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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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田巾在邺城之战中勇猛无敌。邺城之战结束后,他驻守邺城一个多月,杀了无数的?邺城官民?。大概十天前,他主动请缨,又被调任为彭台县之战的?副将。他率领一万一千名?骑兵驻守在彭台县的?东侧。主将不许他贸然进攻,而他摩拳擦掌,早就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今天一早,范田巾听见了官兵的?战鼓声,便知?道官兵来强攻了。
缭绕的?烟雾阻挡了范田巾的?视线,他极目远眺,从烟雾中望见重重的?人?影,便先派出了一支八百骑兵的?敢死队,待到骑兵回报,官兵人?数不足一千,他心?道“果然如此”,就带上了自己的?所有?人?马,想要尽力剿杀官兵,立个大功。
范田巾之所以如此勇猛,不仅是因为他兵强马壮,更是因为他们秦州叛军也有自己的谍报。
秦州叛军的势力范围不止包括秦州,还伸到了皇宫之内,勾结了位高权重的?宦官。
自从皇帝病重,朝廷内部的?争斗更是残酷到了法理皆无的地步。皇权摇摇欲坠,叛乱源源不断,大皇子?与三公主大有?剑拔弩张之态,谁也?不知?道哪一位皇子或公主将会登基,更不知?道大梁朝的?江山还能再传几代?
不少宦官都忙于敛财储粮,把家产变卖成银子傍身。趁着这个机会,秦州叛军贿赂了府衙,府衙再层层往上,就攀附到了几位宦官。
前些日子?里,京城的?宦官传来消息,说是虞州的?六千精兵被调到了秦州,让秦州叛军多注意官兵的?动向。
因此,范田巾毫无忌惮。
区区六千官兵,能成什么气?候?
八百骑兵被官兵斩杀的?时候,范田巾的?大部队还没赶到山谷,今天的?雾气?太?浓了,再好的?目力都看不见远处的?情况。
范田巾派出了一批暗探,前去打探虚实。
不久后,暗探急报,两千多名?官兵剿灭了八百骑兵。
原来官兵早有?埋伏!
两千杀八百,以强凌弱,以多胜少,这就是官兵的?本事!
范田巾怒火中烧,扬鞭策马,直直地闯入山坳里,亲眼见到了众多骑兵的?尸体。
而那两千多名?官兵,竟然在肆无忌惮地踩踏死者的?头颅!
范田巾厉声咆哮道:“杀官杀民?杀奸细!杀!杀!杀!!”
他的?嗓音洪亮而高亢,就像一支锐利的?流箭,从华瑶的?眼前飞过。
华瑶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偏偏这个范田巾再一次地使用了“鱼鳞阵”。他自己位于“鱼鳞阵”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身披重甲的?武功高手?。他被那些高手?包围得密密匝匝,连一丝风都透不出来,哪怕是谢云潇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一剑斩杀他。
范田巾的?攻势十分凶猛,他的?亲兵也?是骁勇善战,不过片刻的?工夫,他们就杀了数百个官兵,反败为胜,士气?大涨。
虞州官兵的?尸身堆叠着,头颅飞滚着,死气?沉沉地横亘在山路上。
火铳的?威力巨大,把官兵的?整张脸都炸烂了。官兵的?眼球就像烟花一样,从中间爆裂开来,血水连皮带肉,溅起三尺高,流淌得遍地都是。
此时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山道上一片洗不净的?血红,雾霭遮掩的?天空仍是亮色的?,几乎看不见一朵乌云,凉风渐渐地吹了起来,雾气?变得淡薄了一些。
华瑶的?时间更紧迫了。
她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妥善地施行她的?破敌之策。
否则,再等一会儿,太?阳就升起来了,晨雾就消散了,范田巾的?援兵可?能也?到了。范田巾不仅能看清此处的?地貌,还会发现官兵的?装备远不如叛军,那华瑶的?优势便会转为劣势,此战必败无疑。
华瑶心?跳如擂鼓,手?心?都出了一层汗。她此生从未如此慌乱过,去年在雍城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她身边还有?杜兰泽,她虽然害怕,却也?没有?仓惶失措。而现在,面对着勇往直前的?叛军,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也?是在这一瞬间,华瑶注意到,火铳虽然威猛,但是,火铳的?射程最远不超过两百步,而且,换药上膛也?很费时费事。
华瑶连忙大喊:“撤退!撤退!火铳的?射程不足百步!火铳的?威力不如弓箭!下雨了,火铳一定?会炸膛!!”
