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by漠小兰
漠小兰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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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手扶额,轻轻地叹了一声:“啊,真是麻烦啊。”
狂风卷地而起,吹得层林哗啦而响,地上光裸处的碎石,吹打在诸道的身上,脸上,众人急忙结出屏障。
同行的灵泉派道人周兰对清音道:“这阵风来得也太古怪了,刚刚明明还是晴空万里。”
清音见到望风而逃的其余道友,警惕道:“愈近阵眼,愈是古怪,我们先停一停,等风过。”
自坎境入境,周兰一直跟随清音,眼下她一说,周兰便停下了脚步,也嘱托其余人停下,身后还有灵泉派的其余三人,她们这一路只剩下这么多人了。阵眼尽在眼前,谨慎些总不会出错。
她们五个人便是这一路道人剩下的人数了。
狂风不止,清音结出了半弧形屏障,五个人躲在半弧之中,听风声呼啸而过,风声越烈,夹杂鬼哭。
周兰一抖,感觉到周围的气温骤降:“这是什么东西?”
清音凝神细看,风影之中黑雾卷过:“鬼影,鬼哭。”
话音刚落,风声之中的哭声震耳欲聋。
“捂住耳朵,不可闻听鬼哭!”
众人赶紧捂住双耳。
鬼哭不绝,一浪尖利过一浪,不远处的一个道人已是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灵泉派道人齐齐屏住呼吸,屏障虽隔绝了部分鬼音,可仍有余音入耳,使得灵台发颤。
灵泉派中修为最低的那一人双眼已经开始出血。
“让她出去罢。”清音传音于周兰。
周兰咬咬牙,眼神落在那个道人腰上的竹牌,只见她伸手点了点竹牌。
下一刻,她却仍旧在这里。掌门并没有像之前一般,将点过竹牌的道人拉出阴阳幻境。
“师姐!师姐救我!”她的双眼鲜血流个不停。
周兰慌了手脚,冷不丁地闻听鬼音入耳,撕扯着她的灵台,耳中发热,抽痛不已。
“你救不了她。”清音道,“先救你自己罢。”
周兰眼眶一酸,却只能闭上眼睛,屏息凝神。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鬼音渐消,眼前的灵泉派道人却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已是死了。
狂风过去,鬼哭远去。清音暗舒一口气,扬手卸下屏障。
周兰和其余两个灵泉派道人脸上皆是泪光。
“师姐,为何掌门没有救她?”
周兰答不上来,不安更甚,此刻却只能劝道:“人皆有命数,师妹魂魄或许已再入轮回。”
三人不再多言,只将死去的道人埋在了幻境之中,作了记号。
清音分辨了方位,一行又朝中心阵眼方向而去。
走了不多时,一片枯叶落到了清音肩头:“清音,我总算找到你了。”
木离显影而出,站在众人面前,周兰一惊,清音却道:“这是我的同门,玄天峰木离。”
“你如何找来的?”清音问道,“如何躲避过方才的狂风。”
木离尚未结丹,鬼影鬼哭,难以抵挡。
木离看几人双眼通红,心中已是了然,只道:“我寻着你的气息找来的,狂风来时,我埋进了土中深处。”
清音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凡事不可勉强。”
木离又听她单单传音于自己道:“记着你还有金铃,不过此时似有古怪,灵泉派的掌门方才就未能救灵泉派的道人出阴阳幻境,不知是不是千春谷生了变故。”
木离颔首,神色也沉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腰包,金铃好端端地躺在里面,她还摸到了那一片火鱼。
灵泉派的三个道人尚在身后,木离便暂且未将火鱼一事告诉清音。
“你既来了,就与我一道,等到了阵眼,破阵之后,便能出去了。”
木离却问:“清音也想取玄光剑么?”
