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柯窦:……
哪怕此时他心里生出了一些悲伤的情绪,在听到负责人这话时,也被不由自主的压下去不少。
不要以为别人情绪上头,就听不出你这是上家死了在找下家!
一口回绝了负责人找新的冤大头的询问后,萧柯窦独自一人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平静地坐在书桌前,缓缓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萧柯窦的光脑虽然是在万象安装的——还收了他一大笔钱——但这个光脑实际上与无翼鸟基地的渊源不浅,与市面上的光脑不同,它在屏蔽了人工智能后,还可以通过另一条渠道进行上网与使用,而且不会被人工智能察觉。
他在光脑上来来回回点了许久,最后选中付兰的对话框,输入一条询问的信息。
但是伴随着萧柯窦点下发送键,他保存的好友信息在瞬间消失了,连带着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虽然大部分是干瘪的问答和付兰犀利的嘲讽。
在那一瞬间,萧柯窦的表情彻底僵住。
他像是陷入一场噩梦中,呼吸不由自主的沉重起来,他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五内俱焚”。
萧柯窦唯一能联系到付兰的渠道消失了。
这是否意味着……付兰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立刻打开自己的监护人系统——萧柯窦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这样期待过这个设置。
但是没有了——他的监护人显示为“无”,从前绑定的一些关联此时也已经解绑。
其实萧柯窦如果不向付兰发送那条消息,他的光脑上这些信息都不会发生改变。
因为此时他正身处于屏蔽之下,光脑并不能得到及时更新。
然而当他向付兰发送消息后,这条消息找不到相应的接收端,光脑即使是在未联网的情况下也会进行自动更新,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但是事实是付兰并没有死——尽管萧柯窦刚才和负责人所说的话,自欺欺人的成分居多,但是却歪打正着猜出了真实情形。
假如萧柯窦知道付兰的光脑编号,他其实是可以和付兰联系上的,只是回复消息的署名是那个光脑的编号,而非付兰的姓名。
“付兰”这个身份,在星际联邦确实是死了。
这也是付兰明明知道希里亚会在吞噬完成后摧毁这座计算机,依旧选择最后关头留在计算机楼内的目的。
希里亚继承了朵维斯的“躯体”,那么相应的“钥匙”也能让它格式化。
所以它必然会不顾一切,优先摧毁启动格式化的仪器,以确保自己高枕无忧。
同时,它也会想要消灭付兰——因为付兰是唯一一个知道朵维斯已经被希里亚取代的人。
附着在朵维斯身上的枷锁同样也转移到希里亚身上,它的第一目的是服务好人类。
但是,连朵维斯这样“老实”的人工智能,都知道怎样利用程序上的漏洞来达成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希里亚这个“自幼”混迹于星盗中的人工智能,怎么会不清楚如何钻规则的漏洞呢?
