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游荡的?剑刃像个活物,刷刷地?抖动出声?,缠住了一名暗卫的?脖颈,鲜血瞬间飞溅到她的脸上,她竟然兴致大发,狂笑了起来,不是疯癫,胜似疯癫。
燕雨评价道:“疯,真疯。”
杜兰泽竟然说:“白小姐本性如此,倒也无可指摘。”
案几上点着一炉熏香,渺渺烟波,若有若无。
燕雨盘腿而坐,百无聊赖地?拨弄炉芯,随口问道:“杜小姐,你瞧瞧现在多危险!你为什么不听殿下的?话,非要留在城里?”
浓郁的血腥气飘进了屋舍,掩盖了熏香的?芬芳。
四下的?喊杀声?、痛呼声?似乎都与杜兰泽无关。
杜兰泽面无惧色,平心静气?道:“二皇子?和四公?主?兵戎相对,此事非同小可,定会牵涉三司会审,皇帝或许会亲自断案。众人皆知,我是公?主?最宠信的?近臣,我骨瘦如柴,体弱多病,倘若我今日出城,许久不归,我的?避祸之心,岂不是昭然若揭?”
燕雨仍然没听懂:“啊?”
杜兰泽为他答疑解惑:“所以,皇帝也会明白,公?主?提前料到了,晋明要在今日起兵作乱。那究竟是晋明谋划了造反之事,还是公?主?一早有了策反之计?”
燕雨忍不住问她:“这?也太复杂了,我听着都觉得烦,你们这?些聪明人,整日猜来猜去,斗来斗去的?,累不累啊?”
杜兰泽自言自语道:“士为知己者死,能为公?主?效劳,我乐在其中。”
燕雨垂首不语。
时值晌午,战况明朗。
晋明已经落于下风,但他仍未停手。
争斗的?双方都是大梁官兵,也是大梁高手,死伤的?人越多,华瑶的?心里?就越焦急。难道晋明一定要等到他的?亲兵死光了,才?肯罢休吗?他是不是另有图谋?他会不会故意认输,借机博取父皇怜惜?
思?及此,华瑶立刻下令休战。
华瑶俘虏了一众伤兵,谢云潇活捉了晋明。
谁都看得出来,谢云潇真的?很想杀了晋明,他的?剑锋多次划过晋明的?脖颈,只差一点就能让晋明断气?。
晋明比谢云潇年长九岁,武功却是远远不如谢云潇。
晋明的?属下们死的?死,伤的?伤,再无一人能护卫晋明。晋明本人也被?谢云潇用一根麻绳绑得严严实实,绳头绕在他的?背后,拧成一团死结。他动用内力,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一刹那,他从天上的?凤凰沦为地?上的?野鸡。
晋明乃是当朝二皇子?,打从他出生以后,谁敢如此侮辱他?他勃然大怒:“不敬皇族是死罪,谢云潇,你找死?!”
谢云潇毫不避讳:“我大哥很想活下去,但他被?你杀了。”
谈及大哥,谢云潇扣在剑柄上的?手指收得更?紧。这?把剑是戚
归禾送他的?生辰之礼,他用了整整十?年。剑还在,人已去,仇敌触手可及,他却无法在此时报仇雪恨。
晋明细看谢云潇的?神?色,料想他和戚归禾必定兄弟情深。
皇宫里?什么都有,只是没有“手足情深”这?种东西。晋明盼着他的?兄弟姐妹即日暴毙,留他一人登基称帝,揽尽六宫粉黛,赏尽万里?江山。
晋明察觉到谢云潇的?悲伤,又因他在谢云潇的?手中落败,耻辱已极,越发地?想要谢云潇痛苦难当。皇族的?秉性向来恶劣,欺侮他们的?人,怎能有好日子?过?
