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岱兰愤怒地说:“我们完全不匹配。”
“哪里不匹配?”叶洗砚擦拭被咬破的唇,沉稳地说,“天下恐怕再找不出我们如此登对的人,毕竟一般人很难在吵到气头上接吻。”
将千岱兰带回家的那一天,叶熙京其实准备正式向她提出结束。
最大的困扰是不知怎么向哥哥提起,哥哥叶洗砚为人正派,最不喜他朝三暮四。
晨光熹微。
黑色浴袍的叶洗砚坐在白色沙发上,耐心听完弟弟的讲述。
茶汤清绿,幽幽高香。
叶洗砚发丝犹有湿痕,一改昔日劝和,平静:“既然如此,还是分开比较好。”
得到兄长会补偿性照顾千岱兰的承诺,叶熙京松口气,心中怅然若失。
他未曾预料。
一墙之隔,浴室中氤氲热气不散。
只穿衬衫的千岱兰泡在浴缸中,用手捂唇,大气不敢出。
温热水浸泡脖颈,浅浅遮住腕上咬痕——
那是叶熙京敲门时,叶洗砚在她手上留下的。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撒谎精小机灵X正派自律毒舌三合一·精英大哥」
【不删评不删评不删评!!!除非评论提到三次元无关人物;后台可查询删评原因和是谁删评】
阅读须知:
1.女主真真正正的撒谎精,不是什么纯洁善良小白花类型,真的谎言顺口就来的那种撒谎精啊啊啊啊,她做服装生意,聪明圆滑,利益为上QWQ
2.男主比女主大八岁,男主无感情史,他先爱上女主
3.女主是正常交男友,大概率会有两个或两个以上优质男配,主打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X)。
4.希望大家友好看文,本文一定会有收费部分,也一定会有争议内容,恳请各位宝宝们在阅读过程中友好交流,无论维护哪一方都有各自的道理,君子和而不同,请勿吵架,感恩!!!
5.over
再补充一遍,请做好心理准备喔,大概率是放飞自我之作,俩人前期经常吵架后期应该也经常干架
pps:不熟悉我口味的可以去看看之前文章或者作者专栏里的排雷,做好预期的心理准备,因为我写东西时经常是人物不受控制的——简单来讲,在完结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写出什么东西
内容标签: 业界精英 逆袭 轻松 创业
主角视角千岱兰叶洗砚
一句话简介:错入前男友他哥房间Σ(°△°!
立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停止学习!!!
第1章 初见
千岱兰第一次见叶洗砚时,对方是她男朋友的大哥;他衣冠楚楚,温文尔雅,递来一张纸巾,示意她擦净腮上的泪。
无论如何,她都未想过,两人间的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他的床上。
两人之间,足以载入《千岱兰失眠折磨小剧场》的初见,发生在2008年6月。
初夏的黎明破晓时,整个北京城都浸润在迎接奥运会的蓬勃热烈中,刚满十八岁的千岱兰,在独自睡了八小时的卧铺后,于清晨抵达首都,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看什么都新鲜。
来接她的车是一辆崭新的奔驰敞篷小跑,扎眼的黄色,嚣张又刺目。
千岱兰小心地上车,扣好安全带后,才好奇问:“车是你哥的吗?”
“不是,”叶熙京笑,“老爷子给我买的。”
千岱兰疑惑:“老爷子?”
“嗯,”叶熙京说,“就我爸。”
“哦,”千岱兰规规矩矩地坐好,双肩包放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我还以为你们北京人都喊爸爸’阿玛’。”
叶熙京沉默了。
片刻后,他低头,视线从千岱兰棕色卷发上五颜六色的小发夹上开始扫,X光似的,逐个扫过她灰色球球卫衣、嫩黄色辣妹裙、透肉黑丝和长靴,最终又定格在她同样戴了一串五颜六色塑料和合金的圈圈套圈圈手饰上。
其中一个小圈圈镀的金色褪了色,呈现成一种独守空房十八年鳏夫的潦倒感。
如果不是千岱兰那张漂亮的脸,这一身上下,路边一蹲,叶熙京路过时都会扔几百块钱。
但这张漂亮的脸蛋,现在也被浓妆遮去三分光彩。
此刻,千岱兰正努力睁翘刷成蜘蛛腿的睫毛,盯着车子红色内饰上的一块污泥看——那是她刚刚上车时,不小心用靴子蹭上的。
“你这一身,不太适合去见我哥,”叶熙京抬手,看腕上的表,说,“还有时间,我带你去买新的。”
千岱兰疑惑:“不适合吗?”