清音想了想:“玄光剑魂听说脾气古怪,会一会倒也无妨。”

刘壁望过金檐吊楼外的铜漏,幻境之中阵眼的剑海马上就应开启了。
李桂和李孟寒却都不在楼中。
他焦急地等待着,李桂,李孟寒不来,幻阵最终的大阵恐难成形,阴阳幻境乃是道宗五大派结阵而成,少了其中一人,尚可勉力支撑,若凭空少了两人,最后的大阵难以成行,那么他藏在剑海之中的玄光剑也无法得以召唤。
青城和崆峒二派的掌门自也晓得境中玄虚。
“刘掌门,这如何是好?”
“已向二位掌门,递出了传音符,只是不知为何全无回音?”
“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无大阵,道人寻得阵眼,便可破阵!”
刘壁看向水境中的剪影,行路最快的道众马上就要接近阵眼了,这一行偏偏就是谢烬渊,刘紫鹜一行。
他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刻,若是召唤不出玄光剑,就是前功尽弃。
刘壁握紧了拳头:“再等等,也需得一时半刻才能抵达阵眼。”
忽闻楼外鹤啼一声,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李孟寒乘鹤而归。
刘壁叹了一口气:“道君让我等好等啊。”
李孟寒落到楼中,面含歉意道:“是某的不是,诸位道友还请见谅。”他斜睨了一眼铜漏,“事不宜迟,此际便开启最后一阵。”
刘壁左右而顾:“可灵泉派李掌门还未归,道君先前没见过她。”
“哦?李掌门也不在?”李孟寒面露为难道,“可时机一旦误了,这宗门大比岂非儿戏?”
刘壁立刻趁机道:“道君说得有理,我四人既在此处,想来也可启阵。”
四人静默了一瞬,刘壁率先念诀引阵,一道青光直击八卦石桌中央,李孟寒指尖轻摇,也跟着念诀布阵。
其余二人便也不再犹豫,击上石台。
桌上的八卦被青光点亮,幽光游走于卦间,最终合成一股,由石桌中心直冲云霄,掀开了金瓦屋檐,石桌震动,连带整座吊楼地动山摇一般。
刘壁全力稳住身形,大惊失色:“卦桌为何有此异动,先前起阵之时分明并无异状!”
李孟寒道:“兴许少了一人,大阵不稳罢。”
石桌震颤不停,一条又一条裂缝在桌面蔓延,忽然“砰”一声巨响,凛然剑气溢出石桌,将八卦石桌裂得粉碎,吊楼轰然倒榻,四人被剑气震出数尺。
原本耸立的金檐吊楼须臾成了一堆飞烟乱石。
刘壁前襟处被凌厉剑光划出两道剑痕,他面如土色道:“此卦桌不复存焉,他们,他们如何出得阵来?”
他慌忙祭出水镜,偌大的镜面之上唯有阵眼所在的密林,不见了八瓣分影。
“道君!”青城掌门速速看向李孟寒。
李孟寒轻笑了一声,抬手擦过脸颊上的一丝血痕:“梓芜玄光剑果然名不虚传。刘掌门将玄光剑藏在大阵之中,未曾想启阵时,竟唤醒了剑魂。”
刘壁万万没料到是因此缘故:“剑魂沉睡日久,为何只是开启大阵,剑魂会被唤醒!”
这说不通!他试过千千万万次,从来没有唤醒过剑魂!
青城派掌门复又问李孟寒道:“道君,那诸位道友如何出得阴阳幻境?”
“幻境破阵之后,没了卦桌,道人自得另寻出路,至于落在何处,非你我可控。”李孟寒眨了眨眼,声音含笑,“幻相虽依托道术而生,可阴阳幻境,乃是道宗千年来打造的秘境,起于何处,终于何处,除了千春谷之外,还有何处可进,何处可出,诸位道友可能一一道出?”