言罢,华瑶狂奔到高处,亲自敲响战鼓,让秦三率领两千官兵继续逃往山坳深处,与范田巾的?火铳部队拉开一大段距离,从而减少伤亡。
山间的?道路本就崎岖不平,不利于火铳部队骑马作战,若不是因为雾气?太?重,叛军与官兵的?尸体遮挡了地形,范田巾又正在气?头上,恐怕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秦三节节败退,华瑶仍在大放厥词:“火铳的?射程不足百步!火铳的?威力不如弓箭!下雨了,火铳一定?会炸膛!听我命令,全军立刻撤退!我军不会再有?伤亡!!”
虽然范田巾并不认识华瑶,但他一听华瑶的?声音,就知?道华瑶年纪很轻,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竟敢如此傲慢骄矜!
范田巾一鼓作气?,率兵追击秦三,整整一万的?兵马都跟着他冲进了山坳里。
就在此时,华瑶的?战鼓陡然变调,祝怀宁率领两千弓兵再一次从半山腰上放箭——这些弓兵都是虞州精锐中的?精锐,箭法是极为精准的?。他们埋伏已久,好不容易等到了华瑶的?命令,杀气?顿时暴涨,射杀了至少上千名?叛军。
叛军的?阵型一时大乱,谢云潇又率领四?千精兵从另一片树林中杀出来,以一种凶狂的?包抄之势,猛地扑
向了叛军的?后卫。这四?千精兵都是谢云潇亲自训练了将近两个月的?,人?人?都有?一股刚强的?意志,毫不畏死,紧跟在谢云潇的?背后。
谢云潇带兵打仗,总是身先士卒。他来如影、去如风,身形快若闪电。
绝大部分的?叛军根本看不清谢云潇身在何处,只见一道剑光如白芒般纵横,又如飞银滚玉一般,异常迅疾地一闪而过,转瞬间就杀了十几个人?。

第109章 昨日譬如流水去 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
谢云潇身边的一百多名亲兵都是凉州人。虽然他?们的武功没有谢云潇高强,但是他?们冲杀叛军的锐气丝毫不逊于谢云潇。他?们不知疼痛,不惧危险,刀剑所向?之处,硬生生地杀开了一条条血路。
在亲兵的掩护下,谢云潇斩杀了叛军的两个都尉。他?接连砍断了两个都尉的脖颈,握剑的右手仍然运足了劲力,没有丝毫的狼狈之态。
他?疾速掠过一条堆叠尸体的血路,锋利的剑光凌空一转,剑上气势刚猛至极,堪比长虹贯日、雷霆劈山,猛地扫向?了叛军聚集的地方,刹那之间,地上又多了十几具魂断气绝的尸首。
谢云潇的神勇堪称万夫难敌。在他?的面前,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火铳骑兵,也只?有束手受戮的下场。他?率兵包围了叛军的后方,官兵的斗志空前高涨,杀得叛军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叛军的阵型一片混乱,军中纪律荡然无?存,数千名士兵四散溃逃,势如潮水一般,乱糟糟地涌向?了各处。
趁此机会,华瑶、秦三?、祝怀宁各自率领一队人马,旋风似地杀进敌阵,逐渐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
叛军的死伤已经过半,士气跌入了谷底,又因为雨水落到了火铳上,铁铸的火铳变得格外湿滑,拆装弹药都成了一件难事?,不少叛军都丢弃了火铳,拔刀出来死战。
他?们就像是落入陷阱的困兽,徒有一腔怨气,却无?法复仇解恨。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身穿钢甲,但是,钢甲无?法保护他?们的头?脸、脖颈、手腕、以及双膝之下,官兵专攻他?们的弱点,把他?们的颅脑劈得粉碎,鲜血溅满了钢甲,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谷。
叛军死伤惨重,官兵越战越勇,华瑶高喊道:“杀贼!杀贼!杀贼!”
范田巾认出了华瑶的声?音。
自从范田巾加入叛军以来,他?从没打过一次败仗。今天是他?第一次被官兵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他?大惊失色,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他?中了官兵的毒计!
官兵先派出了一支几百人的敢死队,大张旗鼓地挑衅,再把叛军引到山谷之中,借由天时地利之便,趁机剿杀叛军。官兵约有一万多人马,这些人马被分成了至少四队,暗藏在茂密的山林里?,一队接一队地出现,把叛军杀得措手不及、疲于奔命,哪里?还有一点重振旗鼓的力气?