她想了一下,又慢慢补充:“这是麦姐刚从深圳拿的货,现在很流行。”
“流行?”叶熙京忍俊不禁,“你去见我哥,不需要穿这么新潮;他啊,一个从不追赶潮流的古板男,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了连女——”
话没说完,他又看千岱兰。
“不行,”叶熙京说,“我给发小打个电话,让她帮你选,她眼光好。”
千岱兰乖乖地说好。
她今天来这里就是为叶熙京,因为他说自己哥哥想见见她;人生地不熟,坐一晚的火车来见他,想看他,看他漂亮微卷的褐色头发,看他清清爽爽的白色T恤蓝牛仔,脚下还踩着一双海军蓝的匡威。
千岱兰认得那个标,麦姐服装店里拿过几双,正版卖299,麦姐拿货价49,店里卖159一双,还有一种印着长眼睛小爱心的帆布鞋,一样很好卖。
其实现在的千岱兰不想买什么衣服,她一晚上都是卧铺,对面的大叔一直借机搭讪,千岱兰只好揍了他一顿;
现在,没睡好的她想要在见“大哥”前好好休息一下,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和叶熙京聊天。
这样就很开心了。
两个月不见,千岱兰很想他。
叶熙京显然不这么想。
他打电话叫来的“发小”,是个漂亮的姑娘,瘦高个,梳大光明,额头长得极饱满漂亮,又淡又薄的妆,那妆就像是长在她脸上那么妥切、合适。
到了目的地,千岱兰睁圆了眼睛看这漂亮的建筑;漂亮的瘦高个姑娘扫一眼千岱兰:“这眼睛,和珂珂长得确实有点像。”
千岱兰知道“珂珂”。
叶熙京向她表白的时候,提到过,自己曾经有个暗恋的大姐姐,可惜那大姐姐一心只喜欢他哥;
他没提那个“暗恋的大姐姐”其他的事情,就像千岱兰也没告诉他,自己喜欢过的那十八个男人。
只是醉酒后的第一次接吻,叶熙京抚摸着千岱兰的脸颊,含糊不清地喊过一声“珂珂”。
然后,刚刚获得初吻体验的叶熙京,同时也获得了“被巴掌扇脸初体验”。
叶熙京像什么都没听到,站两人中间,介绍:“千岱兰,我女朋友;梁婉茵,我发小。”
梁婉茵问:“dailan?哪个dai?哪个lan?”
“岱宗夫如何的岱,”千岱兰说,“兰花的兰。”
她感觉到梁婉茵敌意,但现在不确定她的敌意来源。
“哦?”梁婉茵说,“你的名字比你个头大气多了。”
“是呀,”千岱兰说,“你的名字也比本人委婉多了。”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叶熙京:“我不想买衣服了,熙京。”
叶熙京正埋头给伍珂发短信,注意力不在这边,听到动静,抬起头,才看到一脸委屈的千岱兰。
“谁又把我们兰小妹惹急了,”叶熙京笑,走来,大手盖住她肩膀,“怎么不想买了?”
梁婉茵噗呲一声笑:“兰小妹?叶熙京,你审美什么时候变这么土了?”
叶熙京瞪她一眼:“少说几句吧祖宗。”
说完后,又压低声音,笑着问千岱兰:“还没进店就不喜欢?这边衣服不好看?”
“衣服好看是好看,”千岱兰直接说,“就是感觉没什么礼貌。”
“兰小妹,”叶熙京叹了口气,他握一握千岱兰的肩膀,“就两天,为了我……好吗?”
千岱兰不吭声,她自顾自地进了最近的一家门店,指着其中店员做好的一套服装陈列。
“请帮我拿一套S码的,”千岱兰告诉她,“我后面的那个帅哥刷卡,我现在要去试衣间换衣服,请你给我拿一模一样的——这些我全都要了,除了假人模特,模特不要。”
千岱兰在试衣间换衣服,梁婉茵在外生叶熙京的气。
“去年你一句话不说就跑深圳去,害得一家人都替你担心,”梁婉茵恨铁不成钢,呛他,“后来你回来,说在那边交了个小女朋友,叶叔叔也没说什么,还替你高兴;结果你呢?找了个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的厂妹!”
