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竟然和她一起跌进水面了。
糜月调整了下气息,磕了枚丹药,便冲上前?帮忙。
这种黑水似水非水,还带着?能麻痹神识的毒性,她那能烧烬一切的烬花神相碰到此物,却离奇地连个火星子都点不着?,简直是天克她的妖物。好在这少年剑法凌厉,帮她减轻了至少一半的压力。
从黑水里诞生的妖鬼无穷无尽,被斩杀之后又重新化作?黑水,片刻之后又从黑水中重生。
她不记得和那雪衣少年背靠背和那些黑水妖厮杀了多久,只觉得和他在那场漫长的迎敌中打出了默契,一方?灵气枯竭,另一方?便掩护对方?进入灵气屏障内打坐调息,保留战力轮番迎敌。
至少斩杀了数千只黑水妖后,那些翻涌的黑水渐渐平息下来,不再生长出小?妖,但仿佛在酝酿着?更恐怖的存在。周遭荒芜的土地上,堆积了不少白骨,不知有多少修士葬身于此处。
糜月揉着?发酸的胳膊,坐进灵力罩里,同少年一样打坐休息,她身上的灵气丹就剩下最后一颗了。
守境大妖还未显露真身,他们?身上的灵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任谁都无法独自杀掉大妖,眼下只有合作?。
她自知少年的剑法在对上这些黑水妖时,比自己的烬花神相更有效,于是便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颗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少年含着?她投喂的丹药,眉眼清澈,有点懵然地失神。
“江蘅那家?伙,总是关?键时候帮倒忙……”糜月低声自语。
显而易见,那颗定元珠是个陷阱,黑水会攻击第一个触碰到定元珠的人,将其拉扯进真正的幻境深处。这少年不知是真的想救她,还是为了定元珠,竟第一时间拉住了她,直到被她一起拖入幻境也未松手。
若非江蘅那波敌我?不分的要命琴声,说不定他真能把她从这黑水里拉出来。
糜月白皙的手指上全是细小?的伤口,指尖沁出的血珠,把定元珠都染得变了色。
她把玩着?珠子对他说:“这颗定元珠我?不能分你,但烬花宫欠你个人情,你是哪个宗门的?叫什么名字?等出去之后,这人情可以折换成灵石、灵器,你想要什么?或者我?可以帮你打一架,像今日这般卖命的这种。”
少年看着?她,咽下口中的丹丸,有些欲言又止。
此时守境大妖没了耐心,终于显出了真身——所有的黑水吸附凝结在一处,组成了一头足有三层楼高?的无面大妖,多余的黑水甚至还幻化出了一把趁手的武器,拎在粗大的手中。
那头无面大妖修为至少千年,糜月几乎耗尽了最后的灵力与那少年合力才把它逼到绝境,在一遍遍地斩杀后,黑水凝聚身体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关?头,那少年终于祭出了他的神相,一条浑身洁白如玉的白蟒虚影张开大嘴,一口咬掉了大妖的头颅。
糜月在看到那条白蟒时,便已经认出这少年是谁了。
她不信这世?上还有神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指尖微颤,脊背发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那头大妖选择了元神自爆,与他们?同归于尽。
漫天的黑水洒落下来,几乎将整个世?界都浸透成了一团漆黑,黑水如同活物般侵入她的口鼻,那种快被溺死的窒息感再度袭来。
糜月身上的护身法宝,帮她挡去了大部分的自爆威力,守境大妖一死,这秘境要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黑水使她的意识陷入短暂的昏迷,但她确信自己死不了。
待到她意识渐渐清醒后,少年恍惚站立在她面前?,她勉力抬起眼皮,却只能看到他沾染了血迹的雪色袍角,那条令她厌恶的、浑身发毛的白蟒盘桓在他的脚边,盯着?她伸出蛇信,贪婪地舔去她指尖快要垂落的血珠。
冰凉分叉的红信,细细舔去温热的血,让她不寒而栗。
“对不起,这定元珠我?一定要拿到,”
少年从她掌心拿走了那颗染血的定元珠,嗓音飘忽又清晰:“我?亏欠你太多,待此间事了,任你清算……”
“谢无恙!”