晋明不由?得讥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戚归禾作为臣子?,功高震主?,高阳家留他一条全尸,应是天大的?赏赐。他伤在死穴,死前五脏溃烂,筋脉尽断,气?血崩坏,骨髓腐败,是比刀山油锅更?难捱的?痛苦。”
谢云潇对上他的?目光,他瞧见谢云潇的?瞳色更?深了些。谢云潇才?刚满十?八岁,到底还是少年人的?心性,经不起旁人恶咒他已故的?兄长。
晋明笑意更?深:“今日你腰斩我的?暗卫,无妨,你大哥死得比这?些奴才?更?痛苦千倍、万倍,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浑身一股烂臭味……”
谢云潇的?剑风一闪而过,正要切断晋明的?脖颈,电光石火之间,华瑶挥剑挡住谢云潇这?一招,即便谢云潇及时收势,华瑶的?手腕也被?他震得发麻。
华瑶轻声?道:“谢云潇,你冷静点,不要上他的?当。”
晋明从容不迫道:“三言两语之间,谢公?子?就被?我激怒了,意气?用事,鲁莽冲撞,心里?是一点分寸也没有。”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华瑶扭过头,痛骂道,“你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绝情寡性的?畜牲,怎会懂得骨肉之情?”
晋明不怒反笑:“你骂我?”
华瑶目露凶光,沉声?威胁道:“闭上你的?狗嘴,否则我亲自扇你耳光。”
晋明与华瑶的?距离不过一尺,他的?眼神?好似更?渺远地?凝视着她。他笑了一下,淡声?问道:“皇妹,难不成,你懂得何为骨肉之情、恩爱之情?”
晋明对华瑶一向虚情假意,今日他破天荒地?讲了实话:“高阳家从没出过情种,你年纪还小,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皇位和谢云潇相比,你更?看重哪一个?如实回答,可别撒谎……”
华瑶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块肮脏又粗糙的?破布。
晋明还没说完,他的?嘴里?就被?华瑶塞进了破布。
华瑶一边塞,一边骂:“就你话多,就你长了舌头,你算老几,凭什么质问我?!”
凭我是你的?兄长,这?句话,晋明讲不出来。
晋明素来喜洁,每日早晚都要沐浴焚香,辰时、午时、戌时各要换一套衣裳。他的?侍妾和近臣常年吃素,他自觉肉食有一股腥膻气?味,而他身边的?人应有一种从里?到外的?净洁。皇宫里?的?太监都被?切了命根,也会时不时地?漏尿,晋明因此格外厌烦太监,他的?寝宫里?不曾有过任何太监。
他这?样挑剔的?一个人,如何受得了口中的?脏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对华瑶的?杀心更?深了一层。
华瑶视若无睹。她把晋明软禁在了公?馆。
随后,她又活捉了一群闹事者,将他们关进了衙门?。她早就想惩治他们了。
次日一早,知县在衙门?升堂,杜兰泽陪同审案,雍城的?百姓都能旁听。衙门?之外,人山人海,众人等着看热闹,不过因为喧哗者要被?处以杖刑,现场无人胆敢大呼小叫,只得静静地?站在原地?。
华瑶今日并未出席。众人见不到公?主?,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杜兰泽。
唇枪舌战是杜兰泽的?拿手好戏。
杜兰泽自幼熟读律法。在议法、议罪一途上,几乎没人能胜得过她。她亲自审问那些造谣者,可谓是杀鸡用了牛刀,但她杀得很漂亮。她盘问造谣者的?籍贯、乡音、身世,又问他们在羌羯之乱的?战场上分属于哪一支军队?无论?造谣者如何回答,她总能找到他们的?破绽。无需任何人提醒,她记得造谣者的?每一句话,就像是阎王殿里?的?判官,自有一双分辨真相的?慧眼。
几个回合下来,跪在地?上的?罪犯冷汗淋漓,前言不搭后语,杜兰泽依然从容自若。她诈了他们几句,使他们自乱阵脚,认错了籍贯,她当即断定他们都是羌羯派来的?细作,报仇心切,意在铲除华瑶和谢云潇,祭慰羌羯大军的?亡魂。
杜兰泽一句一顿,铿锵有力:“镇国将军一早便料到了羌羯之乱,公?主?作为凉州监军,被?镇国将军派来援助雍城,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羯人偏要诋毁公?主?!谁不知道羯人热衷于屠城?!公?主?血战多日,身负重伤,事关雍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公?主?和戚将军、谢将军一同抗敌,几次深入险境,只为保家卫国!戚将军在城楼上被?羯人一剑穿心,这?是数万名士兵有目共睹的?事实!羯人杀害了戚将军,又想出一箭双雕的?法子?,借由?戚将军之死,造谣污蔑公?主?!其心险恶,天理难容!恳请大人主?持公?道!!”
