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破折号一一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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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切也都是她在瞎猜,因为她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她被千颉带回来之后?,就一直被软禁在这处宫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南荒草木茂盛,雨水丰沛。鹓雏又是极爱干净的鸟类,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对居住环境十分严苛。所以这里种了许多茂盛的梧桐树。枝干粗壮,不?知?有几百岁。
这里据说是娘亲以前?的一处行宫,所有建筑与装饰都是按照娘亲的喜好来陈设,不?曾变过。
元汐桐虽不?能?出去,但她可以在宫殿里巡游。也许是千颉存心要?和她父王攀比,他给她的一切吃穿用度比在秦王府时规格还要?高。
只是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人愿意提供她任何外界的消息。那些伺候她的妖族舌头全被拔了,连啼鸣都不?会?。
千颉将她扔在这里,设下?重兵看守,自己却从没来过。
正当元汐桐以为他伤得太重,说不?定已经挂了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了。
在元汐桐被软禁的第二十天。
他在随从的带领下?穿过层层垂花门,来到元汐桐最常待的那座园子。
此时的元汐桐正坐在山石上,闭着眼睛操控着落叶在秋风中浮动。那些叶片很听她的话,在林间穿梭自如。
初升的太阳照在她的发丝上,金闪闪的,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充满了生机的小兽。
回想起半月之前?,他强行将她带走?的那一幕。回南荒的软轿内,她一直哭哭啼啼,将他烦得伤口都要?恶化?。
他那时满脑子都在疑惑,疑惑这半妖是否真?的是炎葵所生。
炎葵小时候有这么爱哭吗?
那段时光对他来说太遥远,所以他眯缝着眼睛想了好久,才想起来,爱哭的人,一直是他。
瞥过眼去,不?知?是不?是出于对他自己的同情,这位心狠手辣的大妖难得心软,招了招手,唤来医官为元汐桐诊治。将残余的天雷拔除之后?,她才像是累到了极致,终于靠着车内壁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处境,不?再哭闹,专心养伤,不?去打听外界的消息,也没有试图逃跑。
乖乖的像是完全认了命。
现在她恢复得很好。
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逼近他的后?脑勺,在离得足够近时骤然破裂,造成一阵巨大的冲击波。
这种?雕虫小技当然伤不?到千颉,他闪身,直接避开,连片衣角都没有晃动。但元汐桐并没有就此放弃,她在他闪避的路径上,已经埋伏好了无数的枯叶,总有一片炸开时,能?给他造成一点麻烦。
终于有一片叶子将他的袍角炸出一个小洞,元汐桐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那眉眼沉郁的大妖一抬手,将空中飞舞着的叶片全数震碎成了齑粉。
五颜六色的粉末散落在空气?中,罩成一张大网,但园子里其他的摆设全然无恙。
元汐桐在此刻终于确认,这个她血缘上的舅舅,舍不?得动她娘留下?的东西。
但这个“东西”不?包括她,因为她身上还留着另一个令他嫉妒到发狂的男人的血。
“拿了炎葵五份妖力,你如今就这程度?”隔着一道石桥,千颉嘲讽着看向她。
元汐桐撇撇嘴,骂得毫不?客气?:“我觉醒妖脉才五年,自然比不?上你这种?老东西。”
被唤作“老东西”的千颉,此时此刻情绪还算稳定,并未计较她找死的举动,只是淡淡地提醒她:“我劝你,对长辈说话还是要?礼貌一点。”
“就算我对你礼貌,还不?是一样要?像养猪一样被养肥,然后?被献祭?”元汐桐连装都懒得装,“所以你这次来,是要?通知?我死期吗?”
“不?,那个不?急,”千颉笑了笑,朝她走?过去,“我只是觉得,你会?想要?知?道你爹娘,还有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如今的近况。”

千颉所提及的,都是元汐桐最为关心的。
闻言她不再像个无能小孩那般犟嘴,十分审时度势地收敛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焰,老实说道:“我是想要知道,所以,你会告诉我吗?”
