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熙京:“啊啊啊?”
不是……
他是千岱兰前男友,殷慎言是他情敌,这怎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本来一肚子火的叶熙京,在亲哥打殷慎言一巴掌后,火消了大半;
现在俩人都让他走,看起来剑拔弩张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为了他而争执——莫名其妙处于风暴中心的叶熙京,就这么茫然地离开,顺便整理好仪容仪表,疏散了外面围观的同事。
“没什么事,”叶熙京说,“谈合同谈得情绪激烈了点,没什么,都回去工作吧……呃,他俩还是事要谈。”
星云科技的人面面相觑。
谁都知道折鹤与星云是竞品公司,且年初,折鹤刚起诉了星云抄袭他们游戏的玩法,现在还没结案,贴吧上,两方的玩家也是见面就掐,还闹出过几次大规模的爆吧行动——现在,作为上层管理的俩人,又有什么好谈的?
话音刚落,叶熙京听到房间里重重一声落地响,似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吓得他一回头,静静听,没有什么扭打声,只有殷慎言暴怒的声音。
叶熙京松了口气。
叶洗砚再生气,也不会砸东西;由此可推,气到砸东西的应该是殷慎言。
以哥的那张嘴,应该吃不了亏。
的确如此。
在会议室中只剩下两人后,殷慎言才质问叶洗砚。
“你知道岱兰比你小多少岁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下得去手?”
叶洗砚说:“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我还以为你忘记了自己年龄。”
殷慎言猛然记起,岱兰提到过,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去年岱兰还在高考,她还在备考,”殷慎言说,“你作为她前男友的亲哥,干出这种乱,伦的丑事——”
“你在岱兰面前,也是口口声声’乱,伦’?”叶洗砚一笑,“我明白她特意给你取这个名字的原因了。”
殷慎言说:“别岔开话题,叶洗砚,少装得一副道貌岸然。”
他恨不得一刀刀片下叶洗砚的肉,放到油里煎熟,再一口口喂给对方那个蠢弟弟。
“那你呢?”叶洗砚问,“你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岱兰的哥哥?”
殷慎言说:“我们是朋友。”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叶洗砚说,“原来时刻泼她冷水、扫她兴的人也算朋友。”
殷慎言无言。
“当然,如果你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们是朋友关系,我也不方便多说,”叶洗砚稳稳开口,“只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为岱兰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因为这件事而公然起冲突,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岱兰的私事?你是真为她好,还只是一场’为她好’的表演?为的是满足你想那无用而膨胀的心?”
殷慎言哗啦一声,将桌上文件夹重重推倒在地,问:“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岱兰的男朋友,”叶洗砚微笑,“我是她男朋友。”
“是么?”殷慎言讽刺,“她说的?你们确认男女关系了吗?她承认过吗?”
叶洗砚不笑了。
殷慎言阴沉着脸,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岱兰从小就被很多男生喜欢,”他说,“每天放学,都有一群男生抢着帮她背书包,拎东西,送橘子送苹果送牛奶;她打小就漂亮,嘴甜机灵会说话,只要听见外面一群男生叽叽喳喳嘎嘎嘎,我就知道,是岱兰放学回家了。”
叶洗砚说:“你倒不必如此炫耀和她青梅竹马的情谊。”
“你怎么会认为这是炫耀?”殷慎言嘲讽,“难道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叶洗砚叶先生,也羡慕这一点?”
叶洗砚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叶先生,别以为你很特殊;她是不是也叫你哥哥?是不是对你笑得很甜?别自作多情地以为这样就是喜欢,这没什么,只是你对她而言还有用而已;等你有朝一日提供不了帮助,她还会叫你哥哥,只是不会再那么热切地对你好,”殷慎言说,“你现在经历过的,基本都是我经历的复刻——她也曾这样叫我哥哥。”
叶洗砚淡淡:“是啊,现在为什么不叫了呢?是你不想听么?”
殷慎言:“你!”
“我和岱兰的事情和你无关,”叶洗砚说,“我只想知道,昨晚是你开车送的岱兰?”
旋即,叶洗砚意识到什么:“你和岱兰都去了杭州?”
