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鼎便问:“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
天色黑了下来,华瑶的?侍卫趁乱放飞一只猎鹰,又点燃一支火把,跳跃的?火焰闪烁不定?,映照刀刃的?点点寒光。那一厢的?土匪还把手按在刀柄上?,仿若一群蓄势待发的?猛虎,锐利的?虎眼冷森森地盯着华瑶。
华瑶眼波一转,含笑道?:“我听说了袁天王的?威名,仰慕他?的?风采,自愿投奔他?……”
躺在地上?的?一位骑兵忽然高喝道?:“她是公主!诡计多端!她的?驸马武功盖世,会害死你们?!!”
华瑶大笑两?声,坦荡道?:“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人是正儿八经的?官兵,也是秦三?的?部下。既然秦三?要杀我,我怎么可能是公主?!就因为我长得漂亮,官兵什么谎话都敢说,真不要脸!干脆把官兵全杀了,杀个痛快!我生平最看不惯这群官老爷!”
“你……”贺鼎怒斥道?,“究竟是谁?!”
华瑶毫不迟疑地胡诌:“我是秦州义军首领的?女儿。”
贺鼎半信半疑:“秦州义军?”
华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钻进贺鼎的?耳孔,使?他?毛骨悚然。她还说:“我爹派我攻占虞州。秦三?和葛巾奉了朝廷之命,招降我和我爹,要我们?秦州的?义军,来打你们?虞州的?山寨……”
贺鼎却说:“秦州的?义军,最恨官府。”
华瑶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她仿照土匪的?腔调,暴躁地
骂道?:“放屁!什么恨不恨、爱不爱的?!这破烂世道?,有奶便是娘!官府赏钱、赏粮、赏位子,谁不想要?我过够了窝囊日子!!”
她讲完“窝囊”二字,贺鼎的?脊骨忽然绷直了。
华瑶继续说:“我爹动不动就杀人,仇人也杀,亲人也杀,谁都不敢违抗他?……”
贺鼎插嘴道?:“小姐,要不然,今天这件事儿,就当没?发生过。这四十个官兵,我替你杀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不干扰,如何?我得尽快回家,误了吉时,可就麻烦了。”
华瑶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打算派人传信,传给你们?寨主,就说你们?勾结了秦州义军,计划在上?元节当天,暗杀寨主。”
土匪们?差点拔刀,贺鼎连忙喝止他?们?:“停手!”
华瑶也喊道?:“滚远点!!”
土匪们?纷纷退后,幽静的?树林之中,空气都浸满了寒意?。
贺鼎嘴唇微张,凉风倒灌他?的?唇齿,他?轻抽一口气,温和地笑了笑,才说:“寨主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华瑶威胁道?:“寨主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你在黑豹寨只待了一年多,他?跟你只有一年的?交情,他?对?你能有几分信任?他?可是黑豹寨的?天皇,不敬皇族是死罪!你们?这一群人得罪了他?,不死也得掉层皮!”
贺鼎噗哧地一笑:“姑娘小小年纪,有胆有谋,还有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若非你举止粗俗,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公主?”
“你自己呢?”华瑶低声问,“你是虞州的?名士,出身于虞州的?书香门?第,按理说,我应该叫你一声贺公子。”
贺鼎打了个寒颤,华瑶嗓音更轻:“其实呢,我是来救你的?,我怜惜你的?才学,不忍心看着你被袁昌那个大老粗糟蹋。坊间?传闻你少年好赌,赔光了家产……”
她笑得凉薄:“我可不信。”
贺鼎问:“你信什么?”
华瑶答:“我信你家道?中落,被贼人强占了家产,你万般无奈,只好落草为寇。”
她一边留意?着土匪的?动静,一边劝说贺鼎:“你想不想,杀了袁昌?”
贺鼎既不拒绝,也不应允,只说:“袁天王对?我有恩。”
华瑶继续挑拨离间?:“他?对?你有恩,你给他?做了一年的?苦工,还不够吗?难道?你要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这样一个残暴不仁的?主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贺鼎又问了一遍:“你真是公主?”