“梁婉茵,”叶熙京也不悦,“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岱兰没读高中,那是因为她家庭条件困难。”
“家庭条件困难没办法,天生的,但没家教没礼貌,你看她,流里流气的,”梁婉茵毫不客气,“叶熙京,就算你告白我表姐失败被拒,也不至于堕落成这么样子吧?你确定要带她回去见家里人?”
“没礼貌?”叶熙京笑了,“谁先开始没礼貌的?这么多年了,你当我还不了解你啊,梁大小姐?”
梁婉茵斜睨他:“你了解我,怎么还叫我来?”
“了解你才叫你来,今晚要带岱兰见我哥,你知道我哥,现在点名要见她,”叶熙京说,“我这不是想让她给家里人留个好印象吗?发小里面,就你最时尚,最fashion——谁让咱们梁大小姐是知名模特呢?这种事,不劳烦你,还能去劳烦谁?”
一番话吹舒坦了梁婉茵,又提到了大哥叶洗砚,她才改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她走几步,又说:“叶熙京。”
“什么事?”
“你这件事干的不厚道,我能替你瞒着,瞒着那小丫头的学历、工作,按照你编好的话来圆谎,但以后呢?你当家里人都吃干饭的?今晚能瞒得住你哥就够呛!”梁婉茵说,“明知道叔叔不可能同意你和她——这差距太大了,再过段时间,你还得准备申研,将来,和她能有什么共同话题?人家一小城市来的丫头——”
叶熙京说:“她老家城市也不算小吧。”
“哪里的?”
叶熙京说:“铁岭。”
梁婉茵停了一下:“是不小。”
此时此刻,铁岭来的千岱兰,已经换上裙子,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极了。
叶熙京也很满意,一边让导购去刷卡,一边计划带千岱兰去楼上卸掉这拙劣的妆容、重化一遍。
梁婉茵提醒:“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她又看了眼千岱兰,瘦瘦高高的个子,妆又浓又艳,不算难看,只是睫毛刷得如蜘蛛腿,拙劣生硬。
卸妆后,大约是个普通小美人。
订好的餐厅在顶层,要一路乘电梯上去。
千岱兰第一次坐透明玻璃电梯,她又恐高,两条腿都不敢迈,一动不动,直愣愣地盯着玻璃外,又好奇,又害怕,又期待,像第一次见到人的狍子。
梁婉茵用眼神刺叶熙京,叶熙京什么都没回,只专注看千岱兰。
束手束脚,还挺可爱。
只是这种可爱,在恋爱初期还能算得上是情趣,一旦抵达稳定期,再加上异地恋,就消淡不少。
“洗砚哥怎么忽然间想见她?”梁婉茵说,“我以为他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我也不清楚,”叶熙京说,“你知道,他是那种……嗯——”
停了一下,他说:“我哥只会选择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对象。”
千岱兰夸赞:“好棒的感情观。”
叶熙京继续说:“他也只会选择’即使没了感情、仍旧能维持稳定婚姻’的结婚对象。”
千岱兰感慨:“好烂的婚姻观。”
旁边的梁婉茵瞪了她几眼。
千岱兰没注意到,她只仰首看商场穹顶的装饰水晶灯,看灿烂阳光通过透明玻璃款款散落。
她不在意那位神秘又古板的大哥,也不在意叶熙京让她来这里的目的;她甚至可以忍下和梁婉茵吵架的冲动,也可以按照叶熙京的意愿去换上新衣服。
因为她喜欢叶熙京。
就像穿了一双舒服又漂亮的鞋子,她可以忽略掉鞋面上的些许污渍。
三人到了。
约定的餐厅在顶层,订好的位子在大落地窗旁,俯瞰这纸醉金迷的城市一隅。
侍者指引着千岱兰等几人往前走,千岱兰发现那里已经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皮肤很白,相貌清俊,白衬衫黑西装藏蓝领带,像千岱兰看的那些韩剧男主。
此刻,他正仔细翻阅菜单。
叶熙京和梁婉茵还在对谎言,替千岱兰更真实地捏造出一个“家境贫寒、勤工俭学的优秀大学生”身份;腿长轻快的千岱兰,已经大步流星走到那个男人面前。
“初次见面,你好,”千岱兰说,“我是千岱兰,您就是叶洗砚叶大哥吧?您比我想象中还要英俊——”
“千岱兰小姐?”男人起身,微微鞠躬,微笑着说,“我是叶先生的秘书,杨全。叶先生去洗手间了,稍后就会回来。”
毫不夸张。
这一鞠躬,给千岱兰彻底鞠进了韩剧里;千岱兰尴尬地说对不起,杨全微笑着说不客气——
千岱兰发现他的微笑看起来就像印刷书一样标准。
闹出乌龙的千岱兰,忍不住回头看叶熙京。