刘壁一听,心弦抽紧。
阴阳幻境最初原是道宗为守凡界,镇压妖魔所立,是请君入瓮的道门迷阵,妖魔一旦入瓮,困于阵中,难以脱身,最终被道人收伏。
可邪神出世,于幽冥中立三尸门,百邪入魔,阴阳幻境再难困住妖魔,魔物横扫两界,遇道杀道,遇人杀人,及至大罗神君降世,集道宗全力,又辟出烈火深渊,将幽冥百邪永镇于深渊之下。
阴阳幻境便不再是镇恶的通道,神魔交战后零落的圣器,奇宝散落其中,道宗虽为一宗,可早已各自为派,幻境渐成了道宗的秘境,除却道门约定的千春谷外,各门各派对秘境趋之若鹜,自有藏私,各派之中私开进出阴阳幻境的密道,大有人在。事到如今,谁都说不清,究竟有几处通道。便是知晓,也不可能将自家门派的密道告于外人。
李孟寒此一问,便是明知故问,将宗门的脸皮踩在了脚上,其余三人面色各异,通通沉默了下来。
刘壁额上滚落了一颗汗珠,硬生生插话道:“诸位道友,破阵尚未可知,不如先窥水镜,若真有道人破阵,我等再通传道门各处传音,便可寻得道众下落。”
若真是危急之时,他只能寻着梓芜山的秘境之处,前去营救紫鹜。
幻境之中只听空中落下一声钟鸣,自阵中层层往外传来。
大阵已开。
越近阵眼,钟声越疾。
一阵罡风伴随钟响而来,无数剑光四散,万剑阵海!
玄光剑就在前面。
谢烬渊手中无剑,捏诀结出一道水幕,躲避剑气。
林中树密,阵眼就在此处。
他举目四顾,万剑不离其宗,梓芜剑诀变化多端,可百剑也罢,万剑也罢,阵眼只有一个。
林中参天巨树,谢烬渊一一望过,八卦其位,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东北唯缺艮,坤艮相对,坤为土。
“阵眼在艮位。”清音立在树梢道。
木离化作枯叶,趴在她的肩头:“我觉得也是,五行俱全,为艮位多有玄虚。”
清音一笑:“前日掌门拘着你读书,倒也没白读。”
清音笑罢,目光居高临下,下方的道人尽收眼底:“那个……是梓芜派的道人罢?”
木离早在清音跃上枝头之时,就看见了谢烬渊,此刻听她一问,只默不作声。
清音不疑有他,跃下树梢,朝艮位而去。
谢烬渊也飞身至前,他的目光比她一碰,却忽地转到了自己的肩上。
清音微微一惊,传音于木离道:“这个道人虽是金丹,却能一眼识破玄变诀,有些稀奇。”
木离只懒懒地“嗯”了一声。
清音正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究竟是何处不对。
谢烬渊的动作却比她还快,隔着水幕已经来到了艮位。
水幕化为冰凌,向下掼去,一道雪亮的冷芒射出,脚下霍地一轻,整个人朝地下急速落去。
剑气擦身而过,可这样的剑光,他先前仿佛在哪里见过。
谢烬渊立刻想到了沙穴黑影之中的雪茫。
雪色的剑芒亮得刺眼,清音闭了闭眼,却听耳边木离急道:“那个土洞快要合上了!”
木离瞪大眼睛,见到剑光之中,地下的黑洞正在迅速地合拢,她迫不及待地顺着将要合上的夹缝,钻了下去。
“木离!”
土洞刹那合拢,洞中剑气凛然,木离瑟瑟轻抖:“清音?”
四周再无回音,清音没下来!
雪亮的冷光如刀,刮过叶片,木离顾不得多想,只能左右闪避,飘然下落。
谢烬渊落到石洞尽处,脚下万里冰霜,即便有水幕护体,他的衣袍上满是剑痕。
他抬头而望,一片孤零零的枯叶飘了下来,径自落到了他的水幕之中。
他叹了一口气:“抓稳了。”
枯叶立刻半卷,躲进了他的衣领边。
剑气如流云回转,每行一步,水幕便会由数道剑气切割,稍有不慎,失去屏障,便会任剑气宰割。
谢烬渊缓步而行,却听耳边木离问道:“谢烬渊,你听见了么?这里有道声音?”
