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蛟龙的事?太过久远,糜芷音不知该从何与她说?起,顿了?顿,问她道:“你还记得当初烬花宫为何从玉京仙山搬迁去了?西境?”
“是?因?为海啸……”
糜月对自家?宗门的历史还算了?解,结合娘亲方才所说?的话,她心思?微动?,“难道,当年的海啸也是?因?为那条蛟龙?”
糜芷音点了?点头,长话短说?:“地宫里镇压蛟龙之事?,是?比烬虚诀心法更要紧的秘辛,所以历代宫主都对其守口如瓶。”
虽然当时烬花宫一家?独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烬花宫关押着?一头能?足以危害四?境的蛟龙,烬花宫必然要成为众矢之的,若是?那有心之人设法破坏封印放出蛟龙,后果更不堪设想。
“然并非每一任宫主都能?修炼到九重境……”
随着?光阴逝去,上千年安稳无忧的日子,让烬花宫主们忘了?地宫里还封印着?一头蛟龙的事?。
直到蛟龙挣断了?一条封印的锁链,引发了?那场近乎将半个山头淹没的海啸,当时的烬花宫主仅有烬花宫七重的修为,并不知地宫深处里的隐秘,后来便发生了?烬花宫搬迁,隐剑宗入主玉京山之事?。
等到糜芷音那回?误入秘境时,原本困着?蛟龙五爪的五条封印锁链,就只剩下最后一条了?。那禁锢蛟龙的锁链用的亦是?上古难寻的玄精铁,她无法仿制,只能?用灵力加固,效果甚微。
事?发之后,人人都说?,当时是?秦不眠渡劫的天劫,扰了?在海底栖息的蛟龙,事?实上却是?束缚蛟龙的封印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连年不休、越来越频繁的海啸也是?封印快要失效的预兆,而在秦不眠渡劫前夕,机缘巧合下,蛟龙冲破了?封印。
糜芷音知道他?天劫将至,那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再想到秘宫幻境里那仅剩一条封印铁链的蛟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她决心赶去隐剑宗时,碰上的就是?秦不眠与那条破笼而出的蛟龙在海下鏖战的景象。
当时她与秦不眠联手都不敌那蛟龙,秦不眠以命相博,刺伤了?蛟龙一剑,蛟龙吃痛撞开了?身后岩壁,恰露出了?地宫深层的那道石门。
生死一线时,糜芷音用尽灵力,拖着?蛟龙重新?封印入了?幻境,方给了?二人绝处逢生的机会。
在糜芷音同?糜月长话短说?,讲述过往之时,院子里,谢无恙正和秦不眠相顾无言。
秦不眠闲来无事?,又把编了?一半的竹篓拿过来,坐在木凳上继续埋头编着?。
谢无恙看着?面前只顾着?编竹篓的男人,心绪复杂。
他?没想到师父真的还活着?,竟然就在玉京仙山地下的秘宫幻境中,和糜芷音过上了?如同?夫妻般的生活。
那日在海底,师父披着?头发,满脸鲜血,一剑将他?推远让他?快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嗓音艰涩:“师父……”
师父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秦不眠闻言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
谢无恙察觉到他?看自己如同?看陌生人的眼?神,心头一紧。
从方才进院起,秦不眠对他?的态度就很冷淡。
秦不眠不可能?认不出他?,如今这样的反应,只有一个可能?。
他?失忆了?。
秦不眠手里编着?竹篓,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屋内。
除了?邻里平时串串门子,这是?第一次有陌生客人上门造访,那小丫头不是?来买咸鱼干的么,怎么跟芷音聊了?这么久?
还有身旁这个乱攀关系的小白脸,这玉京城里鲜少有长得英俊的男人,令他?心生警惕,可是?芷音说?他?们是?客人,他?又不能?赶他?们走。
秦不眠莫名有些烦闷地放下鱼篓,霍地站起身,喃喃道:“时候不早了?,我该给芷音做饭了?。”
说?罢,起身走向灶屋。
院外俩人的对话,隔着?支着?的半扇窗飘进屋里人的耳朵。
糜月也看出了?秦不眠的不对劲,低声问:“娘亲,秦不眠他?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说?着?,用手指轻点了?点太阳穴。
糜芷音眉眼?低敛:“嗯,他?被?那头蛟龙重伤了?元神,醒来后记忆全失,加之他?渡劫失败,修为也损失了?大半,他?把我当成了?救命恩人,我怕他?承受不了?,并未告诉他?这里是?幻境。”
糜月捕捉到娘亲眼?底闪过的黯然之色,再环顾屋里周遭的陈设,不乏俩人在此久居的痕迹。
她又想起在藏经阁里见到那张娘亲的画像,当时她还猜测过,秦不眠对她娘亲有旧情,爱而不得才对娘亲下了?杀手。
如今细细想来,从她记事?起,娘亲一直是?独身一人,夜晚多陪伴在她床前,从未留宿宠幸过哪位侍宫。
说?不好这姓秦的,真是?娘亲的白月光。
糜月联想到她看过诸多剧情曲折狗血的话本,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
“娘亲……”
她轻握住娘亲的手,眼?神复杂地眨巴了?两下,“秦不眠他?……该不会是?我爹吧?”
