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羽倾舟by破折号一一
破折号一一  发于:2025年0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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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那九条浴了血的冰蛟又要?在空中碎裂成一场没用的,只?具有?观赏性的冰霜血雨,一直在白玉柱旁打转的公孙皓突然福至心灵,他像是?终于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某些关窍,飞身只?至明?霞身边,冲着阵中的姬照大声道:“水!蛟龙是?水兽!那点血不够滋养它们的精魄!”
姬照猛地?看向公孙皓,听见他接着蹦出四个字:“地?下暗河!”
紫薇殿神官当?即结出一个召水印,掷在地?面平铺开来。
刹时间,地?底轰隆隆直作响,洪流一般的水柱争先恐后地?从地?面倾泻而出,倒灌至天际。
响晴的天空忽然一阵电闪雷鸣,暗河之水浇灌在龙身上,停滞在空中的九条冰龙竟然真的像活了过来似的,一齐张开龙口朝天嘶吼起来。
十六只?探路铃在姬照的驱使下飞至空中,指引着龙首朝着虚空而去?。
三界裂缝之中,游尸九野已经残破不堪的天幕在此刻招呼也没打地?,浮现出九颗狰狞的龙头。众人正?被那冰作的大口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接着又是?一阵山摇地?动。
神宫试炼场上有?白光闪过,众人探头看去?,只?见十四名修士连滚带爬地?从传送位中跌了出来。
成功了吗?
公孙皓急急奔过去?,目光在试炼场中央一扫,面色却没有?变得轻松多少。
成功了的话……
元汐桐呢?其他星官呢?

第51章 哥哥,我疼……
在九只蛟首破土而出,衔住游尸九野往回拽的时?刻,元汐桐已经痛到快要失去知觉了。
她的耳朵里塞满了嗡嗡的杂音,甩甩头,眼睛也是一阵一阵的发?黑。昏昏的目光攫取到的讯息很杂乱,一时?是碎裂成许多块的月晖琴,一时?是不断炸响在焦土上的雷电。
地面上,空气中?全是一片一片的羽毛,鼻子里还闻到了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是什么被烧了?
她不清楚,只觉得身上疼得厉害,手脚不停使唤,想?驱动手指做些什么,却好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手在哪儿。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出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慌忙低头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泪水刚刚好就打在了元虚舟的脸上。
原来她正趴伏在他身上。
可他那张好看到不可思议的脸,此时?却苍白得令她害怕。眼睛闭着,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看起来毫无?生气。
元汐桐心里咯噔一下,记忆也闪电般地窜出来。她终于?想?起方才?发?生了些什么。
月晖琴音色幽深,奏响时?如清泉滴沙,意蕴浩渺。若有?月光来点漆,琴身便会浮起一层漂亮的清辉。
据传,此琴的锻造者极善乐律,尤爱弹琴赋诗。她为月晖琴谱了四首琴曲,顺弹能?使鸟舞鱼跃,反弹则能?束缚群灵。
绵长的泛音从元虚舟指下飘出来,化作无?数条柔软而坚固的银线,将云层和裂口缓慢的缝合。妖兽们被束缚在原地,只有?风在呜呜地响。
裂缝之外的妖兽们见此情状,俱是止住攻击的步伐,选择静静地趴在裂缝边缘,窥伺着,等待着半空中?那个?弹琴的男子灵力耗尽。
四道光柱尽忠职守地将灵力输送至天顶的巨大罗盘,地面在震颤,整座空间都在稳步向着某个?方向进?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时?间气氛诡谲无?比,所有?人?都吊着胆子,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紧罗盘,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未被烧焦的枯草当风抖着,元汐桐立在倒塌的山包上,皱了皱鼻子。
浓得化不开的煞气当中?,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挤进?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清气。
那是属于?落星神宫被净化过?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气息。
四方结界内,大部分人?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但谁都不敢放松警惕,谁都不敢提前欢呼。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千颉在这时?间内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不合常理。
花费了这么大手笔,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他真的会就此收兵吗?