叶熙京快步走来,笑着看她,摇摇头,才和风细雨地同男人说话。
梁婉茵调侃:“还真是个刚出土的花瓶。”
千岱兰看到叶熙京的耳朵动了,像小猫一样。
他的行为也像小猫,听到了,也仅仅是听到了,没什么表示,更专注于面前的谈话。
千岱兰说:“我想去一下厕所”。
她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又戳中梁婉茵,对方笑得更大声了。
现在,千岱兰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是很好。
她的胃开始不舒服,火车上气味大,被子也是发霉的冷味,睡了一夜的冷火车过来,什么东西都没吃,现在只想干呕。
这里的卫生间比麦姐那引以为傲的店内装潢还要奢华,奢华到千岱兰找不到“男”和“女”的标志,只有看不懂的拼音,什么“Gent's”,“Ladies's”。
回去问,梁婉茵肯定又要笑了。她看起来很在意容貌,倔强又贴心的千岱兰,不想再让她嘴角多长笑纹。
千岱兰盯着看了许久,遵循着男左女右的准则,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标注着“Gent's”的卫生间。
踏入后,绕过一整排整洁干净的洗手台,一看,千岱兰就发现自己走错了。
不幸的是,这是男厕所。
幸运的是,男厕所目前只有一个男人在,且背对着她,正站在小便池前。
男人高大,黑衬衫黑裤子,袖子挽到小臂处,露出肌肉漂亮、结实的一截小臂。
千岱兰只看清他左小臂上有一道浅色的、长长的疤痕,热血瞬间冲到大脑,她立刻说声“抱歉”,转身就跑。
——没彻底跑出去,一刺激,胃中翻箱倒柜,再也忍不住,千岱兰不想吐在光洁的地板上给保洁阿姨带来痛苦,折中冲到最近的洗手台前,哇地一声吐出。
飞快拧开水龙头,大量的水流声遮盖住呕吐声,冲走吐出的消化汁液,这下真的狼狈极了,千岱兰掬一捧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因为干呕难受而流出的热泪顺着脸颊滚。
妆花了!
下意识从口袋中摸索着纸,来北京前,她扯了好大的卷纸,叠起来放在口袋中;摸了个空后,千岱兰才想到,自己换了裙子。
哗啦啦水声响,男人沉默地在她旁边洗手,黑色衬衫衣袖卷起,他左小臂上有一道浅色的、长长的疤痕。
是刚才厕所中不慎偶遇的仁兄。
仁兄情绪稳定得像个假人。
千岱兰还在尝试地四下寻找隐藏的纸巾盒——殷慎言提到过一次,北京很多公厕洗手台都有免费纸巾。
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你好。”
正狼狈摸索中,千岱兰循着被睫毛和水打湿的眼睛望,朦胧地望见一双修长的手,递了纸巾过来。
“抱歉,”那是极好听、极温和的男人声音,“刚才吓到你了,你还好吗?”
“还好,”千岱兰用纸巾盖住眼睛,她微微弓着身体,哑着声音说,“您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哦?”男人平和地问,“什么都没看到?”
“对,”千岱兰点头,她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我一个清华大学生,难道还会骗你吗?”
她听到男人笑了。
不愧是大城市的人,这情绪真稳定啊。
“虽然没有禁止女士使用男士盥洗室的洗手台,但还是不太合适,”男人指了一下位置,告诉她,“纸巾在这里——再见,清华大学生。”
情绪很稳定的先生情绪很稳定地走掉了。
脚步声消失后,千岱兰飞快钻进隔壁的女卫生间,用纸巾擦净脸上的水,小心地擦掉糊掉的妆和部分睫毛后,才淑女地走向订好的餐桌。
餐位前多了个男人,黑衬衫黑背影,高大端正,掩在一丛细碎叶绿植后,杨全正为他倒茶。
叶熙京先发现她,站起来。
“岱兰,快过来,”他微笑着介绍,“哥,这是岱兰,我女朋友;岱兰,这是我哥,叶洗砚。”
叶洗砚起身,左臂上卷起的衣袖放下一半,露出半截浅色的疤。
千岱兰来不及看他的脸,她的表情在看到疤的瞬间失去管理。
对方才情形一无所知的叶熙京,还在笑眯眯地按照原剧本介绍。
“哥,岱兰下午还得回北大上课,课程排特满,”他说,“等会儿吃完饭,我就得送她走,下午就不一起玩了。”
千岱兰:“……”
剧本已经改了,熙京。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尴尬,还是先替叶熙京尴尬。
“哦?”