糜月从梦中气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坐起,床板被她锤得邦邦响。
小?薄被子从身上滑落,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格,普照在她的脸颊上,她揉了下酸涩的眼睛,看清了周围的陈设,身下床榻真实的触感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变小?了,她现在在悬海阁,距离桐花秘境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糜月捂着?酸涨的脑袋,眼皮哭得还有些发肿。
她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时至今日,她对桐花秘境的事仍无法释怀。
她初见那少年时,觉得他虽不善言辞,但看着?清正端直,所修的剑招也带着?一股凛然浩然,不似奸恶之徒。
她没想到自己不但看走了眼,甚至都没有认出他就是当?初在无涯宫啃了她花瓣的谢无恙。
如果不是他最后拿走了那颗定元珠,她就会把那颗定元珠送给娘亲。
或许在娘亲被害时,她就能第一时间通过定元珠,找到娘亲所在的位置和方?向,或许娘亲就不会死……
糜月如今想起这事来,都想给自己两巴掌,更想给谢无恙两巴掌。
谢无恙这个黑心莲!小?人!伪君子!啃伤了她的花瓣不说,还趁她神志不清时,抢走了她的定元珠。
昨日,他还用?剑柄打她,还把她捆成粽子,面子里子全丢尽了!
陈年旧账摞在一起,糜月一肚子窝火。
想想还要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更是膈应不已。
她要回家?,回烬花宫……
糜月撑着?床沿跳下床,开始动手收拾行李。
打开衣柜,看着?柜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裙子,她动作?一顿,有点疑惑。
她昨天有叠过裙子吗?
难道?……她昨晚梦游了?梦游还能收拾房间,这是什么毛病?
小?姑娘捏着?下巴沉思时,门外响起两下敲门声。
“月月你醒了?方?才你在唤我??”
来人的嗓音一贯的清淡温和,仿佛昨日欺负她的人与他无关?。
“……”
糜月关?上衣柜门,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莫生气,莫生气,生气容易早嗝屁,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生气伤神又费力,我?若气死谁如意?①’
肯定是他谢无恙最如意!
糜月咬牙,为了功法,她再忍一个月。
倘若下个满月之日,她还没有找到功法,她就回家?!
“咚——”
屋门被小?姑娘倏地踹开,谢无恙还保持敲门的姿势,糜月瞪他一眼,灵敏矫健地从他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谢无恙看着?小?姑娘越过他,踮起脚去桌案上倒了杯水,喝完重重放下,转身便要走。
“你不吃早膳了?”
“不吃。”小?姑娘说话清脆果断,显然还带着?气性。
“……”
眼见她就要跨出门去,谢无恙叫住她:“等等。”
小?姑娘转身,把两只手腕靠在一起,破罐破摔地仰头看他:“不想让我?乱跑,那就继续把我?绑起来啊。反正现在的我?也打不过你,还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糜月暗暗咬牙,她就知道?他之前?种种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在铸剑大会上引出“糜月”,这不,铸剑大会过去还没几天,本性就暴露了。
小?团子的眼神愤怒倔强,嘴上说着?把她绑起来,俨然还在同他置气。
谢无恙想到昨日她一副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很难哄好了。
他想到什么,右手轻抬,有什么东西落在糜月的掌心,不是捆绑她的灵丝,而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玉牌。
“这是我?的身份玉牒,你拿着?它,在宗里可以随意走动,不必再钻狗洞。”谢无恙低声道?
糜月捏着?那玉牌看了一眼,轻咬唇瓣。
她才不会再被他的假惺惺收买了。
尽管一点也不想碰他的东西,但这玉牌……确实对她找功法有用?,糜月反手揣进怀里,随即一声不吭地抱着?月饼转身就走。
谢无恙看着?小?姑娘快步跑远的背影,吩咐侍从将没有动过的膳食撤下去。
程令飞趴在竹榻上,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天一夜了,连下床如厕都得扶着?墙,才能勉强走动。
他看着?旁边保持着?打坐姿势一动不动的夏沥,满脸的钦佩:“师姐,你真是铁打的啊,你那……那块儿,就不痛吗?”
夏沥闭着?眼睛,语气毫无波澜:“痛着?痛着?就没感觉了。”
“你牛。”
程令飞比出一根大拇指,什么时候他才能学会师姐身上这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松弛感。
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哒哒哒,程令飞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跑来了。
果然片刻之后,门缝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小?姑娘溜圆的杏眼瞅瞅夏沥,又瞅瞅床榻上的他:“你们?……还好吗?”