杜兰泽一边慷慨陈词,一边跪在了台阶前。
负责审案的?官员早已被?华瑶收买了,他也很相信杜兰泽的?判决。他与杜兰泽一唱一和,几乎断定了造谣者的?罪孽。
此案牵涉皇族,乃是一桩大案,关于疑犯的?罪罚,尚需三司会审来定夺。但在雍城的?大部分百姓看来,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原来又是羯人贼心不死,从中作梗。
岳扶疏头戴斗笠,静立于人群之中。他听着杜兰泽的?一言一语,惊叹于她的?博学多才?,叹服于她的?能言善辩。
杜兰泽知道,不少民众都在旁听,她没讲过一句官话,在场众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也被?她操纵了心神?。相比之下,那些嫌犯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根本不是杜兰泽的?对手。
杜兰泽的?对手,应该是岳扶疏本人。
岳扶疏向晋明献计献策之前,总会猜想晋明的?胜局与败局。直至今日,华瑶与晋明的?战局之中,华瑶暂时处于上风,晋明依旧毫发无损,皇帝尚未下达圣旨,岳扶疏仍有办法转败为胜。
晋明被?软禁后的?第四天早晨,华瑶收到了她的?暗探从京城寄来的?密信。她坐在案桌之前,看了一遍密信,就把信纸扔进香炉,烧了个干干净净,灰烬落在香炉之内,字句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云潇问她:“信中说了什么?”
华瑶含糊道:“说了好几件事。”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跑向了床榻。
谢云潇跟了过去。华瑶又告诉他:“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辰。”
此时正是朝阳灿烂的?辰时,华瑶从床上找到小鹦鹉枕。她把枕头放在腿上,仿佛邀请了一位友人为她做见证。她高高兴兴道:“我十?八岁了,长大成人了。小时候,我娘经常叫我小公?主?,现如今,我的?年纪也不算很小了。”
谢云潇似乎是早有准备。他打开床侧一处暗格,取出一只精巧的?紫檀木盒,轻轻地?送进她的?手里?。她正要细瞧盒子?里?的?东西,他制止道:“等一等,晚上再看。”
华瑶还有很多事要做,晚上或许会更?忙碌,也就早上这?一两个时辰稍微清闲些。她不顾谢云潇的?反对,直接掀开木盒的?盖子?。
这?盒子?的?做工精妙绝伦,内部分为两层,第一层放着瑶玉雕琢的?发簪和玉佩,玉质通透,光泽莹洁,刻有绮丽的?玫瑰纹样。不过华瑶自小见惯了珠宝首饰。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默默翻开木盒的?第二层,她见到了一条长约一丈的?、纤细又璀璨的?金丝红绳。
她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太好了!我太开心了!”华瑶捡起这?条绳子?
,目不转睛地?盯着谢云潇,“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谢云潇虽然不明白她正在想什么,但见她眼波流荡,欲语还休,无限的?热情通过目光倾注在他身上,似有千般情丝缠绕在他们二人之间。他鬼使神?差地?答应道:“可以,你做吧。”
华瑶心花怒放:“嗯嗯,好的?!我们现在就做!”