元汐桐散开神识,时?刻紧盯着裂缝之外南荒妖族的动向,以防他们突然出手。
坚持到这里,神宫的所有?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再受不得半点蹉跎。但南荒的妖兵们,除了几?个?进?来送死的杂碎,其余人?还毫发?无?伤地躲在裂缝外,手握着屠刀,随时?都有?能?力进?来将他们屠尽。
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但元汐桐不敢靠得太近,不是因为千颉的威压太强,而是被他盯上时?,森寒透骨的凉意似乎能?钻进?心脉,侵蚀神志。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看到那个?鬼气森森的大妖端坐在轿中?,长长的乌发?散下来,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元汐桐的担心不无?道理。
一局好棋竟生生被人?翻过?盘来,任谁都会咽不下这口气。
千颉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烟管搁在矮几?上。像是看够了这出苟延残喘的大戏,终于?他再次站起身来,决定亲自出手,将这桩闹剧了结。
他的脸上呈现出孩子气的恼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恼怒之外,他还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兴奋。
炎葵之后,多少年?了,再没有?人?像这样逼得他亲自出手过?。
不论是元虚舟还是元汐桐,都该感到荣幸。
被琴声束缚在天际无?法动弹的妖兽身后,突然涌过?来一团滔天的妖云,海浪一般在瞬间铺开,翻滚着将天幕上所有?的裂缝遮蔽。
元虚舟察觉到了,但他指尖未停,当机立断将原本反弹的琴曲顺奏,空灵的散音一声追着一声,被定住的妖兽在这瞬间闻着歌又?活过?来。
它们在这关头已经完全顾不得游尸九野之内的猎物,滚滚浓云里暗藏的轰隆声令他们嗅到了致命的危机,于?是慌忙逃窜着,想?要躲过?即将降下来的雷击。
千颉的视线被这些乌泱泱乱成一团的妖兽阻挡了一瞬,但他没有?在意,他甚至不再给游尸九野内的幸存者准备的时?间,长眉一挑,显出妖相。
妖云当中?有?电光闪过?,轰隆隆的雷声过?后,降下来石破天惊的一击。
对准的正是悬浮在半空中?,靶子似的元虚舟。
他已经无?力撑开结界自保,只需要一道雷,便会被轰成一具焦尸。杀鸡用牛刀,千颉自认为够尊重人?。
元汐桐的眸子一凛,想?也没想?地腾风而起,直冲上去,要替他挡下这道雷。
纤薄的身影在元虚舟眼里渐渐放大,看起来心急如焚。分明还是小时?候那副鲁莽样子,这样怎么担得起替她娘亲复仇的重担?
元虚舟将视线扫向一旁,用仅剩的灵力拨出最后一个音,闪着清光的银线应声而出,就近缠住一只体?型巨大的巴蛇。蛇尾被他强行拽至头顶,硬生生地接下了那道天雷。
电光在这瞬间席卷了巴蛇的全身,元虚舟夹着琴,身形极快地倒栽下去,于?半路迎上元汐桐,一手紧紧地圈住她的腰,闪身落地。
但漏网的雷电还是追身过?来,电光流窜到月晖琴上,琴弦顿时?崩断了好几?根。
元汐桐回过?头,看见那条大得像龙的巴蛇已经被劈成了一条黑炭。
她拍了拍胸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得耳畔铮然一响,她急急侧头,视线掠过?元虚舟的胸膛,看见那把琴弦已经崩断的月晖琴正从他腋下滑落在地。
再抬头时?,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在她眼里,从来都无?往不利,无?所不能?的哥哥,此时?此刻嘴角正渗着血。那么好看的唇形,都被血染得近乎妖异了。
可他的身体?在发?抖,牙齿咬着,竟还在试图朝她笑。像是怕自己的重量砸到她,他半边身子都撑在了琴上,颤着声音对她说:“四方结界破了。”
“我知道,哥哥,我知道。”她反手将他抱住,摸到了被烧焦的神官袍和满手的黏腻。
残余的天雷还是窜到了他的背上,而他没有?灵力护体?,几?乎被打掉半条命。
他的灵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刻,因他的力量而筑起的四方结界难以为继,金光松松散散地化作了萤火,眼看着就要彻底消逝。
被护在结界内的星官和修士自觉聚集到了一起,望着云层当中?穿行着的可怖的雷光,很奇怪的,他们脸上的绝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拼死一搏的决心。
位于?炎天的光柱也奄奄一息地灭掉,看起来是那位星官终于?力竭,再也无?法调动任何灵力。
天幕上的罗盘停止运转,这也是位于?神宫的姬照在感应到游尸九野的存在后,又?随即丢失了踪迹的原因。