最可笑的是,官兵的统领,竟然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那姑娘还不到二十岁,就有如此歹毒的心肠、狠辣的手段。
她的杀伐果?决,远非常人能比。
她的武功也很不错,身法迅捷如风、轻盈如燕,短短几个瞬息之内,她的剑上就沾满了叛军的血。
她好像是个公主。
她周围的亲兵都叫她“殿下”。
范田巾总算猜到了她的身份。她必定?是大梁朝的四公主,高阳华瑶!
华瑶剿杀了岱州之贼、平定?了凉州之乱、驱除了京城之疫,她的美名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范田巾知道自己即将全军覆没。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这辈子白白地来世上走了一遭,哪怕他?注定?葬身此地,他?也要在死前为叛军铲除最大的祸害。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华瑶身上。
正当此时,范田巾的随从忽然大叫了一声?。
范田巾转头?看去,又望见了谢云潇——这小?子也是个天纵奇才。
谢云潇的剑法奇绝高妙,锐不可当。读书?人最爱吹嘘的那一句“银台飞血三?千尺,一剑霜寒十四州”,放到谢云潇的身上,便是恰到好处的形容,竟然一点也不显得虚浮了。
今天早晨,谢云潇至少杀了上百个人。他?从叛军的后方一路杀过来,后方的兵力是最薄弱的,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火铳放出的炮火远不及他?的反应迅捷,他?轻而易举地躲开了叛军的进攻。那些贪生怕死的士兵见了他?,就像见到了阎王,不由得恐惧万状,只?顾着逃命去了。
范田巾看了一眼谢云潇,又看了一眼华瑶,想从他?们二人之中选定?一个断头?鬼。他?细思片刻,还是觉得华瑶的威胁远大于谢云潇——谢云潇确实是绝世高手,但是,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脱力的时候,谢云潇不可能从早晨一直杀到晚上。若要解决谢云潇,只?需派出两万精兵、两千高手,便也足够取走他?的性命。
反观华瑶,她阴险狡猾、诡计多端,在官兵中的威望极高。她的身份更是无?比尊贵,金枝玉叶般的公主,谁见了她都得磕头?,官兵肯定也要谄媚她。如果她死了,那官兵的士气一定?会大跌,叛军的士气也一定会大涨!
想到这里?,范田巾抽出腰间的一柄大刀,纵跃向?前,他?领着一群亲兵,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浩浩荡荡地杀向?华瑶,打定?主意要把她的脑袋割下来。
华瑶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气朝着自己奔来。
她侧目一瞧,明晃晃的长刀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才刚躲开了那一击,又听见一阵劲风平地而起?,似要砍断她的脚踝。
华瑶连忙纵身一跃,蹿到了半空中,还翻了一个筋斗。她趁机看清了范田巾的神色。
范田巾的脸面通红,双目瞪得如铜铃一样大,死死地盯着华瑶不放。他?对华瑶的恨意深入骨髓,怒火从他?的眼眶里?喷出来,他?恨不得把华瑶活活烧焦。
他?的腮帮子也鼓起?来了。
华瑶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他?的牙齿被咬碎的响动。他?往地上“呸”了一口血,吐出来两块崩裂的烂牙。
真是太可怕了。
华瑶见状,便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招降他?了。他?憎恨华瑶,更憎恨官府。只?要能推翻大梁朝的政局,让他?死一万次,他?也愿意。
虽然华瑶的武功不及他?高强,但华瑶一点也没露怯。她一边逃跑,一边嘲笑道:“范田巾,你牙齿坏了,心也坏了!你在邺城杀了多少老百姓!今天,我就要代他?们向?你索命!你这个畜牲养大的王八蛋!你死有余辜!!”
范田巾被华瑶激怒,当即发号施令道:“杀她!杀她!都来给我杀她!重重有赏,老子重重有赏!”
“你赏个屁!”华瑶高声?道,“叛军都快死光了!叛军逆天而行,统统都要遭报应!!”