糜芷音脸上闪过惊愕。
糜月感觉脑门微痛,被?娘亲屈指轻弹了?一下,她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你这脑瓜子里在想些什么,爹也能?乱认的?”
“我过去的确曾有负于他?……但在有你的两三年前,我便与他?断干净了?,放心,他?不是?你爹。”
听到娘亲的话,糜月这才松了?口气。
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想白捡个便宜爹,更何况他?还是?谢无恙的师父,幸好不是?,不然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第75章 离开此处的通道。……
“娘亲,那我亲生爹爹是谁啊?”糜月忍不住凑近她,低声?又问道。
她其实并不在意此事本身,因为娘亲从小给她的爱足够多了,她从来也没?在意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是谁。
只是今日得知当初娘亲和秦不眠确有过往,按娘亲所说,是她负了秦不眠,移情了别的男子,可若是如此,在秦不眠渡劫那日,娘亲又怎会因放心不下他,独身前往隐剑宗,这?才导致了后面一系列发生的意外。
而?糜芷音似是不想就此事谈论太多,轻轻别开视线:“他是一个普通侍宫,有了你之后,我便将他送走了……”
窗外,秦不眠当真?去灶屋里?烧火做饭,淡淡的饭香飘了出来,谢无恙独自站立在树下,光影交错间,神色有些落寞。
糜芷音看着院子里?的谢无恙,忽然想起另一桩往事。
“月月,那小子把你的神相花瓣还你了?”
“嗯,我入他灵府取回来了。”糜月点头说。
糜芷音诧异地?挑挑眉,那小子竟能?让月月入灵府?月月也竟能?把此人?带进秘宫石门……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便好,省得我亲自动手。”糜芷音道。
糜月隐隐感觉到,因为幼年?伤了她花瓣的事,娘亲对谢无恙有些成?见?,若是娘亲知道,她为了尽快晋升修为,同他双修……
算了,此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芷音,饭做好了,不出来吃吗?”外面的秦不眠此时敲了敲屋门。
“就来。”
糜芷音回应了一声?,拉起糜月的手,“陪娘亲吃顿饭吧。”
糜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何止是吃顿饭,我再?也不要同娘亲分开了。”
糜芷音笑了笑,握着她的手指紧了紧,不置可否。
于是,四人?便围绕着方桌,坐着吃饭,气氛有些尴尬地?微妙。
除了糜月一边吃着饭,还要一边挽着糜芷音的胳膊不松,脸上快要冒出泡来的幸福,另外两个男人?都有些沉默。
谢无恙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此时心绪繁乱,更有些食不下咽。
得知师父并未身死,他自然是激动的、欣喜的,但见?他从小崇敬的师父如今容貌被毁,失忆全失,曾经盛名天下的剑修,如今与城中?普通鱼贩看起来别无二致,心下更有些难言的酸楚。
唯一动得两下筷子,便是看到糜月想吃鱼,用筷子把鱼肉里?的小刺挑去,再?把完整的鱼肉夹到了她碗中?,动作流畅娴熟,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瞧见?谢无恙的小动作,糜芷音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们一眼。
糜月无知无觉,不知是这?幻境造成?的味觉足够拟真?,还是秦不眠厨艺过人?,竟然觉得这?鱼肉很鲜甜味美。
秦不眠望着几乎快挂在糜芷音的糜月,妻子明明不喜欢亲近陌生人?,却对这?小姑娘如此亲昵照顾……
于是对他俩的警惕之心更甚,看他们的眼神活像看两个要把他妻子拐走的人?贩子,沉闷着不语。
对于用饭这?件事,糜芷音自己倒是无所谓,在这?幻境里?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真?的饿死,但秦不眠将这?里?当成?了真?实的世界,她为了配合他,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如今也养成?了习惯。
用完饭食,糜芷音对秦不眠道:“我随他们去海边逛逛。”
秦不眠哪里?放心她跟这?两个人?走,立刻拎起鱼篓:“我与你们同去,正好我要去下新的鱼篓了……”
以往都是蛟龙兴风作浪的雷雨天,她会去海边镇压蛟龙,也叮嘱过秦不眠雨天不要靠近海边,他很听话,每每都是坐在家门口等她回来。
可是这?次……糜芷音想到什么,眉眼闪烁了下:“也好。”
糜芷音再?度带他们来到海边,令糜月惊讶的是,待暴雨和潮水褪去之后,海边露出来的浅滩上堆积着大量废弃的兵器。
东倒西歪地?插在礁石沙滩中?,如同雨后冒出来的春笋,有些看起来很新,有些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已经风化生锈了。
糜月疑惑地?问糜芷音:“娘亲,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破铜烂铁?”
