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开霁by素光同
素光同  发于:2025年0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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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瑶突然想起白其姝的身?世。她紧紧地盯着白其姝。
白其姝微微一笑?,杜兰泽插话道:“殿下势单力薄,万万不能把谢公子?逼到绝境。”
白其姝轻抿了一下嘴唇,才道:“杜小姐尚未成婚,恐怕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总之呢,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孰强孰弱,应当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杜兰泽打断了她的话:“白小姐杀伐果断,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但在官场上,或许会碰壁。”
白其姝眉梢微挑:“我从没?当过?官,你怎知我当不好?”
杜兰泽道:“无论做官还是做人,最忌讳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白其姝道:“你瞻前顾后,必定会顾此失彼。”
杜兰泽道:“凡事?稍留余地,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白其姝道:“你心肠软,手段也软,殿下听?了你的话,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杜兰泽道:“你行事?不顾分寸,说话也不知深浅,殿下不会听?信你的谗言。”
白其姝笑?了:“你身?上有一股穷酸气,脑袋里只有一根筋,我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行了,别吵了,”华瑶抬起一只手,止住她们的声音,“你们二位是我的左膀右臂,千万不要内讧。我明白你们的意思,确实,我不能意气用事?,晾他一阵是敲打,晾久了不好收场,我该回去?了。”
华瑶撩起车帘,观望黯淡的天色。
少顷,她离开这辆马车,返回谢云潇所在之地。
半天已过?,谢云潇看完了大半本书。他点起一盏灯火,光色从琉璃灯罩中透出,洒落在他整洁的衣袍上,勾描出一道无可挑剔的侧影。
此间车厢之内,犹如?天台仙境。
然而华瑶视若无睹。她登车以后,就抓起一只小鹦鹉枕,坐到谢云潇对?面的软榻上。
没?过?多久,她感到困倦,倒头躺了下来,很快就睡着了,隐约察觉谢云潇熄灭了灯火。
夜黑风高,车内没?有一丝亮光。马车走过?一段崎岖山路,震得她心烦气躁,有人把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耳尖,妥帖地慰藉她的心神不宁。
仲夏深夜,蝉鸣杂乱,那人的手指犹如?冷玉,紧贴着她的肌肤,清清凉凉的,给她一种舒适又惬意的感觉。她轻吸一口凉气,闻到一股澄净的冷香。
她想试探谢云潇的口风,却不想让自己落于下风,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悄悄问道:“你服软了吗?”
谢云潇道:“并未。”
华瑶又问:“那你知道自己今天惹祸了吗?”
谢云潇低头在她耳边说:“你我凡夫俗子?,贪恋红尘,执迷不悟,原本也是自寻祸根。”
华瑶正?要反驳,谢云潇竟然说:“先别讲话,让我再抱一会儿。”
谢云潇的这一句话里,似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感,华瑶不太明白,对?她而言,这种情绪是很罕见的。
华瑶茫然不解。她小声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我吗?”
谢云潇道:“你还是不明白吗?”
华瑶觉得他在打哑谜,她语气冷淡:“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
话音刚落,谢云潇俯身?去?吻她的嘴唇。
马车仍然震颤不止,他抬手垫在她的背后,继续一心一意地亲吻她。
百般缠绵之时,华瑶还没?忘记自己的大业,认真地说:“你……你和我成亲吧,我对?你一片真心,除了你之外,我从未亲近过?任何人。我会好好待你的,你要相信我,等我们回到了京城,我立刻用战功请旨,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好嘛?”