“小不点,还算你?有良心,还知道过来看看我?们?,”
程令飞本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撑了一半放弃了又瘫回去,唉声?叹气,“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的屁股都快开花了。”
夏沥瞥他:“关月月什么事,此事的起?因还不是你?想试蛟龙鼎?”
话是这么说,但糜月心里知道,神龙鼎之所以爆炸是她误把霹雳弹投了进去,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被?当场捉住。
她心里过意不去,慢慢走上前,把手里攥着的小玉瓶递到夏沥手中,有些扭捏道:“这药膏是……娘亲给我?的,祛疤消肿很好用,夏沥姐姐,你?试试,不要留疤了。”
合欢宗出品的养颜膏,效果自不必多说,轻轻一抹,绝对不会留疤。
糜月想着,反正?他们?现在都以为?她是烬花宫主的女儿,那她不如将?错就错,不管是烬花宫主的女儿,还是烬花宫普通弟子的女儿,对她伪装身份而言都没有差别。
夏沥握着小玉瓶有些愣神。
“噗……”
程令飞笑出声?来,“你?给她送膏药?你?不知道师姐她最喜欢留疤了。”
最喜欢留疤?
糜月怎么这句话她明明听得懂,但又听不懂?
夏沥的确有留疤的习惯,没想过要祛除它们?,体修也是剑修必备的修炼,每次外出历练除妖,所受的伤都会在她身上留下浅淡的疤,她把这些伤疤当成训诫,引以为?戒。
程令飞还等着小姑娘再掏出一瓶来送她,结果小姑娘往夏沥身边一坐,压根没有过来的念头:“我?的呢?为?什么只她有,我?没有?”
糜月摊手:“就一瓶。”
“师姐,那你?不用的话就给我?吧。”
烬花宫主给的药膏那肯定是好东西,程令飞厚着脸皮朝夏沥讨要,臀部是男修的第二张脸,虽然?他的第一张脸已经足够俊朗了,但他的玉臀也需要好好呵护。
“谁说我?不用。”
夏沥唰地一下把屏风拉上,将?自己和程令飞的竹榻阻隔开来。
一阵窸窣的声?响后,俩人低声?讨论的声?音传来:“月月你?帮我?看看,那块伤疤不好看,我?便把那块祛掉。”
小姑娘还很认真地回答:“这块吧,那块伤疤长得居然?像朵花诶,你?是怎么伤到的?我?也想要……”
“……”
程令飞: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想笑。
夏沥擦完之后,到底给他留了半瓶膏药,从屏风上方抛了过去。
糜月环顾四周,她睡习惯了宽敞奢华的宫殿,乍一看这样大通铺的竹屋,虽然?感觉小了点,但也别有雅致,至少没有谢无恙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
她认真地问?:“夏沥姐姐,我?可以搬过来和你?住吗?”
“可以是可以,但……师叔会同意吗?”
夏沥起?初和她一起?回宗门?时,就想着让她和自己住一处更?方便,但她觉得师叔不会答应。
“我?想住在哪里便住哪里,何需经过他同意?”
夏沥看着小姑娘明显气咻咻的表情,想来是师叔因为?她和他们?擅闯长老府的事训斥了小姑娘,孩子还在跟师叔闹脾气。
她于是换个了话题:“月月,你?饿不饿?”
“有点……”
糜月摸了摸肚子,眼见都中午了,她因为?和谢无恙置气,早膳都没有吃。
“你?是不是还没去过弟子食堂?”
糜月迷惑:“弟子食堂?”