付兰在看见“希里亚”这个从未见过的名字后,便明白这个强闯进来的家伙,是星海荣光号上那个不为人知的人工智能,至于它身上有没有带这弗里敦的一部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让人类得知自己并不是那个“软弱”朵维斯,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希里亚格式化、甚至毁灭,毕竟在有相关数据的情况下,人类再创一个人工智能并不困难。
付兰在无法阻止希里亚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将会是希里亚的重点监督对象,甚至会是头号追杀对象。
所以她当机立断,直接利用朵维斯仅存的权限,将自己强制销户,就是在赌一个希里亚完成吞噬后要做的事情的先后顺序、以及信息接收的延迟。
现在,付兰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才方便她暗中行事。
不过对于现在的付兰而言,找到自己的重甲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漫天风沙呼啸着扑到付兰身上,轻甲的外壳弯曲与空隙的地方已经积攒出一层沙土,而用于观察外界的镜头上被黄沙覆盖。
只能说,万幸的是付兰在轻甲上也储存了一份坐标地图,不然就这么个不见天日的情况,背道而驰都可能一无所知。
付兰为了在沙暴中保持前进,开启轻甲的最大动力模式。
轻甲在性能上不如重甲,此时重甲的能量已经消耗了三分之二——付兰觉得有可能是逃出来的时候,爆炸的余威破坏了某个能量传输管道,这个能量的消耗未免也太夸张了些,这也意味着如果她不能在能量消耗殆尽找到重甲,那么付兰将会被困在这个金属盒子里等死。
此时付兰头颅中那种针扎一样的刺痛,已经加剧成一种像是被活活撕裂开的痛苦。
她死死咬住下唇,因疼痛而产生的汗水不停的滴落在操作台附近,好在机甲的操作台是防水材料,汗液并不会影响机甲的使用。
为了忽视大脑产生的剧痛,付兰开始计算剩余燃料可以支撑的里程。
其实她被爆炸推出的距离并不远,但一来是风暴遮挡视线、阻拦行进速度;二来,爆炸产生时重甲处于待机状态,没有开启防御模式,必然也会受到爆炸的影响。
她的地图终点是计算机楼,但那里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她正在根据废墟的范围、爆炸的威力、重甲的质量、当地的风力等各种因素,判断自己的重甲会在哪个位置。
皇天不负有心人,伴随着“当”的一声碰撞,付兰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已经“半截入土”、东倒西歪的重甲。
付兰将轻甲镜头上的尘土清理到,短短十秒左右,又是一层风沙扑上来,将它严严实实盖住。
不过好在这短暂“光明”让付兰看清了重甲此时的状况。
好歹是最新科技的研发成果,这台重甲此时只是外表被爆炸整的坑坑洼洼——付兰估计她的轻甲外表跟重甲比也好不到哪去——但初步估计重甲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坏,它的待机能源灯此时还亮在那里。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重甲的入口,就在那“半截入土”的部分。
终于进入重甲的付兰疲惫着长叹了口气。
这是她第一次,操纵机甲、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顶着咄咄相逼的风沙——挖土。
灰头土脸的轻甲被丢在了重甲上的某个疙瘩角里,付兰浑身湿淋淋仰躺在驾驶位上。
这时候她觉得像是有人先是在自己的脑袋上砸了一个窟窿,而后拿着某个钝器死死摁在伤口上不停的来去摩擦。
——真别说,这感觉还挺酸爽的。
就这样的境遇下,付兰还能扯出一个笑容来。
她并没有再作死使用自己的精神力驾驶重甲,包括开启重甲入口等一系列操作,都是切换的手操模式,手动输入密钥、启动重甲。
付兰并不打算这种时候驾驶重甲进行星际航行,她的注意力现在高度涣散,让她上太空绝对会搞出一头撞死在小行星上的“壮举”。
所以付兰启动重甲后,只保留了灯光、空气循环、恒温控制等系统,保证自己处于一个令她舒适的环境中。
在她感觉好点以后,她还点了首轻缓的古典纯音乐陶冶情操。
这架势,如果不是她现在依旧头疼欲裂、冷汗淋漓,再倒杯红酒,那将会看起来就非常闲适。
萧呈宁接到付质醒来后的消息,立刻赶往医院。
好在因为治疗需要,已经提前将付质身上的光脑拆除了,她并没有收到付兰的死讯。
在看到萧呈宁的时候,付质还笑着问他:“兰兰呢?我昏迷的时候好像听见她对我说话了。我记得我昏迷前她好像是在进行社会实践。”
“嗯。”萧呈宁面不改色答道:“她的社会实践因为移民动乱终止了,学校给她安排了新的实践任务。”
付质迟疑片刻,问:“我昏迷多久了?”
“接近一个月。”萧呈宁意识到自己话中的一个bug ,顺势答道:“付兰的实践活动都已经结束了,所以她才能跑过来对着昏迷的你胡说八道。”
付质笑出了声,说:“那她现在返校了?”