“什么声音?”
木离凝神分辨:“好像是鸟的声音?”
鸟的声音?
谢烬渊听不见,四周空寂一片,在他听来,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摇摇头:“此音在何处?”
木离闭上眼睛,追寻微弱的声音,指点方向。
谢烬渊在剑气之中穿身而过。木离侧耳倾听,鸟音断断续续:“好像,好像就在前面。”
她说罢睁开眼,低头一看,谢烬渊的肩上,手臂上浸出了好几道血痕。
谢烬渊手中无剑,只守难攻,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少时辰。
还没找到玄光剑,他们说不定就会被剑气重伤。
木离伸手抚上胸口,摸了摸铜镜。
幽蓝的光亮自叶片上亮了一瞬。
谢烬渊只觉脖上冰凉一点,水幕外的剑气忽而呼啸而至,疯狂地由四面合拢撞向了水幕。
木离耳中听到的鸟鸣突地变作了震天的吟啸。
“凤啸。”谢烬渊眼前的水幕乍泄。
“你也听到了?”木离急道。
剑光扑面而来,逼得谢烬渊倒退了数步,灵台处被剑气撕扯。
他以掌结印,剑光刮过五指,伤口深可见骨。水幕破碎,转眼就泄了一地。
木离跃出他的领口,顶着剑气,落地化作人影。
她的发髻凌乱,衣裙之上数道剑痕,也是狼狈得很。
他们二人加起来都不是玄光剑的对手!
“谢道友,你随我走罢。”她急急伸手去摸腰包,本欲摸出金铃。
“我不走,你走罢。”谢烬渊却道。
木离见他还在勉力结诀,手上一抖,摸到腰包中的那一枚火鱼。
对啊,她还有火鱼!
一旦结丹,说不定她的修为精进,也能脱离困境。
她于是飞快地生吞了火鱼叶片。
料想中的灵台波动却没有到来。
这是什么火鱼!
木离一咬牙,手中捏诀,无数的火蝶与剑气纠缠,虽只能支撑数息,但谢烬渊得以结诀。
火蝶被剑气切割成了碎片。
水幕外剑气陡然流转,合作一股,一道刺目的雪亮光芒从中射来,轻而易举地刺过水幕,如抽刀断丝,蛮横的剑气冲撞灵台。
木离浑身剧痛,胸前的铜镜如烈火滚烫,她一把将它扯下,铜镜飞至半空,镜影如云。
灵台处猛然翻波,她闭上眼睛,好像窥见了一颗洁白晶莹的珠子缓缓转动。
这是她结的丹?
为何不是金丹?
她看见的珠子由白色慢慢变作青色,一股丰沛的灵力游走全身。浑身轻飘飘地,仿佛游走于青云白雾间。
铜镜之中青光大盛,忽听镜中一声长啸,玄光剑气陡转,朝铜镜而去。
谢烬渊避过剑气,抬眼看清了雪亮光芒之中的青玉剑柄。
他抬手穿过剑气,紧紧地握住了剑柄,一只手鲜血淋漓,却是紧握不放。
玄光剑显影而出,剑身雪亮,单薄如纸。谢烬渊见过这把剑,就是沙穴之中的那把剑。
剑魂震颤不已,谢烬渊抬眼看那铜镜,一道龙影忽地跃出,光雾般地青龙影,直直地撞入玄光剑,半空中的铜镜散了青光,落到地上。
玄光剑身剧烈地抖动,龙吟凤啸之音不绝,流云似的光雾在剑端流转了数息。
剑魂认主,只有在此一刻!
