衣上,映得她像荡在水里的花。
“三件。”
“啊——”
“加上这件,一共三件。”
瞧瞧——人家记得挺清楚,她抿唇,更?不好意思,“是啊,都三件了,不能总在我那里,明日都送回来?。”
丰臣不接话,眼底的笑意藏在夜色中,转身离开?。
大概觉得自己可怜,本来?嘛,这等人家,一件裘衣算什么!推来?推去,倒显得小气。
她抬脚往屋里走,兀自琢磨,话虽如此,毕竟男子衣物,转念一想,反正早说?不清楚,今天还闹到外面去,百口莫辩,何必穷讲究。
不如都收起来?,将来?卖钱。
唇角勾笑,喜气洋洋,把?身上的伤忘个一干二净,“你虽好心,我也没机会穿,这么大的衣服,又?到热的日子,也许燕国用得上吧,那地方冷。”
“我就念念你的好,丰上卿。”
万籁俱寂,城南却起了一片红光,原是那家酒肆,被熊熊烈火吞灭。
火势凶猛,燃烧半夜,天还未亮,消息便传遍全城,人心惶惶。
丰臣才起床,便见乌羊跪在外面,“不好了,公子,昨天燕于飞出事?,竟被人放火。”
丰臣先?披上外衣,脸色一沉,“里面的人如何?有没有伤到。”
“后?半夜人不多,伤势都不重,但——”顿了顿,往前附耳:“公子青死了,还有随身侍从,一个未留。”
明显冲着二公子,背后?绝不简单,先?吩咐段瑞安去查,才知?昨夜被抓的还有雪姬,叹口气。
“告诉丰宰相,我今日不上朝,要到城南雪家。”
乌羊应声去办。
敢在齐国都城杀人放火,还做的如此张扬,细想起来?也没几个,前后?扒拉,雪伯盈的嫌疑最大。
胆大包天,如果十?年前,国家秩序混乱,倒也罢了,如今他整肃立法,居然?还敢造次,简直不想活。
他带段瑞安出门,吩咐人去安抚太子兰,又?低声下令暗卫看住传旅,“绝不许放一个人回到燕国,若有违背者,当即处置。”
事?不宜迟,来?的城南,只见雪家别苑大门紧闭,悄无声息,段瑞安扣门,半晌无人搭理?。
足足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个奴仆懒洋洋往外走,瞧着丰臣愣了愣,好似被雷击中般,连忙施礼,“上卿赎罪,小人们昨夜睡得太晚,该死。”
匆忙整理?仪容,将两人迎进,丰臣坐在大堂,问:“你家公子还没起?”
对方忙着端茶倒水,言语服帖,“公子昨夜出去会客,回来?时天都快亮了,做下人的也要有眼色,没敢叫,不过我们家女公子醒了,上卿你——”
眼见丰臣垂眸不接话,满脸阴云密布,舔脸站在一边,假装忙忙活活,又?是准备糕点,又?是温酒。
丰臣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才件雪伯睡眼朦胧,只披件樱草色外衣,缓步而来?,眉眼若笑,“君泽弟怎么来?了,稀客啊。”
丰臣淡淡回:“自然?有事?,想问一问灵魄兄,昨夜忙些什么?”
“我——”对方撩袍子落座,端起耳杯抿了口,“我与君泽弟比不了,经手的都是家国大事?,无非玩乐,没正经。”
丰臣将酒盏推到一边,想着这人倒挺悠闲,“城南新开?的酒肆燕于飞,据说?不错,灵魄兄肯定也常光顾。”
雪伯赢不搭理?,捡桌上的莺桃放嘴里,满不在乎。
丰臣没空打哑谜,开?门见山,“那家酒肆昨夜被人放火,如今半点残渣都不剩,说?实话,烧了也就烧了,但伤到燕国二公子,不知?灵魄兄可在,知?不知?道经过。”
大早上不上朝,跑到这里兴师问罪,雪伯赢哼一声,眉目之间起了怒气,“普通酒肆而已?,多大的事?,还值得君泽弟惦记,就像你说?的,烧了便烧了,至于那个燕国二公子,我们素未谋面,就算死在面前,也不见得认识。”
丰臣眸子一压,“我可没说?他死了。”
雪伯赢顿了顿,“不过打个比方。”
存心不认,他当然?不会傻到自己拿着火把?,跑去烧店,吩咐奴仆行事?,再灭个口,一样无人知?晓。
抬起眼,正对上丰臣讳莫如深的眸子,暗忖即便我做的,又?能如何。你与我妹妹婚姻在前,眼看着她受委屈,不给?身边人出气就罢了,还敢来?找茬。
丰臣面上和?气,话里有话,“灵魄兄,我来?此地,不过提个醒,如今的齐国已?不是往日的齐国,也不是羽国,安国,或任何一个地方,你心里要有数。”
对方不语,半靠在凭几上,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公事?公办,倒让他起了玩笑的心思,“多谢君泽弟,若有什么需要,为?兄也会配合。”
他是太狂妄,完全意识不到此事?严重,燕国二公子死了,对两国邦交绝无好处,燕地虽贫弱,但紧邻齐国,地理?位置要紧。
如今齐有吞并中原之心,后?方万万不可起火,若燕国起势,其他五国响应,两边夹击,不可收拾。
丰臣告辞,多说?无益。
朝堂肯定也得到消息,今日父亲就能带来?王上的示意,要查真凶,实在不难,只是丰雪两家素来?交好,父亲应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敲山震虎即可。
他抬腿迈出门厅,却听身后?人冷笑,”君泽弟,就这么走了!”