“看到天上的那轮太阳了吗?”
她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去,一圈灼目的金轮缀在天边,耀眼得反常,糜芷音淡淡道,“那里?是唯二能?从这?秘境出去的通道,也是蛟龙鼎的鼎口。”
“蛟龙鼎?”
糜月失声?,一旁的谢无恙同样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之前查线索的时候,就查过那蛟龙鼎,没?想到竟没?有找错,那鼎真的连通着这间秘境?
“这?条通道只能?出而?不能?入,那太阳的位置不会随着时间变化,只会在天色渐黑时,忽然变成?月亮,在日月转换的瞬间,便是能?从此处离开的时机。”
面对如此奇怪的天象,这?里?的城民并不会感到奇怪,这?里?按照特殊的规律运转,幻象营造出的城民们也会刻意忽略一切不合常理的东西。
谢无恙疑问道:“那座蛟龙鼎不是隐剑宗之物?”
“那鼎是烬花宫老祖为限制蛟龙所制,后在那场海啸中?遗失,之后便不知为何到了隐剑宗手里?……”
糜芷音顿了顿,嗓音渐冷,“你所看到的这?些残破兵器,都是隐剑宗在铸剑大会上投进来的破铜烂铁,他们不懂如何使用这?鼎,反倒往里?投放兵器和灌输灵气,真?是愚蠢至极。”
这?蛟龙性属雷水,最惧怕之物便是烬花之火,以前的烬花宫都会在每年?的固定时辰,往这?鼎里?投放烬火,用来削弱蛟龙的力量。但随着岁月变迁,这?项传统也随之被渐渐遗忘。
糜芷音曾在在烬花宫流传下来的古籍上,看到过先辈们有将烬花之火投入鼎中?的传统,当时还不解为何要这?么做。
直到她和秦不眠来到这?里?以后,看到了这?掩埋于礁石砂砾中?的兵器,甚至还有时不时从日轮通道处传送而?来滋养蛟龙的灵气,才知道隐剑宗在铸剑大会上所用之鼑,乃是烬花宫当初用来镇压蛟龙的神鼎。
烬花宫老祖们起初所筑这?处秘境,就是为了给这?蛟龙造成?它仍在玉京城海底的幻觉,任它在此兴风作浪。
而?无论它如何破坏,如何掀起海啸淹死城民,冲毁城墙,这?城中?居民始终不见?减少,被毁坏的民居和城墙也会在短时间内重建回原样。
那蛟龙性情狡猾,幻境并未骗它许久,便醒悟过来,此地?乃是困囿它的幻境。然而?龙爪上缠着禁制锁链,还有时不时有天降的烬火,令它逃脱不得。
直到某一日,那烬火不再?降落,它得以喘了口气,又过了些时日,竟然从日轮上掉下来一把长剑。
得到神鼎的隐剑宗人?不知此鼎为何物,第一次试探地?往里?丢了一把剑。
蛟龙立马意识到这?鼎换了主?人?,在那把剑上施加了一抹微不足道的龙魂之力,又重新从鼎口丢了回去。
那人?得到龙魂祝福过的长剑,如获至宝,越来越多的兵器从鼎口中?投放下来。
神龙鼎没?再?回应,那第一把剑不过是蛟龙给人?类的甜头,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
人?们意识到这?鼎中?所居的“神龙”需要祭品,于是开始往里?投放大量食物、灵石、珍贵的丹药等等,神龙鼎都没?有反应。
直到往里?投放灵气之后,“神龙”终于回应了,丢出了第二把加持了龙魂祝福的剑。
一把好剑,对剑修的诱惑力是无穷大的,从此,隐剑宗将这?神龙鼎当成?了镇宗之宝,不间断地?用灵气供养它。
而?蛟龙每隔十?年?,才会吝啬地?祝福几把武器,且只有能?让它看得过眼的神兵,才吝啬地?打上一道龙魂之力,于是才有了后来十?年?一办的铸剑大会,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糜月听完娘亲的话方有些恍然大悟。