“先逛逛吧,”千颉说,“这里毕竟是你娘最喜欢的行宫。”
他存心卖关子,似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终于?看到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接下来,他有很多很多的可以时间用来守株待兔。所以连精神也看着饱满了许多,没有一点大伤初愈的疲态。
受制于?人,元汐桐只好耐着性子跟上?他。
南荒多山,屋舍皆是依山而建,这座行宫建设得尤为精巧。高低错落十步一景,林木高大,殿宇重重。太阳初升时烟笼凤阙,分明?正是忙碌的时候,但因为侍从们都被拔掉了舌头,所以幽静得十分诡异。
只有还?未化形的凤鸟和昆虫趴在树梢鸣叫。
有些?凤鸟比较调皮,会在侍从经?过时吐出一团火,将其手上?的杯盏吓得打翻一地。
元汐桐这几日也被吓到过几次,炽热的火焰随着摇曳不定的树影一同扑过来,将她的脑袋烧得火直冒。但娘亲的第五份妖力被她吸收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怕火了。她甚至可以操纵着火,将那几只捣蛋的凤鸟烧得毛都不剩。
可这群小家伙也是真?机灵,发现她被火浴过竟毫发无伤,顿时就开始原地起舞,企图靠取悦她来逃过这一劫。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在秦王府时养的那几只小鸾鸟,于?是已经?寂寞了好些?日子的元汐桐就这样原谅了它?们,甚至还?会故意配合它?们,假装自己被吓一跳。凤鸟们便舞得更为起劲。
“它?们是炎葵养的,所以跟主人一样,喜欢调皮捣蛋。”
在凤鸟们照常埋伏在林梢上?,对?着经?过的千颉和元汐桐吐出一团烈火时,千颉这样解释道。
这次它?们的火喷得格外猛,从上?至下,带着要烧光一切的热度猛灌下来。
千颉及时撑开结界,将这波攻击挡下。
凤鸟们见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就这么惊飞着撤退,逃跑的姿势熟练得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遍。
一片燃烧着的梧桐叶落在元汐桐掌心,火舌哔啵着舔过她的皮肤,依旧没留下任何的伤痕。
原来是娘亲养的凤鸟,她想,幸好没一时冲动?把它?们的毛烧光。
前方的千颉在收起结界后,又释放出一道水系术法?来处理四周的烟飞火燎,面上?依旧不见任何恼怒。
“它?们在报复你,”元汐桐说的斩钉截铁,“因为你害它?们失去了主人。”
“是。”千颉没否认,“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忍这么久不杀它?们。”
行至一汪荷花池时,千颉停下来,望着池边的八角亭,自顾自地说:“你娘小时候调皮,族里子弟一同来行宫避暑,她总要想法?子捉弄他们。拉弓射箭,赌钱斗狗样样来一遍,让人输得裤子都不剩还?算好的,过分的几次是把他们吓病了,整整卧床了半个月才好。”
他回过头,见元汐桐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她是王储,打架又厉害,大家自是敢怒不敢言,只有她当时的教习嬷嬷能降住她。一旦抓住她欺负人,就把她拎到这座亭子里罚抄书。毕竟,体?罚对?于?她来说算是奖赏,只有抄书她最头疼。我们就躲在栏杆后面,看她愁眉苦脸……但要小心不被她看到,不然她冲出来抓壮丁,跑得最慢的得替她罚抄。”
千颉那时候偏文弱,所以跑得最慢。炎葵一抓就将他抓到了。他也老实,竟真?的安安静静坐在案前,模仿她的字迹,替她将那些?书卷誊抄得工工整整。
后来他才想明?白,为什么他要故意跑得那么慢。
一路往深处走,楼阁浅池,险崖深涧,哪里都有故事。
这些?有关娘亲的回忆,千颉几乎是信手拈来,像是印在记忆里,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不曾忘记。
他声音沉静,元汐桐也渐渐不再焦急,听他一桩桩细数娘亲年幼时的往事。
自元汐桐有记忆起,娘亲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和她说的,向她交待的都是正事,见到她耽于?享乐,疏于?修炼,会严厉地批评她。
娘亲不常回忆往昔,有些?事情不会说得这么细节。
元汐桐记得娘亲说过,妖族没中土皇室那般讲究天地君亲师,自上?而下的等?级也并不森严。族里同辈的孩子一起开蒙,一起长大,凑做一堆嬉笑打闹,自有一番乐趣。
这样生动?的形象,元汐桐以前无法?想象,此刻却在千颉的描述中成型。
她听得入了迷,偶尔也会搭一两句腔。
“我娘小时候关系跟你最亲厚吗?”元汐桐问。
千颉摇摇头:“我那时候太安静,她不喜欢带着我玩。她最好的玩伴是一只葵花鹦鹉,那只鹦鹉精……”
他顿了顿,“很吵,一刻没人陪着他吵,他就得发疯撞墙,精力多到无处发泄,所以他最爱缠着炎葵。”
“后来呢,那只鹦鹉精,去哪里了?”
