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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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厢的卢彻见了,心里越发郁闷。
卫国公是卢彻的父亲。
朴月梭是华瑶的姘头。
而今,卫国公与朴月梭交好,深深地刺伤了卢彻的自尊。
自从那一年,卢彻得罪了华瑶,卫国公再没?给过卢彻好脸色。卢彻上哪儿说理?去??
卢彻静立片刻,转去?了走廊上,等到他的堂哥卢腾去?另一个房间解手,他快步跟上卢腾,又求了一回:“兄长!您救救我的命吧!”
他们二?人一同进了一间净室,卢腾才问:“你到底要?我干什么?”
“兄长,你行行好,借我一点钱吧,”卢彻搓着手,恳切道,“兄长,自从我得罪了三公主和四公主,爹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动辄侮辱!动辄打骂!我在国公府多待一天就是活受罪!”
他说:“我看中了一套大宅子,只差八百银元,便?能凑齐了。兄长,你姑且借我八百银元,待我把一处田产卖了,周转开?了,我立即把钱还你。”
卢腾正在犹豫,卢彻指天发誓:“你借我八百,我还你八千!咱们去?票号,立个字据,白字黑纸,抵赖不得!不出一个月,我就把钱还你,如何?多给的七千五百银元,就当是我错过你婚宴的礼金!”
“我也没?钱,”卢腾含混不清道,“钱都在你嫂子手里。”
卢彻脸色发红:“卢腾!卢大公子!您不借钱,就直说您不想借!八百你拿不出来?八百银元的体己钱也没?有?!你娶了老婆,忘了兄弟,哪儿顾得上兄弟死活!合着都是我活该!我惹了公主,活该被打死!活该做不了人!活该这辈子就废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狠狠地戳着自己的心窝:“你晓不晓得,京城那帮公子哥儿怎么骂我?他们骂我是断腿儿的癞□□,想吃天鹅肉!不配给顾川柏、谢云潇提鞋!谁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灾祸?!四公主华瑶血口喷人,我没?挨着她?一根手指,她?非说我要?弄她?!我弄个屁!我弄个屁!!三公主更?是个疯婆子,比华瑶更?疯!不分青红皂白就虐打我!打断了我一双腿,我有多痛!有多痛!!痛得一颗心碎成了八瓣儿,早都不想活了!!!!”
说到此处,卢彻已是声泪俱下。
卢腾发了一回怔,竟像不曾认识卢彻一般,缓声问道:“既是误会一场,你为什么不跟两位公主解释清楚?两位公主都不是不讲理?的人。”
卢彻含泪道:“公主是高贵的皇族。公主说咱有罪,咱就有罪。公主要?咱认罪,咱就得跪下来磕头认罪。但?凡有一丁点忤逆,好一顿乱棍伺候!兄长,你也晓得,我读书读不好,习武习不好,又爱吃花酒、逛花市,名声比不过华瑶和方谨,她?二?人就算活活将?我打死,我落到阎王庙里,我都不敢找人评理?!我这辈子最大的罪,就是没?有投生到皇家!我没?法儿也没?胆儿跟公主论理?!”
