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春潭砚  发于:2025年02月01日

关灯
护眼

哪知老夫人一行人才离开,丰臣便躲在船尾偏舱内,半步不出。
芸霁瞅准时机,一把?拉着雪姬,来到在外?喝酒的段瑞安跟前,拍对方?肩头?,“哎,段御右,偏舱里还有谁?全叫出来,我找表哥有私事?。”
段瑞安差点呛住,清清嗓子,粗声粗气,“乡主,下次千万别突然?打人,万一属下没反应过?来,再伤着你。”
芸霁哼了声,“省省吧,你那点三脚猫功夫!”
他?可是凭一身好武艺才当上御右,段瑞安满脸尴尬,面对乡主也不好发?作,拱手回:“有事?尽管去,里面只有上卿在看书。”
芸霁心里呐喊,这人太无趣,欢乐之时看什么书!扭头?朝雪姬使眼?色,对方?点头?,鼓足勇气挑帘子,走?进船舱。
偏舱不大,迎面一座小花枝屏风,隔着盏人鱼青铜灯,案几上摆几册竹简,旁边漆盘里堆着一捧红果。
左边一扇窗,倒映出水光与烛火,又落在丰臣的青色衣襟上,他?单手拿书,灯火阑珊下一副仙人之姿。
听到动?静,轻声问:“谁,不是说了不见人。”
语气不耐烦,直让雪姬害怕,暗忖自己打扰对方?,不会被骂吧!
唯有傻乎乎站在屏风边,一阵沉默,偶有冷风吹过?,晃动?她腰间玉佩,叮叮咚咚。
丰臣方?才抬头?,竟是雪姬,立刻起来行礼,“怠慢了,不知是雪家女公子——”
他?对她总是礼貌有加,成年之后更如?此,还不如?小时候呐,至少偶尔能亲近地说几句话 ,心里一片凄凉,也拜了拜,手中紧紧攥着香袋,指尖发?汗,不知如?何是好。
丰臣先请她坐下,看对方?面色犹豫,温善地问:“是不是有事??不妨直说。”
“哦,也没事?——”
她慌里慌张,脸颊绯红,只怨自己太不冷静,话都说不清。
“就是——看众人都在外?面喜乐,不知君泽——”想说君泽兄长,又顿住,“不知上卿怎么走?了?可是太疲乏。”
丰臣抿口?酒,神色轻松,“倒也不,今日难得休息,我精神好得很,但?如?果出去,大家会有所顾虑,只怕玩不尽兴,我平时也够招人嫌,何必再去添一天的乱。
雪姬禁不住唇角上扬,至少对方?不再一板一眼?回话,让她恍惚回到年少时光,那会儿的君泽兄长虽也不爱言语,但?只要开口?,总能逗得她笑嘻嘻。
也许她一直都那么喜欢他?吧。
喜欢他?漂亮的容貌,文雅的举止,甚至是那一抹难以捉摸的诡谲多变,都沾染上神秘色彩,让她怦然?心动?。
天下纷乱,六国?争斗,她知道他?的名声在外?,多有争议,可在一个初恋少女的心中,爱慕之人永远如?玉如?松,那是站在竹林里赏月读书惊鸿一瞥,依在柳树边看花念诗的俊郎少年,万年不变。
她一时失神,又听丰臣问玩得可尽兴,恍惚接话,却是所问非所答,“君泽兄,这些年过?得好吗?我们自从定亲之后再未好好相处过?,总是远远看一眼?。”
丰臣点头?,“我公务繁忙,很少有机会出去。”
说着眼?尾一挑,发?现竹帘被风吹动?,隐约透出一段竹青色袖口?,坠满栗色云纹。
他?瞧见过?,就在今日船头?,两位迎风摇摆的姐妹花。
雪姬还在犹豫,暗自生?气,平常也没这般上不得台面,如?今都到这会儿,香袋若送不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把?心一横,直接掏出来,“君泽兄长,今年春祭我好不容易来了,这个香袋,拿去祈福消灾吧,往年也没机会。”
丰臣眼?光还驻留在那段竹青袖口?上,淡淡哦了声,目光回到香袋,又看向雪姬,“你从哪里弄来?”