“死了,”他转过头,看着元汐桐的眼睛补充道,“被我杀了。”
意料之中的结局,元汐桐没有再追问。
行过一座石桥,便看到了行宫最大的梧桐树。枝干高耸如云,叶片宽大,倒影几乎将半面湖水都染红。
他们在树下停驻了一会儿,千颉看着粗壮的枝干,突然问元汐桐:“这些?天来,你自己瞎逛,可有摸到出去的秘道?”
分明?触目草色皆舒,他这话问的亦稀疏平常,但元汐桐却莫名觉得背脊发凉。
身?处牢笼,她当然明?白自己的一切皆被监视,所以尽量表现得乖觉。
娘亲曾经?给她画过南荒几处宫殿的地形图,就是以防出现今日这种情况。但同时娘亲也说了,所有的秘道和出口,千颉都知道。
包括他们面前的这条,从梧桐树心通往城郊的秘道。
这些?秘密出口,全都被禁制给封死了,无论元汐桐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松动?半点。
“摸到了几条,但都没有用,”元汐桐镇定下来,老实承认,“我娘很信任你,她知道的所有出口,你都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千颉骄傲地笑笑,“这些?出口,都是我们一起探索出来的。她偷溜出去玩,还?要我打掩护。”
“那么,”元汐桐问,“你为什么要背叛她呢?她那么信任你。”
千颉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郁。
“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元汐桐朝他走近一步,逼视着这个明?明?做尽了坏事,却还?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来假惺惺缅怀的舅舅,继续说道:
“以前她文韬武略,是羽族之主,动?一动?手指都能令天地色变。但她被你害得妖脉断绝之后,只能被迫在王府后宅卧薪尝胆。大歧帝都那种地方,你没跌落过谷底,所以没感受过吧?那些?道貌岸然的中土贵族们,觉得她是来历不明?的村姑……命妇们瞧不起她,'君子'们在冷眼看她的同时觊觎她,纵然她不在乎这些?宵小,但换做是以前,换做是以前……”
“换做是以前,”千颉的面色彻底冷下来,接过她的话头,“我会把他们的眼睛全部挖出来。”
“这些?都是,被你害的。”元汐桐惊异于?他的无耻,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的回敬,对?千颉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
他没有理会她,只是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横斜过来,几乎要落到湖面上?的枝干发呆。
叶片上?储满了阳光,风一吹便斑斑斓斓,漂亮得像数千颗玛瑙在齐闪。
一双身?姿窈窕的少年,跨越了好几百年的时光,慢慢回溯至他面前。
他看到炎葵歪斜着身?体?,用叶片遮住双眼,躺在枝干上?小憩。
而他安静地坐在她身?边看书。
午后的蝉鸣盖过他的心跳,他将书放到一旁,第一次鼓起勇气俯身?去悄悄亲吻她。
退开时却因太过慌张,将搁在一旁的书碰掉。他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捞,自己却跟着从树上?栽下去。
另一只手被骤然拉住,他整个人被吊在了枝干上?。
一抬头,是炎葵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过来,正对?着他笑得促狭。
“你不是比翼鸟吗?”少女的脸盘已经?长开,明?媚中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艳光,“怎么这么笨手笨脚?做完坏事这么心慌吗?”