华瑶答非所问:“你帮我杀了那四十个官兵,截获他?们?的?兵器和马匹,再把我当作俘虏,献给袁昌……”她诚恳地提议道?:“你就说我是官家小姐,官兵护送我外出,正好被你抓住了。上?元节将至,你送一个女人给袁昌,合情合理。”
贺鼎摇头?:“你会武功,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计谋。”
华瑶闭目养神,渐渐调整了吐息,若不仔细观察,极难发现她有内功——此乃皇族的绝学,密不外传,贺鼎略有耳闻。今日他亲眼所见,难免低叹:“哎,造孽啊。”
华瑶反问道:“你还不动手吗?”
贺鼎打了个响指,意?为“杀尽俘虏”。那一群土匪手起刀落,躺在地上的四十个骑兵全被土匪斩断了脖颈,血溅三?尺,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
华瑶收剑回鞘。土匪们?向她攻来,贺鼎大吼道?:“她是袁天王的?女人!我会把她献给袁天王!你们?谁敢造次!不要命了?!”
“对?呀,”华瑶撩起车帘,大大方方地坐上?马车,“我爹是秦州义军的?首领。我做了袁天王的?女人,秦州和虞州就连在一起了,多大的?好事!你们?统统有赏!”
土匪们?提刀而立,终是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缴获了骑兵的?四十多匹骏马,还把骑兵的?无头?尸体搭在马背上?,牵着缰绳,慢慢地走回寨子。
天气苦寒又阴森。荒土堆砌的?道?路上?,撒满了枯黄的?落叶,车轮碾过时,便有悉悉索索的?响声。这一条长路蜿蜒无际,华瑶静坐在马车内,挑起窗纱,警惕地观望车窗外的?夜景,忽有一道?黑影在树林间?一闪而过。
华瑶眨了眨眼睛,认出谢云潇的?身形。
不久之前,华瑶的?侍卫放出了一只凉州猎鹰。那凉州猎鹰的?主人,正是谢云潇的?侍卫,猎鹰把谢云潇一行人引到了华瑶的?附近,华瑶心中暗道?:破釜沉舟,此战必胜。
夜半子时,贺鼎率领众人,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黑豹寨。
这一座寨子,竟有三?重围墙,每一重围墙又包含三?道?石门?,每一扇门?的?门?内、门?外都有十个壮汉把守,戒备森严、规矩繁多。
华瑶低眉垂首,亦步亦趋地跟紧贺鼎,随他?一同穿过层层关卡,步入一座灯烛通明的?大厅,黑豹寨的?寨主袁昌正坐在厅堂最高处。他?的?座位是一把福纹檀木椅,铺着一层野棕熊皮,而他?穿着一身蓝缎锦袍,长发编成一条大黑辫子,盘在头?顶,显得他?的?脑袋更大、更方。他?脸盘圆胖,好像虞州特产的?烙饼,五官全无一点可取之处,唯独双目中精光熠熠,引人深究。
华瑶把头?低下去,双膝跪地,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厢的?贺鼎就高喊道?:“启禀天王!微臣在路上?遭遇伏击,幸有天王保佑,臣等杀死四十名骑兵,缴获四十匹战马,还活捉了这女人!她是公主!正儿八经的?公主!来剿匪的?公主!!”
华瑶愣了一瞬,心底暗骂道?,书生误国!
这贺鼎的?骨头?之软,真是华瑶生平见?所未见?!
