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合作?”
千岱兰把殷慎言帮她写爬虫抓取数据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也可以,”叶洗砚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问,“为什么不向我寻求帮助?我让人给你写一个,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明天早上就可以给你。”
千岱兰说:“没有这样的……”
“现在有了,”叶洗砚不容置疑,“现在,把他联系方式拉黑,将他从你所有通讯软件中删除。我会和他好好谈谈,让他改掉他的名字——”
千岱兰越听越震撼。
“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样?”她不可思议地打断,“怎么动不动就让人改名字?”
“还有哪个男人?”叶洗砚蹙眉,“还有谁?”
“熙京啊,一吃醋就让人改名是你们家族传统吗?”千岱兰仍在震撼,“当初他就这么无理取闹——你们俩真是亲兄弟。”
叶洗砚表情不变:“我不希望他继续顶着你取的名字,以此为傲,还自以为掌握你们之间的亲密关系。”
“你知道改名字有多麻烦吗?他现在大学毕业了,很多证件都改不了——”
“我知道,我会补偿他。”
千岱兰一下冷静了。
“补偿?”她反问,“什么补偿?金钱吗?”
叶洗砚没有反驳。
千岱兰懂了。
“你看,你一边劝我说,不要因为赚钱而耽误学业,校园生活的体验感远远比金钱更重要,”她说,“另一边,你又用钱肆意践踏他人的自尊,以为金钱能买断一切。”
“岱兰,”叶洗砚语气缓和,“我只是想让他改掉你亲自取的名字,换一个,什么都行,改名殷慎行也不错。”
“你太双标了叶洗砚,”千岱兰指责,“你不能这样虚伪,因为你自己家财万贯就阻挡我赚钱的脚步,用道德来约束我赚钱,另一边又用钱去买他人的尊严——你和那些一边把工厂建在发展中国家用它们的资源人力、污染他们环境、一边又从道德上去指责他们不够环保的发达国家有什么区别?啊?”
叶洗砚赞赏:“你的地理也很好。”
“谢谢夸奖,我一开始也想选文科——这不是重点,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一个,”千岱兰说,“我们在讨论你的双重标准,这样不公平。”
“世界上会有人不双重标准吗?”叶洗砚问,“岱兰,你对我,和对熙京也不同——这样对我公平么?你想过么?”
千岱兰怔住。
“如果我不曾见过你如何为他改变的模样,如果我不曾见过你怎样爱他,现在的我或许也不会明白,你并不是真正的——”
叶洗砚的语速不自觉加快,却又在最后两个字上停顿;这样的事情让他感到难堪,就好像动物园中、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永远在向配偶急切开屏、永远都得不到回应的孔雀。
他平息一下心情,说:“这不会对他造成损失,我有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
千岱兰生气了。
她一言不发,推开叶洗砚,站起来,收拾她的包和鞋,就要往外走——叶洗砚自身后死死抱住她:“岱兰。”
“你放开我,我不是千岱兰我是神仙!”千岱兰说,“好啊,我回去后就开始有道德感地赚钱,你看看,看看有道德感的我,什么时候穷到破裤烂衫地破产!”
“岱兰,”叶洗砚抱住她,“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我可不敢和你谈,”千岱兰说,“现在就开始花钱让人改名字了,我害怕再谈下去,你该花钱送他坐火箭升天了。”
“……我们先不谈他,抱歉,”叶洗砚暂且妥协,他低下头,说,“我们好好地谈谈你和我的未来打算,好吗?”
千岱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现在也是一点点的生气,生叶洗砚的气。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能像十七八岁的人那样吃醋?
他今年到底几岁啊?那么成熟稳重的人,怎么忽然在这里变得这么幼稚?
话音刚落,服务台打电话上来,说是有东西要送给千小姐。千岱兰明白,是梁婉茵让人送来的珍珠项链,让他们送过来。
谁知道,在看到那熟悉的包装盒后,叶洗砚瞥一眼,直接将它丢进垃圾桶。
千岱兰愣住了。
“明天我们去选一串更漂亮的,”叶洗砚说,“这个不能再戴了。”
千岱兰说:“只是婉茵和伍珂试戴过——我知道,将你送我的礼物转借给她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是——”
“东西送给你,就是你的,”叶洗砚说,“你想借给谁都没关系,我丢它,是因为——”
“因为伍珂戴过?”千岱兰聪敏,她紧皱眉,“就因为这个?”