她不知道他做了何种考量,总之,他侧过?头,片刻后,他答应道:“好。”

第46章 春宵帐暖天将曙 “只想立刻和你进洞房……
短短一个月之内,车队横跨秦州,渡过东江,途经虞州,终于抵达京城。
街市上的行人熙来攘往,随处可见丹楼画阁、珠帘绣幕。宽阔的道路纵横交错,一望无际,罗帏香车穿梭而去,高头骏马奔驰而来,遍地锦绣,满城荣光,堪称一片太平繁华气象。
华瑶拉开车帘,望向窗外:“我们到?京城了。”
华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时隔一年,她重?归故乡,心?中没有半分?感?怀,只有无穷无尽的算计。
她必须谨小慎微,亦如往常一般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一旦她威胁到?父皇的权位,父皇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正如当年,父皇杀了她的母亲。
她闭上双眼,放下车帘。
拱卫司的一群高手封锁了整条街道,都知监的掌印太监守在路口?,伏跪行礼道:“恭迎二皇子殿下、四公主?殿下回城!叩请二位殿下万福金安!谢公子荣贵金安!”
掌印太监此言一出,拱卫司、都知监、镇抚司的一众人等?纷纷下跪行礼。众人眼见皇族的车队从他们面前走?过,缓缓地驶入武侯大街尽头的一座行宫。
圣上有令,华瑶和晋明不得外出,必须暂居行宫,听候圣谕。
这座行宫名为“嘉元宫”,原本是嘉元长公主?的府邸。
嘉元长公主?,乃是华瑶的亲姑母。
昭宁十四年,嘉元长公主?结党营私,谋危社稷,犯下了天理难容的大罪。当今圣上念在他与嘉元的“手足之情”,将她囚禁于养蜂夹道,迄今已有十一年。
圣上处死?了嘉元的丈夫、女儿、近臣以及一众侍卫、侍女,只留嘉元一人苟活于世。
嘉元长公主?在养蜂夹道中苟延残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太监日日夜夜给她讲述她的丈夫与女儿的死?状——他们死?于凌迟。血淋淋的肉片被扔在菜市口?,就像一摊烂泥,野狗、贱民将其抢食一空。
嘉元本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哪里受得了这等?折磨?
早在几年前,她就成了疯婆子。民间戏称她为“蜂疯婆”。
凡是路过养蜂夹道的人,皆能听见
“蜂疯婆”的哭嚎,从早到?晚,永无休止。
而今,圣上命令华瑶和晋明入住嘉元宫,他敲打这一双儿女的深意再明显不过了。
华瑶时刻谨记姑母的前车之鉴。她宁死?也不会犯下相同的错误。
十几年前,姑母大张旗鼓地结交朝臣,大开贿赂之门,私下里与父皇谈笑时,也曾经顶撞过父皇。父皇面上不显,心?中早生芥蒂。
姑母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姐姐。姑母有恃无恐,以至于酿成大错。
华瑶住进嘉元宫的第一夜,不幸发了一场噩梦。
她梦见了姑母。
彼时的华瑶尚且年幼,身高还没一张桌子高。她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姑母,只见姑母一身锦衣华服,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她喊了一声?“姑母”,姑母立刻弯下腰来,对她温言软语。
姑母连声?夸赞,说华瑶才思敏捷,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华瑶朝姑母挥了挥手,姑母就拔下她发间的一支珠翠金钗,送给华瑶当做见面礼。
后来,姑母出事,父皇震怒,淑妃生怕华瑶受到?牵连,就找出那支珠翠金钗,偷偷埋到?了后院的地下。淑妃严令禁止华瑶再提到?“嘉元”二字,这么多年过去,华瑶都快忘记嘉元了。
长夜漫漫,华瑶从噩梦中惊醒。
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谢云潇的住处离她不远。
