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睛,指尖一摇,一点青火照亮了四周。
真是一个沙穴,可是却不见火鱼的踪影。
木离起身,朝前走去,发现此沙穴蜿蜒往前,分为左右两条岔道,她指尖一弹,一道青火朝右边一处岔道飞去,她定睛望去,等了一刻,直到飞火碰到尽处,也没觉察出火鱼的踪影。
她便转身往左行去,照例用飞火开道,可那一团青色飞火朝前飞了不远,却猝然熄灭了。
木离顿足脚步,一手捏稳了长剑,一手不由地地抚上了胸前。
“什么东西,是人是妖是鬼?”
一道淡蓝幽光在岔道中一闪而过,木离眉头一皱,耳边却听见了一道脚步声,是人的脚步声,踏在沙上,又轻又缓。
她喝道:“是谁在那里?出来!”想了想,语调又柔和了些,“也是宗门大比的道友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指尖一摇,数道青火点亮了前路。
她终于辨明了来人,愣了片刻,才如释重负般地笑道:“谢烬渊,你来了!”她朝前快走了两步,迎上前去,“你是不是听到了我给你的传音,来沙丘等我的!”
可面前的谢烬渊,半个字都不说,只是怔忡地,略带茫然地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谢烬渊被风沙吹老了。
不,也不能说是老,因为他业已结丹,面目不会老,可是此时此刻木离望着他的眼睛,只觉短短一时半刻不见,谢烬渊便沧桑了许许多多。
“谢烬渊,你怎么了?”她有些着急道,又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
他身上一袭月白长袍,腰缠朱槿锦带,袍身金丝纹路一路纠葛,头竖青玉冠,冠上雕刻飞鸟形制。
不对,今日的谢烬渊明明先前没有竖冠,只是在脑后系了黑绸带。
木离踟蹰地倒退了一步。
她的动作仿佛终于惊醒了眼前人。
眼前的谢烬渊开口道:“木离……”他忽然伸出手,仿佛要来摸她的脸。
木离往旁侧一躲,脸上发红道:“你……你干嘛?”
他闻言微顿,收回了手,脸上像是笑了笑,只转开视线左右环顾,蹙眉道:“这是……这是阴阳幻境的沙穴。”
他的声音听上去却是如常,只略略有些沙哑。
就是谢烬渊啊。
木离摸不着头脑,点头道:“对啊,我刚刚也才跌进来,还没找到火鱼呢。”
“火鱼?”他疑惑地问道。
木离越发觉得古怪,视线往下一瞟,适才注意到他的一只袖袍上满是血迹,仔细看去,红色的血点密布,也零零星星地洒在袍角,落在他的锦靴上。
宽袍大袖下露出的一只手苍白,五指紧牢住一柄长剑,可是其中两指已是血肉模糊,隐隐可见白骨森然。
木离大惊,再细看他手中长剑,剑身单薄,光芒若雪,而剑柄却为青玉,许是剑气未散,流云似的光芒于剑端流转了一瞬。
绝非她先前给他的那一柄长剑。
她心头陡然一沉,冷汗霎那爬满了后背,脚步接连倒退了数步。
这个人不是谢烬渊!
也是幻像么?
他说:“你不要害怕。”
木离横剑当胸,“你究竟是谁?”见他还欲往前走,她低声喝道,“你别过来!”
他竟真的停住了脚步,眼神却不移分毫。
木离飞快地地朝来时的路折返,脚后跟却忽然被沙中的什么东西绊住了。
她低头一看,盘根错节的植物的根系。
她俯下身,用力一拉,一串赤红的叶片被她从沙里拉了出来,叶片宛如游鱼,中间圆两头扁。
“火鱼!”她高兴地接连摘了好几片火鱼。
孰料,还没拿稳,一道雪亮的剑光忽至,斩断了手中的根系,叶子化为碎片,而露在地表的火鱼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股脑连串地钻回了沙中,不见了踪影。
木离扑了一场空,只来得及捉住一片细小的火鱼揣入腰间,抬头却见来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前,剑身上雪芒流转,鲜血顺着剑柄下垂着的流苏一滴又一滴地落进土里。
木离愤怒地拔剑相向:“你到底是谁?为何毁了火鱼?你不要,我还要呢!”
她的长剑停在他脸前,他也不躲,唇角动了动,像是在笑,问她道:“非要结丹么?不结丹不是也很好么?”
“好个屁!”我就是要结丹啊!“要你多管闲事!”