叶洗砚沉默了。
片刻,他问:“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千岱兰费解,“只是戴了一次而已,你刚刚还说,送给我就是我的,那我不想丢。”
她弯腰,想从垃圾桶中将它捡出,但叶洗砚按住她的手,不许她碰垃圾桶。
“之前几年,叶平西想撮合我和伍珂,所以那段时间,有了很多让我困惑、却不方便直接澄清的流言蜚语,”叶洗砚看着千岱兰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你当时还在和熙京……所以,应当也听说过。”
“是啊,确实听说过一点点,”千岱兰说,“他们都默认伍珂会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了?”
叶洗砚很失望:“你不在乎?”
“这有什么呀,”千岱兰不以为然,“我爸说他想招殷慎言当上门女婿啊,这不是也没人当真吗?”
叶洗砚慢慢松开千岱兰的手。
他的瞳孔因为这句话而缩了一缩。
千岱兰已经顺利地从垃圾桶中拎起装珍珠项链的盒子,但下一刻,叶洗砚从她手中拿走,再度将它重重丢掉。
“你干什么呀叶洗砚——放开我!!!”
千岱兰的尖叫终止于被丢到床上,她挣扎着想从松软的床上坐起,但叶洗砚双手撑在她身体旁边,将她牢牢地困在这小小空间。
“岱兰,”叶洗砚叫她的名字,“有人看到伍珂戴过那条珍珠项链,今后如果你再戴,被其他人看到,他们可能会污蔑你,攻击你——”
千岱兰说:“我又不是明星!”
“比起明星的八卦,有很多人反而更爱议论这些,”叶洗砚忍耐着,终于开口,“伍珂戴那条项链去见了叶平西,还有很多亲朋好友。”
千岱兰有点点明白了。
伍珂是无意的,但问题是,叶洗砚很多亲戚、朋友都见过她戴那串项链,包括叶平西——
“尤其是叶平西,”叶洗砚说,“他会以为,你戴的项链是伍珂戴过的。”
“可是这好像也没什么呀……”千岱兰说,“有什么问题吗?”
她看到叶洗砚脸颊的肌肉跳了跳。
“有什么问题吗?”他俯低身体,支撑的双臂暴起青筋,“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话?岱兰?难道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一点点都不在乎?不在意伍珂和我曾经的流言?”
“可你也说了,那是流言啊,”千岱兰推他胸膛,“让开,我去捡回来,那么贵——”
“我会给你比它更好的项链,什么都行,随便你选,只要你喜欢,”叶洗砚克制地说,“那个我们不要了,乖。”
“凭什么呀?”千岱兰也恼了,她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原来是仇富的,“说丢就丢,还不让人捡——你做事再过分也得有个限度吧叶洗砚?”
“那我们各自后退一步,”叶洗砚说,“你去和殷慎言断决关系,我就可以捡回那串项链。”
千岱兰用力推他:“滚你爹的蛋,让开!”
叶洗砚不肯相让,他隐约觉察到,今天如果让她就这么离开,事情又会像上次的争吵一下,没有下文。
千岱兰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叶洗砚?天底下的人都得捧着你,对吗?你的确很牛,很成功,年纪轻轻就赚了大钱——世界上资本家是不是都和你一样啊?自己赚了钱就阻拦别人的路子,不许其他人发财分蛋糕?”她越说越气,开始口不择言,“凭什么你天天指导我的工作、指导我的学习,我的人生是我的,我自己的,你不是我爸爸也不是我妈妈,咱俩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是啊,”叶洗砚问,“我们什么关系?”
千岱兰气得咬牙:“炮,友的关系,不然呢?”
这俩字成功激怒了叶洗砚。
“炮,友?”他重复,忽然笑了,那笑容冷冷的,“果然是我在犯贱。”
“不然呢?”千岱兰问,“难道叶老板还有其他的想法?你想是什么关系?男女朋友关系?不是吧?你向我表白了吗?你捧着玫瑰向我告白过吗?你跪下来祈求我当你女朋友了吗?没有吧?——别,你别说你现在就做,如果你诚心诚意的话,就不会拖到这时候才做!!!”