卢彻这一番哭诉,隐隐说动了卢腾。
前段日子,若缘囊中羞涩,私下联络过三公主,可惜三公主并未理?睬她?。三公主作为长姐,对妹妹不够仗义,而卢腾倒是可以?帮一次卢彻。
卢腾把他的一枚玉佩交给了卢彻:“拿去?当铺抵押,至少值一千银元。”
卢彻大喜过望。他回了书房,立下两张字据,要?在一个月内归还卢腾一万银元。卢腾推脱不要?,卢彻忙说:“兄长,我欠你礼金没?给呢。你娶了公主,礼金不多给点儿,我心里过意不去?。”
卢腾方才收下了字据。
暮色四合,天也越
来越冷了。趁着此时降雪已停,卫国公府上不少客人都准备打道回府,众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暖阁,行到一汪湖泊的附近,湖面暂未凝结,漂浮着细碎的冰晶,掩映着斜红淡蕊的梅林,馥馥香香,恰似画中仙境。
若缘心道,这一座卫国公府,远比她?的五公主府更?有富贵气象。
她?跟随众人脚步,绕过那一片湖泊,距离湖畔还有一段距离,冷不防一道猛力击打她?的后背。雪天路滑,她?站不稳,半个身子向外倾倒,偷袭她?的武者又发出一招,恰似隔空打牛,正正好好地击中她?的胳膊。
若缘满嘴鲜血,骨头疼得快要?裂开?,失足跌进了冰冷的湖面。
今日若缘出行,只带了两个侍卫。她?养不起武功高手——按理?来说,公主年满八岁时,镇抚司应当为她?配备贴身侍卫,但?她?没?有这样的优待。她?总是被皇族遗忘在角落。
若缘的伤口被水一泡,前胸后背疼得麻木。头顶的凤钗掉了,沉入湖底,她?越发的心疼起来,那是她?最好的首饰,太后赏赐的……刺骨的冰水冲入她?的鼻管、耳孔、眼球。
她?水性不好,武功也弱,只能睁大双目,沉浮在水面之下,亲眼看着自己如何被淹死。
泪水一瞬涌出眼眶,闭目之前,她?心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此生一直在忍苦忍痛。她?恨皇帝,恨皇后,恨她?的兄弟姐妹,恨这世上所有人!若无强权在手,生不如死,人不如狗!
虞州的冬风刮得格外凛冽,寒霜爬满了山间一条大路,战马的铁蹄都被冻得发寒。
或许是因为华瑶正处于逃亡途中,她?总觉得,虞州的冬天比凉州更?冷。
她?领着五百多名骑兵,在深山老林中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兵将?们早已疲惫不堪,她?终于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当即下令道:“在此扎营!”
众多兵将?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华瑶也有点累了,但?她?没?显露一丝一毫的疲态。
她?喊来几十名侍卫,与他们一同结伴打猎,猎到了十多只野鹿、整整一麻袋的野鸡——野鸡都是齐风抓来的,他似乎掏空了一个鸡窝,只因汤沃雪说了一声:“好想吃鸡。”而华瑶又嘱咐他:“齐风,你好好照顾汤大夫,她?是我们全军上下的倚靠。”
不多时,士兵们扎好了营帐,燃柴生火。抖乱的烟尘恰好被山石遮掩,若从远处窥伺,此地并不显眼。
汤沃雪抬头一瞧,便?夸赞道:“你这地方选得好。”
华瑶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腕:“还是难为你了,这么冷的天,阿雪受苦了。你的手有点凉,我给你捂一捂。”
“你手好热,”汤沃雪莞尔一笑,感慨道,“有武功真好啊,冬天都不怕冷。”
华瑶不假思索道:“虽说我不怕冷,但?你若受了凉,我的心就凉了。你稍等一下,我带了一条毛毯,我去?把毛毯拿给你。”
不知何时,谢云潇站到了华瑶背后,极轻声地念道:“殿下。”
他的声音仿佛从她?的头顶降下来,压在她?的耳边。她?隐隐闻到一股血腥气,严肃地问:“你干什么?”
谢云潇单手拎起一只沉重的野猪:“我刚打来的。”
华瑶对他吹毛求疵:“你为什么要?杀野猪呢?我没?叫你打猎。”
谢云潇认定一个道理?:“野猪的味道,应该比野鸡更?好一些?。”

第87章 登玉馆金门 只要她还活着,就比死了强……
这头野猪生得?膘肥体壮、油光锃亮,筋肉饱满而?丰实?,肯定很好吃。
华瑶心念一动,笑着问道:“你做过烤全羊,肯定也会烤野猪吧?”