他红着耳朵低下头去,明?白这一切原来都是她默许。
“是她先……”千颉强行令自己回神,对?元汐桐那句话做出回应,“她先,背叛我。”
他的目光投掷在元汐桐身?上?,浑身?充满了不悦。他又变回了那个令所有人害怕的,喜怒无常的大妖。
面前站着的少女也是,炎葵背叛他之后的产物。
元汐桐明?白他的意思,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瞬间他是真?的很想杀了她。
但她并没有后退。
她的存在,是炎葵最后的希望,这座宫殿,这里的羽族,还?有整个南荒,原本就该属于?她。
而不是属于?这个鸠占鹊巢的仇人。
即便她暂时杀不了他,在面对?着他时,也至少也要有一些?不屈的风骨。
该后退的,该死的,是他才对?。
她没什么好怕的。
少女倔强发狠的样子,看起来终于?有几分像她娘亲了。
千颉沉默了片刻,竟发出一声嗤笑。
“我还?以为你只会哭。”
漫无目的的叙旧就此结束,他转过身?,面向着湖面,说道:“炎葵在我把你带走那日,就提前得了信,从帝都潜逃而走,现在已经?不知踪影。秦王因识人不清,包庇妖族在皇城脚下扎根近二十年,令大歧皇帝震怒。”
震怒之余,还?伴随着深深的恐惧。
那大歧皇帝,对?妖族赶尽杀绝,结果?卧榻之旁,仅一墙之隔的秦王府,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妖。皇家宴饮、丧仪还?时时能见到。
即便这么个大妖已经?妖脉尽断,也让这皇帝吓得日日无法?安睡。
帝都又刮起了一阵对?妖族的清洗之风,大歧皇帝言出法?随,无数禁军连夜出动?,试图将悄悄在夹缝中生存的妖族揪出来赶杀殆尽。
但他们晚了一步,炎葵出逃时,已经?借全城的鸟兽之口将消息释放出去。
禁军扑了个空,皇帝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全奔着秦王府而来。
元汐桐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我爹爹,还?有府里人,还?活着吗?天子御极之前,我爹爹对?他最好,就算他要恩将仇报,可为了避免言官们口诛笔伐,他也要做做惦念旧情的表面功夫吧?”
“他当然有所忌惮,”千颉看她一眼,意有所指,“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元汐桐眼神闪动?,听见他说出了她目前为止最急切想知道的那个人的消息:“元虚舟,他的名声原本在五年前已经?跌至谷底,经?过游尸九野一战,他如今的威望已经?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人们甚至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因他执意要你入神宫而起,只看到了他作?为未来大神官,护佑中土的担当。至于?他修罗族的身?份,多亏了我,替他瞒得好好的,才能让他风风光光地回到帝都,将你那废物爹保下。”
“保下了?”这是好消息,元汐桐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软禁在秦王府严加看管,”千颉说,“暂时免了你们全府上?下的死罪。”
暂时……
对?,这一切的处理结果?都只是大歧皇帝迫于?压力,“暂时”为之。
古往今来,被贬为庶人的皇亲,失了权力,就跟死缓差不多。等?事情关注度过去,再无人在意之后,只要皇帝杀心未消,完全可以让秦王死得悄无声息。
但这已经?是炎葵设想过的最好的结果?了。
等?到舆论平息,她也可以悄悄地,将人给救出来。
只是要暂时委屈爹爹,在那府里再待一段时日。
元汐桐想到这里,稍稍放心,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他:“我哥哥,身?体?真?的没事了吗?被你砍断的灵根也没事了?”
“你不必这样见缝插针的指责我,”千颉浑不在意地笑笑,“你对?修罗族完全不了解吧?”
“……”
“那个种族可是上?古时期神族和魔族的结合体?,所以体?内神魔之力兼具。但力量太强的同时,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短命,寿数和人族一样,不过百年。所以无法?像我们妖族,活个几千上?万年都不死。那一族,早在万年之前就应当灭绝了,却不知为何重现于?世。”
应该和他的母族有关。
元汐桐心想,这件事情,或许要去问问那个九凤国?的公?主。
但不管怎么样,他过得很好,比以前不知道要好多少,做到了她所期望的一切。
这就够了。
其他的,就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了。
元汐桐垂下眼,抬手蹭了蹭发酸的鼻子。
“所以,我告诉了你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回报?”千颉不再绕圈子,直接说明?来意,“炎葵在出帝都之后,便再无踪影,你和你娘之间应当有特殊的联络方式吧?”
