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
汐桐郡主被带回南荒之后,那大妖千颉立马昭告天?下,说南荒已经迎回流落在外多年的少主,并修书于大歧皇帝,奉上数十车奇珍异宝,割让了?一座山的灵石矿,感激他?这么多年对炎葵娘俩的照顾。
面子里子周全?得挑不出任何毛病。
落星神宫吃了?个闷亏,连反攻计划都没成型,就被天?子给压了?下来。
为?了?苍生,为?了?这些世家?大族们的舒坦日子,谁也不希望双方把事情闹大。
但大歧皇帝对秦王的处置,却仍是毫不手软。
士庶之际,实自天?隔。
秦王元桓从?宗室中?被除名,贬为?庶人后,名下所有物产皆被没收查封,只留了?这座缺人打理的宅子以栖身。府中?的瀑布飞泉、奇花瑞草,虽有阵法可以撑一段时日,但缺少灵石和专人养护,也很?快就会荒废。
所幸元桓对一双儿女十分厚待,亦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东窗事发的这一天?,所以早在多年前,就已将皇室记录在册的产业转了?大半至元虚舟名下。
原本这些都是要给元汐桐的。
因为?元虚舟迟早要入神宫,这些俗物要不要都无所谓。相?反,元汐桐灵力低微,日后若旁人都指望不上,至少还?有钱财能傍身。
彼时的颜夫人却说,元汐桐在元氏宗亲内地位低,这些值钱产业日后一定会引来觊觎,她不一定能守得住。不如以个人名义购入新物产,不登记在册,这样方能保她无虞。
现在想来,谁也没她会未雨绸缪。
元虚舟身为?神官,游尸九野之乱后,地位已经完全?不可撼动?,他?名下所有资产全?数得以保留。而元汐桐那份,早已瞒天?过?海,换做了?别的能生钱的资源。
真正被天?子查封的,只有元桓名下的空壳子。
但元桓一口咬定,自己是遭枕边人蒙蔽,就算是用吐真的丹药也吐不出个去处。而太后在旁求情,也不好用大刑伺候,天?子只好暂时作罢。
深秋时节,天?黑得早。平时秦王府酉时不到一刻便会点燃宫灯,将整个王府照得灯火煌煌。但眼下却因仆役们差不多都被遣散,无人掌灯,而显得有些衰败。
夕阳从?天?边沉下去,很?快,四下就漫过?来一股浓重的夜气,凉得人一激灵。
元桓坐在亭子里,拨给王府管事第三批遣散费后,就这样望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他?大手大脚惯了?,眼望着家?生的仆役都要被遣散,在原本的预算上又增加了?一大笔赏钱,对普通人来说,应当是衣食无忧了?。
元虚舟在宫里周旋了?一整日,回来王府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人和园子都无精打采的倒霉相?。
“怎么不点灯?”
他?只出一声,整座宅子的灯火便应声而亮。照亮地面瀼瀼的夜露,和庭院华美的草木。
元桓回过?头,如梦初醒一般眨眨眼,答道:“省点油,这鲛人油以往每年都有赏赐,以后可没资格用了?,提早适应。”
被贬为?庶人之后,按照礼制,秦王能享用的物品,元桓已经没有资格再用。就算他?还?有元虚舟这个做神官的儿子撑腰,也不能逾制。
宫墙外耳目多,若还?想留着一条命活久一点,更?须谨言慎行。
元虚舟心?里明白,便也没再多说,只静静地在他?面前坐下。
“不过?这些身外物,为?父倒没觉得可惜,”元桓顺手替元虚舟斟了?一盏茶,“就是我?那些养出了?感情的灵兽们,只能送到公孙家?寄养,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
那些灵兽们食量大,又娇贵,需要专人养护,的确在这里已经养不活了?。
元桓说起这个,声线都带着颤,明显是伤心?至极。
元虚舟却没有半分触动?。
他?耐心?等待着元桓心?绪平复之后,才动?了?动?手指,在周围升起一道屏蔽结界,而后问道:“父亲是什么时候和公孙家?关系那么亲厚的?”
第58章 他们是兄妹,就算再讨厌……
元虚舟昏迷三天,醒来便得知了秦王已经下狱的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帝都,一路上得知的消息,已经够他?想明白公?孙家在炎葵出逃这件事上出力不小?。
而公?孙皓至今还留在落星神宫未离开,是还有什么?指示未完成吗?