雪姬定了定神,“我学着绣啊。”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必须得说自己做,要不也太敷衍。
她对她的情意,可没有一点虚假。
丰臣眼?底略过?笑意,将香袋辗转在手心,“没想到你能有这般手艺,金风绣得栩栩如?生?,还有旁边的卷草纹,我竟从没见过?如?此精致的绣法。”
他?在夸她,虽然?名不符实,至少称呼了你,雪姬心里高?兴,“君泽兄长,你喜欢就好,不过?我的一份心意而已,没别的意思。”
真怕人家客气一番,还回来。
丰臣并不搭话,仍微微笑着,手上的香袋却不放下。
雪姬红脸,算是收下了吧!她做贼心虚,不敢多待,起身拜一拜,“君泽兄长,不耽误你看书,我——先走?了。”
怀里揣着兔子似地,一溜烟离开。
丰臣不语,又瞟了眼?竹帘外?的竹青袖口?,也一并消失在夜雾里,这位公主,真做起自己姐姐来,操心的事?还挺多,他?心里有一根细细的线摇摆,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知从何而起,不晓得飞向何方?。
香袋末端坠出五彩丝线,印在凤尾之下,牡丹花纹中,精巧地绣着一个狭长婉转的字,旁边还有小鸟之形,那是鸟虫书,属于楚与吴越独有的文化,一般人并不认得,但?他?懂。
自小以一统天下为己任,熟悉各国?习俗,认得出是一个湄字。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①。”
他?轻轻念着,将香袋放在身上,晚风拂面,却是春风不再寒。

第41章 美目盼兮(三)
春日?夜雨,黏湿地上散落的?花瓣,顺着梧桐树环绕的幽径往前走?,很快便?来到俩人住的?小院。
甘棠扶着姒夭,低声道:“姐姐最近太累了吧,没吃几口便?不舒服,要早早回来。”
对方摇头,“活都是你做,我有?什么累,今日?来了月事,早点回来,好休息。”
挑眼看小丫头,微微笑道:“你是不是玩得正在兴头上,不想回来,早说我一个人,又?没几步路。”
“那怎么行,到处黑黝黝的?,保不准出事。”甘棠抿唇,满脸严肃,“我又?不贪玩,就是心?里别扭,姐姐方才让我把香袋给雪家?女公子就罢了,还不放心?,非要看着送过去,也太操心?。”
小丫头总想不明白,她们已进入丰家?,明显要依赖丰臣,公主如此貌美,怎么就不能有?个好归宿,缓和关?系也成,干嘛要替别人做嫁衣。
姒夭知道对方一心?只为自己,笑了笑,“你个丫头,我说过多少遍,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平日?的?聪明劲到哪里去了。”
甘棠努嘴,进屋先去倒水喝,过来依然不忘刚才的?话,“这个雪家?女公子明显看咱们不顺眼,何?必贴冷脸。”
姒夭抿口热水,肚子舒服,慢悠悠解释,“我老早讲过,咱们是暂住,再说人家?也没认真,各有?各的?想法,丰臣与雪姬乃家?族联姻,其?中牵扯利益诸多,不可能作罢,插在中间当绊子,到时两?边不讨好,竹篮打水一场空。”
听起来没错,甘棠却不情愿。
“殿下如何?讲丧气话,我也知要远离是非,可天下大乱,到哪都不安稳,丰上卿挺好的?嘛,对公主也不算无情,怎知咱们将?来要做妾,以公主身份,等二?公子成为郡守,也是尊贵无比,雪家?不过商户而已,何?必搞得他们俩个热辣辣,不给自己留后路。”
“我的?好妹妹,一时说一时的?话。”
她笑着不再吭声,等对方把软枕拿来,躺下休息,如果上辈子,也许会与甘棠有?同样考量,可事过境迁,已见?过男男女女之?事,绝不愿重?蹈覆辙。
这世上最不安稳便?是人与人之?间,而男女的?那点情意,更是变中之?变。
瞧见?公主睡下,甘棠也不再多话,看窗外夜雨渐浓,想着春日?暴雨下起来没完,万一对方不舒服,大半夜麻烦,还是决定去老夫人院里讨药。