丰臣回头,碰上怒火中烧的眸子,雪伯赢从榻上一跃而起,“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竟不想着问一下雪姬!她受人要挟,险些被贼人侮辱,你竟——无动于衷。”
丰臣已?从段瑞安处得知?对方无事?,应声回:“有灵魄兄照顾,我有什么不放心。”
一派胡言,对方气得青筋直冒,白如雪的肌肤上红潮不断,破了口子似地。
“休在这里假惺惺,咱们认识数年,你何时对我妹妹上过心!小时候,年纪尚幼,她喜欢你,愿意追着跑,我无所谓,但现在大了,我统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既然?定下婚约,君子便要行君子之事?,成君子之美,娶妻之前,迎侧室进门,哪里的道理??如今她受委屈,连句嘘寒问暖都没有,还不如桃姜,有勇气冲进去救人。”
丰臣愣住,今早急着出来?,段瑞安讲得囫囵吞枣,原来?并非两人一起被抓。
面色却依旧如常,气得雪伯赢直跺脚,这样一个铁石心肠,怎能把?妹妹嫁过去。
他太了解他,满脑子江山社稷,一个好谋臣,不见得能成为?一个好夫君,就算齐国统一天下,别说?丰臣成为?第一宰相,纵然?称王称帝,与他妹妹又?有何好处。
功成名就,仰慕之人只会更?多,气咻咻道:“丰臣,你若不满意婚约,何不退亲!”

第50章 美目盼兮(十二)
雪伯赢面红耳赤,火冒三丈,见对面还是副冷冰冰的样子,愈发怒气冲天。
“我虽不是雪家族长,也说得上话,如果你与雪姬并非情投意合,有退婚之意,今日?不妨来个了断。”
婚事本也是两?位族长做主,只因丰晏阳年轻时在雪家长了多年,后离开入仕,平步青云,因而关系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定下丰臣与雪姬婚事,意为两?族之人携手共进?,亲如彼此。
丰臣倒不甚在意,贵族之间通婚乃常事,本也不能自己做主,何况他那时年?纪小,之后想退,又怕坏雪姬名声,如今对方?有意,正是个机会。
还未开口,只听竹帘后传来脚步声,转眼一个娇娜身姿冲过来,耳边珍珠环摇摇曳曳,可?见跑得多?急。
雪雉上气不接下气,“阿兄讲的?什?么话,这岂是你红口白牙,一个人说了算的?!”
雪伯赢瞧见她,心里更气,但深知雪姬心意,别过脸去,恨不得把对面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撕碎,恨铁不成钢啊,压住火道?:“我只给他提个醒,你也一样,不满意大可?退婚,咱们家难道?做不得主。”
雪姬满脸红,又不好驳阿兄面子,只咬紧嘴唇,“你昨夜喝多?了酒,净胡说,好在君泽兄长是自己人,不会在意,万一闹出去,要我怎么活!”
说着拽住雪伯赢袖口,满脸委屈。
丰臣顿住,一时不好再说。
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又详问酒肆之事,确定乃雪姬先被抓住,姒夭又将?对方?换出来。
“公主胆子真大呀,哪是一般女子能做出的?事,人常说楚地女子不一般,如今可?算见识。”
段瑞安唇角向上,十分欣赏,却看对方?乌云密布,脸色暗压压得可?怕,又想起昨夜那一幕,心里七上八下。
丰臣对姒夭公主态度不明,他在一边看得清楚,可?人家床帷之事,并非外人能插嘴,吭哧半天,方?道?:“属下认为,酒肆被烧,公子青死了,确实棘手,但也不算多?大的?事,这位二公子本就?到处惹是非,仇敌众多?,随便一抓一大把,何况——”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