谢云潇并未答话,直接点燃了火堆。他随身携带一把凉州精铁锻造的匕首,锋利无比,泛着凛凛的寒光。他用匕首切割野猪的皮肉,挑出硬骨,再把猪肉架在火堆上,烤得?表皮焦酥、骨肉鲜香。
汤沃雪闻到肉味,自然也坐到了篝火附近。她往猪肉上洒了一点盐巴和香料,猪皮已被猛火烤得?金黄酥脆,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油,落在火里,“滋滋”地爆出烟花。
汤沃雪自言自语道:“去年?这个时候,公主?还在凉州打拼。今时今日,公主?却成了虞州的逃犯。”
天色依旧黯淡,土地上荒草丛生。
汤沃雪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孤寂清冷,方圆十里内渺无人烟。严寒侵入她的肌骨,她反倒笑了一声:“这么冷的天,大伙儿躲在山上受罪,虞州的官兵不?肯放过我们,非要?把我们杀个干净。”
谢云潇沉默片刻,接话道:“秦三的军队仍未追过来?。兵贵神?速,秦三理应尽快出兵,以防公主?逃往凉州。秦三至今不?动手,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什?么理由?”华瑶认真地说,“快告诉我,夫妻之间就应该无话不?谈。”
谢云潇握刀的手指一顿。
暮色四合,山洞里的柴火烧得?正旺,嶙峋的山石映着华瑶的影子,好似一副浑然天成的壁画。华瑶乍一看见,还挺新奇。她在山洞里探查片刻,忽然把一张毛毯交给汤沃雪,嘱咐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
汤沃雪吃过几块猪肉,又喝了两口清水,身披毛毯,倒头睡在了火堆旁边。她没有武功,体格并不?健壮。她跟着华瑶颠沛流离,嘴上从未抱怨一句。
华瑶心有所?叹。她悄悄地坐到谢云潇身边,把玩着他的衣带,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谢云潇知道,华瑶并不?是?故意接近他,只是?很想吃一块烤肉。她双手搭住他的膝盖,明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他不?自然地偏过头,她就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看我呢?”
谢云潇竟然说:“改天再看。”
华瑶被他逗笑了:“你真好玩。”
谢云潇谈起正事:“秦三是?虞州的名将,曾经斩杀了一群虞州水盗。大哥听闻她的事迹,想把她调到凉州,又怕皇帝猜忌,最终不?了了之。”
谢云潇提起他的大哥,华瑶立刻偷瞥了一眼汤沃雪。
汤沃雪睡得?正熟,还打着微微的鼾声。
华瑶悄声道:“既然秦三上过战场,那她肯定明白,最上策的兵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秦三之所?以不?追杀我,或许是?因为她料定了我会遇到别的麻烦。”
说到此处,华瑶略一停顿,思索道:“什?么麻烦呢?”
谢云潇把串在竹签上的烤肉递给她。她直接捧住他的手,低头咬了一口烤肉,默默地咀嚼,最后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油渍。
谢云潇喉结微动,问她:“好吃吗?”
“好吃,”华瑶点头,“你好厉害呀,你真的什?么都?会。”
谢云潇却说:“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华瑶双手环住谢云潇的脖颈,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气,就仿佛饮下了一杯清茶,顿觉神?清气爽。她兴致盎然,玩闹般地贴近谢云潇,脸颊蹭了蹭他的颈侧,才对他耳语道:“你做烤肉的时候,是?不?是?用到了凉州特产的香料?这样吧,我把你的侍卫都?叫过来?,也给他们分几块烤肉。”
她喃喃自语道:“你的侍卫都?是?凉州人。我毕竟不?是?你们的老乡,稳妥起见,我应该想些办法,笼络人心。”
谢云潇问:“你怀疑他们?”
