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by漠小兰
漠小兰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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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别再说了!”
几个仆从得令,很快赶来阁外的几棵大槐树下,仰着脖子捕蝉,不过一小会儿,断断续续的蝉鸣消失殆尽。
他们捉着粘过蝉的木棍回到前院,恰遇太一真人捏着拜帖上门来,已在倒座房等了多时。
见他一身紫衣道袍,仆从接过拜帖,了然道:“是青城派的道人,今日府中设宴,还请道长稍等片刻,小的前去通报一声。”目光在他身后的其余三人扫过。
太一真人见状笑道:“烦劳通传,某与诸位道友皆为侯爷分忧而来。”
仆从应了一声,转身欲走,太一真人身后的木离突然问道:“你手里的是蝉吗?”
仆从回身,点了点头。
“可否予我?”她指点肩上的小鸡仔,“此鸡吃虫。”
仆从见惯了来往道人,心道果然古怪,将手中的木杆递给了她。
木离将米糊上黏住的一只蝉拨了下来。
黑背蝉,蝉翼上黑线般纹路如蛛网交错,个头比平常的蝉要大上一圈。
木离看了一阵,将手心里的蝉,递到小鸡仔面前。
“吃吗?”
小鸡仔‘叽’一声叫,扭过头去。
木离笑了一声,太一真人察言观色,见仆从走远,方问:“木道友,可是此蝉有些古怪?”
既是悬赏捉妖,那侯府中必定有妖。
不料,木离却答:“没什么古怪。”
太一真人只好悻悻干笑一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仆从去而复返。
“诸位道长,随某来,侯爷已移步亭内静候诸位。”
走过两重垂花门,前院风光展露在前,庭前廊下百盆花蕊争艳,沉郁的香气混合熏香,闻之飘然。
仆从将众人引到了院中石亭,亭上朱瓦飞檐,立着一尊石刻的卧虎。
几个侍女掀开薄纱,整襟肃立,木离看见了亭中坐着的中年男人。
太一真人率先拜道:“青城太一拜见侯爷,预祝君侯,福寿长春。”
定西侯点头:“道长多礼了。”
孔寒随之抱了抱拳,青檀和木离却没有动。
定西侯道却不在意,只道:“诸位道长远道而来,恰逢春日宴,道长尽可玩乐。”
太一真人称谢,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定西侯露出个微笑,目光落在几人身后,唤道:“清泉道长。”
一个中年白袍道人走到亭前,身后跟着七人,皆着雪白道袍,内衬青衫,腰间坠着菱纹青玉珏。
太一真人抱拳道:“原是梓芜派的道友。”
清泉也拱了拱手,正欲说话,余光却瞄见了太一真人背后的人影。
木离乍一见他,脸上讶异神色一闪而过,竟还笑道:“清泉,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清泉却远比她表现得惊讶,双目霍然圆睁,脸上震惊之色毕露。
他强压住揉眼的冲动,缓缓眨了眨眼,再看。
真是木离!
他原以为过了这么久,自己早就忘记了她的面貌,可此时见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甚至想起了自己最后一次见她,她身上就是穿着此黛青纱裙。
可他明明记得,当日在绝情谷上,亲眼目睹了谢烬渊自烈火之渊御剑而出,浑身浴血,怀里的木离无声无息,脸上是死一样的青白,已是气绝。
无论玄天峰如何遮掩,说她进了石洞闭关,众人见其久未出关,只以为她伤重,难有起色,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木离就是死了。
早就死在了绝情谷底。
不过是为保玄天峰的脸面,不愿向外人说道罢了。
清泉暗咬牙关,说不清此刻究竟是何种心绪,他比木离早入玄天峰,自认忠心不二,可到头来李孟寒的关门弟子只有木离一个,还将蟠螭铜镜给了她。
木离修行之时,样样惫懒,可样样都比他强,从来都是目中无人,而他却像老牛一般,兢兢业业地修行,到头来李孟寒却丝毫不将他放进眼里。
他早就寒了心,才会一走了之。
只是万没料到,木离竟然真的还活着,还看上去毫发无损。
他暗吸一口气,强作镇定道:“木道友,着实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定西侯叹道:“清泉道长是遇见了旧相识?梓芜派与青城派果是同为道宗。”
清泉一听,蹙眉打量起太一真人和木离。
什么时候,木离去了青城派?