殷慎言先是一愣,随后又缓缓地笑了。
“她没和你说?”殷慎言问,“我去了岱兰家探望叔叔阿姨,的确一直住在杭州;她的淘宝店爆了单,这几天一直是我在帮她整理、发货——对不起,我忘了,日理万机的叶洗砚是不会留意这些小事的。这样也正常,毕竟你也只是岱兰一个好看的杏玩具,不是吗?除了长得帅有钱外,你还有什么?”
叶洗砚一拳砸过去,殷慎言这次避开,盛怒地挥起一拳,擦着叶洗砚颧骨打了过去,狠狠的一道绯红。
但下一秒,叶洗砚掐住殷慎言的脖颈,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头,狠狠地将他后脑勺砸到墙上。
“闭嘴,”叶洗砚声音阴寒,“闭嘴。”
从被千军委婉提了一句久坐对身体不好不利于生育后,殷慎言就开始有意识地进健身房。
作为坚持锻炼过一年多的成年男性,殷慎言体力也不差,挣脱开后,重重地锤了叶洗砚下巴一拳。
叶洗砚后退一步。
“不愿意面对现实,还是不愿意承认?”殷慎言质问,“岱兰说爱你了么?还是说了喜欢你?她说过想和你交往吗?你就以男朋友身份自居——你算个什么东西?她肯带你见她的朋友吗?还是想带你去见她的家长?她提过带你去见亲戚?你知道她有多少闺蜜?你认识岱兰才几年?我认识岱兰二十二年。”
“蠢货,”叶洗砚毫不客气地骂,“岱兰今年才二十一岁。”
殷慎言笑了。
“她还在她妈肚子里时,我就认识她了,我隔着肚皮摸过她的胎动,我参与了她父母为她取名字,我见过她上幼儿园,我送过她上初中,我知道她当年辍学后哭的有多伤心,我也知道她当年一个人南下深圳打工的苦楚……你甚至不知道我为她做过什么,也不知道她对我做过什么,”他笑,“二十二年,你想拿什么和我比?拿你那两个臭钱?那也只是因为岱兰现在没那么有钱;等得到了,她就不喜欢了。实话告诉你,这些年,岱兰正儿八经交过的男朋友,也就叶熙京一个人,和你毫无关系。她现在年纪小,没有定性,喜欢戏耍男人,也喜欢通过示好来达到目的……你也不过只是她猎物中的其中一个而已,总有一天。”
这样说着,他口腔中开始流血,殷慎言不在乎,咽下去那口血,黑发下的眼睛沉沉:“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谁才是最爱她的那一个。”
“至于昨天,”殷慎言问,“岱兰是去见了你?你们睡在一起?上了床?今天岱兰就走了,是不是?她不愿陪你吃午饭,你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吗?你还以为自己是她男朋友吗?”
叶洗砚不愿对此多谈。
他需要冷静。
“难怪,”殷慎言不以为然,“看来我说得没错,你现在能为她提供的也只有这个了。”
话音未落,盛怒的叶洗砚大手压住殷慎言的脸,压得他后脑勺狠狠撞墙,嘭嘭,连续砸了两下后,叶洗砚才松开手。
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叶洗砚不想在这里多留。
他转身离开。
殷慎言没有追上去,他冷静地擦干净嘴角的血,刚起来,就看到叶熙京莫名其妙地探头。
后者看到叶洗砚大踏步离开,心中满是疑窦,却也不好多说。
现在看殷慎言被打那么惨,一时间,叶熙京心中竟有一种“终于也有人被我哥打了”的快感,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同病相怜。
他决意不对情敌施以如此多的同情,而是开启嘲讽:“怎么了,殷总监?都快冬天了,地板上多凉啊,站会儿呗,别冻着您那宝贵的腚。”
殷慎言第1839次感到岱兰选男友的眼光着实差劲。
“还好,”他说,“你不去祝贺你哥哥么?”
“祝贺什么?”叶熙京继续嘲讽,“祝贺我哥刚刚暴打一顿猪头怪吗?”
殷慎言极其冷淡地一笑。
“快去祝贺你哥新交了女朋友啊,”他古怪地说,“你哥和岱兰交往了,你不知道?”
“阿嚏——阿嚏——阿嚏——”
千岱兰重重地连续打了三个喷嚏。
“谁在想我啊,这么热切,”千岱兰用纸巾擦拭鼻子,自言自语,“都快打一下午喷嚏了。”
——总不能是叶洗砚吧?