袁昌手握两?只玄铁打造的?核桃,悠哉悠哉地走下台阶,单凭他?的?步法,华瑶便猜到了他?的?武功在她之上?。
华瑶依旧平静,一句一顿地说:“天王在上?,请您明察,贺先生欺骗了您,那四十七名骑兵,全是秦三?的?部下,小人把他?们?引到贺先生的?面前,只是为了向您投诚。”
她恭恭敬敬地伏拜在地:“秦州义军的?首领,乃是当朝二皇子殿下。他?坐拥二十五万兵马,与山海县隔江相望。小人是二皇子殿下的?侍女,奉命来给您送信……”
她一边说话,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封盖了印泥的?密信、一枚碧绿的?翡翠戒指,端正地摆在地上?:“这是二皇子殿下委托小人交给您的?信物。”
贺鼎立即爬了过来:“此女谎话连篇,虚伪狡诈,请天王千万小心!”
袁昌细细地打量华瑶全身上?下,问她:“可还是处子?”
华瑶面不改色,缓声道?:“等您读完了信……”
袁昌挥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扇过来,即将拍到她的?脸蛋,但她的?身影蓦地一闪,几乎是一瞬间?消失在袁昌的?视野中。
袁昌勃然大怒,唤来十几个暗卫,吼道?:“抓住那女人!”
“我是二皇子的?使?臣!”华瑶疾速奔走于房梁,边跑边喊,“您先看一眼信!二皇子送来的?戒指价值万金!您若答应合作,二皇子还有重礼答谢!我这条贱命不值钱,您和二皇子的?大业要紧!!”
华瑶惊讶地发现,房梁也是石头?雕琢而成。她原本打算放一把火,烧掉土匪的?老巢,如今这条路行不通了,她调用全身的?功力,猛地冲出一扇窗户,跃向房顶,四面八方都有几位高手向她冲来,对?她下了死手。
她大喊道?:“袁天王只让你们?抓我,没?让你们?杀我!我今晚还要侍寝!!”
其中一名高手大笑道?:“袁天王就喜欢宠幸血淋淋的?女人!”
真是可怕!
这一窝土匪,简直丧心病狂!
华瑶跳到半空中,吹响一声悠长的?口哨,被土匪缴获的?官家战马忽然发了疯一般,驮着尸体在空旷的?校场上?横冲直闯,当场撞死了两?三?个人。
正在此时,守城的?哨塔传出急报:“上?万名官兵来攻城了!”
第90章 锦带浮沉 “您好心急啊,官爷。”……
黑豹寨的外围共有四?座石砌的哨塔,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
方位,其中位于东南方位的两座哨塔已被谢云潇攻占。
趁着夜黑风高,谢云潇和齐风分别带兵杀掉了守塔的土匪,各自把持着一座哨塔,占据着高处的优势,放箭射杀守城的人马。
谢云潇曾经在岱州、凉州二地多次参与剿匪,活捉俘虏数百人,早就熟练地掌握了三虎寨的暗语。西北哨塔的哨兵按照节拍敲响了战鼓,谢云潇略作思索,便也开始鸣钟擂鼓,传达暗号:“上万名官兵正在攻城!”
黑豹寨内部的土匪辨不清鼓声?的来源,只?知道城墙周围堆满了尸体,四?面八方都是嗷啼声?和喊杀声?,顿时慌了手?脚,跑去袁昌的面前奏报:“几万个官兵来攻城了!”
此时的袁昌才刚看完华瑶留下的那封信,又捡起了随信附赠的一枚翡翠戒指。
这戒指的材质是极其珍贵的碧烟翡翠,做工十分精细,握在手?里,温润无比,滑而不腻,比美人的肌肤更细嫩,真让袁昌爱不释手?。他从未见过?这般玄妙的珍宝,便料定?了此等珍宝必是万中无一的贡品。
袁昌戴好戒指,拿起一把铁柄铁刃的九环大刀,大步流星地走向校场,丝毫没有惊惶,边走边喊道:“凭他一万官兵!能奈我何!”
四?十多匹战马都在校场上狂奔。袁昌甩出一记刀光,立即斩杀了六匹战马,马尸和人尸的残块横七竖八地洒了一地,鲜红的血液四?溅开来,被风一吹,满场一片血腥味。
袁昌心头略感烦闷,前方又传来急报:“大事?不好!天王!官兵攻破城了!官兵攻破城了!!”