范田巾放眼望去,正如华瑶所言,叛军几乎被官兵屠尽了,残兵败将不足两千人,随处可闻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崎岖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歪七横八的死尸,每一具死尸都展现出惨烈的死状——这其?中就有范田巾朝夕相对的拜把子兄弟。
范田巾目眦欲裂,还没从全军覆没的震痛中恢复过来,闪动的刀光就晃到了咫尺之间。
范田巾连退两步,抬头?一看,便与秦三?打了个照面。
秦三?的众多亲兵也赶到了此处,双方立即厮杀起?来,半里?之内的沙石滚飞,等?闲之辈都不敢靠近。
秦三?剽悍勇猛,视死如归。她连砍了范田巾的几个亲兵,范田巾挥手
来挡,秦三?提刀一劈,狠狠地削断了范田巾的半只?手掌。
眼看着范田巾快要抵挡不住,秦三?心情大好,范田巾却忽然说:“杀了你也不错!”
范田巾气沉于丹田,运劲于双臂,忽然间纵刀如狂,朝着秦三?的左、中、右三?个位置猛斩,分别对应秦三?的左臂、面门、右臂。
秦三?躲闪不及,被范田巾砍伤了右边的肩膀,鲜血从她的伤口喷涌而出,浸透了铠甲的裂缝。
范田巾调用了所有气力。他?想和秦三?同归于尽。他?的刀锋极快、刀光极亮,每一次击刺都有雷霆万钧之势,当他?的刀刃撞到秦三?的长缨枪,爆燃的火花溅了几尺高。他?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老鹰,也像一头?扑跳欲狂的猛虎,鲁莽又凶横地劈刺秦三?。
秦三?的右肩流血不止,范田巾的左手只?剩半掌,他?二人本该是半斤对八两,然而范田巾心中的愤懑远强于秦三?,他?已是完全不想活了的人,他?的势道就比秦三?更疯癫、更暴戾。
此时此刻,华瑶距离秦三?约有十丈远。
华瑶看见秦三?渐渐落于下风,心里?很是焦急,祝怀宁还在扫荡敌军的残兵,谢云潇正在和另外几位高手对阵,只?有华瑶能帮上秦三?了。
华瑶拿起?弓箭,往前跑了三?丈远,又命令她的亲兵高举盾牌,结成一堵人墙。而她站在此处,开弓拉弦,箭头?对准范田巾,等?到范田巾和秦三?的双刀即将相碰的那一刻,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猛地放出了一支利箭。
箭羽如流星一般疾速,“嗖”的一声?,笔直地飞向?了范田巾。
早在华瑶的亲兵举起?盾牌时,范田巾就听见了他?们的异动。
随着箭羽越来越近,范田巾急忙回身,华瑶还朝他?大喊:“箭上有剧毒!”
范田巾不由自主地偏开一步,想要远离那一支携着罡风的飞箭。
但他?正在和秦三?对阵,高手比武之时,切忌分心——范田巾躲开了华瑶的毒箭,却没避过秦三?的杀招,他?的脑门被秦三?劈成了两瓣。
或许这世上真有报应吧?弥留之际,范田巾不无?痛苦地想着,邺城参将被他?砍碎脑门的那个瞬间,是否像他?现在一样,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甚至没来得及放出最后一击,就这样十分憋屈地咽气了。
范田巾的惨死,宣告了华瑶的大获全胜,但华瑶还是高兴不起?来。早在半刻钟之前,华瑶就收到了暗探的消息——叛军的援兵马上就要赶来了。
华瑶统率的官兵共有一万零六百人。她粗略地扫视全场,估计官兵的伤亡超过了两千,也就是说,如果?继续打下去,华瑶最多只?能再调动八千六百人,而叛军的援兵又是整整一万人——这一批援兵的首领名叫姚德容,与范田巾齐名,也是叛军的一员大将。
不过,范田巾只?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余,谋略不足。他?见识短浅,脾气又很急躁。他?误入了华瑶的圈套,便觉得自己大势已去,放弃了发号施令,使得火铳骑兵战败而亡。
范田巾的武功算是很不错,秦三?动手杀他?,也只?是负了轻伤,可见范田巾的心性有多浮躁。
姚德容却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他?在私塾上过学,也曾看过几本书?,据说他?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让华瑶感到慌张。
华瑶慌张了一瞬,转而又去敲响战鼓,重新?排兵布阵。
依照华瑶先前的计划,不少官兵脱下了叛军的钢甲,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队官兵的领头?人是齐风。截至目前,齐风没受一点伤。他?毫发无?损,安然无?恙,心情也是格外的平稳。
纷纷扬扬的小?雨渐渐停了,天色愈发明亮了,朦胧的晨雾正在散开,连绵的山峦被雨水洗得碧绿,原本若隐若现的山水之景变得清新?婉丽。
澄净的日光越过崇山峻岭,悄然地洒到了齐风的脚下。
齐风眺望远处,大饱了一番眼福。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形容青山之外的壮阔景色。
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下辈子,他?想做一只?鸟,是鹰是雀都无?所谓,只?要他?高飞远翔,就能无?拘无?束,能飞到茫茫世界的海角天涯。
人世间的烦恼太多了。昨日的愁绪好似流水,匆匆而逝,他?从水中捞起?的记忆,也不过是一片浮光掠影。
或许是因为他?把有限的心思都放到了华瑶身上,现在,他?不因自己的处境而感怀,他?心中所念的,有且仅有华瑶一个人。
他?朝华瑶望了一眼,未消的晨雾之中,华瑶的身形影影绰绰,好似山神一般虚无?飘渺,与他?遥如天各一方。
他?蓦地记起?,小?时候,他?陪着华瑶在窗下念书?,她教了他?一句古诗,诗曰:“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当时,齐风还问?华瑶:“两个人离得越来越远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忧愁,为什么……那种忧愁,就像春水一样迢迢不断?”