华瑶不是凉州人。她并不知道,凉州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习俗。红绳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情深义重的?一对情侣,应当一起用红绳做出两只同心结,意为“良缘美满,永结同心”。
华瑶却把红绳的?一端绑在了谢云潇的?手腕上,另一端牢牢地?缠紧了雕花木床的?床柱。
第41章 亦见孤心亦堪傲 “从今往后,你就对我……
窗纱单薄,朝霞泛滥,清冽晨曦刚好洒在枕间。
谢云潇的瞳色是?较浅的琥珀色,迎光一照,那光华更是?若有似无,比美食更馋人,比美酒更醉人。
他何?必要送华瑶玉石呢?
他倒不如把他自己送给?她。
华瑶欣喜不已:“我终于绑到你了。”
谢云潇与华瑶对视片刻,并?未臣服,仍有一身宁折不弯的铮铮傲骨:“原来你是?这般意思。”
华瑶理直气壮道:“我们在岱州的时候,你说过,同意我把你绑在床上,刚才你又说了一遍可以?,我才小心翼翼地动了手。由此可见,我待你实在是?妥帖细致又温柔。”
她一边讲话,一边解开他的衣领。
他今早才刚沐浴过,她定要好好品鉴一番。自古帝王多风流,爱江山也爱美人。他的肤质比玉石的触感更好,筋骨劲健,肌肉精壮,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但他忽然又叫她的大名:“高阳华瑶。”
华瑶停手:“干什么?”
谢云潇心不在焉道:“你绑我是?一回?事,脱我的衣服又是?另一回?事。”
华瑶原本跨坐在他的腰间,听了他的话,她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俯身亲了他的唇,他多讲一个字,她就多亲一口,直把他亲得无话可说。
而她已从逞兴恣乐中找到了妙趣,顺着他的下巴一路吻到脖子,直至她最喜欢狎玩的形状完美的锁骨。她停在此处慢慢地又吸又吮,留下深浅不一的红痕,就像在毫无瑕疵的雪白璧玉上画了一朵两朵三四朵桃花。
谢云潇的喘息声轻不可闻。
他攥紧手指,腕骨绷紧了红绳,红白交相辉映之间,简直美得出奇。
华瑶称赞道:“此景本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
谢云潇的嗓音听起来似有些沙哑:“行了,别再继续。你已经成年了,举止应当?正经稳重……”
“你不要骗我,”华瑶打断他的话,“谁会在床上正经稳重?”
谢云潇的双手被红绳缠紧,系在了檀木雕花的床柱上。他稍微用力就能?扯断束缚,但他并?未挣扎,只?是?提醒她:“强扭的瓜不甜。”
华瑶伸出手指,轻轻点上他的唇角:“等我仔仔细细地再尝一遍,我会告诉你强扭的瓜有多甜。”
谢云潇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你将来会不会做荒淫无道的昏君?”
华瑶反问:“我哪里荒淫,哪里无道?你倒是?讲清楚点啊。”
谢云潇一语中的:“只?有昏君才会白日宣淫。”
华瑶莞尔一笑:“你武功那么高,明明可以?抗拒,却甘愿顺从我,其实你也很喜欢吧。倘若我是?昏君,你就是?亡国祸水。”
她解开红绳,与他十?指相扣。她依然压在他的身上:“心肝宝贝,你为什么总是?口是?心非呢?”
她的嗓音本就清甜悦耳,这一声“心肝宝贝”更是?叫得缠缠绵绵、情真意切。
谢云潇笑得意味不明。他的锁骨上遍布斑斑点点的红痕,眼底仍有清清澈澈的流光。
华瑶不解其意:“你笑什么?”
谢云潇抽动那一条红绳,将他们二人的手腕绑在一处:“笑你什么也不懂。”
华瑶眨了眨眼睛:“我早就说过了,我特别懂,什么都懂。”
“是?吗?”谢云潇握着红绳的一端,“那你打算做什么?”