千岱兰听到叶洗砚略带笑意地问,“回北大上课?清华大学生,为什么要去北大上课?”
叶熙京不明就里:“什么清——”
“是这样的,”千岱兰打断叶熙京,深深向叶洗砚鞠躬,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哥哥,我本科清华,刚考研到北大。”
第2章 阿玛
对于在批发市场长大、又干过一年半服装销售的千岱兰来讲,说谎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两年前,她还在深圳的一家电子厂打工,流水线上连轴转,一天干十三个小时,一个月能拿一千五;流水线忙得晕头转向,一周之内,只有周六下午有时间休息。
千岱兰埋头做满了六个月,拿到工资后果断辞职,听了一个同工厂姐姐的建议,跑去十三行街头的新中国大厦,去服装批发市场应聘档口小妹。
幸好爹妈给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工厂食堂那吃不饱的饭也锻造出她的干瘦身材——档口小妹需要穿版卖货,越瘦高,穿版越漂亮。
招聘要求是160—170,体重95斤以下,千岱兰下秤的时候,非常感激工厂食堂大叔那永远在发抖、永远给不饱饭的手。
档口小妹的工资构成是底薪加销售提成,底薪四百,八个点提成。开始干活的第一个月,见钱眼开的千岱兰,在金钱的激励下,迅速练出了一张嘴皮子,能把每一个动摇的客人哄得心花怒放,签单拿货。往后三个月,她每月到手的工资从未低过三千。
也是这份工作,不仅让千岱兰被现在的店老板看中,还让她练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脑筋灵活嘴巴甜。
千岱兰不明白为何叶熙京如临大敌——说谎而已,他和梁婉茵为什么这样紧张?
在她说出那句“本科清华,刚考研到北大”后,叶洗砚笑了。
不是那种嘲讽的笑,是很宽容、放松自然的笑。
越说谎越自信的千岱兰,也挺直腰板,终于能看到叶洗砚的脸;看清后,她呆了一呆,差点忘了怎么说谎。
叶熙京怎么没有告诉她,他哥哥叶洗砚比他长得还要帅?
虽然是亲兄弟,但兄弟俩的长相并不完全相似;叶熙京皮肤更白一些,更倦倦懒懒一些,像猫;可叶洗砚相对更端正英俊些,是那种千岱兰的父母都会夸的那种正统英俊。
千岱兰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睫毛。
叶洗砚说:“岱兰,我记得你似乎还不到十八。”
“7月29生日,按照老家习俗,虚一岁的话,我都快十九岁了,”千岱兰说,“四舍五入就二十啦,这个年龄,努努力应该也能读研。”
“即使是二十岁读研也不多见,”叶洗砚笑,“看来你不仅聪明,学习上也很努力。”
千岱兰笑:“谢谢哥哥夸奖,没办法,天生聪明难自弃。”
她听见叶熙京在身后深深叹气。
千岱兰心想,富二代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说个谎话也这么紧张。
谎言被发现,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那么多漂亮的场面话,大家不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用谎言来维持住体面吗?
叶洗砚没有第一时间不悦,就证明了他想保持这个“体面”,绝不会拆穿她弄得大家都很难堪——她可不就得赶紧蹬鼻子上脸——啊不,顺杆儿往上爬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没吃过苦的好命小孩居然真不懂。
如她所料,叶洗砚果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很自然地说了些礼貌话,问千岱兰什么时候来的,现在住在哪里;最后提出,他为千岱兰订这里的酒店,已经和经理打过招呼,千岱兰住的、吃的,都由叶洗砚结清。
是千岱兰能想象到的、最妥帖的、哥哥招待弟弟女朋友的方式。
他似乎很忙,电话一直响,菜没吃几口,就离开去露台接电话;不多时,杨全也跟着去了。
人一走,梁婉茵就问千岱兰:“你什么时候还去清华读研了?你没上过大学就算了,连校名都能记错?”