走?出小院,穿过花径,绕过几个碧湖,又?走?过山石亭子,来到老太太院前,檀奴还没睡,从屋里取艾绒桂圆丸给她,叮嘱一次只一剂,放入肚脐,要是明日?太累,不用到前面服侍,老夫人不会怪罪。
甘棠笑说好,也讲了些讨巧的?话,转身往回走?,路上安静,想来外面闹的?人还没回来,她平时忙得前脚打后脑勺,很少在院内走?动,刚巧月亮探出云层,雨又?小些,便?收住伞,一边打着灯,从养孔雀的?花园上假山,挑眼往前望。
恍惚看到山下有?灯影游动,有?个女子走?来走?去,定睛瞧了瞧,竟十分眼熟。
夜太黑,想来自己眼花,丰家?怎会有?认识之?人,何?况那乃丰宰相的?屋子。
一阵风吹来,手中提灯的?帛纸乱响,对面也看见?她,喊了声:“是谁?”
甘棠连忙吹灭火,往后退,初来乍到,免得给公主添麻烦,恰巧有?只猫从树上跳下,对方以为是猫弄出动静,不再叫唤。
她又?躲在树后半晌,方小心?离开?。
没多久回到屋,却见?里面的?灯亮了,原来是姒夭起身,披衣服问去哪里,“光吓唬我,大半夜的?不见?人。”
甘棠笑嘻嘻,先擦把脸,才从怀里掏出药,邀功道:“奴婢去取这个啊,晓得姐姐晚上一定不舒服,现在赶紧用上,还要等会儿才能睡。”
姒夭心?里暖融融,小丫头素来体贴,她听她的?话,放上药,俩人靠在床上说话。
甘棠想起在太宰门口那一幕,好奇地:“真有?意思啊,我竟瞧那个人眼熟,但肯定不是——”
姒夭笑问,“像谁?”
小丫头犹豫一会儿,似乎也觉得自己离谱,“有?点像寒玉姐姐,就是以前伺候在冷夫人身边的?。”
“寒玉——”
她心?里一惊,却见?甘棠使劲摇头,“怎会呐,就算冷夫人来了,也不会到丰家?,无论如何?与太宰扯不上关?系。”
说着扑哧一笑,脸颊微红,“姐姐,人都说丰宰相自夫人仙逝后,屋内从不放人,我看呐,都是背地里,外人不知道而已,像今日?那个丫头守在外面,屋里指不定有?人,咱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听她说得有?模有?样,姒夭也觉得自己多疑,也是啊,冷夫人生在羽国,又?在楚那么多年,与丰太宰不可能认识。
掀开?被子躺下,暖和和,困意袭来,“你做的?对,私事不要管。”
打起哈欠,也要盹着了。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后半夜又?下起雨,淅淅沥沥反而让人好梦,丰宅最东边,丰晏阳的?屋内亮出光。
侍女伸出手,扶住一位浑身玄色,戴帷帽的?女子。
俩人匆匆从后门离开?,坐上马车,滚轮碾动,压出一片雨痕,那女子卸下帷帽,露出张无比妖艳的?脸,嘴唇单薄,眼尾细长。
黑黝黝的?夜里,月光一照,满眼清冽,像挂在墙上的?画,被雨打湿般,有?种冷悠悠的?美。
“夫人,奴婢遇到件事,拿不准——”
旁边的?侍女开?了口,引冷夫人厌弃地哼了声,“有?事就说,你跟我这么多年,还犹犹豫豫的?。”
寒玉娇俏的?脸上无故生出一丝春色,“刚才夫人在屋里说话,奴不是守在外面吗,好像在假山后瞧见?个人,十分熟悉,但不确定。”
见?对面肃个脸不回应,自己又?道:“像是姒夭公主身边的?侍女,名字叫甘棠。”
姒夭——冷夫人嘴里念了声,“原来还活着,我以为早被乱军抢走?。”
“奴婢看得不清,不敢乱说。”
“是不是也无所谓。”
冷夫人闭起眼,往后靠了靠,“不过一个小丫头,靠着美貌才得以生存,若不是那个老楚王贪心?,要利用她交好六国,也活不到现在,没什么危险。”
“夫人说的?对。”寒玉附和着,十分服帖,“想来她也掀不起风云,之?前君王还在的?时候,都被夫人牢牢挟制,一直幽禁深宫,如今更掀不起风浪了,只要等小公子当上郡守,谁也不怕。”
冷夫人唇角勾了勾,到底是小丫头,只会说场面话,自己的?儿子当上郡守,谈何?容易!