黑豹寨共有三重城墙、九道城门。袁昌并未细想,就大吼道:“哪道城门破了!你小子滚出城外!给老子看清楚了!!”
天穹依旧暝暗,黑豹寨的号角连天,袁昌的十几个属下仍在追杀华瑶。
华瑶卯足了劲,腾身飞驰,路过?校场边一排茅庐的屋顶,草梗被她踩得吱吱作响。她找准机会,扔出一支火折子,瞬间?引燃了茅草,升起一阵阵的烟尘之气,袁昌对她破口大骂:“贱妇!抓到你就把你凌迟!”
华瑶大声?道:“袁天王!我本?想投靠你,可你非要杀我,我不得不自保!官兵都打进来了!谁想死啊?!”
战鼓之声?越来越猛,黑豹寨守城的两百多个土匪都被斩杀殆尽,数十人在城外高喊:“官兵杀进来了!”袁昌才察觉寨子里有奸细,一怒之下砍杀了十几个报信的哨兵。他虽是黑豹寨的寨主,却很少与官兵交战,因他早就用钱买通了山海县的知县葛巾,把山海县的油水刮得干干净净。
袁昌曾经在秦三的手?里吃过?亏,却没听说过?哪个将军比秦三更英勇、更凶猛。他以为秦三再?次领兵来战,一时顾不上华瑶,心中暗道:此女胆小如鼠,不敢与任何人过?招,只?是一味地逃命,轻功稍微厉害了点,内功粗陋得很,算不得武功高手?。
袁昌便唤来四?个亲随,命令道:“活捉那个贱妇,将她洗剥干净,拴在大堂的木柱上,等我回来享用。”
亲随异口同声?道:“属下领命!”
袁昌带领其余一众亲随,赶赴东门的城墙,迎面劈来一道银亮的剑芒。他扭身躲闪,眼角余光瞥见一位美的不似凡人的公子,他不由得笑道:“哪儿来的小白脸?!”
谢云潇道:“来看你送死。”
袁昌还未追上谢云潇的身影,冰冷的剑尖就沾到了袁昌的头顶,其速绝快,其势绝刁,激得袁昌汗毛倒竖。他抡起大刀,使尽全?力,只?来得及用刀背抵挡谢云潇的进攻。
谢云潇收剑跃起,那剑锋发出龙啸般的颤鸣,震得袁昌双耳发麻。袁昌脚下一个踉跄,连忙稳住身形,城墙底下还有一群兵丁声?嘶力竭地狂喊:“袁天王负伤了!袁天王负了重伤!”
黑豹寨内火光四?起,军心已乱,袁昌鞋底猛踩石墙,急纵而跃。他一眼望见远处的华瑶打开了城门,似要逃窜,数百名身披甲胄的骑兵从东、南两路进城,如入无人之境,以长?戟戳刺寨子里守门的弟兄。
袁昌心知自己不能再?与谢云潇缠斗,当即发令道:“护我撤退!”
谢云潇带来了十多名侍卫,这些侍卫原本?是凉州军营内千里挑一的高手?,曾在凉州边境追随戚归禾出生入死,负伤流血也不后退半步。众多侍卫冒死追袭袁昌的属下,牵制他们的动作,谢云潇瞧见袁昌刀法中的破绽,急掠而至,剑尖刺入袁昌的脊骨,碾得他骨骼粉碎,鲜血直流。
袁昌回身暴起,纵刀斩去,大骂道:“贱货!你找死!!”
谢云潇避过他这一招,剑风狠劈他的肩膀,顿时劈断了他的肩骨,他双腿失力,跌落在地。谢云潇的剑刃紧贴他的脖颈,威胁道:“下令停手?,我放你一马。”
袁昌吐出一口污血,才说:“停手?。”
谢云潇冷冰冰道:“大点声。”
袁昌吼道:“众人听命!停手?!”