“当然不?是?,”华瑶狡辩道,“只不?过,现如今,我们的队伍里,除了你和我的一百七十个侍卫,还有四百多位虞州骑兵。他们真正效忠的主?子,应是?皇帝,而?不?是?我。”
谢云潇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烧得?越来?越猛。他猜到了华瑶的深意,没再追问她的计策。
他们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经过谢云潇的同意,华瑶召来?了谢云潇的侍卫。谢云潇亲手把烤肉分给众人,华瑶就站在山洞的洞口处,与众人谈天说地。
此时的天色昏黑如乌铁,山林染尽了白霜,华瑶举起火把,登高眺望,遥见远处灯火微茫,似有人烟。
华瑶当机立断,派出一队哨兵探路。她等到午夜时分,哨兵回报:“三十里外的山腰上,有一道大寨子
墙,十多个壮年男子把守着寨门,身上挂着弓箭、刀枪。”
华瑶又问:“那寨子有几个入口?”
哨兵道:“天黑光暗,属下没太看清,不?敢贸然奏报,但山上一共有四座哨塔,正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我明白了,”华瑶道,“你们退下吧,稍作休整,明日再探。”
哨兵领命告退。
华瑶静立不?动,心中暗想,虞州山地易守难攻,若能智取一座山寨,降伏寨中土匪,借势反击秦三的军队,倒也不?失为一桩妙计。
皇帝和皇后都?想杀了华瑶,镇国将军也不?会保护华瑶,即便华瑶的背后空无一人,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哪怕落草为寇,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强。
华瑶连夜未睡,又困又累,却没时间休息。她带着十几个侍卫在营地的周围布下陷阱。待到天过四更?,华瑶走?入帐中,沾到铺盖就睡着了。睡梦朦胧之际,隐约听见马蹄声起,她拔剑起身,撩开帐门,齐风单膝跪在门口,向她禀报:“三虎寨的匪徒来?劫营了。”
华瑶失笑:“还真来?了?这帮畜牲。”
“人不?多,”齐风说,“两百多个匪徒,高手约有十人。”
华瑶出来?一瞧,那一帮匪徒已经落了下风。他们跌进了山间的两处陷马坑,连人带马被尖锐的竹棍扎穿,另有十位高手被谢云潇制服,死的死,残的残,不?剩几个活口了。
“挑几个会喘气的,”华瑶下令道,“我要?好好地审问他们。”
齐风抬起双手,一左一右抓来?两人。此二人落到华瑶脚边,还没讲几个字,就流了满嘴的血,进气远比出气多。
华瑶看向谢云潇,谢云潇解释道:“我一夜未眠,下手不?分轻重,请您见谅。”
华瑶纠正道:“你不?是?一夜未眠,是?整整一天两夜,铁打的骨头也要?散架了。你快去睡觉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谢云潇剑刃上的血痕未干。他收剑回鞘,对华瑶说:“二更?天时,两名骑兵擅自外出,顺着林中小径一路向北,刚好撞见三虎寨的巡夜人。那两名骑兵逃回营地,暴露了行踪,引来?这一批匪徒,其?中不?少?人掉进了你预先布置的陷阱里。或许他们还有援兵,你务必小心行事。”
天光暂未大亮,重重的雾气缭绕着奇峰怪石,雾中的微弱灯火闪烁着,仿若天际的寒星。连绵的山峦、幽深的密林都?藏在茫茫雾色里,暗伏杀机。
华瑶心跳稍快。
她忽然想通了一点——寨子里的土匪人数,恐怕比秦三的兵将人数更?多,正因为此,秦三才会认为,华瑶和谢云潇都?会在土匪的手上落败。换言之,土匪的兵力,约是?华瑶的十倍有余。

第88章 桂棹兰桡纵荡 见她衣裙摆荡
华瑶定了定神?,亲自检查尸体,意外发现四个活口。那四人的伤处不在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华瑶就把他?们交给了谢云潇的侍卫,命令侍卫仔细审问。这些侍卫出身于?凉州军营,能从羯人的嘴里套出消息,对付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山贼,自然不在话下。
午时过后,侍卫来报,土匪寨子里共有?五千七百人,首领名叫袁昌,年过四旬,膝下有?两儿一女,俱已成婚。
袁昌原本?是沧州三虎寨的小头目。两年前?他?携家带口逃到了虞州,新建了一座寨子。起初寨子里只有?两百多人。随后袁昌贿赂了山海县的官员,靠着拐卖人口、强占田产、经营赌馆、兴建寺庙,把生意做大了,手下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华瑶闻言,感慨道:“原来土匪还?会兴建寺庙。”