应该不是。
早上,离开酒店前,叶洗砚的确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这句话现在相当于一种暗示,共进晚餐=一起困觉觉。
这一次,千岱兰实打实的晚上有宿舍聚餐,拒绝了叶洗砚。
聚餐到一半,千岱兰冷不丁接到梁曼华的电话。
后者现在在上海的一家JW店里,想邀请千岱兰过去商讨关于JW开设线上网店的事情。
收人钱财替人做事,千岱兰拿了昂贵的顾问费,自然是满口答应,匆匆离开。
开小会开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到了晚上八点四十五,咨询服务结束后的千岱兰,现在只想着回宿舍休息;她疲倦地伸了伸懒腰,又听梁曼华侧脸问她,有没有兴趣陪她去附近奢侈品店做做秘密调研?
千岱兰自然不会反对。
事实上,最近的接触下来,千岱兰发现梁曼华此人,并没有其养父梁亦桢的阴险狡诈;
相反,梁曼华开朗外向,大约自小就含着金汤匙,又是唯一的继承人,她同样有着出身优渥的轻微傲慢,只是良好的教养又让她将这点傲慢隐藏得很好。
这点很像叶洗砚。
那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富人,统一具备的优越感。
千岱兰并不在意,只要有利可图就好,她只想和梁曼华打好关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向上爬的机会,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人脉,千岱兰如此反复提醒自己。
作为多个品牌的VIC,梁曼华一进店就被邀请到小黑屋中去,三个SA围着她,一个负责端茶倒水,一个负责介绍,另一个则戴着黑手套,为梁曼华展示她看中的商品。
千岱兰也买了一个包,一双鞋。
衣服实在太贵了,动辄上万,现在也没有商场积分活动,她咬了咬牙,发现还是没咬下去。
包是老佛爷在早春秀场亮相的作品,酒红色孟买系列,包身整体像CF,配经典金链——叶洗砚送她的两款包包都是百搭经典款,很少有彩色的包。
千岱兰清楚,黑金配色的香最保值,也最大众化;当她背一个2.55或CF出去的时候,别人只会知道她有一个2.55或CF——只有她背彩色的包出去,别人才会知道她有很多的Chanel。
鞋子也是。
做销售时,Linda教过千岱兰,判断一个顾客是否具备消费能力时,优先去看她/他的鞋子。
千岱兰现在需要去的场合越来越多,尤其是和梁曼华这样的人在一起,显然,她很需要一些合适的东西。
陪梁曼华购物时,梁婉茵也打来电话,声音焦急地道歉,提到千岱兰借给她拿去拍商片的珍珠项链——
“不好意思啊小兰兰,我没收好它;”梁婉茵说,“前几天表姐找我借衣服首饰,我让她去我那里选——今天我才知道,她借走了那一串,真对不起啊,小兰兰。这样,我改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千岱兰有点意外,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说没关系别介意,只是戴了一下而已。
“……也不单单是戴了下这么简单,”梁婉茵吞吞吐吐地说,“哎,反正,叶熙京看见了,估计洗研哥也知道了,哎,对不起啊。”
千岱兰说:“啊?没事没事,我回头再向他道歉。”
梁婉茵沉默了好久,又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歉意满满。
这样确实有些尴尬。
叶洗砚送她的东西,她借给别人,最后出现在一个曾追求过叶洗砚的女孩身上——大家都没有犯错,但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令人尴尬。
“没关系啦,”千岱兰主动安慰梁婉茵,“洗砚哥很大度的,我和他一说就没事了。”
安抚完梁婉茵后,约好今晚归还项链;梁婉茵不方便进校园,千岱兰就请对方先让人将项链送到叶洗砚正入住的酒店中。
千岱兰继续陪心满意足购物完毕后的梁曼华去下一家。
梁曼华很认可千岱兰的审美,只要千岱兰夸,她就眼也不眨地买下。尽管有部分门店提供送东西去车上的服务,但逛了几家小店后,跟随梁曼华的司机已经左右手包括脖子都挂满了,千岱兰手中也开始拎了几个。
俩梁曼华的。
梁曼华手中也拎了两个。
千岱兰还从她口中得到了某个优秀制版阿姨退休的消息。
她不动声色地悄悄记下,心中一动,主动帮梁曼华分担了手中的礼袋——
“我来拎吧,”千岱兰笑眯眯,“我力气大。”
梁曼华也不含糊,笑着说好。
大包小包的千岱兰,正陪着梁曼华在商场中走,冷不丁,听到熟悉的一声。
“岱兰。”
她侧身回首,错愕地看着叶洗砚。
后者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妙。
侧脸颧骨和下巴都有可疑的红色,只是表情仍旧淡然。
他向岱兰伸手,主动拿走她手中的礼袋,垂下眼,目光幽然。
“和同学聚餐结束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岱兰解释:“因为曼华姐——”
话未说完,叶洗砚忽而抬手,死死攥住她手腕,力气很大,大到千岱兰感觉到要被他捏碎了——木木麻麻地痛。
梁曼华笑:“洗砚哥好,哎,下午熙京找你呢,还给我打电话问有没有看见你,听起来好像很着急——洗砚哥给他回电话了吗?”