即便对着谢烬渊的脸,木离狠下心捏了一道火诀,滚火在剑上跳跃,火光点亮了他的面目,他的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望上去深不见底。
他一动不动,滚火却在他面前突地凝住,木离连他的身法都没看清,只见滚火成冰,哗啦一声,在他眼前粉碎。
这个人着实可怖,比谢烬渊的修为还要高上许多!
木离本能地转身欲跑,却听他在身后自言自语道:“是啊,不结丹就好了。”
这人莫不是有大病!
木离脚下一凉,两股清泉化作锁链,将她拉回到了他面前。
她扭头一看,那人的面目离她不过咫尺,周围昏暗,可他的瞳仁依旧清晰地倒影着自己的脸庞。
她脸上莫名发烫:“阁下,阁下什么意思?”
“把火鱼给我。”
她只取了一片,如何给他!再说,方才不是他亲手毁了火鱼么!
木离自然不肯,有心周旋道:“阁下有话好好说,火鱼虽已遁入沙地,可说不定你仔细找找,还能再找到,如若不然,我们可以另寻他法,天涯何处无芳草,秘境这么大,总有别的地方有火鱼。”
“别的地方不会有了。”
他好像笑了一声,声音朗朗,木离耳边一热,心头荡起莫名涟漪,还不及松一口气,腰上却是一痒。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她的腰包,火鱼就在里面!
木离往旁侧躲闪,慌慌张张地捉住了他的手。
“阁下,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么!”一摸上去才感觉到他的手滑腻不堪,两指的伤口深可见骨。
她吓得慌忙甩开了他的手。
他好像怔了怔,连同脚下的清泉俱是停滞。
木离见状,果断地挣脱了脚下的两股清泉,飞快朝前跑,恨不能马上跑出这个沙穴,她再顾不得引火,只想跑回最初落下的地方,想办法甩开后面的人。
“木离。”
前面又想起了一道声音,像是谢烬渊的声音。
木离停下脚步,见到一个灰扑扑的人影朝她走来,她指尖一摇,借着火光,果然是她熟悉的谢烬渊。
他的身上盖了一层黄沙,灰头土脸地,脑后用黑绸系的发尾也有些松了,手中却还提着当日她给他的那把红玉长剑。
她暗舒一口大气,连忙上前道:“谢烬渊,后面有个人跟着我,修为极高,我们快些出去。”
谢烬渊看她神色焦急,朝她身后一望,一团黑影极快地飘了过来。
剑气凛然,谢烬渊长眉微敛,以剑抵挡,两剑相击,铮然撞向,谢烬渊手中的红玉长剑似乎将要从中剑被劈裂开去。
他的手臂发麻,浑身被这一击震得颤抖,可眼前分明是一团黑雾,什么都看不清。
“来者何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蠢材。”那道声音却道。
谢烬渊初闻此音,心头顿时火起,口念剑诀直朝黑雾而去。
剑光化作坚冰,还未碰到黑雾边缘便已悉数碎去。
木离一看,着急地拉过谢烬渊的手臂:“谢道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还是快些走罢!”
你分明也打不过他啊!
而她自己,木离伸手摸了摸胸口,师尊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在秘境之中随意动用铜镜。
话音未落,黑雾却朝她而来,缠上了她的腰带。
“木离,把火鱼给我。”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哀伤。
木离晃晃脑袋,伸手牢牢按住腰包,大叫道:“谢道友,救命啊,他要抢我的火鱼!”
谢烬渊拉过木离,指尖捏诀,一个水罩从天而降,将她与黑雾隔开。
黑雾猛地腾起,一道雪亮的剑光直朝谢烬渊眉心而去。
木离大惊:“谢烬渊,小心!”
谢烬渊险险避过,念诀化阵,飞剑变为三把,朝黑雾而去。
“雕虫小技。”那声音又道。
黑雾之中一个人影飘飘摇摇,一只苍白的手轻轻一扫,那三把飞剑便从半空跌落,齐齐落在沙地之中,噗噗响了数声。
谢烬渊脸色骤暗:“你究竟是什么人?”即便是刘壁也不能如此轻易地破阵。
黑雾之中,人声仿佛叹了一声:“来不及了。”话音未落,那团黑影便倏地飘散了,了无痕迹,就像是从来都没来过。
木离从水幕中出来,左右而顾,丝毫察觉不到方才的气息了,她摸了摸腰包,火鱼还在!
“谢烬渊,你没事吧?”