元汐桐没有立刻回答。
他也不急,就这样盯紧着她的神情变化,缓缓道:“告诉炎葵,南荒随时欢迎她回来继续做这个羽族之主。无论她是要报仇还?是做什么,我都会在这里,恭候她的大驾。”
“那你还?会把我交给邢磊吗?”元汐桐敏锐地问。
千颉偏了偏头,像是拿住了她的命门,勾起嘴角笑道:“这就得,看你什么时候把你娘叫过来救你了,乖侄女。”
说罢,他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但元汐桐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他:“等?等?,那个叫阿啄的姑娘,跟你什么关系?她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我娘?”
她记得,在回南荒的软轿里,她疼得不省人事时,看到阿啄那张脸,以为是娘亲赶到了自己身?边,还?很丢脸地想往人家怀里钻。后来才被身?边的医官小声提醒,那不是她娘,而是另外一个,从小跟在千颉身?边的人族女子。
千颉回过头来,脸上?亦有疑惑:“这个问题你也替我问问炎葵吧,为什么偏偏在她魂飞魄散的赤水之畔,出现了这么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今夜没有月亮,窗外只有一盏盏琉璃灯将光亮连成一条线。
元汐桐等?到所有监视的耳目都已睡下,才从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令牌。
这是在游尸九野内,用她的翎羽复制出来的第四块三?界令牌,被元虚舟托孤一样的塞进了她怀里。原本该维持十二个时辰就消失不见的,但或许是因为她拿回了藏在月晖琴里的那份妖力,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才呈现出消逝之态。
她的星官服,乾坤袋,所有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全被扣押,现在全身?上?下都是南荒羽族的装束。
只有这块令牌,被她变回了翎羽,躲过重重盘查,带进了这座行宫。

第57章 落星神宫吃了个闷亏,连……
元汐桐在被带回南荒,关进行宫的这段时日里,并非只是在认命地安心?等死。
相?反,她想活的意愿从?来都没有这样强烈过?。
她强迫自己冷静,却做出冲动?鲁莽的样子,借着逛行宫的机会去探寻娘亲口中?早就被千颉封死的出路,来迷惑安插在她身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她的耳目。
实则在好好利用这里的一切,来恢复伤势。
这样的状况,在千颉第一次于浮极山出手那次,炎葵就曾经预料到。
她和千颉,在妖族漫长的成长期里,曾经是最为?亲密的姐弟,如今是最熟知对方路数的敌人。
炎葵任南荒之主时,四荒妖帝曾与中?土签订过?止战协议,协议内容之一便是妖帝们不能踏足中?土,与此同?时,中?土帝王亦不许跨越边界。
千颉继任之后,在止战协议的约束之下,他?无法亲身前往帝都将炎葵带回。帝都对妖族严防死守,探子亦派不进去,他?只能借帝都权贵之手进行合作,来达成目的。
而邢家?图谋更?大,更?需要沉住气。他?们想要元汐桐的骨血,在得到好处之前,不会向千颉全?数透露帝都那位颜夫人的一切。
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两伙人各怀鬼胎,彼此还?没有培养出信任。
这时候元虚舟横插一脚,将元汐桐带入落星神宫,自然能够给她一定程度的庇佑。但千颉向来不折手段,如果连神宫都护不住她,说明无论?是元汐桐,还?是元虚舟,都遭遇了?重创。
那么,顺势跟着千颉回南荒,才能避免牵连出更?多。
千颉的目的是炎葵,在炎葵现身之前,元汐桐不会被交出去。
这些日子以来,原本囤积在元汐桐体内,无法被她吸收的妖力,在南荒的风日里和她的身体产生了?神奇的调和,似乎这里原本就是她该回到的归处。
这是被娘亲称作“家?园”的地方,空气中?都是湿润的水汽,呼吸时鼻腔里全?是好闻的花果香,却并不使人闷燥。
炎葵自妖脉断绝后,身体孱弱,帝都一旦入冬,就冷得连门都出不了?。屋子里虽烧了?地龙,绣衣局送过?来的服饰还?被绣上了?熏风符,可以日夜护持保暖,但她还?是不太习惯,每年隆冬都要流几?回鼻血。
回到南荒已经成了?娘亲的执念,元汐桐却先一步被绑了?回来。
千颉说得好听,但她不能被他?所迷惑,贸然出卖娘亲的行踪。
况且,有关秦王府的一切,全?是千颉一面之词,她无法验证真假,此时就更?加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三界令牌呈现消逝之象,是在提醒她,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自觉醒妖脉以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独立地决定过?什么事情,一直都是娘亲或者哥哥来告诉她,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她在完全?一抹黑的情况下,决心?无论?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至少最终目标不能变。