只要丰晏阳不点头,压根没戏,偏偏这个人说话没头没尾,她使尽本事,也得不来一句准话,甚至还说亲儿子已向?齐王拟奏,拟定公子涵。
一旦定下,很难再改,她与公子涵压根没打过交道,姒夭与自己也不对付,想来名声已经坏了,要让兄妹俩得逞,以后的?日?子肯定人人喊打,苦心?筹谋若许年,竹篮打水一场空。
马车晃晃悠悠,车内人不再说话,一并引入夜色。
这一夜,姒夭用了暖宫的?药,睡得深沉,早上醒来,甘棠已到老太太跟前伺候,她洗脸梳妆,也准备过去。
随意挽个发髻,还没迈出腿,外面响起脚步声,驻足等了等,打开?门,竟见?丰臣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包药。
“上卿怎么来了。”
她连忙施礼,对方摆摆手,眼神里荡着关?切之?色,“殿下身体好些吗?我来给你送药。”
瞧对面一脸吃惊,又?笑了笑。
“别乱琢磨,在下还没神通到这个地步,今早去给老夫人请安,祖母嘱咐,让把药给你。”
说着将?药包递来,姒夭伸手接,“多谢上卿,我已好了,在屋里怪没意思,还是去老夫人身边热闹。”
丰臣不接话,兀自走?几步,站在廊下看桃树,乐悠悠地:“殿下要是无聊,可以爬树玩啊,你看那树上的?桃花,已经开?始抽芽了。”
他脸上带着浓浓笑意,谁知是不是存心?戏弄,姒夭敢怒不敢言,心?里腹诽,谁爱爬树玩,你才爱爬,你们全家?都爱爬!

第42章 美目盼兮(四)
春日阳光明媚,落到他脸上,桃树越发繁茂,阴影交叠,整个人便陷在半明半暗之间,姒夭转身,靠在廊下,并不言语。
突然发现她与他的关系,也好似那光影交替的线,不可言说。
想必是春季,君王休朝,对面也能暂时休息,他是太忙了,自?己到丰家几个月,这样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却少之又少?。
姒夭捧着药包,垂眸瞧台阶被雨水打湿,长出绿茸茸青苔,丰臣方才走过,一片歪歪扭扭的姿态。
她笑了笑,寻思这人磨磨蹭蹭,竟然还不走,故作?轻松,“上卿今日气色好,想必平时?太忙,人总要休息够了,精神才足,像你这个年纪——”
话音未落,对方扭头,眼中含着笑意,“我这个年纪,公主又?在提醒我年岁小?,办事不牢靠。”
“哪能啊,我可没这个意思,谁还能说天下第一谋士行事不稳重?,只是你这个年纪,总该找点乐子。”
阳光被拨乱,千丝万缕,在俩人眼波中流转。
一阵风吹来,隔壁迎春花点点鹅黄,绕了满院。
丰臣抬起眼,此情此景,仿若梦境,那花瓣如雪,只是眼前的女子并未满脸泪痕,而是笑意盈盈。
沉默半晌,往前慢走几步,轻声问:“公主认为我这个年纪,能找什么乐子。”
“乐子可多了,与人结伴春游,像昨日一样泛舟河上,或者跳舞唱歌,哪个不成?何况你们男子的乐子更多,赏花看花,章台垂柳,何乐不为。”
章台处,声色犬马,女闾兴旺。
话里有话,丰臣并不回?答,转身看桃树上抽出的嫩芽,“正如公主所?见,我是一个很无聊之人,有时?间不过翻翻书,很少?出门。”
伸出手,指尖落了花瓣,幽幽道:“公主恐怕是想家了吧,现在春天,楚国?的景色一定很美,我虽然只去过一次,还是在边境,却也记得那漫山遍野的青翠。”
姒夭不再吭声,她是楚人,自?然思恋故土,可自?从成人之后,又?确实没得到多少?欢乐,只听对方继续悠悠地:“有件事我一直好奇,据说楚国?人人善巫,公主懂吗?”