但是,嘉元宫处处有眼线,华瑶不敢造次。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鹦鹉枕,没来由地心?慌起来。她反复推敲太监和女官的言行举止,甚至记起了今日白天,晋明斜眼看她时,那漠然讥嘲的一笑。
晋明的母亲是萧贵妃。晋明在朝堂里有他的部署,在秦州又?有一块富饶的封地。他争不过雍城的兵权,那又?如何?京城才是他的大本营。
华瑶仔细思索一番,重?新安排了她的计划。直到?黎明破晓时,她才昏昏沉沉地躺下。
鸡鸣三声?过后,华瑶立即跳下床,沐浴更衣,着装打扮。她等?来掌印太监的传召,便与太监攀谈起来,言谈间极是客气。
众所周知,晋明十分?厌恶太监。他身旁从来没有任何太监伺候,太监必须离他至少?十步之远。
今日一早,掌印太监先去了晋明的寝宫宣旨。
太监不能入内,只在殿外传话,跪安离去,沾了满身的晨露。如今来了四公主?的寝宫,四公主?对他和颜悦色,他不禁躬身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华瑶道:“借公公吉言。我奉父皇之命,外出一年,昨日才回京城,对于京城诸事一概不知。请问公公,宫里是否添了什么新规矩?嘉元宫里没有管事嬷嬷,我也不知道请教谁才好。”
太监道:“宫里的规矩,从来没变过。殿下战功卓著,算得京城一桩佳话,太后娘娘也略有耳闻。殿下若有什么需求的,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华瑶会心一笑:“有劳公公,我在战场上受过重?伤,落下了病根,如今身子有些虚弱,旧伤未愈,夜里时常惊悸,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请太医来给我诊脉。”
太监再次行礼,方才告退。
太监出门之前,华瑶特意嘱咐她的侍女去搀扶太监,只因嘉元宫的每一道门槛都比其他宫殿的门槛更高一些。
此时的天色更亮,苍穹碧蓝如洗,楼阁巍峨如山,鸟雀飞翔在檐梁与游廊之间,千百道霞光照耀着琉璃瓦片,映出一片壮丽而辉煌的气象。许多年前,嘉元长公主?和她的女儿或许就站在这一处地方,遥望同样的景致风光。
当日上午,华瑶和晋明分?别坐上两辆马车,同路去往皇城。
皇城又?名“天宫帝阙”,数丈高的城墙拔地而起,宫殿绕着宫殿,楼台连着楼台,均是以琉璃为窗、金玉为瓦。城内的街道横竖交叉,犹如星罗密布,每一个岔口?皆有侍卫把守,人人脸上都毫无表情,像是立在宫墙下的一座座泥像。
华瑶心?跳如擂鼓,但她分?外冷静。
临近昭仁殿之际,马车停了。华瑶跳下马车,走?得比晋明稍微慢一些,等?她跨进昭仁殿的正门,晋明早就在殿内怡然自得地笑开了。
金碧辉煌的昭仁殿里,每一处陈设皆是举世无双的瑰宝。
皇帝、皇后、太后三人高居最上位,而萧贵妃、大皇子、三公主?端坐在下方。
华瑶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甚至磕红了自己的额头。她垂首低眉,无比谦逊恭谨,按照次序对着诸位长辈请安。
皇帝未开金口?,华瑶不敢起来。
华瑶在地上跪了好久,太后才说:“四公主?在战场上为朝廷立了功业,有功在身,赐坐赐茶。”
晋明进宫片刻,皇帝就赏了他一个座位。而华瑶跪了半天,方得太后的几分?照拂。
华瑶安静地落座,双手搭放在膝头,从始至终不曾与皇帝对视。
大殿内一时静寂,萧贵妃忽然开口?:“四公主?在雍城讲究法度,治理有方,把雍城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略微抬袖,丝锦手帕微微掩唇,极轻声?地笑了笑,才说:“臣妾原先?以为,四公主?自小便是乖顺文静的性子。这女儿家?啊,到?了外头,越多磨练些,越有真情实?性。臣妾听闻四公主?的煊赫战功,方知公主?能征善战,谋略过人,把二十万羌羯大军耍得团团转,不战自败。京城的百姓都在传唱公主?的事迹,真是自古英豪出少?年。”