夏沥合衣起?身:“走,我?带你?去食堂用膳。”
辟谷丹需要花费灵石,口?感也不敢恭维,若非必要,夏沥他们?平时都是去食堂里用饭的。
一听她们?要去食堂,程令飞也挣扎着从竹榻上起?身,那瓶药膏的确管用,半瓶擦下去,红肿消退了不少,他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独自走路了,就是姿势一瘸一拐,不太雅观。
夏沥不忘给师叔发了个传音纸鹤,告诉他月月随他们?去弟子食堂吃饭这件事。
谢无恙正?在暖阁里等糜月回来吃饭,桌案上摆着都是她爱吃的饭菜。
小姑娘平时不管再在外面疯玩,饭点都会准时回来,一顿不落。
瞥见窗外已至隅中的天色,他放下手中书卷,正?欲起?身,一只传音纸鹤从窗缝里飞进来,轻轻落在他手边。
听到夏沥的传音,谢无恙低垂的眼眸微敛:“知道了。”
传音纸鹤闪动翅膀,尽职尽责地回去送信。
糜月此时正在十足好奇地打量着弟子食堂,食堂占地很宽敞,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用膳。一排排的条桌上摆着各色的菜肴,用透明的琉璃罩子罩着,既能看清里面的菜品,又起?到保温的作用。
菜品种类繁多,光连汤品就有十?几样,有些菜色她吃过,有些则完全没见过。
弟子们很有秩序地拿着托盘,排队打饭。
有的弟子见到程令飞还关心几句:“程师兄,昨儿才挨了一百杖,今儿就能下地了?”
程令飞还要扶着腰,强撑颜面:“那可不,师兄我?的体修不是白练的。”
“月月,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夏沥问?她。
糜月指了指琉璃罩子里的蜜汁鸡翅,这菜她在谢无恙那里吃过,味道不错,不知道在食堂吃味道是不是一样。
夏沥于是拿出一个小玉牒给桌前的侍从,侍从指尖一点灵力划过玉牒,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划走了,接着拿出两?盘鸡翅递给夏沥。
夏沥对上小姑娘好奇的目光,解释道:“那是身份玉牒,可以直接从里面扣取灵石。”
这么方便?
糜月摸着下巴,好先进的一套流程啊,倒是可以引进回烬花宫。
烬花宫的弟子都是分配给副宫主们?管辖,各宫管各宫的,没有像这样的食堂,都是在各自的宫里开小灶。
糜月环顾一圈,发现附近没什么想吃的,看到前面的琉璃罩子更?大,她往前走了两?步,夏沥拉住她,有点窘迫地说:“我?们?就在这边吃吧,那边都是供应给长老们?的。”
什么菜还只能长老吃?
糜月仔细探头看了看上面的标价,瞬间了然?。
金丝凤尾鱼脍,一百二十?块灵石。
仙芝雪蛤玉露羹,三百六十?块灵石。
炙烧紫金鲍,六百八十?八块灵石。
这昂贵的价格……难怪夏沥说是供应给长老的,她是掌门?弟子,分例是弟子里最多的,她都吃不起?,就别说普通弟子了。
糜月随身的储物袋里倒是还有许多灵石,但不方便拿出来。
杏眼一转,她忽然?想到什么,挣开夏沥的手,跑到那片天价菜品区,小手不停地点了一圈:“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全都要了!”
夏沥快步跟过来,看见她点了一堆,想着是小姑娘爱吃,正?打算咬咬牙付了灵石,大不了以后半年节衣缩食。
下一刻,小姑娘从怀里掏出谢无恙早晨给她的那块玉牌,气势十?足地拍在桌上。
“我?请客。”
程令飞忍着痛,龇牙咧嘴地在条凳上坐下,然?而等看见桌上摆着的菜色,他瞬间就忘了屁股的疼痛。
不可置信地指着其中一道菜:“这就是那688灵石一盘的紫金鲍?”
“是呀,你?吃过?”糜月问?他。
程令飞摇头,别说吃过了,他连味都没闻过。
程令飞定睛一看,不仅有紫金鲍,还有雪蛤,凤尾鱼……每道菜都价值不菲,快赶上他半年的分例了。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夏沥:“师姐,你?背着我?偷偷发财了?”
虽然?自己的贫穷固然?伤心,但师姐的暴富更?令人揪心。
“月月请客,”夏沥清咳了一声?,“……用师叔的玉牒。”
师叔竟然?这么放心地把玉牒交给月月,难道不知道小孩子又名吞金兽?