谢烬渊的五指捏住青玉剑柄,灵力游走,通过手臂传入剑端,而剑中流转的灵力也顺着剑柄传入他的掌中。他的袖袍被狂躁的剑气震得猎猎作响。
“谢烬渊。”木离睁开双眼,难以置信道。
谢烬渊任由剑气吹打,鲜血顺着青玉流淌,染红了雪白的剑身。
暴戾的灵力在他体内冲撞,他屏息而立,五指紧捏住剑柄,口中念了第一道剑诀。
剑光遽然腾起,来势更加凌厉。
他口中再念第二道剑诀……
血光与银光印入眼帘,玄光剑依旧被谢烬渊牢牢地握在手中。
木离怔愣原地,听他再念第三道剑诀,第四道剑诀,直至九诀。
玄光剑终于停止了震颤,银光散去,安然地被他握在掌中。

水镜之上终于显现出了谢烬渊的身影,玄光剑认主了!
刘壁脑中思绪万千,玄光剑真会认主!谢烬渊是梓芜派的弟子,玄光剑归他,自是要比其他人取剑好上千千万万倍。
可他心里却涌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嫉妒,一个小辈,真的取了玄光剑。他执掌梓芜派多年,试过不下千次,一直都未能唤醒剑魂。他几乎都以为玄光剑早已是把残剑,此番将剑藏于阵眼,何尝没有一两分失望至极后的破罐破摔,可他,可谢烬渊竟真的成功了。
刘壁脑中大乱,颊边肌肉紧了又松,好不容易憋出个笑,扬声喝道:“好好好!无愧我梓芜弟子!”
他说罢,转脸却见李孟寒死死地盯住水镜,他的徒儿的身影出现在水镜之上。
刘壁又笑一声道:“道君的这个徒弟似乎也突破了结丹的境界,也要贺喜道君。”
李孟寒掌心传来钝痛,他回过神来,察觉到指尖滑腻,他松开了拳头,面上淡淡笑道:“刘掌门过奖了,你的徒弟才是今日宗门大比第一人,可喜可贺。”
谢烬渊。
先前镜中一时青光雪茫交错,镜外道人并不能看出端倪,可李孟寒知道,木离结丹了,木离动了铜镜。
李孟寒转眼不再去看水镜,用尽周身力气压抑住翻涌的戾气和杀念,缓了语调道:“大阵已破,诸位道友还是想想法子,找寻各派弟子的出路罢。”
话音未落,李孟寒便随一股青烟,在眼前消失再无影踪。
千春谷中没了通道,三位道人便也匆忙散去,宗门大比各派来得都是精英子弟,几个慌忙地各回各派,急欲按图索骥,寻了密道召回门中弟子。
“谢烬渊,你没事罢?”木离捡起落在地上的铜镜,走上前道。
玄光剑冷光犹在,她并不敢走得太近,可谢烬渊满手是血,衣襟上血迹斑驳。
木离心里很不是滋味,先前明明还是有些生气的,谢烬渊古板不开窍,可是见到眼前的他,她却心软了。
呆子!剑痴!稍有差池,方才你就死了。玄光剑就这么了不起么,剑修就这么冥顽不灵么?
她张了张嘴,发现喉咙里却像堵住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
算了,她想。
面前谢烬渊身形忽然一晃,朝地上坚冰栽倒。
“谢烬渊!”木离眼疾手快地俯身扶住了他,伸手一探,他的气息微弱了下来。
素色的大袖已经是血红一片,木离看他双眼轻合,脸色苍白,脑中却突然想起沙穴之中见过的那个怪人,赶忙又看了一眼他掌中的玄光剑。
“啊,这剑好生眼熟!”她想了片刻,“难道当时在沙穴之中,也是剑阵的幻相!”