她也知道某些上古龙族,拥有给兵器施加祝福的能?力,没?想到这?蛟龙的狡猾至厮,就算困于鼎中?也能?将外面的人?骗得团团转,用几道祝福却换来如此多灵气,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原本压制蛟龙的鼎,反倒成?了供养它的器皿。
她曾在隐剑宗的藏经阁里?看过到,说那鼎是渔民从海底打捞上来的,他们觉得此物是个宝贝,所以献给了隐剑宗,倒是跟娘亲的说法恰好对上了。
万事皆有因果,老祖宗留下的封印本足以困这?蛟龙上万年?也不成?问题,若非这?么多年?,蛟龙一直被隐剑宗用灵气供养,它也不会这?么快挣破封印。
“待你们出去之后,千万别再?让他们给那鼎供养灵气了,也别丢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糜芷音没?好气道,“上次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竟往里?丢了霹雳弹,炸得地?动山摇,还惹得蛟龙发狂,我废了好些功夫,才将其重新镇压回海里?。”
“……”
谢无恙默默看了糜月一眼,后者心虚地?挠了挠头发。
娘亲说的那个缺心眼的,好像就是她……
无怪隐剑宗人?会往鼎里?投剑,谁看见?那深不见?底还会往外吐宝贝的鼎,能?忍住不试试往里?丢东西?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鼎里?寄居着一抹上古龙魂,龙若没?有肉身,便不存在危险。
怎会知道这?鼎里?链接着秘境,还住着一头真?蛟龙啊。
糜芷音不知那霹雳弹正是她宝贝女儿的杰作,对他们正色道:“那蛟龙随时可能?会醒,趁着它才被我以烬火压制,现在正潜在海底休养生息,今夜日月轮换时,我便送你们出去,不然待它醒来,便没?那么容易了。”
糜月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词,浑身一震,上前抓住她的袖口:“娘亲,你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糜芷音轻轻抬手,温热的手心包住了女儿的手背,眼里?有些愧疚、有不舍,但也有坚定的决绝:“这?蛟龙如今没?有了禁制锁链的束缚,单单这?幻境屏障根本困不住它,我必须留在这?里?,终日用烬火压制,才能?勉强维持封印。”
她偏头望向不远处正往浅海滩里?绑鱼篓的秦不眠,凝眸看了片刻,敛去眼中?神色,转身对谢无恙嘱咐道,“把你的师父也带出去,他灵府受创,并非不能?恢复,出去之后,寻来医修用上品丹药好好调养,或许能?帮他找回记忆。”
糜月瞬间急红了眼:“娘亲,就为了压制这?条畜生,难道你要留在这?里?一辈子?”
好不容易与失而?复得的娘亲相见?,她却又要同自己分开,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这?蛟龙本就是烬花宫镇压之恶兽,若放任它不管,必定会为祸人?间,如今封印被毁,别无他法,这?个担子,总要有人?来扛,”糜芷音放柔了嗓音,低声?哄她,“月月,听话。”
“怎会没?有办法?”
糜月咬牙,恨恨地?看向面前那片无垠似镜的大海,在广阔的海域中?央,有一片海水的颜色格外黑沉,肉眼可见?地?在海面之下,正潜伏沉眠着一条堪比海岛似的庞然巨物。
“区区一条蛟龙而?已,干脆打开秘境,放它出来,我们联手把它杀了!”
糜月拉着?娘亲的袖口不放。
她怎可能继续让娘亲留守在这?幻境之中?,只?为压制那条作?恶多端的畜生。
糜芷音抿唇不语。
当年?她和秦不眠都是四?境顶尖的修士,结果一个?重伤差点丢了性命,而她用尽全部灵力也只?是将蛟龙暂时封印回了秘境,要杀它,谈何容易?