太一真人见木离一动,立时开口笑道:“道宗同气连枝,理应如此。”
定西侯颔首:“宗门人如今多行走于世,乃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梓芜派以剑立派,青城派以道诀立身。本侯仰仗诸位道友捉妖,事成之后,自当重谢。”
太一真人趁机问道:“侯爷口中之妖究竟是何妖物?”
定西侯饮了一口杯中酒酿,笑道:“今日宴饮,不谈此等扫兴之事,诸位道长先行休息,尽可饮酒作乐,明日本侯派人与道长细说。”
话音刚落,定西侯击掌数声,两个道人从亭后缓步而出,二人皆着丁香色道袍,背后绣着猛虎,朝前拜道:“诸位道友随某来,侯爷为诸位安置了住处。”

第15章 黑蝉
侯府有四重宅院,东南西北各设角门,宅院中央庭院曲水蜿蜒流过,四周绿树相抱为圆环。
一行人被两个道人引进了最后一重庭院,天井下,四间二层小楼各据一方,清泉领着身后的梓芜派道人进了东侧。太一真人带着其余三人拐进了西侧。
一进屋,太一真人迫不及待地点燃了青城派的黄纸传音符。
青火于指尖烧尽,他才道:“我派几位同门也该到了桐城,你二位的路引就在他们手中,我已传音,想来他们定会来此与我们汇合。”
青檀道:“多谢。”
木离却问:“太一真人可知刚才的两个道士何门何派,先前我也见过几个丁香色道袍,背绣猛虎的道士。”
孔寒想起谯楼那一夜的四个道人,耳朵也竖了起来。
太一真人压低了声:“此乃官道,那几个道人都是奉旨修道。”
“奉旨修道?”木离头一回听说,“奉谁的旨?皇帝?”
“正是,除开道宗四大派,便是这官道最为鼎盛,乃朝廷钦点,起于英宗一朝,延续至今,修道者多修剑道,亦通晓道诀,虽不知确切人数,但王都之中便有一万道众,勋贵之家,如同定西侯府中,亦有官道,想来人数不多罢了。”
道人不求长生问道,反而臣服于人君。
这世道倒是稀奇。
方才的两个道人虽未结丹,可是修为已破心动,若真与寻常军士动起手来,以一敌百不成问题,难怪……其余诸侯也在拉拢道门。
没想到一百年过去,道宗宗令真成了一纸空文。
眼下的道宗令她陌生极了。
木离想了片刻,问道:“太一真人可曾去过宗门大比?这宗门大比在此界也有么?”
太一真人摇头道:“贫道修为不精,未曾去过宗门大比,宗门大比向来都在昆仑山上,宗门人才济济,下一回宗门大比想来也会热闹非凡。”
木离放下心来,好在此事尚无变化。
太一真人见她神色一松,坐到了桌旁,忍不住试探道:“木道友,如何认得那清泉道长?”
木离笑笑:“我与他原是玄天峰同门。”
“原来如此。”太一真人心中却叹,既是舍下玄天峰,拜入梓芜派,那什么玄天峰果是个没落门派,可他念头一转,又想到木离的蟠螭铜镜,没落门派怀揣秘宝,迟早要落入他人之手。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他默默盘算起来,仅仅一人一鹤,等到青城派几位同门到来,兴许便是可趁之机。
太一真人想得出神,木离却突然起身,吓了他一跳,只见她侧目道:“青檀,我们先上楼去。”
太一真人慌忙拱手笑道:“二位道友早些休息,才好养精蓄锐。”眼见木离旋身上楼,可她肩上的小鸡仔却忽而扭头,似乎是瞪了他一眼。
太一真人:……
入夜过后,府中的乐声与宾客声渐渐停歇,一轮蛾眉月当空,有鹤影翱翔于青云间。
轩窗半敞,月华自四四方方的天井洒下,如轻纱半拢。
木离临窗而坐,探身往外,细细辨认微风里夹杂的气息。
小鸡仔从她的肩头跳上了窗沿,朝她扇了扇翅膀。
她轻笑了一声,食指点上它的胸脯,柔软的绒毛被戳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灵气自她指尖送入它的体内。
“让我试一试,这一回还灵不灵。”
小鸡仔一动不动,吸收着源源不绝的灵力。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风里便传来了噗噗噗细密的振翅声响。
“啊,来了。”木离收回手指,把小鸡仔放回肩头,伸手合上了轩窗。
噗噗噗的声响越来越近,振翅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进而变作了一种急不可耐的嗡鸣声。
“啪”得一声,一道黑影第一个撞上了窗棂,是蝉的形状。
继而是第二声,第三声……砰砰砰大响而起。
须臾之间,雕花窗上密密麻麻,沉沉叠叠地爬满了飞来的黑蝉。
大响并未停歇,一层又一层的黑蝉撞上窗户,爬上小楼的木墙,黑瓦屋顶上。
可怖的嗡鸣声惊醒了楼下的太一真人和孔寒。
孔寒翻身而起,提着桃木剑,先冲上了二楼。
屋中只点了一只烛台,照耀着黑沉沉的窗影,无数黑翅颤抖,纱窗上千疮百孔,眼看马上就要支撑不住。
木离坐在桌前,竟还朝他笑道:“小道士来了。”
孔寒大惊,“外面是什么东西!是虫子么!”他顿了顿,明白过来,“是蝉!”