叶洗砚说:“你以为我将你当炮友?你怎么敢这么想?”
“我不仅敢这么想,我还敢做呢,”说话间,千岱兰忽而起身去堵他的唇,亲了不到一分钟就松开,她飞快伸手一抓,被烫一下后即刻松开,说,“一个亲亲就能让叶老板忍不住了,这世界上难道还有比我们更合拍的炮,友吗?”
“别故意说惹我生气的话,”叶洗砚闭一闭眼,他真的很难控制情绪,沉沉地说,“我们好好谈谈。”
“怎么好好谈?你一晚上说了好几次’好好谈’,实际上,每一次都是在高高在上地教育我,”千岱兰说,“退上一万步来讲,即使我们是男女朋友,你难道不认为对我人生的占有欲太强了吗?”
叶洗砚问:“我何时高高在上过?”
“意识不到吗?”千岱兰问,“从三月份、你在北京拦下我、说要我打那个什么’赌约’的时候,你就已经高高在上了。凭什么要我去攻略你?我去攻略任何一个男人都行,何必通过攻略你来证实自己魅力?”
“因为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攻略其他男人,”叶洗砚说,“别说这话。”
“我偏要说,我就要说,”千岱兰说,“叶老板,你没有尝过贫穷的滋味,你没有体会过在学校食堂连菜都买不起,只能吃五毛钱馒头配两毛钱辣条的滋味——对了,叶老板,您知道什么是’毛’吗?哦,对不起,我忘记了,您是文化人,应该用书面语——‘角’——读初中时候的我,一顿饭只需要七角。我们自带饭盒去食堂盛粥,喝完粥后自己刷——心疼家长的父母会给孩子买一大堆一次性塑料袋,套在饭盒上,这样喝完粥就可以丢掉,不用再刷。但我家困难到连这样的钱都是负担,所以冬天的我每次喝完粥后都要去冷水管下刷饭盒,冻得十根手指又肿又裂——”
她情绪上头。
这些不堪的、肮脏的、窘迫的过往,也全一股脑地倾倒出。
“叶洗砚,你没见过冻疮,那我就告诉你,被冻伤后先是红,再是痒,最后发热,又热又痒的痛,我挠啊挠,直到把它挠破了淌出透明的水,偶尔还有血丝——”千岱兰用手碰他的脸,“洁癖如你,是不是认为很恶心?没错,穷就是会让人很容易变得’恶心’,是我不想保护好手吗?是我不想体面吗?是我不想干干净净温温暖暖的吗?叶洗砚?”
千岱兰从叶洗砚眼中看到心疼。
可她不要心疼!
她不想要这种心疼!
她不想撕开伤疤只为了博取同情——她不要。
……可是,为什么还是说出口了呢,千岱兰?
为什么在他面前,你总是不能控制好情绪呢?
叶洗砚说:“你之前吃了很多苦,我都清楚。我不是阻挠你,只是想要你保持学习和事业的平衡——如果你担心淘宝店,我可以为你请专业的运营,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我可以出钱——”
“难道你不明白,上一次我们激烈的吵架,是因为什么吗?”千岱兰失望,“单方面接受你的钱,和被包,养有区别吗?”
叶洗砚皱眉:“我无法理解。”
“很容易理解,”千岱兰说,“我一旦接受了你单方面的供养,是不是接下来就不能再和其他男性打交道?仅仅是取一个名字就让你今天醋意大发,哪天,我如果拉赵慎言、孟慎言的投资,你岂不是会想打断我的腿?”
叶洗砚说:“别说这种话来气我。”
“不是吗?”千岱兰质问,“你也是会和人谈判的,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只有一个投资人,就会处处受到掣肘?”
