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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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悟禅师总是手下留情,东无却是歹毒至极的。
此地不宜久留,若缘正要转身离去,又有一只?宽大手掌拦在她的腰间。
她侧头一看?,此人?竟是一位年轻俊秀的和尚——他法号“观逸”,正是宏悟禅师的徒弟。
观逸原本白皙的面容已是一片通红:“得罪了,施主,事态过于紧急了,请恕小僧冒犯。”
话音未落,他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凌空飞起?,离地约有七丈之高。
他的轻功出神入化,比起?东无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缘下意识地搂住他的后颈,指尖抵着?他光滑的后脑勺。他的耳垂泛起?了绯红,红得像是秋天的枫叶。
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他的五官也?没有一丝短处,相貌真是十分俊秀,性格也?是十分青涩、十分矜持,待人?接物?克己复礼,格外地符合若缘的喜好?。
根据若缘的所见所闻,她的皇姐皇妹都有相似的品味。
若缘忽然想?起?已故的驸马,恍如隔世。
她笑着?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观逸道:“逃出皇子府,避免杀身之祸。”
她又问:“你还记得我的姐姐华瑶吗?”
观逸迟疑片刻,才回答:“您说的是,华小瑶施主?”

第157章 夏消秋叶残 公主在上,皇天有灵,神助……
“华小瑶”是华瑶的?小名,也是华瑶经?常使用的?化名。
观逸之所以称呼“华小瑶”,大概是因为,华瑶与他打交道的?时候,谎称自己的?本名是“华小瑶”。
若缘轻轻地笑了一声。她又想起了一桩旧事。
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春光灿烂,暖风和畅,若缘在御花园里散步,远远望见了淑妃和华瑶。淑妃揽着华瑶的?肩膀,笑着唤她:“华小瑶。”
那时候,若缘很羡慕华瑶。
后来,淑妃病故,华瑶悲痛欲绝,若缘又觉得华瑶的?境遇比起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她们虽是皇族,却无人尊敬,无人照应。
时过?境迁,华瑶已在秦州建立根基,若缘还是京城的?无名小卒。
若缘心有所叹,忍不住问:“众所周知,姐姐是仁义之主。姐姐所做的?事,必定有她的?道理,如果她要杀人,你?会不会拦住她?”
观逸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若缘道:“人各有命,你?谁都想救,你?忙得过?来吗?”
观逸并?未回答。他停下脚步,又放开了若缘。他们站在高?楼的?露台上?,默默地眺望周围,只见楼阁耸立、宫殿参差,四面?八方都没有一条出路。
观逸迷路了。
这一座府邸占地广阔,远远超过?观逸的?预计。
观逸生长于佛门之中,修心于红尘之外,从未听闻过?皇族的?泼天富贵。而他眼前?的?皇子府,正如崇山峻岭一般,绵延数十里,望不到尽头。
他进府之后,跟随一名轻功高?强的?侍卫,走了大概半刻钟,方才抵达议事厅。彼时,他尚未察觉路途遥远,只因他一心牵挂着若缘的?安危,怕她不幸遇难,那就是他耽搁了时机,错过?了一条性命。
他为了救人而来,也为了度化众生而来,这是他的?济世之道,也是他的?处世之道。
当他见到东无时,他想劝东无放下屠刀,以免恶业罪障伴随终身?。
他对东无念了《华严经?》里的?一首诗:“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东无漠然一笑。他一言不发,拔剑出鞘,剑光如雷电,直劈观逸的?脑门。他的?杀气极刚猛、极狂荡,剑下亡魂必是成千上?万。
观逸的?师父宏悟抬手挡住了那一招,宏悟以一敌百,观逸趁机逃脱。宏悟的?武功之高?,世间再无一人可以匹敌,他来去无踪,东无也追不上?他。
没过?多久,观逸找到了若缘。
只要把若缘带出府,就能避免她的?杀身?之祸。
观逸双手合十,低声问道:“施主可知,出路在何方?”
若缘仰视着天空:“只要你?还在京城,你?就找不到一条出路。东无已经?盯上?你?了,他的?耳目遍布四方,你?带着我逃命,肯定逃不掉的?。”
观逸道:“施主不必再担忧了。施主可以逃离京城,游历全国各地,东无寻觅您的?踪迹,便?如同大海捞针。”
若缘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武功低微,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难道我这样的?弱者,生来就是任人宰割的?吗?”