太一真人此时也跑了上来,急道:“木道友先前不是说此蝉并无不妥。”
木离一笑:“骗你的。”
太一真人险要气得仰倒,看着摇摇欲坠的窗户,一面慌忙摸出符箓,一面问道:“这可如何是好!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蝉来,究竟是什么来头!”
木离将将起身,轰得一声,雕花窗被撞得七零八落,蝉群如一团滚滚黑烟,径直朝她涌去。
太一真人蓦地想到了林中的妖怪,“是为了幼兽!”他大喘气道,“你用幼兽作饵,引得蝉来!”
太一真人茫然四顾:“难怪……难怪青檀不在,你怕若是青檀在,那蝉便引不来了……如此说来,此蝉亦是兽,不过,不过是……”
木离指尖弹出青火,接话道:“不过是低等的恶兽。”羽翼上有邪印的恶兽,三尸门里最不起眼的喽啰。
涌入的黑蝉近不了木离的身,四散开来。
嗡鸣声不绝,听得他头皮发麻,太一真人捏诀招出火光,孔寒只得用桃木剑胡乱砍向飞蝉。
黑蝉从窗外涌入,被烧光一团,复又再来一团,看不到尽头。
太一真人脑门冒汗,余光去瞄木离,见她只用火诀,丝毫没有祭出蟠螭铜镜的打算。
难道是碍于侯府人多口杂,不愿节外生枝?可如此下去,此蝉绵绵不绝,何时才是尽头!
侯府中尚有其余道人,只是他眼下实在分不出功夫传音,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难道听不到!
住在东侧的清泉早已听到了动静,可一直没有出来。
梓芜派的道众也醒了,齐齐把目光投向他,低声问道:“清泉长老?”
同为道宗本应相助,可此蝉来得邪性,又在定西侯府。
他于是略略挥手,示意诸人按兵不动,只屏息凝神听着楼外的动静。
他也想看一看木离如今的深浅。
孔寒手中的桃木剑被汹涌的黑蝉先扑后继地撞上,震得他五指发麻,手臂也又酸又胀,几乎快抬不起来了。
正值半夜,屋中的烛火早就被蝉翼齐振带起的劲风吹灭,半明半暗,只有些微月光和燃烧黑蝉的一簇又一簇忽明忽灭青火。
孔寒扭头去寻木离的方位,后背忽而一凉,数只黑蝉贴上了他的背心。哒哒哒的声响顺着后脖传到耳边,他的脖后突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嘶……”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脑后勺痛得麻木。
一只黑蝉咬上了他!
孔寒慌忙伸手去拂黑蝉,冰凉的硬壳毫无缝隙地贴着他的皮肤,像是深深地嵌了进去,根本扯不开!

第16章 崆峒
孔寒火急火燎地又去扯那蝉壳,皮肉被扯得疼痛无比,可黑蝉依旧不动分毫。刺痛随后背蔓延,耳边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扑通扑通,像是体内压抑着的什么东西将要破笼而出。
“师父!”孔寒大呼道。
太一真人听见这一声叫喊,将欲转头,可大群的黑蝉涌来,他根本无力分神。
孔寒心中顿时凉了大半截,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身旁却忽如风动,一点炙热自后背荡漾开来,脖后忽然一轻,他听见了黑蝉啪啪落地的声响。
回身一看,却是木离:“小道士可得小心些。”
“多谢木掌门!”孔寒大松了一口气。
太一真人听见了声音,扬声道:“木道友,快用铜镜啊!这样才去,何时才能解困!”