元桓闻言,倒也没瞒他?:“你知道我向来珍爱灵兽,从以前起,就和?公?孙先生关系不错。要说亲厚,的确是从阿颜来了之后。”
虽然现在阿颜已经变成了阿炎。
“父亲很早就知道,颜夫人是炎葵了吧?”
“当然,”元桓笑了笑:“为?父只是弱,不是蠢。”
他?对现在的境遇早有准备,不打算再伤春悲秋,见元虚舟看着庭院,似乎有些走神,元桓思索片刻,方?才小?心开口?:“阿羽,你打算怎么?办?”
元虚舟回帝都以来,从来没有提过元汐桐的名字,似乎就当这个?妹妹已经不存在。被猝然问?及,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熟悉的莹白鹅卵石路上,似乎还停留着小?小?的孩子,抱着只灵兽枯等着他?回来的场景。那时?候他?们都还无忧无虑,就算只是在彼此脸上瞎画,也能看着对方?大笑很久。
她?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他?的呢?
他?好像依稀明白,只是那时?候太骄傲,等着他?征服的事情太多,所以根本就没去细想那些她?奇怪的举动。他?们是兄妹,就算再讨厌,再吵架,还能真的吵得散吗?
结果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千颉昭告天下南荒已迎回少主?,是想告诉我们,她?是自愿回去,叫我们不要白费力气去找她?,”元虚舟终于开口?,“但她?过得好不好,我总要亲眼确认才能放心。”
这话他?说得真像个?好兄长,但神情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元桓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后颈泛起一阵颤栗。
深秋的落星神宫灯亮得早,神宫之内节气变化虽不明显,但还是严格按照斗柄西指时?的作息,太阳落山之际便亮起了鲛人烛和?凝光球。
天市殿的几个?女星官照料完了药草,正结伴从药田慢慢往回走。一路叽叽喳喳的,嘴就没停过。
近日以来接连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每一桩单独拎出来都能咀嚼好久,更何?况这些事还是一串连着一串,供人遐想的余地就更大。
恰逢明霞带着个?提着食盒的星傀从前方?绕过来,几人见完礼之后,这位天市殿神官没有停留,径直往仙乐崖而去。
“这是第几日了?”一名女星官看着明霞的背影,小?声问?同僚。
“算算日子,应该是第七日了吧……”
“那还要受两次刑咯,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活。”
说这话的星官年纪轻,小?小?年纪就因擅长识辨灵草就被选拔来了神宫侍神,正是怀春的时?候。
落星神宫几乎汇聚了中?土所有的才俊,神官们自不必说,皆是龙凤之姿。还有二十八星官,除了少部分要修炼特殊功法而变得奇形怪状的,其?余不论男女,都是钟灵毓秀,可?供欣赏的美人们几乎是目不暇接。
但同僚嘛,说话公?事公?办的,又在神宫这种待着待着都会成为?一尊木头的地方?,给人想象力不够。
相比之下,外来的和?尚念起经来当然要好听一些。
今年表现最好的那位修士,俘获芳心无数,即便是如今成了阶下囚,也有这种不谙世事的小?星官暗自觉得可?惜。她?没被抽调进游尸九野,没亲身见过那样可?怖的画面?,只是觉得这么?个?好好的少年郎,怎么?会突然去偷捕神蝶,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另一位女星官低声喝道:“那修士犯了这么?大的事,若不严惩,万一日后有人效仿,神宫岂不是年年都要来这么?一回祸乱?”