观逸微微躬身?,向她传授了一套内功口诀。
他原本不愿教?她武功,只怕她急于求成、走火入魔。练武也是练心,修法也是修身?,她的?内功欠缺已久,欲速则不达。
但他听她说话时,听出了她的?万念俱灰。她不敢逃离东无的?控制,他只好教?她背诵口诀,帮助她驱除心中的?怨恨与恐惧。
观逸告诉她,背诵口诀,只是修炼内功的?入门之路,具体成效如何,还要看她自身?的?造化。他粗略一算,如果她每日练武两个时辰以上?,三月可得小成,三年可得大成。
若缘牢牢地记住了他这一番话。
观逸还没来得及详细指点,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巨响,响声之大,胜过?了惊雷火炮,似有一股龙吟虎啸的?威势。
观逸极目远眺,只见三四百个侍卫包围了宏悟。
宏悟显然受伤了。他的?轻功比平日里慢了许多,铁禅杖的?杖顶被削开了一截,方才那一道巨响,正是禅杖的?爆裂之声。
观逸心头一惊。他顾不得若缘的?状况,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纵身?一跃,飞到半空中,直奔师父而去。他此生第一次把轻功运用到极致,比狂风更快,比闪电更急,不过?须臾之后,他冲进了侍卫组成的?包围圈。
他大喊道:“师父!”
宏悟听见观逸的叫喊,连忙挥动禅杖,凝集内力于禅杖之上?,结出一道透明的?屏障,抛在观逸的?身?前?,挡住了东无的一记杀招。
观逸向后一退,飞快地奔向宏悟。
正当此时,
宏悟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宏悟的?手臂上?还有一条伤痕,长约两寸,宽约一厘。这本该是一处小伤,血水却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来,顺着他的?指骨,滴滴答答往下流,伤口仿佛永远也不会愈合。
血水染红他的?臂膀,沾湿他的?袈裟,他全身?脱力,再也握不住禅杖。
禅杖从他手中坠落,又被观逸收入怀里。
宏悟年事已高?。他出生于兴平十四年,如今正是九十八岁高?龄。若非内力护体,他早该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
可在观逸看来,宏悟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宏悟的?武学境界至高?无上?。宏悟与人过?招,始终立于不败之地,无论敌人的?人数有多少,宏悟总能全身?而退。
因此,观逸从不担心宏悟的?安危。
他原本以为,他和宏悟一同赶来此地,不仅能把若缘带走,还能让东无领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或许,东无的?恶行也会有所收敛。
事到如今,观逸才恍然醒悟,东无贵为皇族,权势滔天,他的?力量之大,绝非常人之所能及。
东无设置了一个圈套,又准备了一种毒药,只等?着宏悟自投罗网。
宏悟游历江湖数十载,眼界极宽,阅历极深。他应该也猜到了东无的?用意,但他并?未躲避,还向东无递交了拜帖。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佛祖甘愿舍身?饲鹰,他又是为了什?么?