华瑶认真思考后?,才说:“我原本打算轻轻地……褪去你的衣裳。但你不愿意,我就没对你动手。”
谢云潇把绳子绕在指间,又问:“衣裳褪完以?后?,你要如何??”
华瑶轻笑一声,不怀好意:“不是?吧,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我一直以?为你的脸皮很薄,又是?世家出身的贵公子,耳朵里听不得脏东西。”
朝阳渐高,日光穿透树叶的缝隙,零零碎碎地飞落床榻。那光斑在华瑶的眼前一晃,她被谢云潇反压在床上。他的衣袍再次从肩头?滑落,衣领大敞,风光无限,而他又低头?靠近她耳边:“有多脏?你不妨直说。世家公子算什么,你是?金枝玉叶。”
他亲了她的耳尖:“请殿下赐教。”
无论她因为什么而惦记他,至少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华瑶笑而不语,谢云潇又叫她:“卿卿。”
华瑶偷偷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晋明在雍城住了这么些天?,我派人没日没夜地盯梢,偷听到了他和他侍妾的对话。”
谢云潇心道,她的暗卫日日夜夜地窃听晋明的言行,她却只?肯把晋明和侍妾的戏语告诉他。他收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她继续道:“实在是?很好笑,那侍妾说,殿下,不要了,您好勇猛,求您轻一点……”
话没说完,华瑶笑得想打滚,不过因为谢云潇抱着她,她滚不了,谢云潇轻叹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脏东西?实不相瞒,我大失所?望。”
华瑶倚在他的怀里,捡起红绳的另一端。她眼角余光瞥见那只?紫檀木盒,盒盖上雕刻着一对同心结。她本就冰雪聪明,当?即明白了红绳的用途。想来也是?,谢云潇还是?挺重礼法?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献上红绳,求她捆绑他呢?如此一来,她方才岂不是?轻贱了他?!
华瑶的心头涌现惊涛骇浪。她怔了一怔,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默默地编起了同心结,还准备一个人编出两只?,谢云潇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指。
华瑶任凭他牵着她的手指,递到他的唇边,他安静地躺在她的面前,松散的衣袍流荡着曦光,落在她的指尖的吻又轻又浅。
谢云潇和华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对她从未有过任何?亵玩之意。他的亲近,要么是?情之所?至,要么是?珍而重之。不过华瑶从小在皇宫长大,她并?不懂得其中的差别。
华瑶又起了玩心。她搂住谢云潇的脖颈,找到了新的乐趣:“你能?不能?对我说同样的话?”
谢云潇道:“什么?”
华瑶道:“像那个侍妾一样,夸我勇猛,说你不要了,求我轻一点。”
谢云潇被她逗得发笑:“行,你附耳过来,我讲给?你听。”
华瑶兴致勃勃地靠近。
谢云潇在她耳边用气音说:“公主殿下骁勇善战,我还想要,求您重一点。”
谢云潇一贯正经持重,清冷出尘,可他竟然用这般语调,对华瑶说了那般情话。
他还牵着她的手,缓缓贴近他的衣领。她指尖一颤,刚想躲开,反而被他扣住了,越发地向更深处摸索,指引她尽情尽兴地赏玩。
彼此情潮俱浓之际,她的手心都痒得发酥。
华瑶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公主,对男女之事原是?纸上谈兵,更怕自己一时心荡意乱,将会脱离自制。她方才说的那些浑话,全是?脱口而出,也未经过深思熟虑。当?然这也不怪她,要怪就怪上梁不正下梁歪,高阳家的皇族都是?浪荡惯了的,古往今来,再没有哪位公主,品行比她更端正。
华瑶寻回?神智,放开谢云潇,拽着红绳坐到了床角。
她一边默念清心咒,一边埋头?编织同心结。
谢云潇道:“殿下。”
华瑶不理他。
谢云潇换了个称呼:“华小瑶。”
华瑶转头?道:“你叫我干什么?”