谢烬渊捡起地上的长剑道:“无碍。”
木离看他脸上仿佛郁郁,出声安慰道:“谢道友,不必灰心,那人不知是人是鬼是幻相,总之绝不会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就连元婴,大乘都未必是他对手。”
谢烬渊端详她的面目,问道:“他没有伤你?”
木离仔细一回想,确实没有。
“他好像只是想要火鱼。”
谢烬渊环顾四周:“既然你已取得火鱼,我们找机会出去吧,外面的风沙已经停了。”
木离一听,高兴道:“风沙停了?你专程来找我的?”
他的确破了飞沙幻境,却也只是恰巧看见了移动的沙丘。
谢烬渊不答,木离便当他是默认了。
两人从沙穴出来,外面已是走到了沙地的边缘。
刘紫鹜和其余的几个道人就在沙地的边缘燃起了数个火堆。
木离抬头一看,头顶的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也不见星子。
可是凉风习习,热气渐消,周围隐约听得蝉鸣,像是置身于一个寻常的仲夏夜。
阴阳幻境果然玄虚得很。
“道君,飞沙阵破后,先前为何还是看不见沙丘内里,不知道你的小徒弟是不是有所奇遇,取到了火鱼?”李桂望着眼前的水镜虚影问道。
李孟寒看见水镜中木离的表情,了然道:“想来是取到了。”
李桂展眉一笑,转而对刘壁说:“刘掌门座下弟子果真好性情,年纪轻轻,不但修为了得,还肯身入沙穴,出手相助。”
刘壁见到镜中刘紫鹜的表情,听得这一句赞美,心绪着实复杂,便敷衍地笑了笑。
李孟寒以手掩面打了个呵欠:“诸位道友见谅,容某去小憩一时半刻。”
几大掌门无不时时刻刻注意着镜中的动向,希冀自己门派的道宗取得玄光剑,可李孟寒从始自终,都不甚在意,这会儿镜中刚过半日,他便要去休憩。
刘壁无可无不可道:“道君,请自便。”
众人看过李孟寒下了吊楼,乘鹤找寻清静去处了,便将视线又转回了水镜。
八瓣虚影,每一境中皆有佼佼者。
离境之中当属谢烬渊,坎境中的清音,乾境中的王重幻,加之以及其余五境的道人细数起来,当真不好说最终问鼎者会是何人。
第32章 魔兽
蝉鸣声不绝于耳,木离听过一阵,落座火堆前,先捏了个清净诀,发间裹住的沙粒被风卷走,刘紫鹜向她递来一片硕大的叶子:“木道友,此地太热了,饮些水罢。”
木离接过,叶片上空空如也。
“师兄。”刘紫鹜转而看向谢烬渊。
谢烬渊将手掌悬于叶片上,一股清泉从他的掌心流溢到叶片上,木离眨眨眼,双手捧住叶片,笑道:“多谢。”
她虽然不渴,但还是啜饮了一小口叶上的清水,犹如山泉有点甜。
一侧的刘紫鹜开口道:“师兄,我看了罗盘,此地离幻境中心已是不远了,在此处歇脚,待到天色大亮,我们加快脚程,明日便能走到阵中的山麓。”
谢烬渊颔首,忽然察觉到风中飘来妖兽的气息,握紧了膝上的长剑:“有东西来了。”
刘紫鹜闻言,一惊,立刻摸出长剑,周围竖着耳朵听的几个道人也神色戒备起来。
木离又喝了一口叶片上的清水,才依依不舍地将叶片放下,祭出自己的长剑。
滴滴答答的声音越来越近,既似雨滴,又似马蹄。
木离抽抽鼻子,闻到了一股马粪的味道。
她皱眉道:“啊,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刘紫鹜忙问:“什么东西?”
“粪驹。”
天然的灵植滋养兽,虽然恶臭,但长得却是圆滚滚的雪白一团,雪团下生了四蹄,扔进地里,撒欢似得跑,就可滋养灵植,粪驹虽是兽,却有灵性,从不攻击人。
木离不明白粪驹为何会出现在阴阳幻境,除非……除非是幻境中捏造的魔变后的粪驹,不再是灵兽,而是妖魔一类的怪物。
她直起身屏息以待,周遭的蝉鸣声突地停住,数只黑蝉飞离了数丛,朝空中振翅高飞,其中一只被光亮吸引朝火堆飞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手背上。
木离手背发痒,便随意一挥,那黑背蝉就飞走了,蝉翼扇动间,黑线般的纹路如蛛网交错,转眼融入了夜色。
奔跑的滴答声已至近前,却不是料想中雪白的圆团,而是乌漆漆的黑团,脚下四蹄发黑,被火光一照,团身上露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有口有鼻还有眼。
不是寻常的粪驹!