华瑶捏紧了自己的衣袖。
萧贵妃是皇帝的宠妾。她保养得当,眼角眉梢并无一丝皱纹,较之不谙世事的豆蔻少?女,自有一番秀丽风韵,比之人情通达的淑惠美妇,又?多几分?桃李娇柔。
萧贵妃针对华瑶的这番话,便是她的枕边风,早已吹进了皇帝的耳朵。
华瑶仍然不能开口?。
她在这里的辈分?最低。
未经允许,连一个字都不可以讲。
她的眼眶逐渐泛红,唇色惨白,脊背挺得笔直,身形摇摇欲坠。萧贵妃还在指摘她的错处,她的冷汗也从额前缓缓滴落。
终于,她的姐姐方谨插话道:“皇妹的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太后接话道:“哀家?听说,四公主?这一年打过不少?仗,受过许多伤,旧伤复发,四公主?的身子也垮了。”
“竟有这等?事吗?”皇后颇为讶然,“依臣妾浅见,四公主?应是伶俐懂事的孩子。她在凉州立功立事,何尝不是为家?为国、尽忠尽孝呢?京城百姓推崇公主?,当然也是看在天家?的颜面上。”
皇后是皇帝的第四任妻子。她今年才刚过三十岁,极为年轻,出身显贵,又?是八皇子的生母,与萧贵妃水火不容。
萧贵妃立刻说:“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雍城的税务……”
她还没讲完一句话,皇帝抬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她收拢五指,寇丹红色的指甲娇艳欲滴,紧紧抵着紫檀木座椅的锦缎扶手。
直到?此刻,皇帝才问:“平定?雍城之乱,收缴几十万税银,应有何赏?”
华瑶抓紧机会,抬起头来,远远地望着皇帝:“父皇在上,儿臣只想为父分?忧,以尽孝心?,儿臣不敢居功自傲,更不敢贪功求赏。雍城之战,大功在于守城将领,至于税银,事出有因……雍城的税务司恰好有几位擅长算术的贤才,他们出谋划策,解开了难题。儿臣已将他们举荐到?户部。”
她继续说:“儿臣在雍城,确实?是九死?一生,多次重?伤,医馆的大夫尽力救治,依旧落下了病根。”
重?伤是真,病根是假。
她之所以提到?“雍城医馆的大夫”,是因为她知道雍城医馆之内,尚有朝廷的细作。她伤势最严重?的时候,特意找来所有大夫看病,如此一来,皇帝多少?会给她一点?薄面。
她还说:“贵妃娘娘过誉,儿臣愧不敢当。今朝得见父皇、母后、皇祖母、皇兄皇姐,儿臣已是感?激涕零,亦无所求……”
“宣太医觐见,”太后端起一盏茶,“这孩子真可怜,急得满头是汗。”
太后缓声?道:“皇帝,先?前你也命令大理寺查过了,晋明和华瑶都不曾起兵。他们这兄妹两人,在雍城生了嫌隙,闹得风风雨雨,也是高阳家?的家?事,不用惩戒太过。尤其四公主?落得一身是伤,应当仔细调养调养,她年纪还小,才刚满十八岁,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她又?素来是个恭谨孝顺的,哀家?看她做不来莽撞事。”
三公主?方谨附和道:“皇妹心?性天真烂漫,十七岁之前,从未离开过皇宫,确实?是不通世故。皇妹独自去到?外头,易被有心?之人利用,竟与二哥生了嫌隙,原也不过是一场误会,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呢,说开了就好了。”
大皇子东无也说:“今年四月,皇妹才刚满十八岁,先?前她还没成年,不太懂事。她若冒犯了二弟,大概也是无心?之失,我代她对二弟,赔个不是。皇妹毕竟有伤在身,二弟别太苛责她了。”
晋明哑然失笑。他看向东无,正要开口?,那一厢的太医忽然来了。
太医跪地叩拜,再为华瑶请脉,诊出她体弱气虚,血脉亏损,夜梦惊悸,必须多加调理。
怎么可能不虚呢?华瑶整整两天两夜没吃东西,她在宫里不敢随便品尝任何美食,这是淑妃教给她的规矩。人在宫中,宁愿饿死?,也不能吃一口?来路不明的饭菜。
太医讲完她的严重?病情,父皇的面色反倒变好了。
她真想笑啊,父皇对她,可曾有过半点?父亲的温情呢?