此地邻近东边的城墙,墙下站着三十七名武功高手?,均是黑豹寨的顶梁柱,也是袁昌的贴身护卫。他们大多只?受了一点轻伤,至少能再?战一天一夜,袁昌一再?命令他们“停手?”,他们不敢收刀回鞘,只?是站在原地,充满戒备地盯着谢云潇。
双方剑拔弩张,又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谢云潇强忍着自己对袁昌的厌恶,提议道:“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本?也不想杀你,你愿不愿意谈和?”
袁昌试探道:“你从哪里来?”
谢云潇用三虎寨的黑话答道:“来时无雨,去时无风。”
袁昌又问:“哪座山头?”
谢云潇道:“沧州野狼山。官府不仁,逼我上山,你杀牛羊,我晒渔网。”
袁昌挤出一个笑:“同是道上的兄弟,为何突然打了起来?您要是早点儿说清楚,咱们两边都不至于折损兄弟。”
冷硬的剑刃紧挨着袁昌的颈部,袁昌呼吸越发沉重,只?怕谢云潇一剑斩下他的头颅。谢云潇不紧不慢地说:“秦州义军被朝廷掌控,派兵攻打沧州的兄弟大本?营。秦州义军二十五万人,首领是当朝二皇子,他们的兵马近来在虞州出没,强抢过?往的商队,你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风雨楼一案”几乎传遍了整个虞州,为此,葛巾多次传信给袁昌,质问他是否在风雨楼犯了案。
袁昌被葛巾吵得心下躁怒,大半个月没再?看过?葛巾送来的信件。如今听完谢云潇的话,袁昌满心狐疑,拖动手?臂,露出右手?一枚戒指:“二皇子的侍女就在我的寨子里……”
谢云潇下令道:“带她来见我。”
“好说,好说,”袁昌唤来十名属下,“你们带人去搜寻……”
话音未落,华瑶自己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她脸上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双眼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谢云潇,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似的,客客气气地说:“见过?官爷。”
谢云潇挑起华瑶束腰的锦带,华瑶轻轻一笑:“您好心急啊,官爷。”
袁昌初见谢云潇这幅模样,还以为谢云潇练的是无情剑,怎奈这小子也是个急色的。即便这小子真是沧州三虎寨的狠角色,袁昌也只?想找个机会杀掉他。
土匪的鲜血流到了华瑶的脚边。她踮起脚尖,退到一旁,轻声?问谢云潇:“您的这把剑,为什么一动不动呢?”
谢云潇道:“我正在与袁寨主谈和。”
袁昌道:“是,是。”
华瑶又问:“你们谈完了吗?”
谢云潇道:“快了。”
华瑶看向谢云潇,提议道:“官爷一路奔波,多有辛苦,要不这样吧,就让袁天王下令开办宴席,款待您和您的部下,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凡事?好商量,您意下如何?”
袁昌受了重伤,内力大损,必须尽快休养。华瑶的这句话,对袁昌而言,可谓雪中送炭,他立即答应道:“好,好,就依照姑娘说的来办。”
袁昌试着推开谢云潇的剑,那剑锋纹丝不动。袁昌只?得严令自己的亲随收刀回鞘,全?部撤走,又传令一群奴婢马上筹办丰盛的宴席,并说:“谁要是伤了咱们沧州兄弟一根汗毛,按寨规处置……割头剁脸!”
“可以,”谢云潇也收了剑,“我信你的诚意,你最好别跟我耍花招。”
当夜的黑豹寨烛火通明,锣鼓喧天,宴厅内张灯结彩,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距离宴厅的前门不远处,摆着一座紫金铜炉,其中燃着清淡的香料,烟色飘渺,如纱似雾。
谢云潇带着华瑶、白其姝、齐风等人一同进门,白其姝一眼看穿那正
在燃烧的香料是沧州特产的毒物?,或许还是白家人亲手?卖出去的。白其姝想笑却没有笑,只?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两枚药丸,以袖摆作为遮挡,偷偷把药丸投入铜炉的漏孔。
华瑶问她:“你有把握吗?”