谢云潇牵过红绳的另一端,与华瑶一起编织同心结。他们二人第一回 ?做这种?事,胜在彼此都是?聪明人,手也很巧,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他们竟然做出一对十?全十?美的同心结。
直到此时,谢云潇才向她透露道:“这是?凉州人的定情信物。”
华瑶点了一下头?,似乎很明白他的意思:“我懂了,从今往后?,你就对我定情了,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谢云潇把同心结交到她的手里。他分
外?郑重:“两情相悦,天?长地久。“
华瑶将两只?绳结叠在一起,并?排放进紫檀木盒。
“啪嗒”一声木盒关紧之后?,华瑶又依稀记起,淑妃也有一对晶莹剔透的鸳鸯玉佩。父皇曾对淑妃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怎奈花落香消,玉碎人亡,柔肠寸断,魂魄西归。
春末夏初,雍城的天?气越发暖和,繁花胜锦,绿树浓荫,湖光山景皆是?一年之中最秀丽的时候。今日又恰巧是?公主的十?八岁生辰,雍城开了一个盛大的集市,不少渔船、商船停靠在了码头?边,渔民和商人们纷纷进城赶集。
身披斗笠的岳扶疏一言不发,默默地跟随涌动的人潮,渐渐地走向锣鼓喧天?的市集。
五天?了,岳扶疏的主子被软禁在雍城整整五天?,岳扶疏仍未救出主子,甚至听闻了一个新的噩耗。
华瑶一早就派遣十?几位奸细,走水路去了京城。她派出的奸细原本就是?京城人士,对于京城市井的风俗再熟悉不过。奸细四处散播流言,只?说二皇子殿下蓄意谋反,趁着羯人、羌人刚刚撤兵,雍城的守军十?分疲惫,二皇子动身前往雍城,意欲夺取兵权。二皇子还从秦州带了一批精兵强将。二皇子造反当?天?,雍城守军拼死抵抗,这才没让二皇子得逞。
京城是?大皇子、三公主、六皇子、乃至皇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处,这几位大人物都盼着二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关于晋明的流言蜚语原本只?是?星星之火,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为了燎原野火。晋明的母亲萧贵妃八百里加急传信到雍城,要求晋明暂停一切事务,立即返回?京城,亲自向皇帝解释清楚。
但因萧贵妃送的是?密信,并?无懿旨,而华瑶依据《大梁律》软禁了举兵造反的皇族,却是?有例可循、有法?可依,岳扶疏甚至无法?把萧贵妃的密信送到晋明的手上。
岳扶疏一腔忧思,无处排解。
高阳华瑶……她怎么敢呢?
她在雍城才刚站稳脚跟,怎么敢在此时与萧贵妃为敌?!