年仅八岁的华瑶回答道:“这样才算是真情实意。”
她看着他?,谨慎地问?道:“你明白吗?”
时至今日,齐风认为自己略懂了一点。
他?低声?念道:“殿下。”
“殿下”这个称谓,是他?从小?就叫惯了的,也让他?的心神稍定?了些。
而后,他?就穿着叛军的盔甲,经过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路,毫无?迟疑地走向?了叛军的援兵。

第110章 今且独行千里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
齐风的耳力远胜于常人。他能听见十丈之内的一切声?息,也能察觉十丈之外的细微动静。
齐风走了约有数里之遥,只见周围一片乱石嶙峋、荆棘丛生,远处隐隐地传来杂沓的马蹄声?。他循声?而去,果然遇到了叛军的先锋部队。
先锋部队的头目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名叫刘七郎。
刘七郎手握银枪,身跨骏马,嗓音洪亮而有力:“兄弟!我是刘七郎,第?三营的人!你是哪个营的,你从哪里来?”
齐风高声?道:“我是第?四营的骑尉!我是范将军手底下的人,范将军派我回营报信!”
齐风的老家在?秦州与康州的交界之地。齐风离家多年,仍未忘记老家的口音。近几日以来,齐风还跟着祝怀宁学了一些秦州方言,勉强能模仿秦州乡下人说话的腔调。因此,刘七郎并没有发现齐风的异样?。
齐风披甲戴盔,脸上沾满了污血和污泥,双手的骨节也略微泛白,倒真像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人。
刘七郎思索片刻,又朝着齐风喊道:“兄弟,你可有范将军的信物?”
齐风道:“范将军把他的短刀给?了我。”
言罢,齐风从怀中掏出一把镶嵌着金珠的短刀——此乃范田巾的贴身之物,刀柄上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范”字,刀鞘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齐风指着刀柄上的“范”字,语气略急:“范将军和官兵打了快一个时辰,天?就下雨了,火铳不好?用,范将军让我去搬救兵。兄弟,你们第?三营能派兵吗?若是能请动你们的人马,范将军必有重谢!”
刘七郎见状,也没怀疑齐风,直接把齐风带进了一里之外的一座树林。
林子里的柏树巍然耸立,倚天?拔地,丰茂的枝叶高耸入云,重重叠叠的阴影遮掩了万物众生,似是一处与世隔绝的隐僻之地。叛军的一万人马都?驻守在?此处,齐风也见到了这一万叛军的首领——此人名叫姚德荣。他内功深厚,刀法精湛,善于排兵布阵,远比范田巾难对付的
姚德荣派出的暗探还没回来。姚德荣不敢贸然发兵,便决定在?此等候。他端坐于马背上,略微把头低了下来,仔细地将齐风打量了一番。
刘七郎连忙说:“姚将军,我带回来了范将军的人!”
“哦?”姚德荣面色不变,只问,“你一共带回来几个人?”