但她羽翼未丰,还不能和父皇撕破脸。
她又?说了不少?话,表尽忠心?,句句感?人肺腑,极其谨小慎微。
昭仁殿内的花香浮动,华瑶疲惫至极,有些头晕目眩。她握紧扶手,只听太后又?问了她一次,想要什么赏赐?
“皇妹年满十八,”方谨赞同道,“按理说,这是该成家?的年纪。”
依照皇族的规矩,皇子或公主?年满十八之后,皇帝与太后要立即为其赐婚。
方谨打算把她手底下的人安排给华瑶做驸马。好几年前,华瑶就向她投了诚,她愿意在婚事上帮妹妹一把。
怎料,华瑶忽然跪倒,万般诚恳道:“儿臣有一事禀告,不知当讲不当讲,此事涉及凉州军务。”
片刻后,父皇回应道:“讲吧。”
华瑶这才吐露道:“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将谢云潇……赐予儿臣做驸马。雍城一战之所以大捷,是因为凉州兵将骁勇善战,戚归禾战死?以后,谢云潇顶替了兄长的军职。依照《大梁律》,镇国将军一家?立下大功,朝廷需封大赏,父皇赐与谢云潇驸马之位,一来是荣恩浩荡,内外相应,二来是谢云潇年纪尚轻,不堪大任……”
“年纪尚轻,不堪大任”的深意是,谢云潇做了驸马,就会远离官场,备受皇族的约束。
华瑶还没讲完,晋明打断了她的话:“我在雍城时,常听人说,谢公子……哎,事关皇妹的声?誉,皇兄也不便多言。”
华瑶的脸色一瞬间涨红:“是,是,谢公子确实?美若天仙,儿臣,儿臣身边伺候的也有几个,比如近身侍卫……”
她前言不搭后语,反倒显得她是一时心?血来潮,并非提前打好了腹稿。
萧贵妃笑道:“真好啊,谢公子和四公主?不仅是骁勇善战的豪杰,还是一对金童玉女,传承一段佳话。”
“不瞒您说,”华瑶急忙道,“儿臣所有的尊荣恩宠都源于‘高阳’二字,儿臣指天发誓,万事皆以父皇为先?,以‘高阳’为先?!”
她的话音掷地有声?。
皇帝和太后都没有当场赐婚,这在华瑶的意料之内。华瑶猜测,皇帝和太后一定?会从长计议。他们不能像杀了戚归禾一样杀了谢云潇,因为羌羯之乱已被平定?,谢云潇的武功登峰造极,他贵为谢家?的嫡系公子,身负丰功伟绩,背后还有世家?贵族与凉州军营。
皇帝还要顾忌镇国将军的功业,更不能寒了一众忠臣的心?。皇帝下旨赐婚,对谢云潇明升实?贬,就能拔除谢云潇在朝为官的祸患。日后皇帝再收缴凉州的兵权,还能以“家?事”的名义向镇国将军发难。
七日之后,华瑶和晋明仍然住在嘉元宫,晋明并未收到?任何圣旨,华瑶却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赐婚。
她反复阅读皇帝和太后的赐婚懿旨,片刻都没耽误,飞快地备好车马,赶去了京城谢家?的宅邸。
当日早晨,华瑶拜会了谢云潇的祖父,郑重?地送出了聘礼,交换了文书。当日下午,她又?找到?礼部和钦天监的官员,顺利地定?下了大婚日期。
至此,她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数日之前,谢云潇从嘉元宫搬进了京城谢家?。
从那之后,华瑶再也没有见过他。
谢家?的规矩十分?森严。按照谢家?的家?规,未婚男女在婚约之后、婚典之前都不能见面。
华瑶看不到?谢云潇,并没有感?到?一丝焦虑或烦躁,她又?习惯了一个人睡觉。毕竟她的小鹦鹉枕永远不会离开她。
她满怀耐心?地等?到?了这一年的八月下旬。
彼时京城的暑气未消,万里无云,风和日丽,三街六市悬灯结彩,场面热闹非凡。