白其姝平静道:“先前?您也说过,山海县的老百姓,每天都?要去?求神?拜佛,捐一笔香火钱。老百姓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假如我是土匪,我也会想方设法地兴建寺庙,大把捞钱。”
“白小姐,”金玉遐忽然提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白其姝轻蔑地一笑:“你师姐都?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你比她还?迂腐呢?别?跟我说什么天理昭彰,老掉牙的破烂玩意儿,我没空听。咱们捞点钱而已,碍着谁了,你管好自己的嘴,别?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篝火的红光照在白其姝的脸上,她双眼?也隐现暗红,阴森森地盯着金玉遐,仿佛金玉遐是一块阻碍大业的拦路石。
金玉遐面不改色:“在下不才,有?个愚见。虞州自古是丰腴之地,山海县紧邻渡口、矿产丰厚,本?该是一片富庶之区,可惜山海县的县民大多家境贫寒,究其原因,便是他?们崇信佛法、不事劳作,把全部的念想寄托给了神?佛,与其在山海县兴建寺庙,倒不如,利用县民的信仰……”
他?端正地跪坐着,一板一眼?地说:“假称公主是神?女降世,拯救万民,恩泽万民。”
“不错,此?计甚妙,”华瑶若有?所思,“皇帝容不下我,我迟早要造反。我可以把山海县当作老巢,先后攻陷秦州、岱州、康州,再联合凉州、沧州,顺顺当当地做一个北方王。”
金玉遐附和道:“殿下圣明。”
他?得了华瑶的称赞,却没有?丝毫的骄傲,仍然低眉垂首、屈膝跪坐,神?态举止甚是谦逊。他?出身于?大梁朝闻名百年的世家,他?的先祖也曾辅佐女帝登基,算是大梁朝的开国功臣,正如百年之前?的先祖一般,他?毕恭毕敬地侍奉着自己的君主。
“别?跪了,”华瑶嘱咐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舒服怎么坐吧。”
金玉遐却说:“多谢殿下关?怀,我跪着就……”
“就很舒服,”白其姝补完了他?的话,还?帮他?说,“有?些人天生就喜欢跪着。”
华瑶扫了白其姝一眼?。
白其姝立即咬唇,唇瓣比秋日的海棠更红,即便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她嘴上还?是退让道:“我口不择言,多有?冒犯,还?请金公子原谅。”
金玉遐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似的,对她报以一笑。
白其姝更是烦得不得了,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一把干柴。在她看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夺取土匪寨,但她和金玉遐都?没有?确切的计策,仿佛两个懦弱无能的庸臣。如果杜兰泽在场,杜兰泽必有?办法——这个念头一跳出来,白其姝的一双柳眉就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要想着杜兰泽?!
她的思绪被“杜兰泽”三个字彻底地搅乱了,她想念她、恼恨她、牵挂她、还?有?点嫉妒她,各种矛盾的念头都?在她的心里乱撞,她浅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华瑶。
华瑶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昨天夜里,有?两个骑兵外出探路,意外暴露了行踪,惹来土匪的偷袭。”
木柴被猛火烧得噼啪作响,白其姝一边拨弄烟灰,一边嗤笑道:“那两个骑兵,恐怕是秦三的亲兵吧,他?们想偷跑出去?,给秦三通风报信。”
华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其姝抚平了自己的衣袖,华瑶斜倚着她的肩膀,自言自语道:“眼?下,我们的队伍里一共有?四百一十?个虞州骑兵,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秦三的亲兵?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捅我一刀。”
金玉遐略一思索,忽然觉得背后发凉:“秦三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她很聪明,”华瑶轻笑道,“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金玉遐沉默不语,华瑶又问:“你害怕吗,金公子?”