一个又一个恶臭的黑团,大张其口,朝他们奔来,一个接一个,密密麻麻一大片。
木离被浓浓的恶臭熏得头晕,挥剑打落了无数的黑团。
不远处青城派的一个道人一时倏忽,顷刻就被黑团掩埋,撕心裂肺地叫喊了起来。
谢烬渊横剑扫过,剑气震退了道人身上大部分的粪驹,道人大喘了两口气,浑身是血。
他脸庞剧痛,伸手一摸,赫然发现自己的半张脸已是血肉模糊,皮肉悬挂在脸上,摇摇欲坠。
“啊!”
木离扫过一眼就不愿再细看。
余光瞄见,那道人口中念诀,一道红符闪过,他人便消失了。
看来青城派的道人也有脱身之计,就像她腰中的金铃一般。
眼前涌来的粪驹不绝,再这般下去,即便不是被它们咬到,也会被它们熏倒。
她手中结诀,数道青火从她袖中滚落,将周围的粪驹逼退了几分。
木离再不耽误,念了一道玄变诀,化作叶片,径直奔向谢烬渊,落到他的肩头上,大喘了一口气。
谢烬渊无暇分神顾她,只听她好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在他肩上道:“谢道友,我有些累了,先借个地方歇息一下。”
刘紫鹜疲于应对,可也看清了木离的身法,咬牙道:“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她怎么可以临阵脱逃!
谢烬渊脑中忽然想到沙穴之中那人影的身法,他口中念了一道诀,将手中长剑霍然掼进土地,水流顺着裂开的土地朝外蔓延,噼啪数声,百里成冰,来不及躲闪的无数粪驹被冻在原地。
他拔剑而出,剑光扫过,成冰的粪驹在剑气中裂成粉末。
灵台微波荡漾,只觉寒凉似水的灵力渐渐充盈周身,他竟又精进了一大阶。
剩余的粪驹见状,望风而逃,四散入黑黢黢的密林。
肩上的枯叶喜道:“谢道友!”
谢烬渊神色一松,还不及落下剑势,原处一道银亮的剑光直朝他命门而来。
“有埋伏!”木离急道。
谢烬渊闪身避过,数道剑光齐发,自幽林深处朝他击来,更有剑光扫向火堆旁其余的道人。
绝不是一人一剑所为。
几个道人被剑光击中,重伤扑倒在地,愤恨道:“敌在暗,我在明,如何不吃亏!说不定方才那一波兽潮也是这群人刻意为之。”
宗门大比,为得是玄光剑,凭本事夺剑是其中一法,自是光明磊落。
可暗算其余诸道,敌弱我强,也是一法。
宗门大比,从来就有这样的道人,先是联合诸人,‘绞杀’其余道人,剩下的道人越少,那么他们拿到圣器的几率便会越大。
谢烬渊袖袍一挥,数个火堆被尽数扑灭。四周顿时暗了下来,无人耳语,鸦雀无声。
木离察觉到谢烬渊在极快地朝前而行,耳畔唯闻风啸,幽林之中尽是肃杀之气。
她贴着谢烬渊的衣领,听到他颈上的脉搏,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她环顾一圈,剑气暗涌,方才几道剑光也像是梓芜派的功夫?
除了谢烬渊,这密林里还有梓芜派的道人?
谢烬渊听见风声微响,剑端朝南,寒芒闪过处,两声闷响,有人应声落地。
他压抑着气息,游走于林间。
王重幻。
他能够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还有另一道气息,他并不熟悉。
不像是梓芜山中人,可用的却是梓芜剑式,可刚才的剑光却似是而非。
王重幻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侧耳细听足音,却只能听见不远处数声破空之音。
火堆熄灭后,先前的道人在围堵他们,而谢烬渊好像已经过来了。
他紧握手中之剑,既然来了,就不能回头。就算是谢烬渊,身死秘境,掌门也不能多言。
他听得一声足音,手中剑光遽然飞出,叮一声响,似乎是撞上了某个石子。
王重幻身前突然吹来一股凉风,黑暗中的冰凌泛着冷光,十数个冰锥直朝双目而来。
王重幻倒退数步,背心一痛,一把长剑抵住了他。
“王师兄。”是谢烬渊!