她对晋明赶尽杀绝,一旦她回?到京城,萧贵妃定会与皇后?联手置她于死地。
第42章 悟解人间恩爱少 一颦一笑间藏不住羞意……
自从凉州东境的战乱结束,三虎寨没了往日的猖狂,凉州、沧州的商贸往来越发?频繁,雍城的市集更加热闹。
岳扶疏缓缓地走在街上,听闻人?声嘈嘈杂杂。他举目四望,才发?现自己走入了雍城最繁华的地方?,此地遍布酒楼饭馆,路边也有商贩叫卖烧饼、肉包、扒鸡、火腿等荤食。
雍城附近有不少盐矿,出产一种细白如雪的精盐,很适合腌制火腿。早在数百年前,“雍城火腿”已经名扬天下,其味道清爽鲜美,令人?满口生津,且有健脾胃、补虚损之功效,很受凉州和?沧州两地百姓的青睐。
岳扶疏路过一间火腿铺子,忽而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晋明的侍妾锦茵。
锦茵头戴纱帽,遮掩着面容。她?买走了铺子里的半只火腿。转身之际,她?遇到了岳扶疏,顿时?唇色惨白,支支吾吾道:“岳、岳大人?……”
晋明的近臣与侍妾必须斋戒。
现如今,晋明被华瑶软禁在雍城公馆。他传召了八个侍妾前去照料他,锦茵没有被他选中。她?知道自己失宠了,心里既惶恐又轻松。
晋明对侍妾很大方?,赏赐诸多贵重?珍宝,他的宠爱却?很轻薄,像是露水一般,朝更夕变。也有几位侍妾打从心底里仰慕他,终日与他寻欢作乐,而他装出一副怜花惜花的样子,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即便他是丰神俊朗、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殿下,锦茵也不喜欢伺候他。
今日,锦茵买通了守卫,独自一人?偷偷溜出来,闲逛于热闹非凡的市集,好似回到了豆蔻年华。她?许久没吃过一口荤,忍不住买了半块火腿,谁知就这么巧,竟然碰上了岳扶疏。
锦茵泪如泉涌:“我叫您瞧见,必无活路……”
“你买了火腿,但还没吃,”岳扶疏道,“扔了就没事?了,莫哭了。”
言下之意,他并不会告发?她?。
锦茵转悲为喜。
她?擦干眼泪,神态腼腆,一颦一笑间藏不住羞意,不像是以色求荣的侍妾,倒像是少不更事?的邻家小妹。
岳扶疏从她?手里拿过那只火腿。他把火腿送给了一位摆摊小贩。
那小贩年约四十岁出头,面容沧桑,体?格清瘦,身旁还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孩子们的衣裳补着各色补丁,脚上穿着趾头外露的破烂草鞋,手背上遗留着冻疮侵袭的伤疤。他们接过岳扶疏递来的火腿,不知如何感恩,便要下跪磕头。
岳扶疏拦住他们,却?没说一句话。他正要离开,那小贩又道:“大人?,您和?您的夫人?,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
锦茵道:“我不是……”
岳扶疏摆了摆手:“言多必失。”
锦茵闭口不语。
时?值春夏之交,阳光明媚,暖风熏人?醉。岳扶疏和?锦茵一前一后地走向停靠街头的马车,两人?之间的间隔足有三尺。
锦茵始终低着头,不敢细瞧岳扶疏的背影,隐约窥见他的深青色锦缎衣袍轻轻摇曳,犹如盛夏时?节的青翠竹叶。他读过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道理,待人?依旧宽容而谦和?,常言所说的“绿竹青青,有匪君子”,是不是他这幅模样呢?
岳扶疏忽然驻足,锦茵撞到了他的后背。她?惊慌失措,而他泰然自若。
他指引锦茵登上马车,又说:“你坐车,我走回去。”
锦茵道:“这如何使?得?”
岳扶疏道:“男女避嫌,本应如此。”
锦茵的脸颊渐渐泛红,手拽着马车窗帘,垂首道:“敢问大人?一句,殿下,殿下他……”
她?其实并不在乎二皇子的死活。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和?岳扶疏搭话。
岳扶疏据实相告:“殿下一切如常,公主不曾薄待他。承蒙圣恩隆重?,诸事?皆可?照应。”
锦茵颦眉咬唇。她?问:“殿下还能?夺回雍城吗?”
岳扶疏双手揣袖,目视前方?。他并未回答锦茵的疑问。直到马车走后,他仍在思索破局之路。
他原本打算在雍城的水道投放毒药,但因雍城的卫兵日夜不停地四处巡逻,他找不到下手的时?机。他还想杀了戚归禾的那只猎鹰,动摇旧部的军心,怎料猎鹰也被守卫团团包围。他本该提出更细致、更周密的计策,但他才刚到雍城不久,人?生地不熟,来不及收用贤才、筹划周全。
二皇子不愿屈居人?下,争功心切,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唯一的突围之路便是以退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