第六件灵器还?在邢家?手里,她不能坐以待毙地等待着千颉拿她去做交易。要趁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时,主动?出击,这样才能有赢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很?热血美好。
但是,这块三界令牌能不能顺利将她带回中?土,她却有些把握不住。
毕竟在游尸九野内,情况太过?紧急,驱动?的咒语和结印的手势她全?没来得及学,只能凭借着一些模糊的印象,坐在床帐中?自己瞎鼓捣。
廊下的窗棱被夜风吹响,守卫换防的空当,元汐桐掐着点释出妖力,将令牌驱动?。
床帐内清光一闪,再熄灭时,帐内的半妖少女竟真的不见了?踪影。
帝都,秦王府。
当然,现在已经不能被叫做“秦王府”,因为?天?子的旨意已经降下,府门上的牌匾摘得很?快,仆役们也都开始了?分批遣散的工作,只留了?一些亲近的侍从?来照料原来的秦王,现在的庶人——元桓的起居。
这座富丽堂皇的宅子,平日里府内府外所需仆役约三百余人,才能维持贵人们的日常生活运转。元桓性情宽厚,被先帝宠爱,所以名下良田庄子无数,还?有盐矿、丹砂这些珍贵资源,前半辈子活得可谓是穷奢极欲。
帝都各大茶馆酒肆,提到如今的秦王府,也都觉得倾覆得猝不及防。
怎么那位名动?天?下的颜夫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南荒那位渡劫失败的大妖炎葵?那被看作是“废物”的汐桐郡主,拖后腿的血统竟是来自秦王?
天?家?之事不能妄议,有些话不好明说,但落星神宫前段时间的奇闻却百无禁忌,短短二十日就被疯传了?无数个版本。
今日的临仙楼依旧是人满为患。
在落星神宫有人脉的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水,执板对着桌子一拍,朗声开口:“上回说到那天?定的未来神官长元虚舟在游尸九野救下了神宫所有人,却唯独没保住自己的胞妹,令其被那南荒大妖给带了?回去,今天?我?们就来讲讲虚舟神官从游尸九野出来之后的故事!”
他?说,虚舟神官被姬照神官的引路铃铛带出来时,浑身都是血,却找不到任何伤口。昏迷了整整三日,口中?只念了?一个字,那就是“杀”。他?周身灵力在抑制不住地外泄,昏睡的寝殿充斥着要绞杀一切的暴虐罡风,并且范围一直在扩大。
身为?神官,竟然会产生这么重的杀欲,落星神宫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直到第三日深夜,藏书阁的一老书精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飞至那昏迷的虚舟神官身边,幻化出一个个带着金光的字钻进他?体内,他?身上的戾气才渐渐消散。
他?在太阳初升之际醒了?过?来,整个人灵力充沛更?甚往昔。
但所有人都发现他?变了?。
尚未修习无象心?经,还?抱有许多少女情怀的女星官们在私底下偷偷讨论?。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呢?
他?以前是帝都来的小王爷,本来就在云端之上,有着被天?道眷顾的力量和形貌,对人矜傲冷淡,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但接触之后,才会发现,他?其实是和善的,只是看着不好接近,内核甚至带着些温柔和悲悯。
但现在……看着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气质却显得更?加的冷酷无情,似乎众生在他?面前皆成了?蝼蚁。
她们平日里逮着机会总要偷偷看他?几?眼,这下碰到他?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陷进去。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哄笑起来:“得了?吧!你个糟老头子,离神宫那么远,躲人家?床底下听啦!”
还?有人提出了?另外的疑问:“你这故事编得毫无逻辑,既然虚舟神官毫发无伤,那为?何还?能让那大妖把妹子给带走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书先生神秘一笑,“如果你妹妹是半妖,还?是南荒少主,你名不正言不顺的将人留下,是当妖族关在神宫呢?还?是带回帝都和秦王一样受刑啊?挡人前程可是要折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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