观逸不敢再细想了。他背起了宏悟,扛起了禅杖,只想尽快逃离此地。
说来惭愧,此时此刻,观逸忘记了佛法,他的?脑海里只有“宏悟”二字。宏悟将?他抚养成人,教?他读书认字,授他内功外法,既是他崇敬的?师父,更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
观逸隐约听见,宏悟说了一句:“往北走……”
观逸不禁震惊万分,差点从天上?摔下来。
坊间传闻,宏悟禅师天生聋哑。观逸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与宏悟相处二十年,宏悟从未亲口讲过?一个字。
宏悟多年来闭口不言,大概是在遵守戒律,如今他突然破戒,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阳光正盛,暑气正浓,观逸只觉得凉风刺骨。他深吸一口气,拔足狂奔,朝着北方一路飞驰。
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分神?去看东无的?侍卫。
他只知道,宏悟又使出一套精妙的?拳法,连续出招几次,便?能化风为剑、化光为烟。如此高?深的?绝世武功,瞬间带来强烈的?震撼,也让东无那一方不再乘胜追击。
东无收剑回鞘。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眺望着观逸与宏悟的?背影。据他所见,宏悟已是奄奄一息,不出两个时辰,宏悟定会暴毙。
“绝杀”之毒,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刺伤宏悟并?不容易。
起初,东无不得要领。而后,东无抓来自己的?侍卫,劈砍他们的?脖颈,宏悟伸手阻拦,东无使出杀招,宏悟因此负伤,中了“绝杀”之毒。
若要刺杀谢云潇,也可以凭借此法。
宏悟不愿杀生,谢云潇不愿杀民,他们都有相似的?弱点。
宏悟与谢云潇这一类绝世高?手,与普通武者不同,他们的?内功深湛至极,心境也远在常人之上?,天性淡泊名利、怜悯众生,往往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人于水火之中。
东无倒是认为,他们顽固又愚蠢。
早在十天前?,东无在京城的?眼线就注意到了宏悟。
宏悟号称“中原第一高?手”,东无自然要取他性命,像他这般漂泊不定的?苦行僧,身?亡命殒,死则死矣,翻不出大风大浪。
东无真正在意的?敌人,只有华瑶和方谨。
尤其是华瑶,自诩为神?女?,她率领的?“启明军”,仿佛是“启明教?”,她是首领,也是教?主。东无便?要活捉她,当众凌虐她,消减她的?人性,磨灭她的?神?性。
如此一想,东无淡淡地笑了,又望向了观逸离去的?方位。他还有一些公?事需要处理,不会再亲自追杀那两个和尚。
东无唤来他的?侍卫霍应升,吩咐道:“你?把宏悟的?尸体带回来,为他善后。”
霍应升跟随东无多年,当然明白“善后”二字是什?么意思。
霍应升弯腰躬身?,低声道:“卑职会带回宏悟的?尸体,将?他的?尸身?烧化,炼制成舍利子,再将?他的?头骨打磨光滑,用来容纳舍利子,封存在玻璃盒中……”
东无道:“放到书房的?珍宝柜上?,做个摆件。”
霍应升道:“卑职领命,卑职告退。”
晌午过?后,蝉鸣凄切。
观逸仍然背着宏悟,在京城的?街道中狂奔。他们已经?逃出了皇子府,他还是觉得有人在追踪他们。
观逸喘着气说:“师父,我带您去药房。”
宏悟气若游丝,缓缓地念出了一个药方:“菩提花一钱、连翘一钱、天元果一钱、灵芝四分、冰片二分、决明子二分、黄岑二分、龙涎香一分、党参一分,搅匀研碎,制成药丸,早晚各服一次……”
菩提花、天元果、灵芝、龙涎香都是极其昂贵的?药材,寻常百姓根本负担不起,观逸更是无计可施。出家人哪有钱财?他的?全部家当,便?是身?上?这一件僧袍。
宏悟却说:“记下来。”
观逸道:“弟子遵命。”
观逸又把药方复述了一遍。
宏悟才继续说:“此毒名为‘绝杀’,世间至毒至绝,六十年不曾现世……药方暂缓毒发,若要根治……永州,南安县,寻一味药材,名为……”
话未说完,宏悟呕血不止。
观逸心中大惊。他忙说:“师父莫急!我带您去永州南安县。”
师父却说:“去秦州,宛城。”
观逸不知师父的?深意,如此危难的?关头,为何还要赶去秦州?难道真是天命如此,不得违逆?!
观逸仍在迟疑,凌厉的?剑风破空而至。观逸连忙躲闪,宏悟竟然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观逸转身?一跃,又看见了东无的?那一群侍卫,他们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宏悟对观逸喊道:“跑,快跑!!”
观逸脸色惨白,大吼道:“师父!”