“我们是投资的关系吗?”叶洗砚忍无可忍,按住她肩膀,将千岱兰压在床上,他问,“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
“如果你还是坚持想插手我的工作和生活,”千岱兰倔强地说,“那我现在的想法只有请你快点松开我,拜托了。”
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叶洗砚。
他低下头,用唇堵住身下千岱兰的嘴,不想再听她说出着么刺激心窝子的话;千岱兰没有抗拒他,只是狠狠地回吻,更深,也更猛烈,咬破了他的嘴唇和舌尖,叶洗砚也不在意,就这么同她拥吻。
两个人都恨不得吞掉对方,把他/她一口吃下去,咽到肚子里,永远不分离。
唇齿相接处,满是血腥味。
长久的深吻终于结束,千岱兰大口喘气,叶洗砚再添伤痕、唇舌挂血,都是被她咬破的痕迹。
他哑声问:“你难道不懂我的意思?你同我在一起,我不会阻挡你的事业,我只是想让你生活更顺利些。”
“这就是我说过的——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傲慢,”千岱兰说,“你不是救世主,我也不需要你去’救风尘’;把自己的重要事业寄托于男人的良心太可笑了,叶洗砚,你没发现吗?这么长时间以来,只要你不想见我,我根本就见不到你,我甚至不知道你最近的消息,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不知道你的朋友——”
叶洗砚想去摸千岱兰的脸,但后者侧脸,轻轻避开了。
他强势地捧住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被吻肿的唇。
“还有你的生活习惯,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但我干这行,免不了和各种各样的布料打交道,”千岱兰说,“每次见你,灰头土脸的我就得打扮干净漂亮,因为你是个连梳子都不能与人共用的大少爷,而我和别人共用一块肥皂都不介意。”
叶洗砚说:“只是一点个人生活习惯。”
“对你来说当然是一点,”千岱兰说,“因为别人都必须迁就你,因为你高贵,不是吗?你当然不必为此改变,因为你足够有钱,因为你有能力保持这些个人生活习惯——你当然不会直接开口让别人必须按照你的意愿生活,可你敢说,你潜意识中没有这么想过吗?你当初从梳子上丢我头发的时候,难道就不是嫌弃我吗?”
叶洗砚压抑不住了:“我如果嫌弃你,怎么会和你作艾?”
“是因为你的征服欲和你的嫉妒,我知道男人是没进化完全的生物,大部分都是可以人机分离的,”千岱兰说,“你说过,你会对我做春梦,因为我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因为你曾嫉妒过叶熙京——承认吧,你一开始对我的觊觎,本身就不干净。”
“你呢?”叶洗砚问,“岱兰,你对我的心思,难道就干净吗?”
千岱兰答不出。
两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她接近叶洗砚的开端全是假意,没有半点真情。
只是聪明人都不会戳穿。
“你骗我太多次了,岱兰,”叶洗砚沉声,又痛又压抑,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曾高声,怕惊着她,只肯低声,“人说谎太多次,便将其他人也当作骗子。你都不愿意细细看一看,我对你到底如何。我什么时候拿你当过炮,友?哪次不是照顾着你的感受?哪次不是你喊晓雪快破了我就立刻停下?嗯?哪次不是你一捂肚子皱着眉说贝柑得痛我就扒出来?自从你说厚乳会难受后我之后每次都不舍得曹太甚。说话,岱兰,难道你以为我全是装模作样、全是来骗你的?我图什么?如果我真想只和你享受一刻的欢,爱,我何必一次又一次地主动找你,一次又有一次地将自己的尊严都撕下来任你践踏?”