“阿羽,”元虚舟察觉到她正焦急地替自己施疗伤术,但他伤得太重,天雷已经伤及神魂,所以疗伤术已经没用了,他不合时?宜地感到解脱,轻轻将下巴磕上她的头顶,最后交待道,“神宫已经不远了,就差最后一步。你把琴砸碎,用身上那块令牌,把他们带回去。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元汐桐却只顾着摇头,她太着急了,根本不想?听他说了些什么。
“听话。”
他也不想?在这时?候撂挑子不干的,也不愿把这么大的重担全都压在她身上,跟她的娘亲一样,强行要她做个?大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七窍都在流着血,每呼吸一口都有?血渗进?喉管,所以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艰难交待完这句话,他已经完全脱力,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顺着琴身往下滑。
元汐桐伸出手想?要将他架住,却被他带得一同栽到地上。
厚重的妖云中?,第二波天雷正在蓄力,噩梦般的电光眼看着就要降下来。
元汐桐咬住牙,将脸埋在元虚舟的衣襟里蹭了蹭,虽然已经得不到他任何的回应。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摸着他正在往外渗血的耳朵,小声而坚定地说道:“我可以,我可以的,哥哥。”
别怕,她自己给自己在心里打气。
同时?手脚并用着爬到承载着炎葵第五份妖力的月晖琴旁,抱起琴身用力往地上一砸。
琴身四分五裂的同时?,无?数道天雷范围极广地朝着游尸九野劈下来,场景恐怖得如同天罚。
一道巨大的翅膀却在这瞬间铺开,带着赤金色的,能?够焚尽一切的火焰,以雷霆之势轰然扛下了这一波范围极广的雷击。
烈焰散发?的热度从裂缝当中?溢出,几?乎要烧到千颉的脸上。
这位南荒的大妖看着这双如鲲鹏一般能?遮蔽天地的翅膀,竟然很明显地,在这当口走神了。
好,好疼。
元汐桐尚未长好的翅膀在接下那一波雷击之后,便再也维持不住,直接消散在天地间。
天上有?无?数羽毛落在星官们身上,他们摊开手,接住一片,放在掌心仔细端详。这才?发?现大多数的羽毛,都是短绒绒的,还没长成羽毛的形状。
有?养过?灵兽的星官轻声喃喃:“保护我们的那只鸟妖,妖骨都没长好啊……”
楚怡站在一旁,将掌心的羽毛握紧,侧过?头去掩住自己已然通红的眼。
就在这时?,九只蛟首终于?穿破了虚空,直达游尸九野。与落星神宫连接着的传送阵再次启动,除阿啄外的十四名修士率先被姬照给传唤了出去。
而元汐桐在这时?候也终于?想?起来,自己闻到的皮肉被烧焦的味道究竟来自哪里。
是她的臂膀。
被拔掉了四片翎羽,缺少护体?盔甲的臂膀。
真的好疼。
她侧头看去,只见那一块衣衫已经烂到完全不能?看,暴露出来的皮肉鲜血淋漓,还有?未散的雷电在那里乱窜。
元汐桐疼得眼泪汪汪,泪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可原本该安慰她,叫她别哭的那个?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地,就这么闭眼躺在那里。
“哥哥,”她强忍着疼痛,颤着手去摸他的脸,却不小心将掌心的泥土蹭上他的面颊,她慌忙换了手背去替他擦。血渍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怎么越擦越脏。她泄了气,只觉得自己哪里都不经用了。再开口时?,声音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哥哥,我疼……”
可他不理她。
她将鼻尖凑上去,在他面上轻蹭:“我做得这么好,你快夸夸我呀!”
等了许久还是没得到回应,她扁起嘴,将自己疼得快要没知觉的身子蜷进?元虚舟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她看到通往神宫的阵法已经恢复正常,不仅是修士,其他的星官也已经一个?一个?地应召,消失在了游尸九野内。
而原本在周围肆虐着的妖兽要么被天雷给劈散,要么吓成了个?鹌鹑,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突然她的脖颈被人?轻轻拱了拱。
她眨眨眼,止住哭声低头看去。
方才?全无?生气的那个?人?,此时?正睁眼看着她。
看着她的眼泪就这样不停地掉。
“很疼吧,”元虚舟张张嘴,游丝一般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歉意,“抱歉,我不该……”
“不疼!”元汐桐却赶紧改口,“我不疼了!你醒来我就不疼了!”