宏悟的?禅杖还被观逸扛在肩头,宏悟的?手上?没有一件兵器。
宏悟连翻几个筋斗,拍出一套掌法,刮起一阵劲风,街上?的?落叶随风飘去,化作粉尘,细碎如末。
观逸还要助阵,宏悟却拎起他的?衣领,使尽全力,将?他抛向街外一条河,前?日雨水充沛,河水涨发起来,水上?浪涛汹涌,奔着远处的?江水流去。
观逸落在河道中,纵然他水性极好,此时也只能随波逐流,甚至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此前?他背着宏悟狂奔了数十里,早已是骨软筋酥,提不起一丝内力。他立刻把双腿夹紧,双手抱紧一块浮木,转瞬之间,他已漂流十丈来远。他再一仰头,远望他的?师父宏悟,却见宏悟被一位侍卫拦腰扛起,脖颈也被斩断了,人头已不知滚到何处去了,那一条街上?到处都是泼洒的?鲜血。
观逸满目含泪,顿时陷入大悲大痛。他还记得师父临终前?的?遗言,师父让他去秦州宛城,他就算爬也要爬到秦州。
最近一个月,秦州各地兴起一首民谣,名为《启明歌》,正在广为传唱。
歌曰:“启明启明,消灾去病,百战百胜,千求千应。公?主在上?,皇天有灵,赐我衣食,免我流离。启明启明,济世救民,大仁大义,同德同力。公?主在上?,皇天有灵,神?助我军,深慰我心。”
秦州的?男女?老少,无论贫富贵贱、识字与否,都能把《启明歌》的?歌词倒背如流。
秦州各地的?城镇,但凡是人烟稠密的?,都会设立至少一座公?主祠,所有的?公?主祠都是香火鼎盛的?热闹之地,秦州人在公?主祠中三拜九叩、焚香祷告,这已成了秦州的?本地风俗。
华瑶对此感到满意。
《启明歌》的?歌词,正是华瑶亲自撰写。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夸自赞,只觉得自己文采斐然。
今日早晨,天光明媚,华瑶与谢云潇正在一同进膳。周围无人伺候,华瑶又起了玩心,她让谢云潇为她唱一遍《启明歌》。
谢云潇笑了笑:“大声唱,还是小声唱?”
华瑶悄悄地说:“小声一点,只能让我一个人听见。”
谢云潇也用极轻的?声音说:“请殿下靠近一些。”
他们原本就坐在一张长椅上?。谢云潇话音落后,华瑶往他身?侧一挪,紧挨着他的?衣袖,还顺手抓住了他的?衣带,缠绕在指间。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很温柔又很轻浅,她也微微地笑了一下。

第158章 梦里春风来晚 “好啊,我和你做夫妻,……
谢云潇的琴技堪称高超。他自幼熟读琴谱,通晓音律,抚琴的指法千般神妙、万般风雅,如同琴
仙一般,颇有一种悠然绝俗之致。
不久之前,华瑶听他弹奏过《相思?曲》,那真是好听极了,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
华瑶想当然地认为,谢云潇的歌声一定动人心弦。
她的心中?充满了期待。她静静地坐着?,默默地等着?,只听他低声唱了一句:“启明?启明?,消灾去病,百战百胜,千求千应……”
谢云潇唱得一字一板,刚正而生硬,缺乏平顺和缓之感,虽不难听,却?也不好听。他不像是知音识曲的贵公子,倒像是循规蹈矩的武将,常年征战沙场,远离人间声乐。
华瑶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识破了他的秘密:“原来?你不太会唱歌啊。”
她把他的衣带扯得笔直,他捉住她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她的指尖。他似乎也有些歉然,又很坦然地承认道:“我生平第?一次唱歌,找不准音调,请见谅。”
华瑶道:“你小时候没学过童谣吗?”
谢云潇道:“没学过,也没人教过。”
华瑶道:“你小时候,谁经常和你玩,和你说?话?呢?”
谢云潇思?考片刻,如实回答:“母亲经常教导我为人处事的道理,她说?,财富名利只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传授我琴技棋艺,我只学会了一点皮毛……”
华瑶认真说?:“我觉得你弹琴弹得很好啊。”
谢云潇道:“我练琴也只练了不到十年,远不如母亲琴艺高深。”
华瑶心里暗想,谢夫人真是大家风范。将来?若是有机会,她真想与?这位谢夫人下一盘棋,切磋棋艺。
华瑶自言自语:“古琴音调悠长,意境深远,若要提升境界,应该也要修炼心性吧。”
谢云潇道:“诚然如此。”
华瑶又问:“除了弹琴、下棋、看?书、练武,你小时候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
谢云潇被她问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经常一个人去后山散步。山上有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我想我以后也会在边境山上捕猎野兽、挖掘野菜,尽力让自己和士兵都活下去。”
华瑶很是惊讶:“你……”
她改口道:“等到边境战事平定了,我们都不用打仗了,你也不用去山上挖野菜了。”
谢云潇笑了笑,却?没说?话?。
华瑶的思?绪又转了回来?,她记得,谢云潇小时候也没逛过灯市庙会。他的生活堪称是枯燥无聊,简直没有一点趣味。
镇国将军府上规矩森严,谢云潇的父母对他寄予厚望,谢云潇年幼时,整日练武习文、修业学艺,闲暇时分,唯一的消遣只是读书。他会找到一处僻静之地,独自一人研读诗书经义。
华瑶猜出大概情形,不禁暗生怜悯之心。她捧起他的双手:“不说?这些了,难得今天我们都有一点空闲,应该高兴起来?才对。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心情好就算赚到了,你说?是不是?”