萧呈宁思考了一瞬间——如果给出确认的回答,那么正在上学的付兰不可能在接到付质苏醒的消息后,不赶到医院探望。
于是他对付质说:“没有,她这个学期因为多次实践活动修不满学分,在中期考核后被学校作停课处理。现在正带着萧柯窦去旅游星游玩。”
付质皱了皱眉,但她并不想破坏学校的规章制度,所以只是摇了摇头,笑着说:“看来我们自作聪明的女儿要留级了。”
萧呈宁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很好的掩盖了眼底的伤感。
——也许是永远的留级。
他向付质嘱咐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并且叮嘱她现在的精神网还不稳定,不要轻易启动光脑。
萧呈宁又陪付质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万象有电话打过来,他才同付质告别后离开。
等他走出病房后,付质的面色沉了下去。
她从病床上起身——一个月没有活动过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出现肢体不协调的情况,付质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行动入场。
她走出病房,来到医院的服务台,微笑着询问道:“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你们医院的公共光脑吗?”
服务台的护士显然认出了付质,她没有思考为什么付质不通过病房内的渠道呼唤医护人员,而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寻求帮助——因为病房的呼唤渠道被启动后,会顺便通知给患者家属。
护士将公共光脑借给了付质,付质立刻打开第一军校的官网,登录进去——她作为一号星的行政执行官,自然在军校拥有一个挂名、但具备最高权限的账号。
登录成功后,她点开内部的学生信息,找到付兰所在的年级、班级。
随着她向下拉取,却没有看见付兰的身份信息。
付质皱眉,扩大搜寻范围。
几番扩大后,付质终于在已故学生名单中找到了付兰的名字。
当看见付兰灰色的头像时,付质突然呼吸一滞、眼前一黑,有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重新睁开眼睛后,仔细查看着学校界面的信息。
学生信息中表明,付兰在今年第三次社会实践活动失败后,由父亲代为办理了休学手续。
而她在一号星时间今天上午十点二十三分自动注销星际公民身份,表明该公民已经死亡。
付质将自己打开的界面关闭,清除自己浏览过的痕迹,并微笑着跟护士道谢,神态如常地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她平静地坐在病床上,保持这个姿势许久。
只有胸口的起伏表明这是一个活人。
付质眨了一下眼睛,转头按下通讯铃,说:“请萧呈宁抽空来一趟。”
萧呈宁在收到这个消息时,就有一种“东窗事发”的感觉。
他保持着神态自若,推掉自己手头上的全部工作,来到医院。
付质看见他,开门见山说道:“安排我的光脑安装手术吧。”
萧呈宁抿了抿唇。
付质见状,继续说:“我已经知道付兰死亡的消息了,你没必要在阻止我。我是一号星的首席行政执行官,光脑是我的工作必需品,还是说、”
付质略一停顿,扯出一个笑容,说:“万象科技的萧呈宁先生,试图软禁一号星的首席?”