骗人?。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姑娘,受了点委屈都要借题发?挥,哭得震天响来讨得更多的好处。
现在却为了不让他担心,摇着头告诉他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呢?
那是天雷,劈在了她没有?翎羽护体?的臂膀上。
贴在他颊边的手带着凉意,元汐桐像这样蜷在他怀里哭的动作,让元虚舟恍惚中?想?起了他们还在王府的时?候。
他闭上眼,想?要像小时?候那样去亲吻她的眼睛,做她值得信赖的好哥哥,将她的泪水吮干净。
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却做不到,他甚至连手都抬不起来。
但好歹他还活着。
夕风鼓荡间,一只铜铃从虚空中?穿过?来,叮铃铃作响。
是姬照的铃铛,他已经将传送阵搭好,跟着铃铛走便能?回到神宫。
元汐桐伸手将铜铃摘下,还未架着元虚舟起身,却看到他正将目光移向她身后,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怒意。
“好感人?啊——”
有?人?冷不丁拖着尾音在她身后说话,声音不大,但透着森森的寒意。
元汐桐捏紧铜铃,颤抖着身子回过?头去。
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血缘上虽称得上是舅舅,却一直要致她于?死地的大妖,正好整以暇地抱着胸,垂眸看着她:“你们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会放虎归山的性格吧?”

第52章 你有来送过我吗?
在游尸九野内经历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三个时辰之后,星官们终于踩上了落星神?宫坚实的?青砖。
风吹时有落英拂面,呼吸时每一口空气都新鲜洁净,抬头看到?的?再不是深不见底的?裂缝和密密麻麻的?妖兽,而是薄薄的?,像是和群山相拥的?暮云。
有人?当时就哭了出来,但?很快就收起了眼泪,在医修的?指引下按照伤势严重程度去?指定地?点疗伤。
明霞负责处理的?是伤势最重的?压阵星官,那些人?不知道从死里逃生了多少回,几乎个个都缺胳膊断腿的?,没块好肉。
而姬照仍端坐在试炼场正中?,维持着法阵运转。
他在将?神?宫大部分?人?传送回来之后,便立即斩断了蛟龙与游尸九野之间?的?连接,摧毁了原有的?传送通道,只留了一条可供铃铛引路的?出口。
因为捕神?蝶已死,游尸九野的?时空裂缝关不上,蛟首又将?游尸九野的?地?面咬穿了九个大洞,才强行将?其拉回来。现在的?游尸九野不仅天是破的?,地?也是破的?,里面的?妖兽随时可以顺着通道爬出来。
肩负着护卫中?土之责的?落星神?宫,在这个时候的?首要任务是将?通道锁好,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彻底关闭这座秘境,才能?阻止祸患蔓延至中?土。
公孙皓在人?群中?穿梭了好几趟,一直没见到?元汐桐的?影子,连元虚舟也没看到?。心急之下跑到?姬照的?身边,问他:“虚舟神?官和汐桐郡主还没有出来,会不会已经伤得无法驱动铃铛了?”
见姬照难得沉默不语,他又问道:“我们能?不能?进去?找?”