蛟龙本就以血肉为食,被?困此地多年?,对人修恨之入骨,若未能将其成功诛杀,反倒被?其逃跑,必定会使许多无辜之人断送性命。
谢无恙此时也认真开口道:“糜月所说未尝不可,这?等恶兽唯有将其斩杀,才能永绝后患。上回蛟龙冲破封印,事发?突然,这?次我们提前筹谋,在秘境外提前布好人手,里应外合,不是没有胜算。”
二人的轮番劝说下,糜芷音脸上闪过?些许犹豫。
“娘亲,你不信我吗?”
糜月见她仍不应,心下焦急,坚决道,“你若执意留在这?里,那我便也不走了,我的烬花神相同样能压制蛟龙,凭什么这?些烂摊子都要娘亲来担?我陪娘亲留在这?里,断不会留娘亲自己在这?里受苦。”
糜芷音看着?糜月一副她不答应,她就不走的架势,心中?有些动摇。
她和月月都已是烬花九重,谢无恙同样是渡劫期修为,再集合其他宗门的顶尖修士,或许真有一战蛟龙之力。
上古龙族的长?寿与生俱来,待到她元寿将近时,又能换成谁来镇压这?条龙?难道要换成月月,或者?牺牲任何一个?能修炼到烬花九重的嫡系传人?
一想?到要让月月也留在这?幻境中?不得自由,糜芷音眼神瞬间变了,她不可能让月月再经历这?一切。
糜月和娘亲这?番拉拉扯扯,瞬间吸引了本就在偷偷关注他们的秦不眠,他放下手中?的鱼篓,走近时,听到糜芷音对他们说。
“你们出去后,不止要联合烬花宫和隐剑宗,至少集合百名以上大乘期后境的高手,七日后,我会打开秘境,引蛟龙出海,”
糜芷音看向谢无恙,“还有你师父,你们先带他离开,我怕秘境打开时,无暇顾及他……”
秦不眠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最后那句,他听明白了,芷音要与他分开。
“芷音,你为何让他们带我离开,你要去哪儿?”
秦不眠上前紧抓着?糜芷音的手,他长?相本是偏端正英武的类型,虽穿着?粗布麻衣蓄着?胡渣,看着?也是个?身形魁梧的帅大叔,但因为失了忆,眉眼又有带着?点清澈的愚蠢,此时望着?她的眼底闪动着?被?抛弃的不安和惶恐,像个?被?主人遗弃后无措徘徊的大型犬。
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软。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嗫嚅着?开口:“芷音,你不要走,我不能没有你,你若是走了,我该怎么办?”
眼看着?天色渐渐变黑,日月轮换之时便要到了,糜芷音抽出被?他紧握的手,温声安抚道:“不眠,你先同他们离开,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秦不眠压根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芷音不要他了,泛红眼眸瞪向谢无恙和糜月:“你们果然是骗子,你们对芷音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们,除非杀了我,我绝不会离开芷音半步……”
话音未落,干脆的一记手刀落在秦不眠的后颈,在他昏迷倒地前,谢无恙及时扶住他。
看得糜月和糜芷音皆是一愣。
糜月啧了一声,歪头看他:“你下手真快啊,按照你们隐剑宗的宗规,这?是不是叫殴打师长?,是不是要被?竹杖打屁股?”
谢无恙低声道:“权宜之计,师父不会怪我……”
糜芷音有点气谢无恙下手太狠,同时也有些心下安定。
在秘境里的这?段时光,虽然有彼此相伴并不枯燥,甚至是弥补了二人曾经都为之抱憾的过?往,但她一直都想?找机会送秦不眠出去。
他们进秘境后,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不敢轻易将记忆全失的他送到外界,而如今有他亲传徒弟照看,她也能放心了。
这?一会儿功夫,天光便黯淡下来,仿佛褪色的画卷,金灿的日轮如同被?薄纱掩盖,逐渐显露出月光那清幽皎洁的色泽。
糜芷音回过?神来,催促他们:“抓紧,时辰快到了……”
糜月立刻同谢无恙带着?昏迷的秦不眠,御风飞向海域之上那轮高悬的日月。
璀璨的日月之辉洒在身上,仿佛有股无形的引力,在吸着?他们往日轮处飞去。海面之下,沉眠的巨物仿佛被悄然唤醒,海浪骤然开始翻涌。
就在这?时,龙头猛地破开海面,冲天而起,熊熊燎原的烬火及时挡住了那道朝他们袭来的庞然黑影,糜月只?闻得几声愤怒的龙吟,一股属于?娘亲的温和灵气托着?他们往更高处飞去。
糜月遥遥不舍地望向礁石岸边孑然独立的身影,放声喊道:“娘亲,说好的七日,你可不能食言,不然我定会再入幻境寻你!”