不过以师叔的身家,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败光吧……
“快吃吧,你?们?就该好好补补。”糜月催促他们?动筷,她已经饿得不行了。
夏沥这般想着,毫无负担地动筷。
程令飞也夹了一筷子紫金鲍,小心翼翼地品尝,感受到嘴巴里软弹鲜嫩的口?感,差点感动落泪。
呜呜呜,太好吃了,是灵石的味道。
江蘅被?关在烬花宫已经七日了。
薛紫烟虽然?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但给他服用了会灵力暂失的药,还封住了他身上的穴道,只允许他在寝殿里活动,门?口?有弟子不间断地轮换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每天都有弟子给他送来膳食,有一说一,烬花宫的伙食着实不错,听说这里每一位的大厨都是糜月严选。
江蘅在这呆了几日,光吃还不让出门?,他都感觉自己胖了两?斤。
虽然?这里有吃有喝,烬花宫人也没有虐待他,只是不准他出门?,但在这里的每一天,他都过得心惊胆战,他只要一想到回宗要面对他爹的怒火就两?腿发软。
天知道,他真的没有到处撒欢乱玩不回家,他甚至希望烬花宫能给弦音宗寄去一封绑架勒索信,以证自己的清白。
江蘅躺在榻上挺尸,正?望着天花板思考人生,自己是怎么从一宗少主落到如今这境地的?难道这年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错了?
屋门?嘎吱一声?响,薛紫烟推门?走了进来。
他已经认出她并非糜月,薛紫烟也懒得再装,露出了原本的容貌。她的长相其实和糜月很不像,比起?糜月内勾外翘的狐狸眼,她的眼型更?偏于犀利的凤眼,嘴唇也更?薄,带着些许英气,但脸型又是很柔和的鹅蛋脸,是个很标志的美人。
“你?还没有考虑清楚吗?”薛紫烟很自然?地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喝。
“考虑什么?”
江蘅一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立马从床上弹坐起?来,躲得离她远远的。
薛紫烟把茶盏贴在唇边,抬眼看他:“给我?做侍宫的事。”
“……”
一听到侍宫两?字,江蘅的耳根瞬间漫上绯红:“你?别想逼良为?娼,我?是不会屈服的!”
“我?没有逼迫你?,我?只是在询问?你?,”薛紫烟语气平静,托着下巴道,“若是逼迫,我?有的是法子,你?要试试吗?”
江蘅捂着衣襟,疯狂摇头。
薛紫烟并不喜欢强迫别人,见他这副害怕自己的模样,有些许意兴阑珊。
要说她有多喜欢他,对他一见钟情了?也没有。而是因为?她已经在六境满境的瓶颈卡了许久,需要找一个侍宫来双修。
与?宫主嫡系一脉必须有烬花神相才能修炼的烬虚诀不同,烬花宫弟子和副宫主们?修炼得是普通心法,这心法到后期,辅以双修进阶是最快的。
薛紫烟在两?个月以前就开始寻摸合适的侍宫了,侍宫的修为?要合她相仿,不能太低,长相也得合她心意,家世清白一点的最好。
这三个条件一摆上来,想找个合适的也挺难的,如今在十?二位副宫主里,就只有她还没有侍宫了。
薛紫烟那日意外发现这个顺手被?她掳来的倒霉蛋,还挺符合自己的条件,于是便顺口?问?了一嘴,没想到这家伙反应这么大,倒是激起?了她的掠夺心。
“你?若愿意做我?的侍宫,便是烬花宫的人,便不会再拘着你?,可以在烬花宫的辖地里自由行动,侍宫每月还有不菲的灵石分例,跟我?双修不仅对你?修为?无损,还有助益,”
薛紫烟一边饮茶,一边耐心与?他分析利害,“而且我?不像别的副宫主有些奇怪的嗜好,喜欢虐待打骂侍宫,会好好对你?。我?先前从未纳过侍宫,你?可以独居在我?的宫殿,也不会有人同你?争风吃醋。”
“如果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比如每个月回家一趟,说出来,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满足。”
薛紫烟一连串说下来,江蘅越听越懵。
这什么工作能每月领灵石,能躺着涨修为?,还不用挨打?听着好像是神仙日子。
他在弦音宗时,他爹都没少用鞭子抽过他……
一时间,江蘅竟然?萌生出来,好像给她做侍宫也不错的念头?
不行不行,侍宫连道侣都不算,地位等同于大户人家的小妾,他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
“就算你?说得那么好听,我?也不会……不会出卖我?的……”
江蘅咬牙扭过头,说着说着都没有底气了。
薛紫烟瞧着他别扭的样子,叹了口?气:“若是还不行,便算了。”
这事也不能强求,这个不行,她就换一个,又不是非他不可。
说罢,薛紫烟站起?身来,转身便要走。
“你?等等……”
江蘅出声?叫住她,仿佛经历了很痛苦纠结的挣扎,红着脸瞥瞥她,“你?,你?容我?……考虑一下。”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被?动摇?