“命运掌握在自己嘴里,”千岱兰专心夹菜,说,“你看,他也没说什么嘛。”
她很喜欢面前白瓷细长盘里摆着的一种菜,两种薄薄面包中夹晶莹碧绿的生菜丝和薄薄烤鸭片,里面还刷了一点点微甜微咸的酱,很好吃,一点都不腻。
只是一个盘子里只摆了八个,算下来一人只能吃两个。
千岱兰吃掉第二个后,惋惜地感慨这道菜一点都不实惠。
那么大的盘子,那么少的菜。
喂鸡都吃不饱。
“你住酒店也好,”习惯了撒谎精的叶熙京按着太阳穴,“我现在住我哥那边,你和他在一起,我还真怕他看出我们说谎。”
千岱兰说:“没事,我出去住挺好的,你哥应该也怕我们上床。”
梁婉茵安静一秒,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嗯?”千岱兰抬起头,咽下口中的油鸡枞萝卜糕,“不是吗?熙京不是准备申请去英国读研吗?这个节骨眼上,应该没有人希望能搞出人命吧?”
叶熙京撑着手看千岱兰,笑:“话糙理不糙。”
梁婉茵什么都吃不下了,她睁大眼睛:“你怎么可以直接说脏话?”
“啊?’上床’和’搞出人命’也算脏话吗?”千岱兰认真道歉,“不好意思呀,我还以为只有’曹B’和’曹大肚子’算脏话呢。”
叶熙京忍不住了,脸转过去,一边笑一边咳,一边咳一边笑。
梁婉茵看起来情况不太好。
她铁青着脸,想对千岱兰说些什么,但又憋得什么都说不出。
本身就是快言快语的性格,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了,直接说:“叶熙京,你怎么会觉得她和珂珂像?除了那双眼,还有什么像的?别的不说,珂珂精通英法意三种语言,现在留校做助教,将来就是体面的大学老师;她会什么?除了中文还会什么?千岱兰,我不是针对你,你很好,但是说实话,你和熙京很不合适。我和熙京一块长大,也算他半个亲姐姐,你不知道,熙京是真的要接叶叔叔的班。你们俩不同,将来走的路都不一样——叶熙京,别笑了!”
梁婉茵这段堪比掀桌的话说了很长时间。
在她说话的时间里,千岱兰抓紧时间吃东西。
她很担心,等会吵起来,就没时间吃了。
“千岱兰,”梁婉茵很正式地对千岱兰说,“你应该知道,只是长得漂亮没什么用。”
千岱兰惊喜地说:“谢谢你夸我漂亮啊。”
说完就夹起一块蟹黄豆腐,嚼嚼嚼嚼嚼嚼嚼。
叶熙京好不容易止住笑:“兰小妹还小,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小了,”千岱兰干巴巴地咽下,“四舍五入快二十了呢。”
她抓紧时间又塞一口虾夹溏心,嚼嚼嚼嚼嚼嚼嚼。
“如果只是谈恋爱,那当然没什么,”梁婉茵说,“你们之前谈,我不也没说什么?”
叶熙京终于不悦,制止梁婉茵:“你都说她’厂妹’了,还算没说什么?”
“等等,”千岱兰举手,奇怪看他们,“‘厂妹’算侮辱吗?你们觉得’厂妹’不好吗?”
两个人都没说话,千岱兰不在乎梁婉茵,她只看叶熙京的脸,看到这个从小没吃过苦、人生比她头发还顺的富家小少爷。
叶熙京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
千岱兰读懂了。
她第一反应是恼自己怎么这样精通看透人的表情,如果没有这么敏感聪明就好了;
第二反应是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她还是要继续敏感聪明下去,继续当销售赚大钱。
按照千岱兰的脾气,如果这话是其他人说的,她现在一定会问,努力工作赚钱的职业为什么要被瞧不起?没有流水线工人,谁来组装那些漂亮精致的手表?现在还要靠家人供给学费的人,为什么会觉得努力打工赚钱养自己的人不好?
梁婉茵有点愣,还有点迟钝。
“对不起,”千岱兰慢慢地放下筷子,她说,“我去趟厕所。”
这一次,梁婉茵没笑,她看起来似乎后悔了,后悔刚才说那么多。
千岱兰想,人真的好矛盾呀,梁婉茵说那些话就是想让她不开心,可她真不开心了,梁婉茵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