“公孙公子,”姬照看向他,娓娓解释,“落星神?宫的?每一任神?官,在上任之前都被教导过,若有一日?遇到?生死两难的?抉择问题,首先要考虑的?,是中?土的?苍生。我们不能?再放人?进去?了,通道若是再次打?开,有可能?引起游尸九野崩溃,这后果,谁都不想看到?,谁都担不起责任。”
“……”
“若是虚舟神?官在这里,他只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道理公孙皓都懂,但?是只能?干等的?滋味令他不太好受。
因为他有很强烈的?预感,他等不到?元汐桐回来了。
千颉是害得娘亲差点魂飞魄散的?仇人?。
这是元汐桐自觉醒妖力起,就根深蒂固的?认知。
她?生长在帝都,对大妖的?力量并没有很清晰的?概念,总觉得自己若是能?顺利拿回娘亲的?妖力,那么手刃仇人?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直到?真正遭遇了这场磨难,被暴虐的?雷击伤得爬都爬不起来,她?才发觉自己还是像以前那般弱小。
恨意在这一刻转化为实质,她?盯着千颉那张胜券在握的?面孔,踉跄着起身。周遭盘旋着的?躲过了雷击的?鸟妖在这一刻嘶鸣着朝他的?头顶袭来,他却?只是轻轻扬了扬手。
鸟妖们被风刃撕碎,淅沥的?妖血从空中?落下,千颉撑开结界,身上连一滴血都没沾到?。
将?最后一丝力量用尽的?元汐桐跌落回去?,撑着双臂,好半天没抬头。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千颉会甘心放虎归山,也曾想过要擒贼先勤王。
可是,浪费力量与南荒妖族死拼,并不能?让其他无辜的?星官们安然回家?,至多能?得到?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千颉设下的?这局棋太过阴损,不论他们选择哪条路都要付出代价,不可能?全身而退。
被元汐桐连累的?星官和修士几乎都已获救,这是他们能?够达成的?最好的?局面。
再多的?,就是奢求了。
可元汐桐还是感觉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所以即便是再害怕,即便自己浑身是伤,痛得呼吸都在发抖,也还是在千颉的?鞋尖逼近时第一时间?就张开双臂,将?身子挡在元虚舟面前,想像他以前无数次地?挡在她?身前的?动作一样,试图将?他保护好。
已经神?思涣散的?元虚舟,明明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在这瞬间?,却?像是找回了一点力气,比她?更快地?撑起身子,伸手将?她?揽在身后。
目睹了这一幕的?千颉不是不触动,只是这种触动,就像看见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爬都爬不起来了,却?还要互相依偎着冲敌人?哈气的?场景一样。有些钦佩,但?不足以令他心软。
内心当中?扭曲的?毁灭欲甚至还在叫嚣着,要更多地?看到?他们求饶才行。
千颉深吸一口气,眼神?透过元虚舟,落向被他护在身后的元汐桐的头顶。看了许久,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来什么人?的?影子,却?因那张脸在与故人长得相像的?同时,又夹带了另外一个人?的?特质而放弃。
终于他缓缓开口:“你叫……汐桐?”
他不愿意叫出“元”这个姓,只叫了她?的?名?,单单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有股不合时宜的?亲昵感。
在他做了这一切伤害她?的?事情之后,这让元汐桐感觉到?由衷的?恶心。
她顿时皱起了眉头。
挡在身前的?背脊贴近,她?的?视线连同面孔一起被元虚舟堵住,她?看着手里的?铜铃,正打?算做些什么,突然那只铜铃被一股妖力收走。
“我劝你不要想着搬救兵,”千颉用手指勾住铃铛轻晃,“还嫌落星神?宫伤亡不够大啊?叫人?进来救你,不过是再卷进来一些无辜的?人?……”
元汐桐被他说得瞳孔微震,听见他继续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你而来,那么,乖乖地跟着舅舅走不好吗?舅舅——”
“这时候攀亲戚……”元虚舟突然出声将?他打?断,“你是想让她?死得更加情愿吗?”
千颉的?话迷惑性极强,元汐桐本就对于今日?之事心怀愧疚,再让他说下去?,她?又不知道会擅自乱想些什么。
“噢?”千颉神?色淡漠地?看向元虚舟,“都不能?动了,气焰还这么嚣张?你很有种嘛……”
这位年轻的?神?官的?确是本事通天,在这种地?狱般的?死局里还能?临危不乱,尽全力保下了神?宫百余位无辜星官,也难怪那么招人?嫉恨。
现在就已经是心腹大患,若让他再继续成长下去?,这天都能?给他翻过来。
大歧最强灵根者,天定的?大神?官,若是失去?了这身带给他力量与骄傲的?灵根,会怎么样呢?
千颉突然很想知道。
反正是元虚舟自己,要逼得南荒妖族现身,害得两方正式撕破脸皮。接下来落星神?宫不会善罢甘休,那么,就算是为了南荒着想,他也要斩草除根的?,不是吗?
更何况,元虚舟在千颉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招致他敌意的?身份。
他是炎葵丈夫的?第一个孩子。
那个废物二手货,凭什么能?拥有这么一双可爱又健全的?儿女?
风势突然变了,千颉沉下眼,起手唤出风刃。
元汐桐感觉到?挡在自己身前的?哥哥身躯一震,一声闷哼过后,他竟毫无预兆地?瘫倒在地?。
鸦青色的?神?官袍颜色太深,看不出究竟浸了多少血,但?元虚舟露出来的?一双腕骨却?被风刃割出一道极深的?口子,深到?几乎要将?他的?手腕斩断!