“这就算把你尊严撕下来任我践踏了吗?”千岱兰被他的荤,话吓了一跳,直到听完后,才反问,“你果然从不曾低下过你那高傲的头。”
叶洗砚:“我不曾对其他人——”
“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想让我留在你身边,”千岱兰说,“这一点,你甚至都不如熙京——”
叶洗砚说:“别提他。”
“他是你亲弟弟为什么不能提?”千岱兰说,“他曾偷偷地带我去放烟花,曾经给我送了一卡车的玫瑰,曾经在人挤人的商场中跪下来向我告白——如果你仅仅是主动找我就算撕下自尊,那熙京做的算什么?拿自尊给我洗脚?你难道认为在窗上先让我霜就算疼我爱我?难道你认为,其他男人就不能——”
话没说完,叶洗砚捂住她的嘴。
千岱兰第一次从这个男人眼中看到严重受伤和难堪的情绪。
她用力一推,推开叶洗砚。
一通吵发泄过后,千岱兰也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
其实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叶洗砚本身就是这种性格,他没有做错什么,他的确不必像她一样到处低头求人、陪笑来换面子——
她不能因为别人没有过类似的体验、无法理解而去谴责他。
只是她期待太高了。
“你今晚同梁曼华说那些话,我知道什么意思;你舍不得我去给她拎包,但那是我抓住的主动示好机会,”千岱兰站起来,她没有看叶洗砚,说,“我知道,你一直强调,面子不能丢,用多了也就不值钱;但像我这样本身就没什么可丢的,所以无所谓,总好过穷到只剩下脸。”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伤心了,伤心到喉咙都发干。
现在的千岱兰甚至期望,这次吵架的争端是因为叶洗砚犯了很糟糕的错误,就像叶熙京当初——那样,她的难过会被狠狠冲淡。
她伤心的是对方没有原则性错误,叶洗砚发怒的理由,甚至都是因为过分吃醋和对她的过于照顾——拎起来甚至可以占据道德高峰,她都没办法发泄心中的怨。
——都不能朝他的脸来一拳。
“无财不养道,我看了《道德经》,知道老子认为世界上所有财富都是道生出来,所有的财富都该用于‘道’;哥哥信奉这个,很正常,因为原始资本的积累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血,而哥哥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可能,等我拥有了那么多的钱后,我也会信奉这一点,”千岱兰说,“但现在的我只想赚钱,不择手段地赚钱,就算被唾弃,就算是拿我的脸去拖地,只要能赚钱,我都肯干。”
叶洗砚没有继续说“我可以给你”。
他清楚,千岱兰口中那么多的赚钱途径,没有一个和婚姻相关。
她拒绝依靠这个途径来共享财富。
她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还有赚钱的能力。
——但他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微末起?看着她去向那些人一个个地赔着笑脸?看她一路艰辛地往上走?
他有可以托举她的能力。
她可以完全依靠他。
但她不肯。
叶洗砚此刻也在愤怒,怒她的口不择言,恨她如此肆无忌惮地伤他的心。
他再一次意识到,千岱兰没有那么爱他。
或许是喜欢,但绝不是因为爱——
所以才会口无遮拦地说那些伤他的话。
她果然够聪明,也够狠。
“我走了,叶洗砚,”千岱兰已经走出去,她站在套房外面,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控制着语气,“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了,反正……我还是要说,再见。”
叶洗砚什么都没说,他甚至没有看千岱兰。
千岱兰停了一下,没等到他的话,也没有再看卧室内,拿起自己的购物袋,不忘拎走垃圾桶中的昂贵珍珠项链,慢慢地走下楼。
她什么都没想,游魂似的,坐电梯,出酒店。侍应生为她打开玻璃大门,关切地问,女士,需要我们提供帮助吗?
千岱兰摇头。
她迈出去,风一吹,脸凉凉的,抬手一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兰小妹——”
叶熙京急急跑到她面前,看到她,不可思议。
他快走几步,双手握住千岱兰肩膀,上上下下看,难以置信地问:“你真和我哥谈恋爱了?你们什么时候搞——”
千岱兰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她骂:“松开你的脏手,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这还是分手之后,千岱兰第一次打叶熙京。
这一次,他没有用脸颊来贴千岱兰的掌心,而是震撼地看着她。
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圆,圆圆亮亮,水汪汪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他的妈妈林怡女士了。
“什么叫’搞’?”千岱兰问,“你留学这么多年全留到狗肚子里去了?咱俩都分手几年了?你认为一见面就又掐我胳膊又用这种字眼问我——很合适吗叶熙京?知不知道,光你刚刚碰我肩膀,我就可以控告你性骚扰!”
她说话又俐落又快,叶熙京从来就没吵赢过她,更何况现在他被打了一巴掌,脸颊暖暖的,脑袋木木的,心里凉凉的。
叶熙京说:“不是……”
他摸着自己的脸,问:“我哥就住上面?你来这里,你和我哥……”
千岱兰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叶熙京松了口气,重新笑了。
“我就知道是那小——”
“不过确实有点暧昧,”千岱兰说,“之后就不搞了——我是说,你放心。”
叶熙京倒吸一口冷气:“什么?暧昧?我放心什么?”