叶洗砚礼貌地向梁曼华打招呼。
“多谢,小华,”他说,“抱歉,打扰了你们今晚的逛街,我想和我女……岱兰单独谈谈。”
作者有话说:
Ps::
本章里面提到的“店员会先看鞋子”,的确是我个人的一点点经验。
我观察、包括问了某奢侈品牌的SA,她们在判断客人是否具备购买力的时候,的确会先看客人的鞋子,而不是大众以为的先看包。
不过——
我们不要陷入消费主义的陷阱啊!!!这篇文去年放的文案、有了大概的梗和人设,之后为了丰富、让岱兰的事业更合理,本来就是购物狂的我疯狂跑各个地方的批发市场,去不同的商场不同定位的品牌购物、观察……
结论就是,消费主义的陷阱真得很深很深,资本主义真的是想着办法让人消费,我们的很多消费,看似是自己的选择,其实也在资本的掌控中。
不过这点等之后再讲,挨个儿亲亲宝宝们!
千岱兰听到梁曼华笑着说好。
叶洗砚微微颔首,握住千岱兰的手,转身走;刚迈出一步,千岱兰惊醒:“东西是曼华姐的!”
他问:“哪一个?”
驻足,千岱兰将梁曼华的购物袋还给她,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梁曼华促狭地眨眼:“没关系,下次再约。”
叶洗砚微笑:“看来下次我也该雇个人陪着岱兰,大包小包,是不是拎得手痛了?”
梁曼华说:“抱歉啊,刚刚确实让岱兰拿得多了。”
“没关系,”叶洗砚温和地说,“也是我不对,看到岱兰拎着,就以为都是她的购物袋——如果真把你的东西带回家了,再让人送过去耽误时间事小,如果影响你的正常使用,可就麻烦了。”
千岱兰说:“我也忘啦,其实曼华姐是黑钻贵宾卡,可以要求私人管家陪逛服务,下次让他们来拎购物袋就好。”
梁曼华笑着说好。
千岱兰还在说:“陪逛街的私人管家一般都是男的,186起步,身材好有肌肉长得白白净净,下次曼华姐可以——”
话没说完,叶洗砚拉住她的手:“走了。”
直到这两个字,千岱兰才意识到叶洗砚的情绪不是很对劲。
她问:“怎么了?是遇到麻烦了吗?”
叶洗砚说:“回去再说。”
千岱兰说:“那你能稍微松松手吗?拽得我很痛——我不会跑的,你放心。”
他终于松开手,没有看她,说声对不起。
千岱兰一点点地揉自己的手腕。
叶洗砚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硬,他缓声:“买了什么?”
“一个包,一双鞋,”千岱兰将手中包拎起来,笑,“回去给你看看,可好看了。”
叶洗砚问:“怎么没买衣服?”