鲜血就这样顺着那截腕骨往外涌,元汐桐张着嘴,仓皇失措地?扑过去?,伸手想要捧住他的?手,却?快靠近的?时候缩回来,换疗伤术,想要替他疗伤。
可是她?在强行化形承接了天雷之后,自己都没办法给自己疗伤,更不要说替别人?输送力量。
指尖什么东西?都释放不出来,不论试多少次都一样,她?只能?看着元虚舟身下的?血块像行云的?轮廓,因为吸饱了血水,而大到?了恐怖的?程度。
“你做了什么?”元汐桐近乎绝望地?朝着千颉吼道,“你做了什么?!”
谁都知道,狂吼是无能?为力的?外在表现。
千颉站在一旁,将?从她?手里抢到?的?铃铛扔回她?身上,毫无歉意地?提醒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现在把他传送回去?,一炷香之内找医修疗伤,他便还有救。”
但?也仅仅只是能?保住性命了,他灵脉已断,今后再不能?修行。
大歧最耀眼的?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废人?。
这样的?结局,足够令人?唏嘘好多年。
“铜铃……对,铜铃。”
元汐桐心知当务之急的?确是要把元虚舟送回神?宫,她?再不去?管千颉,俯身盯着元虚舟的?脸,想最后再向他交待几句什么,却?见他涣散着瞳孔,张嘴叫她?:“阿羽……”
其实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元汐桐只能?通过嘴形去?辨认。
害怕他看不清自己的?动作,她?大幅度地?点头应着,终于敢去?牵他的?手。那只手血淋淋的?,一点都没有办法回握住她?。
一团团天火自半空中?落下,那是她?的?翅膀消散时残留的?力量,将?枯木和草堆烧得火焰猛窜。火粉被风吹过来,在她?沾着血的?、乱糟糟的?头发上掠过,又飘落在元虚舟另一只摊开的?掌心上。
好奇怪,他竟然感觉不到?痛,像是所有的?生机都从体内被抽干。
原来灵力耗尽后,肉体凡胎竟会这样不堪一击。
元虚舟躺在地?上,看着元汐桐哭到?通红的?一张脸。明明是又小又俏的?面庞,却?将?他的?视野塞得满满当当。他眨眨眼,在这一刻突然回忆起了五年前,自己跟随玄瞻离开帝都时,在马车上被呼风印反噬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痛到?每一寸骨头都像被凌迟,却?还有力气冲着玄瞻龇牙咧嘴。
恍惚中?还听到?了元汐桐的?声音。
在那一刻,身体最为脆弱的?时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般大度,能?够在为她?做了一切之后,却?不要求她?任何的?回报。
哪怕只是来他一眼呢。
所有害怕她?哭,害怕她?伤心的?想法,在后来全被证实是有违心意。
他就是想让她?为他伤心,为他难过,为他哭。
可现在,她?为他哭成这样,他就觉得满意了吗?
不,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自己有多没用,因为力量于他而言得到?的?太轻松,他从来都不珍惜,也不敬畏,以致于到?失去?之后,才发现真正想守护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守住过。
“阿羽……”
元汐桐看到?他嘴唇在动,似乎还想说什么话,急急将?耳朵凑过去?,握紧他的?手,焦急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有……来……送过我……吗?”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印在元汐桐耳朵里,几乎是在听到?的?瞬间?,她?就明白了他在问什么。
送过啊!
她?来送过的?!
五年前,元虚舟在砍断了邢夙的?手臂之后,就被冲上来的?守卫团团围住。她?刚生出妖脉,力量无法自控,急火攻心之下,就地?晕了过去?。
整整两个月,她?都处在昏迷当中?。妖力无法控制溢散开来,娘亲为避免事情败露,只得将?她?带到?全是自己人?的?庄子里静养。
在元虚舟被送离帝都的?前夜,她?仍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还是娘亲过来告诉她?,若想见哥哥最后一面,她?必须在日?出之前,依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
可她?醒来的?太晚了,出城的?马车已经行至城门,她?才昏昏沉沉地?扶着脑袋从床上跌落。顾不上收拾妥当,她?松松地?趿上绣鞋,拿起乾坤袋里的?瞬行符就往城外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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