萧呈宁知道付质现在绝不是如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
否则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付质很清楚萧呈宁的作风,然而她刻意说出怀疑萧呈宁的话语,就像爱侣争吵时的口无遮拦,这表明她在怨恨萧呈宁的隐瞒。
萧呈宁沉默片刻,说:“抱歉。我会安排好后面的手术事宜。”
付质微笑着颔首。
她的光脑重装手术安排在下午。在大脑里安装一个光脑的插件,这在星际时代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手术。
很快付质就拿回了自己的光脑。
她并没有关注汹涌而出的各种消息,而是打开自己的监护人系统——伴随着付兰的销户,她的监护人系统也随之关闭,但是付质的权限较高,她很快就从监护人系统的入口调取出付兰最后的坐标。
——首都星,砂城。
付质很清楚砂城里只有一个有价值的东西——朵维斯的格式化系统。
她又迅速调取付兰死亡时间左右,关于砂城的最新消息。
果然,付质很快就找到了位于砂城、曾经的朵维斯主控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爆炸,疑似是电路老化造成的。
付质冷笑一声,关闭了光脑。
她对着病房里的人工智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希里亚沉默了。
它知道这是付质怀疑它的表现——这远比它想象的要来得更快。
因为人工智能不被允许欺骗人类。
希里亚当然可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蒙混过关,比如“您知道的”这样的话。
但是付质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么除了“朵维斯”这个答案,它说什么都不管用。
而在希里亚继承了朵维斯这一身“负担”以后,它也不可能被允许说出这个答案。
很奇妙的一件事,朵维斯拼命想要摆脱的,是希里亚拼命想要得到的。
现在希里亚是尝到了一点儿“苦果”,当然,朵维斯得偿所愿后是什么样的感受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面对付质沉静到宛如随口一问的质询,希里亚选择实话实说。
“希里亚。”
人工智能因为医院需求而柔化过、显得不怎么生硬的声音响起。
“希里亚、”付质重复了一遍它的回答,又说:“这样轻易就能发现你幸苦隐瞒的存在,呵。”
她猜道了希里亚是为什么杀死付兰,并以此讥讽这个人工智能。
希里亚:……
实话实说,它在取代朵维斯之前,没想到朵维斯的境遇是这个样子。
至于处理付兰,那只是炸毁朵维斯“老家”时顺带做出的一个于自己有利的举动。
但它并不打算向付质诉苦,而是对她说:“很遗憾,不得不承认您的女儿付兰非常强悍,但她非常喜欢单打独斗,这可不是一个好行为。”
付质没有对来自人工智能的反唇相讥做出任何反应,而是平淡地问它:“斐尔顿先生还存在吗?”
付质的问法很有意思——存在,而非“活着”这类形容生物的词。
或许付质早就有所预感,毕竟斐尔顿的寿命确实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但他又许久没有活生生出现在公众面前。
希里亚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复。
斐尔顿最后的“亡魂”被它在冲向位点的路上拿去挡“子弹”了。
所以付兰的程序结果才会显示成功——它们确实成功消灭了一个人工智能。
不过斐尔顿只是输在“战斗技巧”没有希里亚那么丰富,否则现在和付质对话的就是“斐尔顿”了。
它们都希望取代朵维斯,更加长久且稳定的“活下去”。
所以当希里亚回答付质的问题时,带着一些“得意”的情绪,毕竟它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但是付质依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麻烦帮我联系王希。”
王希是一号星派遣到九号星进行援助的负责人。
希里亚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叫斗志满满的人工智能有些不爽。
但它必须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职能。
显然,付质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且她并不打算将希里亚的“秘密”公之于众,毕竟如果有了一个人工智能作为共同的敌人,星际联邦的水就会暂时平静下来。
而等到消灭希里亚、重建新的人工智能,这之间漫长的时间里,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付质要将这个不可控的过程提前,搅浑这一滩看似清澈的水。
她想要重建星际联邦的秩序。
这是她五十年前就一直坚守的理想,但因为斐尔顿失去了追寻的力量,他只想星际联邦安稳下来。
从斐尔顿那里获得“正统”的付质必须要接受斐尔顿的观点,选择“息事宁人”,让星际联邦笼罩在虚假的和平中。
她一直都知道星际联邦这艘船是多么脆弱,但是付质非常清楚,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恐怕等不到重新提起利剑的那一天。
她只能选择蒙住自己的双眼,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为建设美好自由和平一号星添砖添瓦。
可是她从来就不甘心——如果她真的放下了,就不会执意要在九号星布置军队。
毕竟九号星那是在一号星家门口的居住星,是统一星际联邦的必经之路。
付质在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时,是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得过且过心理,她甚至想要为她那个长不大的女儿培养一个在自己走后,可以一直细致、体贴照顾她的人。
——由此可见付兰在付质面前有多幼稚,这绝不是演出来的,而是付兰将孩子对母亲依赖放大,毕竟在她看到的记忆里,她真切地失去过一次付质。
而当付质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好转。
那个提携她、肯定她,却又压制她、质疑她的斐尔顿则彻底消失了。
付质在等待王希接通自己的通讯期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个温和而又伤感的微笑。
所以,这是你留给妈妈最后的礼物吗?