这场婚典不算隆重?,远远比不上当年三公主?大婚。时间紧迫,礼部来不及准备,只能一切从简,尽早交差。
华瑶在京城没有公主?府。太后赐给她一座崭新的宅邸,那是邻近京城河道的一处行宫,名为“兴庆宫”,名字很?吉利,地方却不太宽敞,仅有五六间殿宇,不过华瑶并不介意。
婚典当日,兴庆宫的宾客络绎不绝,京城的世家?贵族、公卿王侯几乎都来齐了。
厅堂内高朋满座,花团锦簇,各式各样的贺礼都被金玉遐、杜兰泽记录在册。
金玉遐、杜兰泽作为华瑶的近臣,负责清点?礼金、招待贵客。他们在雍城练出来的算账本事,刚好用于今日的场面。他们发现朴家?的贺礼格外贵重?,朴家?是淑妃的母族,而淑妃是华瑶的养母。
送礼之人,乃是朴家?公子,名为朴月梭。
朴月梭年约二十岁出头,文武双全,气度不凡,容貌极其英俊,装束极其雅致,虽是来参加婚典的,但他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宛如前来吊丧。要不是他礼金给的多,金玉遐都懒得跟他讲话。
杜兰泽小声?道:“你认真点?,礼数周全些,他是殿下的表哥,我们不能轻慢他。”
金玉遐的声?音更小:“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杜兰泽扫视全场,并未接话。
时值晌午,吉时已到?,谢家?送亲的队伍行至“兴庆宫”门口?,丝竹琴瑟之声?连绵不绝。
华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亲手把谢云潇从花轿里牵了出来。
谢云潇的众多亲兵护卫在侧,阵势浩大而威武。华瑶莫名有些慌张。她紧紧地抓着谢云潇的手,他以红巾遮面,她瞧不清他的神色,只能悄悄地问他:“潇潇,你高兴吗?”
谢云潇道:“一般。”
“大喜之日,”华瑶严肃道,“你必须高兴起来。”
谢云潇默不作声?。
华瑶自言自语:“我很?高兴呢,第一次见你穿红色衣裳,肯定?特别好看。我不想在前厅应酬了,只想立刻和你进洞房。”
她用气音说话,声?音很?轻,只有谢云潇听见了,他缓缓摩挲她的手指:“我会在房中等?你。”

第47章 纵欢意 此去经年,难慰相思
依照皇族的规矩,公主与驸马拜堂之后,驸马静坐洞房,静候佳音。而公主重返喜筵,馈送亲友,直至席散,以此彰显“公主在外酬酢,驸马在内侍奉”的礼数。
华瑶十分看重今日的人?情交际,但她惯会用甜言蜜语哄骗谢云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久等的。”
时值夏末初秋,天光澄澈如水,盛妆浓饰的宫女们手提花灯,分列道?路两侧。
华瑶与谢云潇携手并行,走进?兴庆宫的佛台殿。他们在此处参拜天地神?佛,向皇族的先祖请愿。
大皇子、二?皇子、三公主的婚礼皆在天宫帝阙的宗庙举行,而华瑶只能把她的驸马带进?一座佛台殿。
殿中陈设简素,华瑶炷香虔诚,暗暗许下心?愿:“诸佛菩萨,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和?驸马长生受福,早登皇位。”
离开佛台殿之后,华瑶与谢云潇一同去了正殿。
正殿最是金碧辉煌。太后高居上位,谢家长辈分坐下方。皇帝与皇后并未出席。不?过华瑶见到太后便觉得心?满意足。她先前还有点担
心?太后不?会露面。