“可?这祸乱不是因为?……”小?星官争辩了一句,“那位郡主?而起吗?人现在还风风光光地被迎回了南荒——”
“行了,仔细你这话传到虚舟神官耳朵里去。”
讨论声渐渐远了,被她?们甩在身后的仙乐崖却隐隐有雷声响动。
浓黑的乌云被术法召唤而来,翻滚堆积在一起,发出一声声的闷响。突然一阵惊雷暴起,刺目的闪电猛然降下,直直劈向崖边,沿着崖边法阵噼里啪啦地四散开来。
撕心裂肺的哼叫被雷声盖过,一连三道,术法彻底溢散时?,阵中?央被铁链束缚着的少年又成了个?血人。
仙乐崖,名字取得好听,但并非是听歌赏曲之地。
是某一任神官长被太白食卯折磨得快要失心疯时?,只有听见受刑囚犯的哀嚎声,才能获得片刻安宁。他?将哀嚎声称为?“仙乐”,连带着也将关押囚犯的地方改名“仙乐崖”。
后来的神官觉得这名字变态得很有品味,震慑力十足,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此时在仙乐崖受刑的少年正是林诚。
他?被关押在这里足足十三日,才等来最终的刑罚。
九日鞭刑,每日三鞭。
施刑者是神宫掌管刑狱的星官,以风雷之力附在藤鞭之上,用尽全力往林诚的背上抽。他?的上衫被全数褪下,精壮的背脊只一鞭便血肉模糊。
但这鞭子的厉害之处并不在于皮外伤,而是将风雷之力灌入筋脉,令五脏六五、关节经脉全被侵蚀。
为?避免他?身子受不住,每日刑罚结束之后,明霞会亲自替他?疗伤。
但她?只会替他?治疗皮外伤,以免第二日施刑的星官找不到好肉下鞭。
一口?气就这样吊着,直至九日鞭刑受完。
若他?捱不过去,中?途断了气,就算他?造化不行,该命绝于此。若他?命硬,能生生扛过来,他?会被逐出神宫,永世不得再参与落星神宫的任何?选拔。
除了林诚之外,还有帮助千颉成事的镇国将军府的内应,一连揪出来三个?,全被关押在仙乐崖受刑。
今日的三鞭领完,明霞吩咐星傀将奄奄一息的林诚抱起,送回了独间的牢房。
牢房的草席原本已经被清洗干净,少年的身躯一挨上去,又顿时?将草席染红一片。
他?横趴在草席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实上,除了鞭子挥下来的那一刻,他?溢出了克制不住的惨叫,其?余时?候都是安静的,连呻-吟声都极少外泄。
一道清光攀上他?皮开肉绽的背脊,不到一刻钟时?间,那里就已经恢复了平整。
他?奋力侧过头,看向明霞,说了一句“多谢”。
他?不再佯装出盛气凌人的样子,看起来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在槐江山修行的模样。一双眸子黑亮清澈,里面?装着一些很率真的渴望。
渴望着被人看进眼里。
不论是被爹娘,还是被白胡子,亦或是被面?前这个?明明给过他?善意,却最终视他?如草芥的人看见。
从小?就不受理睬的孩子,为?博得关注,是不是都会活得这样用力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些猎户的拳脚了,筋脉里乱窜的风雷之力令他?的气海紊乱无比,说一句话似乎都要去掉半条命。
但他?竟然很满足。
满足到近乎得意的程度。
他?吓到明霞了,所以这几日,她?一句话都没和?他?说,每次都是给他?治好了皮外伤就走,好像他?眼里藏着什么?怪火,多待片刻就要引火上身一样。
这一日,明霞在即将起身之际,终于看见他?嘴角漾着的奇异的笑。
阴恻恻的。
她?心头一跳,忍不住问?他?:“鞭子把你打轻了?有什么?好笑的?”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搭话,林诚眨了眨眼,将下巴磕在草席上,用尽力气回答了她?:“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以前我想见你见不到,现在犯了事,竟然能劳动明霞神官大驾,咳咳……每日不得不定时?过来看我死没死……觉得荣幸罢了。”
疯子,都被打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是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把这当作嘉奖。
明霞的瞳孔缩了缩,第无数次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沾染了不该沾染的因果。
但这因果具体指向什么?,她?却一点都不敢多想。
沉默片刻,她?开口?道:“师父曾修书于我,坦言是他?没把你教好,但又无颜叫我代为?管教,只希望我手下留情,能饶你一命。”
林诚扯了扯嘴角,小?狗眼瞥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一刀杀了你,当然太便宜你了,但这鞭刑显然并没有令你得到多少教训。”
“啊,你看出来了……”
明霞被他?堵得呼吸一窒,决定不要再和?他?交锋下去。她?利落起身,对着他?说:“还有两日鞭刑,结束后我会治好你。你,好自为?之。”
“嗯……”林诚将头转回来,对着脸前一根根干枯的稻草,低声应道,“不会再劳你替我收尸的。”
回到天市殿时?已是月上中?天。
神殿四院周围的草木清香和?熏香燃烧气息与清冷的夜气混杂在一起,突然让明霞感到一阵疲惫。
肩膀刚刚塌下来,便见到客居前有人影在晃动。
她?定睛,看到公?孙皓正追着一只天狗在跑。那玩意儿体型不大,又形似狸猫,看起来毛茸茸的,一蹿就没影了。
“斑斑!”