木离听见空中传来一声鹤啼。
她手中捏诀,三个赤色火球朝团团黑蝉滚去,噼里啪啦地在窗前烧出了一条道来。
她扶住肩上的小鸡仔跳窗而出,蝉群紧随着她落入了庭院之中。
太一真人长舒了一口气,却见孔寒要往下跑,慌忙拉住了他:“你跟着去做什么!刚才的苦头还没吃够!”
孔寒被他扯住袍袖,挣扎着探身往窗外瞧,密密麻麻的黑蝉从天空飞来,涌到庭院中包围了木离。
“我们若不相助,木掌门独自如何抵御!”
话音未落,十数个巨大的赤色火球在庭中点燃,像是他曾经见过的灯集上由人托举串联的火龙,火球次第而动,将庭院照得如同白昼,黑蝉成片地扑簌簌落下,空气中满是炙烤后的浓烈气息。
太一真人冷哼道:“她那个样子,如何吃的了亏,现在想来,刚才于她来说,也只是逗乐罢了,你修为不精,别去凑热闹了!”
孔寒被说得无地自容。
他确实太不中用了。
若是……
他看向火光中的木离,若是有朝一日,像她一样……
空中又传来一声鹤唳,木离仰头一望,一只巨大的黑影被白鹤追逐着下落,擦过天井,瓦当和碎瓦落了一地。
是一只巨大的黑蝉,蝉翼伸展,满是黑色的脉络。
果真来了。
它一落到庭院,便股起了一阵狂风,将院中的火球吹灭。
微茫月色下,它的身躯投照的黑影顷刻盖住了四方庭院。
庭院中尚还残留的黑蝉被这只巨蝉吞噬。
恶兽附身为蝉,也难逃弱肉强食的宿命。
木离手掌轻推,火势如剑朝巨蝉刺去。
巨蝉振翅而飞,躲了开去。
木离又捏火诀,仍未刺中。
巨蝉振翅卷起的疾风,吹得院中瓦砾大响,连几重小楼似乎都摇摇欲坠。
北面小楼的门却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两个红衣道人跃出,一左一右地布阵,空中乍现了一张红网。
太一真人临窗而立,口中惊道:“是崆峒派的道友!”
木离瞧了两人一眼,巨蝉振翅,被红网扑下,它扑腾了数息,红网便破了一道裂口。
其中一个红衣道人皱眉道:“道友,这巨蝉有些难对付,我与师弟再结一阵,道友把握时机,以火为攻!”
木离笑道:“好啊。”
空中又落一网,木离掌中接连推出三柄火剑,第一柄直入蝉首,另外两柄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两侧的蝉翼。
火光烈烈地烧灼着巨蝉,蝉翼上的脉络被火烧得通红。
两个道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人恍然大悟道:“有邪印的恶兽!”
另一人惊道:“为何会有三尸门的邪印。”
巨蝉急欲高飞,两个崆峒道人只得紧咬牙关,守住了阵法。
数息过后,巨蝉发出尖利得如人一般的嚎叫,巨大的身躯顷刻化作了黑灰。
两个道人长舒了一口气,抬眼就见木离转身要回小楼,连忙叫住她。
“崆峒派魏乙,崆峒派林昆。敢问道人何门何派,高姓大名。”
木离回身:“玄天峰木离。”
两个道人面露疑惑。
木离笑道:“两位道友兴许未曾听说过玄天峰,但想来日后也有见面的机缘。”说罢便走了。
此刻,天还未亮,两个崆峒道人便也回到了北面的小楼。
魏乙琢磨道:“她到底是什么修为,先前屡次刺不中,后来连出三剑,皆中要害。”
林昆一听,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好像,她是故意引我们出去的。”
林昆思索片刻:“先前蝉群来的时候,无人出手,后来她到了庭院里,似乎是在等那一只巨蝉,如此说来,倒也不是故意引我们,反而是在引那一只巨蝉,空中的白鹤似乎也是她的灵兽。这个玄天峰到底是什么来头?”
魏乙摇摇头,“并不知晓,往后或许真能再见。”他顿了一顿,“她该不会是说宗门大比罢。”
林昆蹙眉道:“难道……她真是引我们出去,好瞧瞧我们的身法?”