王重幻扭过头,看谢烬渊身上犹有星星点点血迹,许是刚才的兽潮沾染上的血迹。
他的剑尖不移分寸:“师兄,自己烧了道符,出幻境罢。”
他不杀自己,却要自己退出幻境!
王重幻气得额角抽动,伸手按住剑柄,正欲念诀。
背心陡然一痛,刺骨的寒气顺着剑尖而来,令他僵立原处,无法动弹。
他的后背不知何时被贴上了一道定身符。
他怒道:“要杀要剐,随你!我是不会轻易出了幻境。”
谢烬渊笑了一声:“既如此,我送师兄一程。”
王重幻料定谢烬渊不会杀人,闻言不禁一惊,却听他不知和谁又道:“他的脱身符在腰带里。”
转眼之间,一片叶子飘到了他的面前,轻轻一卷,便将脱身符卷了出来。
“哪里来的妖道?”王重幻定睛一看,大叫道:“玄变诀,玄天峰!”
话音将落,不知从何处卷来一股狂风,将叶片吹得招摇。
木离心下一凛,口中念了玄变诀,化作了人影。
一道剑光斜斜擦过她的脸颊,木离闻到风里的气息,皱眉道:“清泉,出来!”
狂风愈急,木离将方才摸到的脱身符就着指尖青火烧了。
王重幻急道:“你!”话未说尽,他便成了一股青烟散去。
谢烬渊又使剑诀,往风中而去。
清泉闪身而出,冷眼看他手中的长剑:“是你拿了我的剑?”
他怒目瞪向木离:“你偷了我的剑,就是给他!”
谢烬渊微微怔愣,脸色一暗:“他说得是真的?”
木离没料到谢烬渊如此反应,“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既被我所取,就是他技不如人。”
清泉闻言冷笑:“今日我就替掌门教训你。”
木离也恼了:“替我师尊教训我,好大的口气。”她目光扫过清泉,“你埋伏在此处暗算其余道人,还有脸面教训我。”
说着,她便口念引火,裂火,化火三诀。
幽林之中,赤红的火星如萤,密密地飞向清泉。
清泉一剑劈开,剑光朝她而去,将要击打在她胸前之时,却被谢烬渊剑光一挡。
“你打不过她。”他说。
清泉呵得一笑,剑光陡转,朝他刺去:“把剑还我!”
谢烬渊接下清泉数招剑式,挑眉道:“梓芜剑诀,道友如何习得我派剑诀?”
清泉神色一僵,喝道:“废话少说!你既窃剑,不过小人而已!”
剑气霎时波动,朝四方震开。
谢烬渊轻巧避过,此清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先前与王重幻为伍,尚可暗中行动,可眼下大不能敌他。
可是……
他望了一眼手中的红玉长剑,口中念诀,水流随剑气而走。
清泉只觉脚下剧烈颤动,转眼之间,四道巨大的晶莹的冰柱拔地而起,宛如围笼,将他困在其中。
清泉脸色被冷光一照,顿白了三分,正忐忑间,却听谢烬渊道:“剑还给你,此阵不多时便可解。”说罢,便将红玉长剑直插入冰柱外的泥地中。
木离一看,急道:“你把剑给他,明日你怎么比?”
谢烬渊凉飕飕地看她一眼,却不答话,其余道人从暗中显影,刘紫鹜忙道:“师兄,趁此时机,我们先往阵中去罢。”
几人正欲往前,木离跟上,谢烬渊却道:“不必跟来了。”
木离愣在原地,这是因为清泉的剑,谢烬渊生气了?
“你生气了?有何可气?我凭本事取剑!”
谢烬渊见她仍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眉心顿跳,神色间多了几分冷肃:“窃剑为偷,你将偷来的剑予我,名不正言不顺,如今既已还剑,木道友往后好自为之。”
木离闻言恼怒,还欲再辩,可谢烬渊御剑而走。
刘紫鹜连忙跟上,心中不由惊讶,师兄还不曾对谁说过如此重话?
木离顿在原地,面目冷了下来,“呵”得一笑。
冰柱内得清泉哈哈大笑道:“木离,这位谢道友显是看不惯你的作为。”
“闭嘴!”
她狠狠瞪了一眼清泉,目光落在冰柱外的剑上,剑身没入地中,只露了一半,红玉剑柄上寒气未散,犹有几颗水雾。
清泉看她神色,紧张道:“木离,方才那位道友的话,你没听清?”