他?压着声音叫了几声,见那天狗不理他?,佯装转身。
躲起来的天狗却蓦地绕到他?身前一扑,稳稳当当地扑进了他?怀里。
这位公?孙家的公?子,在游尸九野之乱后,并未因为?汐桐郡主?的离开而跟着离开神宫,而是继续留在这里,尽职尽责地把他?该养护的灵兽给养好。
不收钱。
据他?自己的说法是,那场乱子他?也有责任,若不是他?没管好自己的星傀,也不会给林诚可?趁之机。
察觉到有脚步声接近,公?孙皓摸着天狗的白脑袋回头,看见明霞踱着步走过来,顿感抱歉地说道:“斑斑……这只天狗体型有些发育不良,老被他?父母兄弟欺负,我干脆带回来养一段时?间。明霞神官,我吵到你了吗?”
所以是在带天狗散步吗?
这个?年纪的少年,明霞也见过好几个?了。每一个?都是苦大仇深的,被身上的担子压得喘不过气。
只有这个?公?孙皓,傻里傻气,似乎天底下就没他?过不去的坎。
而且他?竟然会给每只灵兽取名字,并且每个?都能脱口?而出。
也不知道是在多宽容的环境下,才能长成这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没事。”明霞伸出手,很难得地想摸一摸灵兽的脑袋。
但她?身上杀生气息太重,隔了老远,那只天狗就像感应到了什么?,喵喵叫着往公?孙皓怀里躲。【注】
自讨了一番没趣,明霞板着脸就走,示意公?孙皓自便。
刚迈出一步,那不长眼睛的公?孙公?子便出声叫住她?,而后从乾坤袋里掏了掏,递给她?一个?毛绒绒的兔子形状的东西。
“我听说医修一般不养灵宠,”他?笑着说,“我把这东西叫做'捏捏乐',捏一下就能听到我收集的灵宠们最可?爱的声音。如果明霞神官不嫌弃,这不入流的玩意儿送给你。”
明霞愣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他?竟然是在哄她?。
真不得了。
但无论如何?,她?今日因为?林诚而坏掉的心情,就这样好起来了。
她?接过“捏捏乐”,转身回了内院。
而目睹了一切的天狗似有不满,呜了一声就从公?孙皓胳肢弯里钻出来,一下就跃出了院墙。
这神宫有些禁地不能乱闯,公?孙皓怕斑斑惹出什么?乱子,急忙追过去。
出了天市殿,一连追了三个?林子,远远的都已经看到影儿了,那天狗的白毛脑袋在空中?一蹿,竟然像是撞到了什么?,冷不丁被撞飞在地。
紧接着是一声惊呼。
属于女孩子的,有些熟悉的惊呼。
谁在那里?
大晚上的,星官们都睡觉了,不会真撞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吧?
这神宫内精怪多,没听说有喜欢装鬼吓人的啊。
那天狗也是怂得要命,连连后退着傍到公?孙皓身后,两只爪子抓着他?的袍角往上攀。
一人一狗站在原地,跑也不是,喊也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虚空中?有什么?东西渐渐显形。
的确是个?身形纤细的姑娘跌落在地,孔雀翠衣,钿璎累累,一身装束华丽得晃眼,银镶玉花树簪子上吊下来一排细细的流苏,欲盖弥彰地将额头覆住。
公?孙皓猛吸一口?气,瞪大了双眼,失声唤道:“汐桐郡主?!”