“这院中还有其余道派之人,那玄天峰若真是存了宗门大比的心思,也就不奇怪了……”
林昆点点头,心里仍觉古怪:“那定西侯赏银捉的妖便是这只蝉?”
魏乙:“不知,今夜动静这么大,侯爷都没派人来,明日兴许才能知晓。”
林昆沉吟道:“若真是此巨蝉,那赏金该平分于我三人罢。”
魏乙低笑一声:“这院中静观其变的人可不少,谁出力多,谁出力少,一目了然。”
林昆干笑一声,再也无话。
而西边的角楼中,太一真人一见木离回来,面露喜色道:“木道友,此番灭兽,侯爷定会重赏。”
木离耸耸肩:“但愿如此罢。”
太一真人殷勤道:“木道友之后打算去哪里?不妨再与某结伴?”
问完这话,木离却没有马上答话,只看了太一真人一眼。
看得他一阵心虚,撇开眼去,而孔寒却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木离。
木离摇头道:“桐城事毕,我便要回玄天峰。”
孔寒眼睛睁大,插话道:“木……木掌门,为何如此着急?”
木离笑道:“我来一趟,是为了收徒弟,可收不到徒弟,我总得回去想想办法教徒弟。”
孔寒沉默了下来。
隔天一早,定西侯便派人来请院中的诸位道人往前院而去。
庭院中青城、崆峒、梓芜各派的道人加起来足有二三十人,昨夜走出楼来得却只有魏乙、林昆二人。
木离见到二人朝她拱手,便也报之一笑。
走到前院,才知青城派的其余道人也到了。太一真人大喜道:“师兄与师伯都来了。”
可他的师兄、师伯只是神色冷淡地朝他颔首。

第17章 灵山道人
定西侯环顾一圈,目光投向木离,徐徐道:“听闻昨夜是青城派的道友收伏了一只妖蝉。”
青城派的诸位道人顺着他的目光,也一并望向木离。
木离笑道:“我并不师从青城派,乃是玄天峰。”
“玄天峰。”定西侯重复道,忽问,“可是当年度虚道君李孟寒的玄天峰。”
木离噗嗤一笑:“原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厅中的道人却鸦雀无声,有的垂目,有的好奇地打量着她和她身后的青檀。
“本侯听闻过一桩旧事,昔年李孟寒度过昆仑山,假称灵山道人,侍奉元宗,专为元宗炼制丹药。”
灵山道人。
厅中窃窃私语声四起。
度虚道君没听说过,可灵山道人的长生丹药害死了元宗,倒是人尽皆知。道门名声一蹶不振,若非而后的天师,道门绝无可能如此鼎盛。
木离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道:“你说得这桩旧事,灵山道人是否究竟是李孟寒,从来也无定论,不过是只借一张画像,便说是他,且不论修道术士通晓变脸换面之术,更何况即便是人,也有高妙的易容术,难保不是有心人仿效。”
定西侯身体朝前微倾,眼中兴味盎然,转而问厅中另一侧的清泉道:“清泉道长,自元宗之后,灵山道人自此下落不明,缉拿书发了英宗、穆宗两朝都未再见灵山道人,你说这灵山道人究竟是不是李孟寒?”
清泉一顿,心中了然,定西侯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世。
“李孟寒就是灵山道人。”清泉朗声答道,“李孟寒素习游隐之道,犹善玄变之诀,他假托灵山道人进入宫闱,魅惑帝王,以假丹药加害于人,是当年四大道宗板上定钉的事情,李孟寒忹作道君,自此声名狼藉,岂能容人再来诡辩。”
木离笑了一声,讥诮道:“当年道宗势众颠倒黑白也就罢了,今日你我各执一词,我为何不能辩上一辩,清泉,你拜在玄天峰多时,可资质平庸,修为一直难有寸进,当年师尊未将你收入座下,你就因此耿耿于怀,即便出了玄天峰,还要诋毁师尊,胸襟气量着实狭窄。”
“胡言乱语!”清泉咬牙切齿,手势一翻,将要捏诀,却被木离凉凉打断道:“此乃定西侯府,若是平白无故地用诀起势,这个厅里的道友岂非无辜受了牵连,更莫提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清泉更恼,两指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定西侯却哈哈一笑道:“清泉道长,本侯也只是顽笑罢了,灵山道人之事早已经年,不值一提了。”
清泉神色僵硬,拱手道:“侯爷说得是。”
定西侯又道:“从前道宗向来不问凡间事,但求术业精进,长生问道,断不与凡人争锋。想来,这灵山道人不过是个异类。”他望向木离,笑了笑,“但昔年除却长生丹,灵山道人更炼化了一颗定心珠,只是这定心珠的下落也随灵山道人一般无可寻了。”
厅中道人俱是一惊。
定心珠,乃是不世秘宝,这珠子说得得神乎其神,可到底是什么模样,是大是小,是圆是扁,一概不知,虽说被称作“珠”,可究竟是不是“珠”,谁也说不清楚,无论是道人还是凡人,谁都没见过。
定心珠传说脱胎于龙珠,其实是龙族的妖丹,可当年幽冥邪神现世屠龙,世间再也无龙,最后一只神龙已被屠尽,定心珠也再不可能有了。
灵山道人,一个炼假丹的三流道人,如何炼制定心珠。
道人面上皆露出了狐疑之色,木离更是“呵”得一笑:“侯爷说得故事有趣!不过,既是悬赏捉妖,如今妖也捉了,不知可否拿到赏银?”