“秋冬款的太贵了,春夏的么,咬咬牙,还能来一件,秋冬款的,无论怎么咬,都下不去口,”千岱兰遗憾地说,“还是消费水平不够,等我再赚更多钱吧。”
叶洗砚不置可否:“想买的话,现在就买;否则,等你暴富,消费水平达到后,只会看上价格更高的东西——现在不买它,之后再买的概率就不大了。”
“啊?你说得的确有点道理,但是它太贵了——”
“我们现在过去,”叶洗砚看了眼时间,“或许他们还没走。”
“算了算了,下班时间呢,”千岱兰拉住他,“我感受到商场与商场的不同了,都是晚上十点下班,我之前在JW上班,依靠的那个商城,到了十点,我们这些还在店里的销售,都得出来,站在门口,对着路过的每一个客人鞠躬说晚安说感谢惠顾——早十点开门时也一样,这边商场就不同。”
“你曾上班的店铺所在商场前身是新光天地,有一部分台资和日资关系,有这样的习惯不足为奇,”叶洗砚说,“走吧,我给你买。”
千岱兰仍执着地摇头说不要。
叶洗砚没勉强,杨全早就将车开到外面了,安静地等;
看到两人出来,手脚麻利地开车门,顺便抬手推了下眼镜。
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有杨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叶洗砚,说叶熙京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叶洗砚闭着眼睛,说:“不用理他。”
千岱兰想问叶洗砚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也没能问出口。
车内氛围格外沉闷,闷到杨全连音乐都关掉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酒店里,千岱兰打开绸带,穿上新鞋,换上新包,展示给叶洗砚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后,才笑一下。
“很漂亮,”叶洗砚称赞,“很适合你。”
千岱兰摘下包,脱掉鞋,光着十根脚趾踩住地毯。
“以前我听过一个故事,说商纣王用了双象牙的筷子,一个大臣哭着说我们的国家要糟糕了,”她说,“有人问为什么呢?大臣说大王用了象牙筷,那就肯定看不上陶土烧的碗,开始用犀牛角和美玉做碗碟,用了犀牛角和美玉的碗,就开始追求虎豹之类的山珍海味,追求绫罗绸缎的衣服,追求富丽堂皇的宫殿——”
她转了个圈,告诉叶洗砚。
“你看,”千岱兰说,“我现在只是有了漂亮的包和鞋子而已,就开始感觉自己的裙子有点廉价了,想要更好的去配它。”
叶洗砚静静地看着她。
“狄德罗效应而已,这种心理很正常,”他说,“你不必担心。”
千岱兰摇头:“我没听过,这个词什么意思?”
“以前,法国有个哲学家,叫做丹尼斯·狄德罗,”叶洗砚说,“朋友送了他一件精美的睡衣后,他穿着这件精美的睡衣,就开始感觉到家中的家具粗糙破旧,越来越难受,并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后来,一位经济学家将其称为’狄德罗效应’,指人在拥有某件新的物品后,并不会感到安稳,而是会不断配置和它相衬的东西,借此达到心理上的平衡。”
千岱兰说:“明白了,法国版的商纣王。”
说到这里,她又笑:“确实不平衡,我现在穿这么贵的鞋子,背这么贵的包,住这么贵的酒店,今天去店里逛的时候,就感觉我该配那么贵的裙子——要说买吧,我现在肯定能买得起,但还是感觉有点贵。”
叶洗砚说:“那为什么拒绝我付钱?仅仅是因为商场快下班了?”
“也不,”千岱兰放软声音,“哥哥,你明白吗?就是有的时候,人会短暂上头;你也说了,狄德罗效应——那种情况下,我不能确定是我想要,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上头。”
“你对我呢?”叶洗砚确认,“我也只是你的’狄德罗效应’么?”
千岱兰正将包仔细地放入包装盒中,用脆响的纸轻轻包好,听见叶洗砚这样讲,她愕然:“不是……你的话题跳转得太快了,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叶洗砚没有继续追问。
“那我们换个顺理成章的自然话题,”他说,“最近店铺生意怎么样?”
谈到这个,千岱兰发自内心地笑了,还有点小骄傲。
“是啊,”她说,“特别特别好,出乎意料地好。你都不知道,麦神奇工厂加班加点地干,一直到这个月末,工期全都排满了,都是我一个人的订单;就是淘宝上有好几家店铺盗我图卖同款的,有点讨厌,我投诉也投诉不掉,对接的客服只会车轱辘话……”
“所以这就是你前两天去杭州的原因,对吗?”