刘七郎道:“就一个人,他是范将军那边的骑尉。”
话音未落,刘七郎就把齐风拉到了姚德荣的面前。
按照华瑶原本的计划,齐风应该与一百多个官兵一起混入叛军的队伍中,然而,由于官兵的脚程比齐风慢一些,齐风碰到刘七郎的时候,官兵还没从陡峭险峻的山路上转过来,也就没被刘七郎窥见踪迹。
齐风独自?一人闯进敌阵,仍是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他站姿笔直,恭敬地禀报道:“范将军遇到了六千官兵,派我回营报信。”
姚德荣先是皱了皱眉,然后才?问:“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范田巾还没打完?”
齐风跪到了姚德荣的马前,双手高高地举起一把短刀:“范将军派我去大本营传信,让我赶快搬救兵……”
姚德荣立刻起了疑心:“范田巾带着一万火铳骑兵,打不过六千官兵?”
齐风半真半假地说:“范将军一开始占了上风,后来,天?下雨了,火铳不好?用了,官兵的援军也赶到了。范将军说他这一战不能输,就派我去别的军营找些帮手。”
范田巾为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他仗着自?己使得一手好?刀法,也混到了一些军功,便让属下称呼他为“范常胜”,意?指他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
而姚德荣早在?去年九月就加入了叛军部队。姚德荣曾经有过两次败绩,范田巾便嘲笑他是“姚二败”,这让姚德荣多少有些不满。
姚德荣瞧不起范田巾的鲁莽,范田巾也看不惯姚德荣的谨慎。他们两个人面和心不和,却有着绝对一致的目标。他们都?恨死了官府,也都?想尽快攻破彭台县,肆意?地奸杀彭台的女人,在?她们的身上尽情地宣泄仇恨。
姚德荣的目光慢慢地扫过齐风的全身上下,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你摘掉头盔,让大伙儿都?来瞧瞧。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的长?相,很不一般啊。”
齐风的长相确实很不一般。
他英姿挺拔,气宇轩昂,容貌非常英俊,身量非常高挑,筋骨强韧而健壮,就连双手的指骨都?是修长?而匀称的,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乡野里长大的泥腿子。
齐风也察觉到了姚德荣的疑虑。
齐风依然跪坐在?地上,还把短刀放在?了一旁。他毫无迟疑地取下了自己的头盔。他的面容早已被污泥、秽土和血浆沾染,只是一双眼?睛明澈见底,连一丝波澜都?无,格外坦然地面对着姚德荣的审视。
他就像是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对姚德荣没有任何隐瞒。
即便姚德荣的视线锐利如刀,齐风也没露出一丁点的怯色。
姚德荣既怀疑他的身份,又欣赏他的胆识。若他真是范田巾的部下,那范田巾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
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姚德荣的声?调陡然沉了下去:“你小子究竟是何人?”
齐风不慌不乱道:“我是范将军的骑尉。十天?前,范将军才?从邺城调到彭台县。这十天?以来,军营里没开过一场宴席,我没机会见到您,您不认识我也正?常。范将军……”
齐风欲言又止。
姚德荣翻身下马,走到齐风的面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拖的时间长?了,范田巾就活不了,你也讨不到一点好?。”
齐风低眉俯首,面露难色。
其实齐风根本不会装傻充愣。但他有一个名叫燕雨的同胞兄长?。齐风从小和燕雨一起长?大,燕雨就是齐风最?了解的人。齐风经常看到燕雨畏缩犹豫、嗫喏磕巴的样?子,便从燕雨的身上学到了几分皮毛。
齐风微微地抿了一下嘴唇,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低声?道:“范将军不让他营中的都?尉、副尉、骑尉去别的军营,范将军说……”
齐风的一句话还没讲完,树林外传来一声?急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范将军的一万火铳部队已被官兵歼灭了!全部歼灭了!!”
按理?说,探听消息的骑兵,绝不能大呼小叫,更不能宣扬败绩、动摇军心,这一次的情况却是事出有因——报信的骑兵满面污垢,浑身鲜血,还没跑进树林,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摔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
姚德荣见状,眉头也皱得更深了。
就在?这一瞬间,齐风的右手猛地拔出了短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运足一股极强的劲力,纵刀划过了姚德荣的脖颈,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这一场刺杀又稳又快,所耗的时间还不到一息的十分之一,姚德荣身边的亲兵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一束鲜红的颈血溅开三丈远。
姚德荣惊怒交加,右手按在?了刀柄上。他尚未拔刀出鞘,齐风向前飞跃,从他的头顶直劈而下,把他的颅骨剁得崩裂开来,他的脑浆就像豆腐花一样?飞溅四周,点点滴滴地撒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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