华瑶对?着长辈行了拜礼。又因她是金枝玉叶,谢家长辈受完她的拜礼,全都?站起身来,拱手回礼。
而后,华瑶与谢云潇夫妻交拜,大礼既成,阖宫上下锣鼓喧天,花炮齐鸣。礼官们毕恭毕敬地走在前方引路,华瑶牵着谢云潇进?入洞房。
洞房位于兴庆宫的寝殿之内,布置得十分齐整。鸳鸯红锦的床褥、镶金嵌玉的花烛、雕刻鸾凤的银屏玉栏、悬于帐顶的夜明珠……处处昭示皇族的骄纵豪奢。
华瑶和?谢云潇坐到了床沿。
礼官立在一旁,念诵祝词。
借着宽大袖摆的掩护,华瑶偷偷地玩起了谢云潇的手指。她挑拨他的指尖,搔挠他的指端,揉抚他的骨节,直到他狠狠按住她的手腕。
恰在此时,祝词已毕,礼官叩拜告退。
富丽堂皇的新婚洞房里,华瑶不?便久留。她该走了。但她有点好奇谢云潇今日的装束,伸手就要掀开红巾,谢云潇却道?:“这不?合礼法,还不?到时辰,我不?能摘下红巾。”
“确实,”华瑶点了点头?,“不?过,我有办法。”
华瑶把红巾撩起一个角,自己?钻了进?去,在谢云潇的唇角上亲了一下,小?声赞叹道?:“你今天真的好香啊。”
谢云潇仍是一言不?发,似乎与她生份了不?少。
他们一个月没有见面,难道?他对?她的感情变淡了吗?
那也没关系。他已经是四公主的驸马了,无论华瑶对?他做什么,他都?不?能拒绝她。
华瑶与他对?视片刻,他依然沉默,她无意中把他的衣领往下扯了扯。他的锁骨光洁如玉,弧度极美,分外惹人?垂涎,她就小?小?地吮了一口?。他终于忍无可忍道?:“殿下,您能否快去快回?”
华瑶轻言细语道?:“好的,你稍等,我待会儿就回来。”
谢云潇明知她在说谎,仍然与她十指相扣:“我会一直等你。”
华瑶又亲了他几下,再用红巾把他遮住。眼不?见,嘴不?馋,心?里也就不?惦念了。
她转身离去,奔赴筵席。
这一路上,她忽地记起,截止今日,她和?谢云潇相识整整三年。
三年前,他们在京城赏玩灯市的那一夜,谢云潇也戴着面具。华瑶辨不?清他的神?情,猜不?到他的心?思。怎知三年以后,他们竟然成了一对?新婚夫妻。世间缘法相逢,兜来转去,送迎际会,当?真妙不?可言。
华瑶回归筵席之际,太后早已摆驾回宫。
华瑶周旋于公卿王侯间,与众人?谈笑风生。她借着谢云潇的身份,与谢家攀上交情;又凭着金玉遐的出身,结交了京城金家的旁系分支。
最后,她没有忘记淑妃的母族朴家。她特意找到朴家长辈,刚与他们交谈几句,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表妹。”
筵席即将散场,华瑶正欲拜别长辈。就在此时,她见到了朴月梭。
天已入夜,高大宽敞的宫殿之内,梁柱上悬挂着红彩丝鸾,地板上摆饰着红纱宫灯,朴月梭穿着一件白底红纹的锦袍,倒像是另一位新郎官。
朴月梭风姿俊逸,博学多才,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乃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公子”。
他比华瑶年长四岁,算是华瑶青梅竹马的玩伴。
多年前,华瑶岁数尚小?,淑妃便开始为华瑶的将来做打算,要为华瑶甄选一位十全十美的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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