谢云潇道:“你的道理都是对的。”
华瑶噗嗤一笑:“那好,这样吧,我们现在就来?玩游戏,我是你的老师,你做我的学生,好不好?”
谢云潇已经明?白?了她想玩什么。
华瑶的眼里含着?笑意,心情显然是愉悦的。
谢云潇也觉得愉悦,不经意间,轻浅一笑,又被华瑶发现了。她立刻说?:“你笑了,就是答应我了。”
谢云潇松开华瑶的手,与?她隔开两寸距离,衣袖上的折痕也被他抚平了。此时看?来?,他真是一位端方自持的清贵公子。
谢云潇彬彬有礼:“承蒙老师关?照,将我收入门下……”
谢云潇还?没说?完,华瑶便插了一嘴:“我不仅要把你收入门下,还?要把你收入房里,无论白?天黑夜,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华瑶心想,她这么霸道强硬,他必定欲罢不能。
谢云潇却?说?:“既然如此,你我不能做师生,只能做夫妻,否则,有悖于纲常伦理。”
按照华瑶一贯的思?路,她一定会与?谢云潇辩论几句,这是她的乐趣所在。然而今天,她一反常态。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勾缠得分外亲昵自然:“好啊,我和你做夫妻,恩爱缠绵,天长地久。”
谢云潇心念一动。他低下头,轻轻地吻她的唇角,她又说?:“我是你的妻主,你要听从我的吩咐。”
谢云潇停顿一瞬,又去吻她,吻得更深也更热烈,唇舌交接之时,她的神思?空空荡荡,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嗯……你明白吧……我在上,你在下……”
谢云潇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到他的腿上,如此也算是她在上、他在下。
华瑶顿时来?了兴致,又开始教他唱歌的曲调,既是“教学”,也是“玩闹”。两人有来有往地嬉戏了一会儿,他学得很认真,她也玩得很尽兴。
天还?没亮,窗外弥漫着一层飘渺的雾气。
淡淡的天光照进了屋内,华瑶侧过头,目光转向了庭院。隔着?一道窗纱,她看?见了一片参差树影,仿佛又听见了外界风声。
华瑶从温柔乡中?脱离出来?,脑海中?的一切思?绪都与?时局有关?,先?前的浓情蜜意,全被她抛之脑后。她端起饭碗,执起筷子,飞快地吃完了这一顿早饭,又对谢云潇说?:“我去巡城了,晚上见。”
再过半个时辰,谢云潇也要去校场训练新?兵。他和华瑶都忙于各自的事务,两人相处的机会十分难得,满打满算,也就只有清晨和深夜。他应当习惯于短暂的分离,情思?爱念却?不受自己控制,难免有些依依不舍,但他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他状似平静地回复道:“恭送殿下,晚上见。”
华瑶缓步走出了房门。
过去这几天,宛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宛城有七位文官,大约受到了朝廷的指使,他们联名写了一篇檄文,张贴在宛城的闹市街口。
这篇檄文言辞尖锐,批判时局,讽刺时事,把一切灾祸都归结到华瑶头上,痛骂华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还?说?她宠信娼妓、任用奸佞,颠倒贵贱、混淆善恶。她这等贱民之女,贱性难改,简直是遗臭万年的妖魔,祸害百世的煞星,她的生母与?养母都被她克死?了。
此文一出,全城皆惊。
华瑶立刻逮捕了七位文官,那七人还?对她破口大骂,做足了沽名卖直的姿态。宛城书院的书生也为他们求情,恳请华瑶不要伤他们性命,毕竟华瑶的仁义之名早已传遍各地,她应当宽恕文臣的言论之失,那只是他们一时糊涂。
华瑶觉得很好笑。
她自幼深知一个道理,若要掌控政务大权,除了一副慈悲心肠,更需一些雷霆手段,她的威严不容挑战。
那七位文官的所作所为,已触犯了她的底线。
她不会宣判他们的死?刑。他们抱有必死?之决心,愿以一身之死?,博取千古名望,那她就让他们求仁得仁。
辰时未至,天光大亮。
宛城开放了早市,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往日的繁华气象已恢复了九成以上,平民百姓严守秩序,城中?贸易也是欣欣向荣。
早市的街道纵横交错,其中?有一条长街,已被士兵肃清了。长街的两侧站满了围观的民众,士兵也分列两排,站在街边维持秩序。
七位文官都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他们身穿囚服、头戴枷锁,又被点了哑穴、绑了手脚,竭尽全力也说?不出一个字。
前方开道的侍卫报出了他们的罪名:“勾结叛军,陷害忠良,妄造谣言,背叛主上,天地鬼神所不容,圣贤君师所不赦……”
围观的民众之中?,有人议论纷纷:“叛军肆虐的那几个月,宛城官员不曾出面。公主平定了叛乱,官员反倒造谣生事!咱们过得越惨,他们越高兴!咱们好过了,他们就难受了!!”