山洞里蓦地寂静一瞬,萧萧瑟瑟的冷风吹过金玉遐的耳畔,他?面不改色,仍然坐得笔直,周身如有?浩然正气:“我当然是不怕死的,只怕拖累了公主的大业。”
华瑶鼓掌道:“好样的,真
是好气节!”她交握双手,声调渐低:“我现有?一计,要你们二人助我一臂之力。倘若一切顺利,我们可在七日之内,攻破那个土匪寨子。”
土匪寨的别?名是“黑豹寨”,只因寨主袁昌养了一头凶狂的黑豹。
寨子里的纪律十?分严明,所有?人都?必须恪守上下尊卑的规矩,奉袁昌为?主,称他?为?“袁天王”。凡是不尊敬“袁天王”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袁昌杀了喂豹子。袁昌摆明了要做黑豹寨的土皇帝,也照搬照用了“不敬皇族是死罪”的大梁朝铁律。
袁昌麾下还?有?一个幕僚,名为?贺鼎。
据说,贺鼎原本?是虞州闻名遐迩的名士,却因年少赌博而散尽家财,他?走投无路,万不得已,投靠了袁昌,被袁昌封为?“贺先生”,奉命打理袁昌在山海县一带的生意。
白其姝告诉华瑶:“袁昌本?是沧州人,必然会遵循沧州的习俗。在我们沧州,每年正月的上元节之前?,生意人都?得去?自家的商铺查账,顺便置办一批年货回家,讨取新年的彩头。”
“原来如此?,”华瑶慨叹道,“土匪也要过年啊。”
当天中午,山中雾霭消散,万里无云,碧空如洗,霜雪也渐渐地融化了,高峰上的视野尤其开阔。华瑶命令齐风把金玉遐送到险峻的峭壁上,俯瞰远景。金玉遐也没辜负华瑶的期望,极快地绘制了一张准确无误的地图。
华瑶收到地图,不忘夸赞道:“你的手艺,其实也挺不错的。”
金玉遐道:“殿下谬赞,相比于?师姐,我才疏学?浅。”
华瑶忍不住调侃道:“你真是三句话不离你师姐。”
金玉遐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华瑶朝他?一笑,又把地图挂在军帐中,与谢云潇、白其姝商议了一会儿,根据地图中的建筑所处方位、森林里的河流走向、车马道的轨迹,推测出土匪进寨的几条路线。
“夺取土匪寨”的计策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华瑶却高兴不起来。她和谢云潇的侍卫加在一起仅有?一百七十?人,无论如何,她都?得调用那四百一十?名虞州骑兵的兵力。
经过一番思考,华瑶把骑兵均等地分作四队,每队大约一百人,其中三队骑兵跟随她伏击土匪,另外一队留守营地。而她自己那一百七十?名侍卫,也被她分为?四组,第一组的一百个精锐,留守营地,其余三组侍卫,每组二十?余人,插入骑兵队伍。
华瑶命令所有?骑兵统一着装,再用泥土抹黑面容,便于?夜间?偷袭。她说得有?理有?据,众人自然听从,也都?相信她有?破敌之计。
傍晚时分,华瑶、谢云潇、齐风分别?率领一批人马沿着三个方向外出探路。
日落黄昏,晚霞烘染着繁茂的山林,鸟雀在其间?飞鸣,华瑶的心底却是一片寂静。她跳到一棵高大的槐树上,极目远眺,隐约瞧见数里之外的烟火。她立刻派出了两个探子,约莫两刻钟之后,探子回来禀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支商队,正在林中生火,准备晚饭。”
在这深山老林之中,怎么可能凭空冒出个商队?所谓“商队”,大概与黑豹寨相关?。
华瑶轻声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探子道:“一百零七人。”
华瑶点了一下头。此?时她的队伍里共有?一百二十?人,其中一百人是虞州骑兵,仅有?二十?人是她信任的侍卫。
华瑶跳下树梢,做了个手势,命令所有?士兵潜伏在道路两侧。
不多时,斜阳西沉,山林昏暗不见光。华瑶屏息细听,听见车马声越来越近,距她仅有?几丈远,她蓦地抽剑出鞘,翻手一道迅猛的寒光,劈向那一队土匪的领头者——此?人的武功不弱,反应也快,他?抬腿一纵,提气暴喝道:“哪儿来的贼人!”他?奔向华瑶,要与她决斗。
华瑶凌空一跃,大声下令:“冲!”