可谢烬渊显是晕了过去,并未答话。
脚下的冰霜开始融化,头顶扑簌簌地掉下泥土来,落在木离头上。
此处是阵眼,既已破阵。
他们该见到回到千春谷的光柱才对。
木离视线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头顶落下的乱石越来越大,她一手托住谢烬渊,另一手捏诀祭剑,朝上飞身而去。
先前落下来时,似乎极快,可此刻往上而飞,却好像始终不见光亮。
木离索性扶过昏昏沉沉的谢烬渊到自己背上,两手合掌,引火化诀。
无数的赤红火蝶朝上飞去,木离惊喜地发现,自结丹后,火蝶的数量比先前多出了许多,齐齐点亮了黑黢黢的石洞,她背着谢烬渊,被压得略弯了腰,仍旧勉力扬起脖子找寻出路。
“谢道友,你醒醒!”
可谢烬渊无知无觉似得,像个滞重的麻袋压在她背后。
往上飞了数丈,木离终于察觉到头顶处吹来丝丝凉气,她五指轻弹,无数火蝶化作一个火球,直朝尽头射去。
轰隆一声响,顶破了层层焦土,一点点幽淡的天光漏了下来。
有出路了!
木离托稳谢烬渊,加快了脚程。
头顶却突然一暗,她的火球骤然熄灭,一股又阴又冷的疾风狠狠刮了下来,吹得她浑身一抖,一团黑雾瞬间笼罩住了她的后背。
“谢烬渊!”
木离调转身去,那团黑烟如影随形地拢住谢烬渊。
她分明看见一丝又一丝白烟从谢烬渊身上溢出,被黑雾尽数吸去。
木离猛烈地晃着谢烬渊:“谢道友,快醒醒!”
她双手捏诀,几道青火往黑雾涌去,可黑雾无孔不入,只管去缠毫无所觉的谢烬渊以及他手中的玄光剑。
一股又一股黑烟如同锁链细密地捆缚住了玄光剑。
木离急得出汗,可青火击打上黑雾,泥牛入海般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这个魔物是个什么东西!
明明已经破阵,为何还会有魔物!
可是,更古怪的是,那团黑雾不来困住自己,只顾谢烬渊。
木离耳边忽听一声哭嚎,像是玄光剑发出来的声音。
剑身被黑雾捆缚,开始震颤起来。
肩上的头颅好像动了动。
木离一喜,顾不上许多,立刻伸手去拍他的脸颊:“谢道友,大事不好了,快醒醒!”
谢烬渊先是闻到了一股花香,六识渐渐分明,他的周身被阴冷覆盖,一丝丝腐朽的气息萦绕鼻尖。手中的剑柄颤抖不已,似乎有一股蛮横的力道欲从中折断剑身。
谢烬渊睁开眼看见了尽在咫尺的木离的侧脸,她的额头出了一层晶莹的细汗,眼睛却亮了亮,语速飞快道:“谢道友,你终于醒了,快,这里有魔物!快!”
谢烬渊这才察觉到身前压着她的后背,隔着轻纱衣裙,她的后背单薄,肩膀温软,似乎不堪重负,甚而微微地打颤。
他气息猛地一滞,急急倒退了数步,脚下却突然踏空。
好在,他掌中一转,口中念诀,玄光剑刹那光芒大亮,被他踩在了脚下。
流云似的剑芒夹杂龙吟凤啸,朝四处震荡开来,黑雾似被剑芒刺中,遽然散开。
谢烬渊复又驱策剑诀,玄光剑光乘势而走,黑雾却突地消散,再不见踪影。
木离直起身,左右看了看,问道:“你能瞧出是什么东西么?先前它似乎是在吸收你和剑上的灵气?”