他到底心里悬着这件事,不问不罢休。
姒夭笑出声,“那是大祭司才会的本领,我怎么会,难不成楚人都?能呼风唤雨,要真这样,早就——”
想说称霸四方,如今却落个亡国?的下场,抿住嘴唇,倔强地将话咽下,不再吭声
丰臣瞧着空中的落花,寻思学巫也不容易,但为何梦里总见到她,实在说不通。
门外有脚步声,檀奴与棠姜一前一后,请两人到前院用饭。
一张案子摆满蚌肉酱,生?笋白羹,烤肉,蒸脯,车前草拌茼蒿,一眼望不到头。
老太太一边给姒夭加菜,一边问外孙,“你父亲好久没见,不知?忙什么?”
丰臣如实回?:“如今正要商议楚郡郡守之位,国?君总召父亲入宫。”并没看过来,也知?姒夭在认真听,笑道:“已定下公子涵,等忙完,父亲一定会常来看祖母。”
老夫人叹口气,“我倒不求常来,只愿他保养自?己,说起来也是,早劝他身边放个人,知?冷知?热,省得操心。”
姒夭口里含着鱼粥,暗忖老夫人还不知?道呐,人家私底下早有了,那晚甘棠不就看到,满眼唏嘘。
意味深长地笑,惹丰臣瞟一眼,又?慢慢收回?视线。
老夫人还在说话,看着满屋热闹,打开话匣子,竹筒倒豆子般。
“你们的事也要早办,雪家秋天才能完婚,这才刚开春,中间还有个夏天呐,依我说咱们先娶进来,立夏就好,快点定下。”
甘棠一边添着茱萸酒,笑嘻嘻接话,“老夫人说的对,夏天花都?开了,图个好兆头。”
姒夭狠狠瞅了眼这丫头,还没断了要留下的心思,她也不急,想来丰臣自?有说辞回?绝,挑眼看对方正不紧不慢喝粥,竟没开口,心内怔了怔。
一顿饭很快吃完,众人散去,姒夭免不了教训甘棠,以后再不可胡说。
小?丫头抿唇不回?,心里自?有主意,今日上卿不也没拒绝嘛,可见有些事说不准,虽是以侧室入门,将来难讲。
姒夭却心烦,走出院子,抬眼看丰臣正往桥上走,四周无人,想了想,还是说清楚得好,独自?往前跑几步,“上卿,请留步。”
丰臣停下,颔首应声,两人坐在桥边的花亭内,旁边种了几株海棠,想是要开了,香气四溢。
姒夭别过脸,并不想对着他的眸子笑,“上卿,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与雪家女公子的婚事要紧,我们——肯定要走的。”
“公主想去哪?”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回?楚郡,还是别的地方。”
姒夭不想隐瞒,再说也没意义,直接道:“等涵的事定下,想去别处过活,隐姓埋名,安稳余生?,上卿也别一口一个殿下了。”
前几日醉酒,他早晓得她的计划,其实不太明白,一国?公主为何总想过平凡日子,与涵归楚不是挺好,那愿望太热烈,让人吃惊。
“世道不稳,天下都?差不多,殿下如果不想回?去,留在齐怎么样——”
这话问得有趣,姒夭不觉冷笑一声,不信对面如此聪明,难道看不出自?己恨不得跑到塞外去,怎会留齐。
“上卿说笑,我既想隐姓埋名,当然不能在这里,最?好去小?国?,永远别碰到认识之人。”
“小?国?日子艰难,你要早做打算。”