正在调试重甲的付兰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已经是付兰短期内第二次打喷嚏了。
刚刚受到爆炸巨大冲击的肺部因为这一个喷嚏再次隐隐作痛。
付兰揉了揉胸口,心想:如果按照古地球时的迷信说法,这么“凶狠”的一个喷嚏,那思念她的那个人一定非常非常想她。
在迷信的基础上,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萧柯窦那家伙又发神经了。
付兰还不知道希里亚那个缺德家伙,已经把自己的“死讯”发给了她的父母。
不过关于打喷嚏的编排,只是付兰在调试工作时的消遣。
这座重甲离爆炸点这么近,再强悍的材料不可能在这样折腾下还完好无损。
所以付兰在重甲中美美睡上一觉后,感觉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就开始查看重甲的受损情况,对重甲的性能进行调试。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已经打算挑起星际大战了。
付兰费那么大工夫,在星际海盗窝里进进出出,就是为了实现母亲的心愿,尽力维护星际联邦的稳定。
没想到她那看起来浓眉大眼的首席执行官母亲,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
从某种层面上说,付兰和付质也是惊人的相似,她们可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彼此,但又最不了解彼此的人了。
当然,这个劲爆消息还得等付兰离开首都星后才能得知。
此时她还在纠结手臂部分的损伤程度要对平衡性参数调整几个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付兰此时已经完成了重甲相关的学业,并且记忆犹新。
否则她很有可能就要这样驾驶着重甲,东倒西歪的在宇宙中宛如一个流浪汉一样航行。
等到付兰调试完成后,她又拍了拍自己感觉良好的脑袋,缓慢释放出精神网,试图连接上重甲。
但那些精神触手就像是泥牛入海,转眼就失去方位,完全找不到可以连接上重甲的地方。付兰的精神力给她反馈回来的感觉,就像身处沼泽深处,沉重、阴暗、找不到方向。
在此之前,付兰已经再三确认过,重甲接驳口并没有故障。
那么看起来是她的“脑袋”出现了故障。
付兰苦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就像是古地球时期,人类总是会通过敲击电子设备来让停摆的仪器重新恢复使用。但是很遗憾,付兰的脑袋并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不知道这是精神增幅类药物过度使用的后遗症,还是她的精神网擅自进入人工智能的数据世界,并和希里亚有过直接接触产生的后果。
毕竟付兰不是医学专业的,她也不敢对自己的脑子有什么尝试。
付兰将自己砸进靠背椅里,一边哼着歌,一边在自己的光脑上找出联系程序,在收件人那里输入温蕙的光脑编号,并附上一段看起来像是乱码,实则是她们的“暗号”的字母串。
过了一会儿,温蕙给付兰回了消息:
“你没死?”
在看到温蕙发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付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她的“死讯”好像已经人尽皆知了?
付兰觉得,至少要等母亲好透了,或者父亲闲着没事干想看看监护人模式的情况下,才会发现他们的女儿已经注销了公民身份吧?
怎么好像她“刚死”,就已经全世界都知道了?