“狗贼,欺人太甚!”
“贪官速死?!”
“人命都是他们害的!!”
“此等罪行,天地不容,鬼神不赦!”
咒骂声不断加剧,愈演愈烈。
叛军造成的
苦痛仍未平复,民众的愤怒不可遏制。过去一年的战乱兵祸、瘟疫饥荒,早已扭曲了他们的本来?面目。
此时,又有几个胆大的青年绕过士兵,冲到囚车的附近,向着?囚犯投掷石块,众人拍手叫好,士兵仿佛是顺应民意,也不再阻拦众人。
数百名群众一拥而上,只为报仇泄愤,囚车的四面八方围满了人,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开来?,士兵大喊道:“肃静,退后!肃静,退后!”
人群渐渐地散开了,士兵高声道:“肃静,退后!违令者,从严惩处!”
街边一栋高楼的厢房里,华瑶临窗而立,金曼苓、沈希仪、白?其姝都站在她的身侧。她们共同观望囚车游街,人潮退散之后,囚车中?的囚犯满身鲜血,那七人之中?,四人已死?,三人重伤,也将不久于人世。
如此血腥的场面,落在白?其姝的眼里,却?是很有意思?的。
白?其姝唇角微勾,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们竟然被活活砸死?了,我看?见一块大石头,刚好砸到一个人的头上,他的脑浆立刻开花了。”
她认为自己言谈风趣,给华瑶讲了个笑话?。她侧目,观察华瑶的神色。
华瑶无悲无喜,没有一丝表情,从始至终,她一直冷眼旁观。街道上血水流淌,血腥气也飘到了半空中?,民众的情绪逐渐平静。有人在说?话?,有人在走动,有人在哼唱《启明?歌》。
嘈杂的声浪此起彼伏,华瑶的心中?仍是一片寂静。
华瑶陷入沉思?。
现如今,华瑶是宛城的城主,也是民众尊崇的公主。她借助鬼神之道,为自己树立威信,民众坚信她是“神女下凡”、“真龙天女”、 “启明?星转世”。
华瑶偶尔得空,便去医馆、药房、诊所、医药局探望病人。她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感到疼痛,就在心中?默念她的事迹,倘若他们足够虔诚,她会减轻他们的痛苦,保佑他们长生受福。
汤沃雪及其学生的高超医术,治愈了大部分病人的病症,这些病人却?不感念大夫的恩德,只把华瑶奉若神明?,四处宣扬她神力通天。
启明?军的士气越发高涨,华瑶的根基十分稳固。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全然无害的,华瑶还?得谨慎行事,以防有心之人借势而猖狂,利用舆论,煽动百姓。
她还?记得,昭宁十四年五月下旬,嘉元长公主的驸马和女儿都被凌迟处死?,死?在闹市街口,围观的民众也是义愤填膺,痛骂乱臣贼子,高呼圣上英明?。
华瑶很淡地笑了一下,又说?:“前天我收到了许敬安传来?的捷报。她攻下了秦州中?部以南的三座城池,我们攻占秦州南境,指日可待。”
沈希仪由?衷地祝贺道:“殿下洪福齐天,再过半年,您一定能统一秦州和康州全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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