木离抬头,反倒笑道:“清泉,你偷偷修炼他派功法,还是好好想想,待出了幻境之后,如何与掌门交待。”
想到李孟寒,清泉再笑不出来,只得僵立原处。
木离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摸出腰包中的传音符,两指轻摇,指尖一道青火将传音符烧成了灰。
口中又念玄变诀,她便变作了一片叶,乘风而起。
八瓣水境中的各路道人,皆往阴阳幻境的阵眼而去,李桂点了点余下的道人,人数仅余一半。
剩下的道人中,五大派的弟子仍是最多的。
她环顾一圈,道君还没有回来,探身一望,楼外也不见鹤影。
李桂下了吊楼,往林中而去。
可走了许久,直至深处,依然不见白鹤身影,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李孟寒的气息。
道君去何处了?莫不是回了玄天峰?
不,不该回去,宗门大比乃是道宗要事,道君的徒弟亦尚在幻境之中。
李桂顿住脚步,细细察觉风中飘来的气息。
她仰头一望,高大的松柏直上青云,树冠叠翠,枝叶密不透风。
她心中微动,脚踏法器,升至空中,绕过数棵大树,终于,在一棵柏树顶上的树干间,她窥见白影一闪,定睛看去,正是一身白袍的李孟寒。
四周不见白鹤,李桂悄然飞近,停在空中,屏息凝视。李孟寒闭着眼睛,静静卧于树枝间,似乎睡得极沉,只是眉头微蹙。
不知他真是在小憩,或是寂坐修行?
李桂不敢打扰他,只是近乎贪婪地望着他。她的眼里,心里只念着他。
初见李孟寒,她也是在林间窥见他,玄天峰竹海如浪,他也在竹下浅眠。
她当时想拜入门下,可惜李孟寒没有收下她,李桂而后拜入灵泉派,修习百年,终于执掌灵泉派,除却问道,她也想与李孟寒比肩,使他的目光可以停留在她身上。
可李孟寒自始至终待人温和,与谁都不亲不远。即便同为掌门,她见到他的时机也不多。
此时此刻,他安然入睡,李桂才能多看他几眼。
他的乌发半挽,发间斜插着三节碧绿竹簪。
李桂看得痴了。
若能,若能留下个念想……或许宗门大比之后再相见……
李桂鬼使神差般地伸手轻轻摘了他发上的三节竹簪。
竹簪握在掌中,犹有余温,李桂心跳如鼓,正欲将竹簪放入袖中,却见李孟寒青丝飘散,面前忽然卷起一道劲风。
李孟寒睁开了眼睛。
“道君。”李桂不禁朝后一退,将双手手藏于背后。
李孟寒脸上却不见平日的温和,他的眉目凌厉,眸色黯黯沉沉,他抬手一摸脑后,语气如冰道:“你动了我的发簪?”
李桂吓得心头狂跳,他呼吸之间,阴寒的气息迎面而来。
“道君。”
李桂又退一步,周遭顷刻变得又阴又冷,黑雾腾起,鬼啸之音隐隐可闻。
魔的气息!
李桂脑中警铃大作,飞身而逃。
一股蛮横的力道却将她推到李孟寒面前。
他的唇色血红,又问道:“我的竹簪呢?”
李桂双手抖个不停,周身灵力却难以运转,灵海处仿佛被一只巨手紧紧拽住,灵台刺痛,似要被捏得粉碎。
眼前的李孟寒面目不变,可他的脸渐渐爬满了黑色的丝线,像是竹叶之上纵横交错的细小脉络。黑色脉络越聚越多,一眼望去,却越来越像黑色的鳞片。
“啊!”李桂惊叫一声。
李孟寒贴近她的脸颊,咫尺之距,李桂动弹不得,一股又一股白烟自她身上溢出,被李孟寒吸入口中,他脸上的黑色脉络散发出诡异的幽光。
李桂浑身越来越软,他,他在吸食自己的灵气!
李桂终于明白到了,气息骤疾:“你……你是魔!”
她剧烈地挣扎起来,可周身如缚枷锁。
李桂意识混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道君。”
她的身体迅速干瘪了下去,身体的白烟散尽,下一刻,化作了一滩黑水,竹簪旋即下落。
李孟寒伸手接住竹簪,插回发间,半暗的面目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他落到树下,袖袍一挥,地上的黑渍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