白其姝报以一笑。
华瑶又用密语说道:“沧州白家和三虎寨来往紧密,这是你告诉我的消息。据我观察,袁昌依然遵循沧州的规矩,你应该对他的手?段了如指掌。”
“自然,”白其姝道,“请您放心。”
华瑶道:“对你,我一向放心。”
白其姝以袖遮面,悄声?回答:“我向您保证,这个破寨子里,得罪过?您的人,全?都会死得很惨。”
第91章 波澜外 美人杀人不用刀,勾魂夺魄全在……
宴厅内聚集了七十多个武功高手,袁昌和华瑶两方的高手数目大致相当。
袁昌身?负重伤,却不能卧床静养。他在黑豹寨独揽大权,没?人能代?替他与?敌军谈和。他痛定思痛,服用了四颗止血丸,落座于众人之间,腹部倚靠着桌角,勉强支撑着自己忍耐疼痛。
袁昌的十位谋士都坐在他的背后,其中一位名叫郑攸的谋士低语道:“来者不善,天王千万小心。”
袁昌皱紧双眉,食指朝向谢云潇:“那男子是沧州三虎寨的人。”接着指向华瑶:“那女子的靠山是二十五万秦州义军。”
众人一阵沉默,唯独郑攸开口道:“微臣与?贺先生商量了一小会儿。贺先生说,那女子狡猾阴鸷、诡诈多变,只怕她早就投靠了沧州三虎寨,设了一出‘里应外合’的好?戏,伺机吞并咱们的地盘啊。”
贺鼎一听此话,心下一惊,忙说:“我严查了九道城门,查清了骑兵三百一十人,敌军人数不足一千。天王,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一杀他们的威风。即使他们是三虎寨和秦州义军派来的人,他们也不敢与?您硬碰硬,您手下有四千壮士,何惧他们三百骑兵?!”
贺鼎略微提高了嗓音,恰好?被华瑶听得一清二楚。
华瑶莞尔一笑:“贺先生,我隐约听见你提起?了沧州三虎寨和秦州义军,既然你也想知道秦州义军的消息,何不等我坐下来,好?好?地与?你商议一番?”
“好?说,好?说,”袁昌笑着回应道,“姑娘请坐。”
华瑶紧挨着谢云潇入座。她腰间佩戴一把长?剑,剑鞘沾染了鲜红的血,血迹未干,又蹭到?了坚硬的桌沿。她指尖缓缓地划过木桌,众人只听“咔嚓”一声,桌面立刻裂开一条深长?的缝隙。
袁昌收敛笑容,微有愠色:“姑娘,您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华瑶轻轻一叹:“先前你派了四个亲随追杀我,全被我斩于剑下。我不愿和你动手,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我欣赏黑豹寨的勇猛。否则,在我初见你的那一刻,我就能趁机杀了你。”
袁昌瞧不出华瑶的武功深浅,更不知道她这一句话是真是假。他被她杀气毕露的眼神?震慑,只觉她随机应变、反应奇绝,便高高地举起?酒杯:“姑娘能屈能伸,真乃女中豪杰,我敬姑娘一杯!二皇子有你这样的好?助力?,我心里羡慕得紧啊。”
袁昌的一位谋士忽然问道:“姑娘和三虎寨的兄弟亲如一家,可?也是出自二皇子殿下的授意?小人愚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只求姑娘为小人解惑。小人听说,秦州义军早已被朝廷收编,正在清剿沧州三虎寨大本营,那姑娘和三虎寨究竟是冤家对头,还是同盟好?友?”
华瑶笑问:“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这位谋士答道:“小人姓郑,单名一个攸字。”
华瑶略一点头,又说:“听你的口音,似乎是虞州垂塘县人。你与?贺先生是同乡的朋友吗?”