千岱兰的嘴唇瞬间干燥了。
“对,”她说,“我是去了杭州。”
叶洗砚安静地站在她面前。
他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件衬衫,在酒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痕愈发明显,颧骨,下巴。
千岱兰在辨别此类伤疤上颇有经验,她想到常被父亲殴打的殷慎言。
“你的脸——”千岱兰抬手,想去摸对方脸上的伤痕,“谁欺负你了?”
叶洗砚没有躲避,也没有动,他微微皱着眉,任由千岱兰的指腹轻轻触碰完好的皮肤。
“我资助过很多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的孩子,”他说,“通过固定的慈善机构,我可以选择接受资助的人。一开始,我同时资助了六个孩子,读初中的,读高中的,三个男孩,三个女孩。”
千岱兰说:“你说过。”
“后来,那三个男孩,索要的财物越来越多,成绩却越来越差;甚至,有两个绕过慈善机构给我打电话,暗示我给予更多的钱和资源。”
“你怎么做的?”
“我给予了他们最基础的学费后,就切断了联系,”叶洗砚淡淡地说,“剩下三个小姑娘,都很争气,考上了大学。不过,其中一个,在大学时期交了男友,学业未竟——不过也不比我担心,她的男友承担了她留学的费用,两人一同去了法国读书;另外两个,一个在毕业后选择独立创业,还有一个,至今仍在攻读博士——这些,都是慈善机构两年前转达的消息。身为一个资助者,我所提供的帮助也到此结束。”
千岱兰问:“你现在还资助学生吗?”
这是明知故问,她想让话题从“去杭州”这件事偏移,最好叶洗砚能不再提起。
“是的,”叶洗砚说,“我仍在资助,仍旧给予每一个资助者信任,只是,在那之后,我会适当酌情减少对男学生的资助,因为之前的事情令我感到失望——你明白吗?”
他很平静。
说话声音没有刻意提高,也没有压低,很平常的语气。
“我知道,我知道,”千岱兰连说两声,她的舌尖也要干了,咽喉中有团火在烧,匆匆说过的每一句谎言都燃起小火苗,“对不起,哥哥,其实那几天淘宝店爆单了,杭州那边仓库里总共就四个人,忙不过来,我也想盯衣服质量——而且,前几天你差点因为这个和我吵起来,我知道你想让我好好学习,别把太多精力分在开店上——但我是店主,我瞒着你,是不想给你添麻烦,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叶洗砚拉着她的手,按住她的肩膀,要她轻轻坐在沙发上。
到了此刻,他的表情还是从容不迫的。
“我知道,”叶洗砚说,“岱兰,看来你果真很擅长说谎。”
“刚刚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啊,我是说,你很擅长说谎,所有人都被你的谎言哄得心花怒放;所以,你从来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道歉,对吗?”
千岱兰哑口无言。
“我可以略微提供道歉的经验,”叶洗砚坐在她旁边,双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不许她看周围,逼她看自己,“当谎言被戳穿,正确的道歉流程,应该是先说清自己的责任,再角色互换,说明其中利害关系,再拿出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最后提出弥补措施,而不是一味地讲清你的苦衷——这是道歉的大忌,明白吗?”
千岱兰从善如流。
“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欺骗你;我知道,哥哥关心我,却被我这样骗,现在肯定特别伤心,也很失望;我辜负了哥哥的信任,对不起哥哥;但那个时候,淘宝店需要我去处理,我也不想给哥哥添麻烦,才会做了这样的事情——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不会再瞒着哥哥;这次骗了你是我不对,为了补救,我亲你一口,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的谎言,好不好呀?”
这样说着,她往前一探头,啾咪一口,亲了亲叶洗砚的唇;后者垂眼看她,又被千岱兰往上够了够,鼻尖靠鼻尖,轻轻地贴贴蹭蹭他凉凉的鼻子。
“我原谅你,”叶洗砚说,“我只会因为这件事生你一点点的气。”
千岱兰刚想搂着他脖颈撒娇,冷不丁,又听他下一句话。
“所以,你能和殷慎言断了联系么?”
千岱兰愣住:“什么?”
“和殷慎言断了联系,”叶洗砚说,“从今往后,不再单独和他吃饭,不再单独和他约会,不再单独坐他的车。”
“不行,”千岱兰断然拒绝,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又缓和语调,“哥哥,我和他有一个重要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