一声破了音的惊呼同样将元汐桐吓得一激灵。
她记得,自己在帐子里研究了好半天,终于有个手势能催动这块令牌,接着就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拉进个隧道里,四?面都是极速穿梭的画面碎片,她伸手,只觉得触碰一下?就要被拉进去。
这三界通道邪门得很,元汐桐不再乱动,吊着一颗胆正愁不知该怎么结束这一切,却蓦地撞上了一只白发灰毛的天狗。
然后就摔了个屁股蹲。
她捂着脑袋抬头,眼里看到?的是阔大的天幕,和天边挂着的清亮的圆月。还?有,在空中浮游着的小岛。
暗夜中似乎真的能看到?岛下?有四?条乌龟腿在缓缓划动。
这是落星神宫传说中建在龟背上的浮空小岛。
不是吧?
她大费周章地在南荒被关了二十天,本想靠着这个令牌逃之夭夭,结果竟然又逃了回来?!
周遭建筑和气息熟悉得令她发怵,她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十步开外,还?伫立着一个熟人?。这熟人?在她离开前就在神宫养灵兽,没想到?现在还?没走。
“公孙皓?”她试探着回应了一声。
那人?应声疾步奔过来,上下?扫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摔坏之后,才伸手将她扶起。
但元汐桐明?显不安,她反手将他的胳膊抓住,叮嘱道:“别声张!我不能被发现!”
可话说出口,她心里又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被发现呢?不能被谁发现呢?
如果被发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听见公孙皓说道:“是,是不能声张,你现在可是南荒少主,像这样深夜闯入神宫,说不定会被当作在挑衅,到?时候又会引起一番大乱子!”
他这句话明?明?元汐桐能听懂,但她却云里雾里的,没搞懂其中的一个词。
“什?么南荒少主?”她问。
“你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吗?”
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答后,元汐桐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那个千颉,给了她比在秦王府更高规格的照料,不仅仅是在和她爹爹攀比,而是在告诉世人?,她是自愿为了这些,选择了回到?南荒。
虽然这的确是最终目的,但她所求,却不是别人?从指缝当中的施舍。
她在利用南荒的一切来恢复妖力的同时,也被千颉给算计了。
早该想到?的……
元汐桐咬了咬嘴唇,下?意识地去寻找太微神殿的方向。
这公孙皓一直客居在天市神殿,虽然这里她从没踏足过,但在探寻灵器下?落时,她曾操控着神识俯瞰过落星神宫的全?貌。
绢丝般的薄云在此刻悄悄散开,月光明?朗地映照出太微神殿的琉璃顶。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做贼似的压下?自己不自觉加快的心跳。
“你兄长?不在神宫,”公孙皓也不知怎么就看出了她在想些什?么,特地提醒道,“他去了帝都还?没回来。”
“啊,是吗?”元汐桐愣了愣,“他还?没回来……”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放松居多,还?是遗憾居多。
不想将情绪外露,她将头低下?去,又很快调整好表情抬起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神。
公孙皓并没有在意她别扭的举动,耳朵眼睛全?都在留意四?周。正当元汐桐打?算开口时,他突然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她带到?一旁,升起一层禁制。
有什?么人?过来了吗?
元汐桐迅速会意,用阻断生?息法将自己化作一尊死物。
接着,她看到?公孙皓迅速抱起那只天狗,揪住它的耳朵就开骂。
刚骂了一句,回廊尽头便拐过来一队巡逻星官,神情肃穆地朝这边走来。
他迎上去,还?没等对方追问,就主动坦白从宽,解释自己这么晚了还?逗留在此,是因为追着调皮的天狗过来。现在抓到?了,他会多骂它几?句,以?后再不会让它乱跑。
对方四?顾一番,确认他并没有异常举动,告诫了几?句后,方才转身巡逻到?别处去。
游尸九野那场乱子,让这座疏于布防的神宫终于有了危机感,除了原本驻守在各神殿外的星官人?数不变外,又增设了数名星官用来巡逻值夜。
这里不是可以?安全?说话的地方。
元汐桐明?白。
她也没有要和公孙皓叙旧的想法,她现在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和人?牵扯上关系,不然被她连累的又要多一个。
但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确认。
她等着公孙皓重新走过来,细细打?听了秦王府如今的情况,确认千颉除了在“南荒少主”这件事上摆了她一道外,其他都没骗她之后,便干脆利落地提出了告辞。
“我走了,你今天没有见过我,知道吗?”她摆摆手,打?算趁夜逃走。
“欸,”公孙皓却叫住她,“炎葵大人有话要我带给你。”
一句轻轻巧巧的话,又让元汐桐脑子开始转不过来了。
“我娘怎么会叫你传话?”没等他回答,她的重点?又跑偏,“你竟然叫我娘炎葵大人??!”