话音刚落,定西侯击掌数声,他身后的丁香袍道人提来了一个铁皮箱,打开过后,满满当当的灵石。
木离眼前一亮:“多谢。”
她身后不远处的太一真人不时拿眼风去瞄青城派的同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府中聚集的道人都是为求财而来。
众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了下来。
定西侯笑了半声:“此为赏银,若是道友愿留在此地助我一臂之力找寻定心珠的下落,往后更有别的……封赏。”
木离笑着摇头:“定心珠本就子虚乌有,侯爷还是莫要执着。”她扭头去瞧青檀,青檀便跨步上前,搬起了一箱灵石。
跨过花厅门槛,定西侯仍旧气定神闲道:“木道友,本侯静候佳音。”
太一真人也随之而出,跟她回到角楼。
木离拨了十数颗灵石给他。
太一真人捧着灵石急道:“木道友真就要走?”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木离说着,瞧了一眼屋外。
孔寒背着桃木剑也追了过来。
木离一笑,走到他面前问道:“小道士,你愿意跟我走么?”
孔寒脸上通红,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好啊,那小道士后会有期。”
眼见空中的鹤影越飞越远,太一真人疾寻到楼中的青城派同门,速速说了蟠螭铜镜一事。
不料,他的师兄嘲讽道:“太一,你以为自己叫真人就真是了得了么?蟠螭铜镜岂是你想分辨就能分辨得出得?”
太一真人心知一向师兄不待见他,认为他是凭奇伎淫巧讨了掌门欢心,不然凭他的修为,当不起这一声‘真人’。
他只好转而求师伯道:“此事千真万确,我读过那孤本十数回,那木道友手中确是蟠螭铜镜!”
师伯问他:“昨夜你观她修为如何?”
太一真人答道:“虽是了得,但万万不及师伯。”
这话说得虽有点托大,师伯加上师兄想来还是有胜算的。
见师伯被说动了,太一真人再劝道:“若是师伯得此铜镜必定如虎添翼,说不定便能度过那昆仑山了!”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个铜镜是如何了得的话,却不察被窗外留守的孔寒听了去。
孔寒听得又急又气,师父真的打起了那铜镜的主意。
眼下青城派来了足有十数人,即便是木掌门,兴许也难以抵挡。
他抬眼看青云之上,几道雪亮的剑光稍纵即逝,朝那白鹤飞远的方向而去。
孔寒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定要告知木掌门,让她早作防备才是!
他取下背心的桃木剑,捏诀御剑。
桃木剑短暂地飞了几息,啪一声落地。
孔寒拾起剑,站远了些,再次捏诀,桃木剑飞到半空,他正准备一步跃上,可那桃木剑又落回了地上。
孔寒气馁地捡起长剑,脑中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小道士,我教你。”
是个男人的声音,清朗如玉,掷地有声。
孔寒随着那道声音,念诀起势,桃木剑托着他腾空而起,朝云中而去。
孔寒又激动又害怕,忙问道:“你是谁!为何教我!”
可那声音却不见了。
孔寒只得朝前看,方才见到的几道剑光就在前面。
他定睛一看,竟是梓芜派的道人!

行了约莫大半日,木离坐在鹤背上,回头看了一眼:“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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