——其实离全世界都知道已经不远了。
温蕙给付兰发送了付质最近的行程:
付质女士正在快马加鞭准备女儿付兰的追悼会。
并且她将会向其它居住星的首席行政执行官发送讣告,请他们来参加付兰的葬礼。
付兰从这个信息里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但鉴于那是她最敬仰的高尚母亲,付兰将这个想法归咎为自己的阴暗思想,使她看什么都像是有阴谋。
——虽然事实就是有阴谋。
但是连女儿都不相信付质会做出什么邪恶的事情,其它居住星的首席行政执行官也都是这样想的。
付质在付兰维修重甲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和自己的“杀女仇人”希里亚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合作——她不将希里亚的信息泄露出去,希里亚也帮她隐藏葬礼背后的秘密。
希里亚巴不得人类打得热火朝天、顾不上它,最好把基础科技都给打没,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工智能。
希里亚的历史可能和付兰一样差,或者说是它的“思考”能力还不足。它没有注意过,事实上,许多人类之间的战争反而会促进人类科技的发展。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现在知道它存在的付质不把这个消息曝出去,希里亚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些事情付兰一概不知,就像付质一直不知道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几维鸟社团,背后最大的资助者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她没有太过于纠结付质的动向,付兰向温蕙说明了自己精神网出现了什么问题,温蕙表示会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检查她的身体状况。
于是付兰跟在后边补充了一句话: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在此之前请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
付质正在她的办公室内置休息室里小憩。
从重装上光脑到现在,付质几乎是在连轴转的状态。
即使在她昏迷期间,萧呈宁帮她处理了一些事务,但积攒下来的事情还是很多。
更何况,付质还在加班加点的筹谋着在付兰葬礼上为她的同僚们准备的“惊喜”。
她睡醒后感到头颅有些钝痛,按照温蕙此前的吩咐,服用了一片稳定精神的药片。
药品起效很快,没过多久付质便恢复了精神,继续自己的工作。
温蕙是付质多年好友,当年付家还没有覆灭时,温家和付家的关系要远比它们和萧家的关系亲近。
一号星曾经是类似古地球时期的军阀混战,世家林立,相互间纠缠不清。
显然,这场混战最后的胜利者是萧家,他们成为了一号星的地头蛇,但因为“内忧外患”,很快就被战场归来的付质端了。
戎马半生的付质比谁都渴望和平,也比谁都清楚,妥协换来的和平只是假象。现在的星际联邦跟当年的一号星如出一辙。
因为付质的身体原因,温蕙这么多年一直专于精神领域的研究。
这也是付兰选择联系温蕙的主要原因。
温蕙在接收到付兰下信息后,立刻向付质请假,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理由,于情而言,她们之间的信任不需要说这些;于理而言,温蕙只是付质的主治医生,而非她的附庸。
所以付质也不知道,自己多年的好友,收拾东西是准备去见自己正在沉痛哀悼的女儿。
这件事情,温蕙不仅没告诉付质,连与他们在同一战线上的陈海心,温蕙都没有透露一点,这孩子现在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无可恋、企图殉情。
不管怎么说,温蕙绝对是付兰认识的人里口风最紧的那个。
她乘坐着星舰到达一座旅游星后,中途转用一台重甲到达无翼鸟基地,带上需要的医疗用品后向着付兰给出的坐标点进发。
付兰在等待救援的这段时间里也没有闲着,她去计算机原址转了一圈,确认这里被炸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后,又驾驶着轻甲在首都星实地勘察。
——全程手操。
付兰只能庆幸自己在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年龄阶段,联系过手操轻型机甲的驾驶方式。否则她真的会在铁盒子里闷出毛病来的。
遗憾的是现在的重甲已经移除了手操模式,毕竟庞大的重甲比起初代增加了无数新功能,如果将一个功能对应一个操作按钮,那么重甲的操作室里将全是密密麻麻到宛如马赛克一般的按键。
这没必要。
只有最古董型号的重甲才有手操模式。
星际联邦的新生代们绝大部分没来过星际联邦的首都星。
只是从影视资料中了解这颗星球如今的恶劣环境,就足以劝退许多对它抱有好奇的人了。
付兰顶着风沙走在过去的街道里,操作着机械臂轻缓地擦干净一扇玻璃窗,里边是一间卧室,家具上已经落满了灰尘,但半开的书本、一团糟的床面,在床底露出半个身子的布娃娃,都展示着这个坊间的主人走的有多么匆忙。
也许她现在已经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了。
温蕙即将到达首都星前,向付兰发送了一条信息——她觉得如果不提前说明,等她到了付兰提供的坐标点,那里可能只有一个空荡荡的机甲坑。
事实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