“是呀。”她眉眼弯弯,仿佛已看到将来的好日子,抬眼道:“不劳上卿费心,我如今也有一技之长,再不似以前养尊处优了,人总不能永远那么傻。”
说着笑起来,眼光落到对方腰间。
一个绣着凤凰的香袋,坠在玉佩之间,金丝流转,美丽异常,正是雪姬所?送。
看来人家挺喜欢,也算情投意合,雪姬若瞧见,肯定高?兴,她也替小?姑娘喜悦,自?己这辈子不能有两情相悦之事,看到别人也觉得好。
姒夭并不讨厌雪姬,一来对方小?,二来所?有情绪都?在面上的人反而好交,她恨的是表里不一。
目光落在香袋上,满眼堆笑,丰臣瞧着她,倒像有喜事,收回?目光,眺望桥边蔓延的青苔,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昨日春祭玩得好吗?我看不少?女子在绣香袋,公主可会——”
“我手笨,哪会这个。倒是甘棠巧,绣出的凤啊,龙啊,栩栩如生?,花都?能招来蜂蝶。”
丰臣手一伸,将腰间香袋取下,送至眼前,“那公主仔细看看,这个绣工与甘棠姑娘相比,又?如何?”
姒夭愣住,到底做贼心虚,伸手接来,“我看都?好,不知?上卿从哪里得来,心上人送的吧!”
抬头迎上对方目光,灼灼而燃,那眼神藏着洞彻一切的睿智,直落到心尖,吓得她不敢多言。
连忙将香袋还回?,再没揶揄的心思,“上卿戴着吧,既然没事——”
“我猜这个,应该是楚女所?绣。”
丰臣手中辗转着香袋,整个人放松而慵懒,好似随口一说。
姒夭不明白,“何以见得?”
他笑着看她,指尖拂过金色凤凰,落到那湄字上,“殿下,如果我没认错,此乃鸟虫书,楚国?与吴越独有的文字,而这只金凤凰身形婀娜婉转,怎么看都?是楚风。”
姒夭咬咬牙,死活也不能认,“天下会绣凤之人颇多,或者有人学楚风来绣也未可知?,上卿何必在乎,只要收着心意吧。”
说罢拜拜,转身离开,没半点继续攀谈的意思。
她心里暗恼,甘棠和这丫头也太巧了,竟连鸟虫书都?会绣,差点露馅,幸亏无人知?道,那个湄——可是自?己的小?字。
丰臣将香袋放到石台上,看对方身影消失在一片青枝花海处,不觉抿唇。
“你——叫什么名字?”
齐肃公十二年,江涵秋雁,梧桐落,秋风吹来,冷得他寒衣骤紧。
抬起头,却见一少?女亭亭玉立,帷帽歪了半边,只露出一点朱唇。
“什么名字不名字的,你就记得一个湄字,在水之湄的湄,便?好了。”

第43章 美目盼兮(五)
春祭举国欢腾几日,姒夭与甘棠也乐得清闲,想来已很久没?这般玩,加上听丰臣所言,涵的事节后便会定下,十分高兴。
姒夭还抽空去传旅看锦夫人,让对方放心。
目前还没有冷夫人入齐的消息,想必等对方来了,他们?早远走高飞,心情越发舒畅。
欢乐日子少不了乡主芸霁,自从上次带雪姬与桃姜见面,竟觉得?两人投缘,最起码都表现得?落落大方,这样也好,本来嘛,以后都是自家人,先打下基础,说不定老夫人还要夸呐。
这天傍晚又兴冲冲拽雪姬来,对着姒夭神神秘秘,说南边开了家新酒肆,卖最好的果酒,可以乔装打扮去?看,她则女扮男装,带上二位美女家眷,好不热闹。
众人都明白,那?是乡主?贪玩,自己又不好去?,所以拉上她们?,谁也不好驳面。
“好不容易过节,你们?都得?去?!”