“你放心,”千岱兰说,“从今往后,我就不搞你哥了。”
叶熙京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他失声,“你——”
“我什么我?”千岱兰侧身,问,“你不喜欢用’搞’这个词吗?那我用了你常用的词,就是想让你听明白,你怎么就不懂呢?我和你哥前段时间确实暧昧了点,不过之后没了——这样很难理解吗?”
叶熙京一张脸又白又红。
白的是被风吹的;
红的是被千岱兰一巴掌打的。
“你怎么会看上他?”他失声,“我哥今年都多大了?你怎么可以不为我想一想?我是他亲弟弟——”
千岱兰冷冷地说:“同父异母的。”
“我还是你的男朋友——”
千岱兰不耐烦:“已经分手的。”
她真的没有耐心了。
刚经历过那样的争执,现在没有将叶熙京推开,已经是有足够的涵养。
叶熙京也看出她的不耐烦,毕竟是谈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小情侣,他脸色铁青,说了声“我会找他算账的”,抬脚就往酒店里走。
千岱兰想叫住他,问他,算什么帐?
暧昧是两个人才能搞起来的,一个人单方面搞的那叫性骚扰。
她只是和他单身的亲哥搞暧昧,又不是和他亲爹搞,没有插足他原本就不是很幸福家庭,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作为前男友的他去找叶洗砚算什么帐?
但千岱兰现在真的太累了,疲惫影响大脑的发挥,她现在头壳中都是嗡嗡的、空洞的回音。
眼看着叶熙京快步迈入酒店,她心想算了随他们去了,留给叶洗砚头痛去吧。
她疲惫地站在路边,想打个车,但杨全开着车来了,小心地说,担心她晚上的安全,送她回去。
杨全没说主语,千岱兰也知道是谁。
她没拒绝。
因为她真的太累了。
上车后,千岱兰就闭上眼睛,她想自己应该好好休息,应该从这些事情中抽离;明天早上八点还有课呢,两大节课,中午要去北食吃,然后好好睡觉,再盯盯殷慎言提到的爬虫进度,催催麦神奇工场里的做货进度;
最近,淘宝上很多盗她图卖劣质品的店,但赵雅涵提到某家打着’尾货’名气的店,卖的东西和千岱兰店里的很像……
她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日理万机的千岱兰不可以在今晚伤心、哭泣。
“皱眉长皱纹,哭泣掉运气,”千岱兰低声,“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的。
无论叶洗砚之后怎么做,都不要去想了。
人的焦虑、内耗,多半来源自对未知事情的想象,而这种想象大多是杞人忧天的自我恐惧。
最差的结果是什么呢?
千岱兰问自己,最差的结果,就是从今往后,和叶洗砚断了这种关系,你有什么损失吗?损失了一个非常合拍的杏伴侣,可女性不会单纯地受下半身支配,她也不会被色,欲所左右;
况且,真会断的了吗?
他真得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放她走吗——不,不想了。
脑子真得好痛。
千岱兰闭上眼睛。
她只冷不丁地想。
好像还有很多书和一个读书笔记落在叶洗砚的酒店里——算了。
反正是买的,不是从校图书馆借的,就当丢了。
杨全一直沉默,没有打扰千岱兰。
千岱兰拒绝了他送进校园的提议,遵守校规,在校门口下了车;上海的秋天渐渐地冷了,法国梧桐落了满地的叶子,大部分树枝光秃秃地露着。
“岱兰,”杨全叫她的名字,踌躇很久,才说,“其实洗砚哥人挺好的,别觉得他是外热心冷那种,实际上,他人特别好。我当他助理这么多年了,受他照顾也挺多的……他就是吃软不吃硬,你——”
“杨全哥,”千岱兰笑了,“那完蛋了,我是软硬都不吃的那种。这次吃不到一块去,他不用让着我,我也不用让着他,各人有各人的口味,没事,这很正常。”
她抬手,潇洒冲杨全挥一挥:“再见。”
杨全没有苦劝。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想和好,只有叶洗砚亲自来向千岱兰道歉;或者千岱兰去找叶洗砚——很显然,后者压根就不可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