郑攸拱手作礼,如实回答:“贺先生有秀才功名,是小人的同乡先辈。”
华瑶直视着他,直言不讳道:“七年?前,虞州垂塘县的河道泛滥成灾,虞州布政使胆大包天,伙同虞州四十多位官员贪污赈灾款、赈灾粮合计四十二万银元。”
郑攸低头不语。
华瑶继续说道:“去年?夏天,秦州、康州爆发瘟疫,死伤者无数,到?处都是流民、饥民。秦州官府每隔十天,给每一户人家发放两斤粟米……十天两斤!喂不饱一条狗!朝廷养肥了贪官,却养不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京城的那些富人贵人呢,一个个的,根本不把贱民当人看?,他们祖上十八代?都没?出过一个贱民。他们以为贱民就应该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被他们践踏,所以秦州义军才会揭竿而起?!在座的诸位好?汉,也敢和官府对着干,就凭这一点,秦州义军和诸位不是仇敌,而是盟友。”
郑攸的目光锁着她不放:“姑娘的主子是二皇子,他比官府好?不到?哪里去。再说了,咱们寨子里杀过老百姓的弟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秦州义军来了咱们寨子里,可?是想为民除害?”
华瑶观察着他的神?情,暗示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到?了今天,你们应该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想想将来的日子。如果?你们选对了主子,就能改天换命,家人也跟着沾光!”
“姑娘!”袁昌急忙道,“您究竟想做何事?!”
华瑶紧握剑柄:“袁寨主膝下有两儿一女,早已成婚,都住在虞州最繁华的城市,看?来袁寨主也觉得土匪的身?份不够光彩。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允许寨子里的弟兄们回家探亲,偏要让他们日日夜夜地留守黑豹寨,伺候你袁昌一个人?!全寨上下五千多个弟兄,在你袁昌的眼里,怕不就是你圈养的贱民!!”
袁昌被她激将,顿时?急火攻心,大骂道:“贱妇!!”
华瑶一脚踹翻木桌:“在你眼里,我是贱妇,他们是贱民!天底下的人,谁不下贱?!就你一人是天王!你凭什么做天王?!我亲眼看?到?你一刀斩首了一群哨兵,就因为他们赶来报信,扰了你的雅兴!他们把你当主子,你把他们当畜牲!!”
袁昌双目充血,大吼道:“杀她!杀!杀了他们!!”
这一声令下,拔刀的高手仅有十一人。
袁昌的肩膀更是酸痛无力。他举目四望,眼前的一群侍卫重重叠叠,好?似一场交错的皮影戏。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奇异的药味,胸腔大痛,嘴里鲜血喷出,此时?他已是神?志不清,嘟嘟囔囔地喊道:“豹子!豹子!放豹子!!”
袁昌经常喊他的黑豹来吃人。
他的黑豹被拴在宴厅的后院。
他这么一嚷嚷,矫捷的黑豹跳进屋来,却被华瑶一剑切成两半。她凌空一跳,手中长?剑闪现雪花般的点点白光,往袁昌的脖颈砍去,袁昌的护卫拼命阻拦,难敌华瑶招式狠辣。她顺势割断了护卫的手臂,剑锋斩开袁昌的头颅,当场把袁昌的脑门劈开了花。
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她狠狠一脚踩碎袁昌的头骨,笑着问道:“袁昌死了,被我杀了,谁想找我报仇?”
在场的黑豹寨高手约有三十七人,其中十一人拔刀出鞘,四人扑向华瑶,均被她一剑斩落,剩下的那一群人也察觉了不对劲——他们无法调动内功,在华瑶的面前,就好?像一群待宰羔羊。
华瑶跳上一张木桌,高声说道:“袁昌已死,从?今往后,我就是黑豹寨的寨主。你们也都看?见了,袁昌是我的手下败将,无论才学、武功、谋略、城府,他都在我之下。如果?你们愿意追随我,我会封你们做官,赐你们金银,带你们实现平生抱负、光宗耀祖!”
她站得笔直,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诸位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受困于黑豹寨,属实是委屈了你们……”
跪在袁昌尸体旁边
的一位男子蓦地问道:“姑娘,您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