姒夭与雪姬只好换上衣服,带上甘棠,跟着离开。
“我给你们?说,也不单为我。”芸霁坐上马车,一边靠在车杆上,还在笑嘻嘻地念叨:“老夫人前一阵也闹着喝果酒,家里的都尝不惯,再说我表哥酒量不好,别?的都喝不下,也就能抿几口果子酒,他那?么忙,又没?时间操心琐事,你们?真?弄些回?来,也是心意啊。”
雪姬脸一红,姒夭尽收眼底,笑道:“乡主?说的对,不过嘛,我这个人偏偏也喝不得?酒,压根不懂好不好,还要劳烦雪女公子去?看,才知哪个合上卿心意。”
甘棠在一边腹诽,公主?也太讨好那?个雪姬了,明明自己千杯不倒的呀,噘噘嘴,垂眸不语。
如今她们?算打过交道,尤其?经过香袋之事,雪姬对姒夭的印象也有所不同?,小姑娘不傻,深知对方姿色倾城,聪明嘴又甜,实?在讨人喜欢,若将来真?与自己争长短,她未必会赢。
可人家处处谦让,以自己为先,倒不是个多事之人,她何必端着身?份,再者对方虽进?入丰家,却?没?有纳侧室的消息传出,将来也未可知。
雪姬到底年纪小,耍脾气都是一时,若要比起心机谋算,满车人里只怕她最傻。
抿唇笑了笑,“我的酒量也不好,还需你们?多帮衬。”
这么长日子以来,还是第一次接姒夭的话,她吃惊地看过去?,小姑娘脸都红了,不知为何,心里竟十分欢喜,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姐妹,有个弟弟却?死得?不明不白,上面的哥哥除了涵之外,时时刻刻满口大道理,更别?提还要将自己送人,常寻思若能有个亲姊妹,想必不同?,因而?又对雪姬平添好感。
本来嘛,别?说她与丰臣无事,就算真?有瓜葛,也不会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上辈子一直被色欲熏心的男人觊觎,难道还不够。
“不知你喜欢什么酒?”故意显得?亲昵,往身?边移了移,“以前在楚的时候,总喝鲜花酒,十分清甜,如今桃花开了,也能酿酒。”
“要是甜的话,都能喝点,苦可不行。”
“我也一样,半点不爱苦,好比那?个艾叶酒,简直入不得?口。”
雪姬忙说是了。
气氛融洽,芸霁瞧着高兴,马车一路晃悠,没?多久便来到酒肆。
前方一排不知名花树,郁郁葱葱,藏着将来未开的花骨朵,千娇百媚,罩着几层叠峦起伏的楼阁,门口有奴仆迎客,牌匾上写着三?个字——燕于飞。
偏是个酒肆,气派倒挺大,芸霁下车,先赏齐刀给迎出的侍从,又带上三?人大摇大摆进?去?,要个小桌,吩咐将各色酒品都倒满,一样不多,只在尝尝,又点上花糕甜食。
听楼下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可见有伶人作伴。
“这地方什么都齐全。”甘棠从往瞅了眼,笑道:“只是男子居多,将来呀,未必成为正经地方。”
“正不正经无所谓,咱们?只顾吃喝,若有一日真?成了声色之处,不来便是。”
芸霁一边给雪姬倒酒,满脸红扑扑,可见尽兴,对面却?满脸犹豫,她想着小姑娘年少,没?来过热闹地方,忙劝道:“唉,别?怕,这么多人呐,在我表哥治理下谁敢闹,咱们?不玩晚,一会儿就走。”
“不知是谁开的?”姒夭将蜜糕放嘴里,好奇地问:“如此大的排场,不会一般人家。”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