在离那日月之轮触手可及时,周遭的景象突然扭曲,一阵天旋地转,他们仿佛被卷入了一处吸力极强的漩涡之中?,顷刻间被带离了这处异象之地。
自从铸剑大会后,出过?神龙鼎爆炸的岔子后,那只?神龙鼎便一直摆放在掌门府邸。
纪通看眼珠子似地看着?这?只?鼎,连睡觉、用膳、沐浴时都摆放在目光可及之处,闲暇之时,更是不断地为其供养灵气。
于?是,糜月从鼎口里一跃而出时,就撞见了刚一只?脚迈出浴桶的纪通,手里拎着?一条浴巾,正堪堪遮挡住关键部位。
纪通满脸呆滞地和她对视了一瞬,接着?发?出一声爆鸣尖叫,嘴里还念叨着?“见鬼了见鬼了鼎里爬出女?鬼了!”
随后从鼎口出来的谢无恙看到光/裸着?上半身、惊慌失措的纪通,又看到一旁正环胸挑眉,看得津津有味的糜月。
当即脸色一黑,抬手便遮住了她的眼睛,咬牙道:“……非礼勿视。”
糜月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想?看啊,没看头……”
谢无恙偏头道:“师兄,你快点把?衣服穿好。”
用不着?他说,纪通便一把?扯过?衣物,来不及擦干净身上的水,手忙脚乱地便往身上套。
直到看着?他把?腰间束带系好,外衫也穿得妥帖,谢无恙才把?挡在糜月眼前的手放下来。
纪通脸颊涨红,羞恼不已:“你们怎么回事!你们俩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在我房里装了传送阵?不可能啊。”
他在俩人出现?的地面上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有传送阵法的痕迹,这?俩人简直就像从鼎里蹦出来的。
“师兄,搭把?手。”
纪通闻言,才发?现?谢无恙身后还半扶半背着?一个?男子。
“这?人又是谁?”纪通没好气道。
他和烬花宫妖女?掺和在一起便罢了,怎么连陌生男人都随便往他府邸里带!
纪通嘴上埋怨,可还是把?一旁的竹榻收拾了下,同师弟将其扶到榻边躺下,男人低垂着?的头颅终于?露出真容,纪通如遭雷劈般浑身顿住,震惊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失声唤道。
“……师、师父?!”
隐剑宗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死去多年?的前任掌门,竟然回来了,这?消息简直比夺舍还魂还要惊悚离奇。
玄机子长?老通晓医术,为秦不眠诊了脉象,为其喂下一碗安神凝气的汤药后,秦不眠醒了过?来,看着?围了一圈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的长?老和弟子,表情如同看见了一群妖魔鬼怪,吵着?闹着?要见他的芷音,还跟长?老们动了手。
玄机子无奈点了他的睡穴,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将无关人等都统统赶了出去。
执事大殿里,纪通和长?老们济济一堂。
纪通和长?老们眼眶都有些泛红,他们都没想?到秦不眠还能有活着?回来的一天。
当时他和蛟龙那场鏖战之后,他们派人下海打捞过?无数回,都没有找到秦不眠的尸身,唯有谢无恙找到了他那把?插在海底礁石里的本命剑奉渊。
众人本来还抱着?一丝掌门尚存活的希望,直到看到了那把?本命剑,方才万念俱灰——对剑修来说,本命剑比命还重要,而如今剑在人不在,那他九成九是已经……
纪通的心里又喜又悲,喜的是师父竟然还活着?,而悲的是他不但瞎了一只?眼睛,修为和神识受创严重,还失忆了。
除了他口中?那个?芷音,他的徒弟、挚友甚至连他自己是谁,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师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师父他怎会落得如今这?副模样?”
谢无恙看了看身旁坐着?的糜月,蛟龙此事涉及地宫秘境,地宫位于?玉京仙山地下之事也隐瞒不住了。
在糜月的默认下,谢无恙开口将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地道来,纪通和长?老们越听,脸上的表情越震惊动容,直到各个?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所居的这?座玉京仙山,竟然在数千年?前是烬花宫的领地?在这?山底的地下秘宫里竟然镇压一头上古蛟龙?
还有他们这?么多年?来都奉若至宝的神龙鼎,竟然是镇压蛟龙的器皿?
谢无恙说罢,众人还陷在震惊之中?,许久方才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