公孙皓却厚颜无耻,一点?也没觉得不妥地说道:“不行吗?大妖诶,这世间最后一只纯血鹓雏!多珍贵啊!我还?听说,南荒的妖民轻易见不到?她的,结果我在帝都还?能见她那么多次。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前见到?炎葵大人?时,没凑上去多看几?眼!”
听到?自己在宗学时不对盘的同学,对自己娘亲这般崇敬,元汐桐感到?一阵不适应,还?有一些暗戳戳的与有荣焉。
因着这个半妖之身,她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妖,都没什?么归属感。
帝都的世家子们?觉得她弱,她心里不服气,想着你们?就给我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在你们?面前显出妖相,然后一翅膀扇死你们?。
很幼稚。
但不妨碍她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她甚至还?有几?个一定要去显摆的对象。
公孙皓就是其中一个。
谁叫他前段时间在浮极山,将她和肖思宜区别对待来着?而且同样都是受了伤,他偏偏只给肖思宜送雪狮。
她也知道,那雪狮是赔罪礼,因为他乱给肖思宜指近路,害她受了伤。
可她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不平衡。
她和公孙皓同窗这么多年?,别说雪狮了,他连一只雪老鼠都没送给过她!
现在看到?他竟然这么崇拜她娘亲,恶毒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只别别扭扭地问他:“我娘亲要你给我带什?么话?”
公孙皓朝两边看了一眼,拿出一根凤羽递到?她眼前,声音压低:“她说她现在很安全?,你不用去寻她,直接去凉州,还?说……”
元汐桐看向他,听见他轻快地说道:“要我跟着一起。”
“为什?么啊?”她立刻提出了疑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
“不是,”公孙皓不干了,“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是拖油瓶啊!”
元汐桐:“因为你很弱,我还?要分神保护你。”
凤羽做不得假,他说的话是真的。
凉州……
也就是说,最后一件灵器在凉州。
可是,公孙皓在宗学子弟中,实力并不突出,只有御兽比较强而已。
娘亲让她将公孙皓带着,是觉得他能帮的上她吗?
“总之,话我是带到?了,”公孙皓没介意自己在如今的元汐桐眼里,被看作是“弱”,“我留在这神宫一直不走,其实也是在碰运气。因为炎葵大人?说,她无论用什?么方法直接联系你,都会被盯上,不如借公孙家之口,把我当作坐标,当你出现时,我只需要告诉你这个事情就行。不过,你这么快就回神宫,我是真没想到?。”
一口一个“炎葵大人?”,谁也没他狗腿!
说什?么碰运气,恐怕是她娘觉得,她脱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跑回落星神宫来,确认元虚舟的安危,所以?才让公孙皓在这里守着。
这次是真冤枉。
她哪里知道那三界令牌会把她带回来嘛……
长?叹一口气,她看着公孙皓,硬邦邦地说道:“给你半个时辰收拾东西,我们?连夜走。”
元汐桐没想到?,公孙皓的行李早在接到?“炎葵大人?”传讯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好,每日想起什?么就添一两样进去。
现下?只用回下?房间,拎包就能出发。
他甚至连向阿岩辞行的信都已经写好,放在桌上只等着明?日上工时间一到?,就会飞至阿岩的手里。
只是在落星神宫禁制之下?,要离开可不是简单的瞬行或者腾风。他们?需要走到?神宫门口,经过星官查验才能放行。
夜很深了,公孙皓已经在心里扯好了自家老爷子突发恶疾,自己要回去料理后事的缺德理由,脚步没停地往神宫大门赶。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因为元汐桐为遮掩行迹,仍旧用着她那个阻断生?息之法,一点?气都没喘。恍惚中他以?为自己身边跟了个女鬼,每每她冷不丁开口讲话,都能把他的魂给吓掉。
终于他停下?来,忍不住提议道:“你能变个什?么羽族的动物吗?灵鸟什?么的,别人?看不出你来路,我也能安心走夜路。”
元汐桐一听也有道理,她连那么大的鹓雏都能变,变只小鸟又什?么困难。而且变成灵鸟,还?不会妖力外泄,引来星官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