谢烬渊被她的眼睛牢牢盯住,余光却瞄见她的衣裙皱巴巴地,立刻转开了视线,停了须臾,才道:“并不知是何物。”
他的脸色不知为何仿佛有些发红,可半明半暗的洞中木离实在看不清,只好抬头看顶上一圈细微光斑:“这里应该有出路。”
说着,她又往上行,少了谢烬渊在背,行得愈快。
不知道清音还在不在外面。
头顶亮光越来越强,木离心中愈急,索性引火直上,火球冲开了一个大洞,火星四溅。
她眨了眨眼睛,往上一跃,落到了洞外,左右一看,却又是一重洞府,石壁之内空空荡荡,只是比地底的石洞亮了些许。
她大为失望,叹气道:“这又是何处?”话音在洞中回响。
谢烬渊落到身侧,她凝眉一看,二人脚下的土洞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里已经不是阴阳幻境了。” 谢烬渊打量一圈,石壁缝隙处吹来细风,夹杂着熟悉的气息。
他抬手挥剑,雪茫斩破石壁,露出了一条幽长的石道。
他率先穿过石壁,木离紧跟在后,沿着石道而行,白日的光亮照进了石道。
不多时,两人走到了洞府之外。和风丽日,微风轻柔拂面,没有焦土,没有沙地,更没有玄虚幻阵。唯有远山层峦起伏,近处几棵一人高的碧树新抽出了嫩蕊。
木离松了一口气,侧目而往,西侧果有一处不大不少的水潭,潭水澄澈,波光荡漾,而潭边绿草丛生。
她记得这里的潭水冰冰凉凉,草甸柔软。
她前些时日来过这里!
“这是……”
木离回头一望,他们走出来的地方是一处半圆的洞穴,石洞之上不知是何人何时笔走龙蛇,镌刻下了‘灵犀’二字。
“昆仑山,灵犀洞。”谢烬渊答道。

第36章 魂器
旭日的橙辉半洒昆仑山麓,几道日光斜照进半圆的洞口,幽深的石道之中忽而传来一声细碎声响。
像是脆枝折断的声响。
木离立在洞外,思绪顿止,恍恍回过神来,她朝洞中望去,石道上并未落下多少灰尘,就连碎叶也只是零零星星地散落了几片。
这个洞中有人?
她迈步进入洞中,走了数步,日光照不到的深处,昏昏暗暗。她指尖朝石壁两侧弹去,壁上的烛台被落下的青火点燃。烛台将烧了一半,确是有人来过。
木离环顾四周却并未察觉出其他的异样,可她仍旧能够感知到一股变得极其微弱的灵气。
“小鸡。”她试着唤道。
石壁隐有回音,不闻鸟啼。
石道尽头,原有的石缝已经被人凿开,眼前是一间空室,正中央的地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
真有道人在此修炼?可是除了那一道极其微弱的灵气,别的,什么都没有。
木离走到了八卦图前,一丝疏淡的腐气令她灵海顿生微澜。
这个地方有魔?
她朝后大退了一步,复又打量起这间石室,四四方方,全无雕饰,可石壁纤尘不染,地上除了一个八卦,也没有别的痕迹。
“叽。”微弱的声音自角落传来。
木离一看,一点金黄竟然从土里爬了出来,茸毛干瘪,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小鸡仔真到了洞里,她弯腰将它提溜起来,放在掌中,仔细一看,它体内的灵气似有若无,将要殆尽一般。
她蹙了蹙眉,掌心内的小鸡仔无力地扇了扇翅膀。
她沉吟片刻,捧着鸡仔,快步走到洞外,一指点上鸡腹,为它度送灵力。
小鸡仔乖巧地蹲了下来,她回头又看了一眼灵犀洞。
日影跃上树梢,青檀听到脚步折返,睁开眼睛,见到木离捧着小鸡仔回来,笑道:“此幼兽,你是舍不下了。”
木离撇开眼道:“算是与你做个伴罢。”
青檀:“鸡与鹤大不相同。”
木离轻笑了一声,目光投向一侧的孔寒,笑道:“小道士,修为精进了。”
孔寒颔首,兴奋道:“昆仑山果然名不虚传。”先前打坐的时候,便觉通体灵力充沛,恍惚之间,竟又突破一阶。
他开光实在不易,想来还是昆仑山此一侧更为适宜修行。
孔寒心中的一丝顾虑便解开了,他诚心诚意地朝木离拜道:“多谢木掌门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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