明明一开始想着抵死不从,被?她三言两?语引诱就变成了考虑考虑。
薛紫烟挑了下眉,转而步步走近他,江蘅一见她靠近,不自觉地就往后退,然?而这寝殿就这么点大,他再往后退,就是那张檀木雕花的双人大床。
江蘅紧张得喉头滚动,然?而她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抬高?手中的茶递到他的唇边,凝视他的凤眼炯炯有神:“我?耐心不多,最多再给你?三天时间。”
“好……”
江蘅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一点小小的失望,他还以为?她会直接扑过来把他压倒在……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想?
而且他为?何要这么怕她,目前看来,她还是挺尊重他的意见的,她说不会强迫他,若他不愿意,他就顶多在这关上几个月,等糜月回来,便能放他出来,又死不了。
“喝茶。”薛紫烟笑意盈盈。
江蘅没多想,于是接过她手中的茶盏,一口?气仰头喝光了。
薛紫烟看着他把整杯茶喝完,依旧环胸站在他面前。
江蘅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默默下移,不经意落在她的唇瓣上,她的唇好似涂了薄薄的口?脂,像是蜜渍过的樱果,娇艳欲滴。
他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江蘅抬袖擦了擦额角沁出来的薄汗,疑惑地皱眉:“这茶怎么越喝越口?渴?”
不但口?渴,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浑身发热。
薛紫烟微微一笑:“因为?我?下了药。”
“???”
江蘅大惊,感受到体内抑制不住的澎湃热意,有种清白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的预感,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指着她质问?:“你?不是说,不会强迫我??”
“你?不必紧张,验个身罢了,都是正?常流程。”
薛紫烟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把榻边的幔帐放下来,手指勾住他腰间的束带,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带倒在榻上。
衣料摩擦缓缓褪在地上的声?响,听着无比清晰,她的手指微凉,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战栗不已,女人打量的视线更?是如有实质,被?她注视着的地方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江蘅放弃挣扎地躺平在榻上,压根不敢睁眼看,紧闭的睫羽颤抖,眼尾羞耻得徐徐滚落下一滴泪来。
呜呜他就不该信她的话,烬花宫的女人,都是会骗人的妖精。
“哭什么,检查一下又不疼……”薛紫烟像极了渣男的口?吻,还腾出手来帮他擦了擦眼泪。
江蘅死死咬唇,撇过头去。
糜月啊糜月,她若再不来救他,他就真的抵抗不住了……
第30章 有我在,不会让旁人欺负……
托糜月的福,程令飞和夏沥把弟子食堂没吃过的天价菜肴全都尝了一遍。
来的时候扶墙进,出的时候扶墙出,前者是屁股痛,后者是吃撑了。
程令飞顺便还把没吃完的饭菜都打包了,说要晚上拿回去当夜宵。
糜月花起谢无?恙的灵石,丝毫没有负罪感,被他?拿走?的那颗定元珠价值连城,吃他?几顿饭菜又算得?了什么??
她吃饱了午膳,又在?夏沥那里午睡了一会儿,醒来逗着月饼在?他?们的院落里玩了半天,晚膳又跑到弟子食堂嗨吃了一顿。
直到夜色初现,她才?慢悠悠地一边消食,一边往悬海阁处回。
走?到悬海阁阶上,糜月一眼就瞧见谢无?恙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树影交错,月色如轻纱拢雾,落在?身姿清隽的男子身上渡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宛若碎玉琼珠,看不真切,更添意境。
糜月觉得?这副场景在?许多水墨画里都见到过,雅士花前抚琴,仙人月下饮茶。
若是旁人见了这场景少不得?会被惊艳驻足,但?她对谢无?恙的容貌已?经免疫了,他?如今在?她眼中,就和他?身下那张石凳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有几分面目可憎。
谢无?恙面朝着回悬海阁的必经之路,见她回来,轻轻搁下茶盏。
糜月不觉得?他?有那个闲心赏月,明显是在?等她。
她全然当做没看见,今日怒花他?的灵石请客吃大餐,并没有让她的火气和怨念消除一点,她一手抱着月饼一手提着小裙子快步溜过,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继续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