然而,跟随华瑶一同奋勇杀敌的士兵,仅有?七八十?人,剩下那四十?余人,就像没长耳朵一般,直挺挺地藏在树林里,眼?睁睁地看着华瑶深陷苦斗。他?们的目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分毫不差地落在华瑶身上,却无一丝顾虑或尊崇,仿佛是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连通着阴曹地府,正等着她命丧黄泉。
华瑶心下一惊。她还?没想出对策,那些士兵又朝她放出暗箭,她躲闪不及,衣袖都?被箭头刺破了。
日他?爹的!
秦三真想害死她!
她一边与土匪过招,一边大喊道:“住手!别?打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也不想害了你们的性命!不如我们双方都?放下兵器,好好地商量一番,怎么样?!”
这帮土匪何其凶残?他?们根本?不听华瑶的话,就像疯了一般地狂砍。
华瑶以一人之力,对阵十?人,还?要躲避空中的乱箭。她落于?下风,仍然处变不惊,面上没有?一丝惧色。那些土匪见状,便高声恐吓她:“老子先奸后杀!奸死你!!”
华瑶置若罔闻。她飞身一纵,跳向半空,其轻功之高深,远胜在场所有?人。众多土匪只见她衣裙摆荡,轻盈的身影转瞬落在一辆马车上。而她一甩袖袍,从马车里抓出一个毫无武功的书生。她把剑锋架在书生的脖颈上,粗鲁地骂道:“不想他?死,就给我停手!”
刀剑碰撞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华瑶又恶狠狠道:“我给你们送来了四十?个俘虏,你们抓不抓?他?们都?是虞州的官兵,秦三的部下,就藏在树林里,脸都?涂黑了,朝着我们放箭,就等着我和你们两败俱伤之时,把我们一网打尽!”
提起“秦三”二字,方才与华瑶争斗的武夫就涨红了一双眼?,喊道:“抓!”
此?时此?刻,忠于?秦三的四十?名骑兵已经乱了军心。他?们四散逃跑,脚步杂乱无章。而土匪们挥臂纵刀,听着近旁树林里的声响,轻而易举地活捉了四十?多个骑兵,还?把他?们五花大绑,扔到了道路的正中央。
“真是活该啊。”华瑶笑得轻快。
她锋利的剑刃还?压在书生的脖子上,温热的呼吸洒在书生的耳边。她见他?约有?三十?来岁,便也尊称他?一声:“贺先生。”
她对他?低语道:“喂,你张嘴啊,你是哑巴吗?怎么一直不说话呢?”

华瑶念出“贺先生”的?大名,在场的?土匪无不惊讶。
“贺先生”本名贺鼎,乃是黑豹寨的?一名幕僚,听命于寨主袁昌。不过袁昌的?幕僚多达二十余人,华瑶与贺鼎从未见?过面,如何辨别得出贺鼎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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