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往下拉。”
“知道。”
连翘不情愿地往下拉了?拉,然后陆无?咎便握住她的后颈,撩开垂下的发丝对准伤口?。
毒血一口?一口?被吸出来,连翘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无?咎后背:“疼。”
陆无?咎压着她脖子上的咬痕:“疼也是你自?找的,谁让你总是冒冒失失,也该长长记性了?。”
连翘眼泪都?出来了?,抓紧他后背声音拖着哭腔:“你、你轻点?。”
陆无?咎埋在她颈侧,忽地停下:“不许叫出声。”
连翘泪眼汪汪:“为什么?”
陆无?咎微微烦躁:“让你别叫就别叫。”
连翘小声辩解:“可是,这蛇真的很毒,伤口?真的很疼,我忍不住。”
那被毒牙刺进去的血洞还在流血,四周微微泛着红,陆无?咎顿了?顿:“那你小点?声。”
连翘咬住唇重重点?头,偶尔泄出来一丝声音像猫叫一样,更加挠人。
陆无?咎眉眼又是不悦,沉沉地望着她,连翘很委屈:“我声音已经很小了?,你还要怎么样?还有,你凭什么不许我叫?”
陆无?咎薄唇一抿,随便找了?个?理由:“难听。”
“……”
连翘难以置信,微湿的睫毛都?忘了?眨,眼泪也半掉不掉的。
什么,居然敢说?她声音难听?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人这么说?过。
连翘水蒙蒙的眼睛中慢慢染上一丝薄怒,秀气的眉毛也拧成了?麻花。
嫌弃她是吧,那她偏要叫了?,还要贴着他的耳朵叫。
连翘声音清透空灵,脆生生的,经常被?夸像百灵一样。
当她捏着嗓子,樱唇微启,声线又变得软糯,甜如浸蜜,刻意凑近陆无咎时?,陆无咎微微一僵:“你做什么?”
连翘眨了眨无辜的眼:“没?做什么啊,你压住我的伤口,弄疼我了,我叫两声也不行?”
陆无咎盯着她狡黠的眼睛,喉结轻滑了一下:“随你。”
连翘于是更加变本加厉,故意凑近贴着他?的耳边,微微张开嘴唇。
陆无咎就那么听着,他?长相偏清冷,看起来淡漠寡欲,难以亲近,但若是仔细留心,不难发现他?此刻冷冽的眼神中沾染了一丝难以觉察的暗色。
连翘被?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静静地盯着,莫名有些?害怕,她声音渐渐弱下去,最后干脆闭了嘴
陆无咎终于开口:“叫累了?”
连翘似乎才想起来:“啊对,有点累。”
陆无咎唇角又一勾:“不中用,这才多久。”
连翘纳闷了,他?不是觉得她声音难听,怎么她不开口又骂她?
陆无咎擦着唇边的血迹,眼神意味不明。
人在尴尬时?,会假装忙碌,连翘扭头,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摸摸耳朵,干脆往山坡一趴,拨开茂盛的草根盯着姜劭那边,故意抱怨道:“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都一刻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信没?有,要是能看到他?在做什么就好了。”
话音刚落,陆无咎便抬手?在溪边幻化出一面水镜,镜中映出来的正是进入阵法中的姜劭。
连翘吃了一惊:“你怎么做到的?”
陆无咎淡淡道:“不过是在阵法中加了一面水镜,两面水镜一联通,自?然便能看到了。”
他?说得轻巧,连翘却撇了撇嘴,幻阵本就不易施展,两面连通的水镜更是极费灵力,她估计他?此刻大半的灵力都耗在维系这个阵法和水镜上了。
就逞强吧。
万一姜劭发现了自?己身处的是幻境,破境而出,他?也是要受反噬的。
连翘盯着镜中的姜劭和他?带的人,只见他?们进入山洞之后环视了一周,暂时?未动,然后一行人便看到了石壁上刻画的那幅骊姬画像,站在画前?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姜劭似乎已经相信了,抬抬手?似乎在吩咐手?下人什么。
连翘屏息凝神,目光紧随他?的举动,准备跟过去截胡,谁知此时?,姜劭似乎发现了有人在注视他?,猛地回头,紧紧盯着漆黑的山洞顶,而那位置正是水镜的位置。
连翘吓了一跳,连大气也不敢喘。
不会的,这水镜设置极为隐秘,姜劭又没?去过这碎片里,不可能发现。
姜劭的确是没?去过,然而他?这人生性?多疑,一旦感觉不对,便立即打算出去。
连翘心叫不好,姜劭是知道这个地方用不了法力的,而陆无咎的阵法只能压制他?一时?,姜劭前?两次运转灵力都被?陆无咎强行压制了,第三次的时?候,他?骤然结印,感觉到了一丝灵力运转,于是意识到了这个地方根本不是崆峒印内部,瞬间怒火中烧,剑一拔强行破阵——
阵法被?冲破的那一刻,只见原本的山洞霎时?崩塌,陆无咎也受到反噬,心口一震,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连翘冲过去:“你没?事?吧?”
陆无咎声音平淡:“无妨。”
话虽如此,他?唇角却溢出一丝血迹。
又装!连翘暗暗腹诽,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别在我面前?逞强了,用不用我替你调息?”
陆无咎抬眸,连翘赶紧解释:“你可别以为我是关心你,我是在还人情,你刚刚替我解了毒,正好现在还回去,两不相欠了。”
陆无咎目光倏然又沉下来,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咳了咳,冷冷丢下一句:“死不了。”
连翘被?冷落在原地,纳闷道,他?又怎么了?
想了一会儿?连翘也没?明白,不过陆无咳嗽的样子实在少见,换做从前?,她定然迫不及待要去嘲笑陆无咎,但现在却没?了兴致,反而觉得他?咳嗽的样子有点碍眼。
为什么呢?
连翘认真地思考一会儿?,最后笃定她一定是和陆无咎中蛊之后一起经历的太多,生出了那么一点点共患难的盟友之情。
对,就是这样,盟友。
于是连翘从百宝袋里摸了个金丹过去:“不要我治就算了,这金丹你可得拿着,这是我们连氏祖传的秘方,治内伤有奇效。这回你可赚了,你替我吸的那蛇毒算什么,吸一百次也比不上这一颗金丹金贵。”
“不用。”陆无咎沉着脸。
他?说话时?,连翘眼疾手?快趁着他?启唇直接将金丹塞进了他?嘴里,然后把?他?下巴一合。
陆无咎皱眉,连翘立马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不许吐,已经沾了你的口水了,我可不要了!”
陆无咎望了望她亮晶晶的眼睛,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时?又摸了摸唇角,脸色明显好看了一点。
连翘轻哼一声,原来是吃硬不吃软。
此时?,阵破之后,对面的烟尘散去,姜劭一行人倒在地上看起来也伤得不轻。
姜劭抹去唇角的血迹,环视四周,很快便发现了从山坡后出来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于是阴沉着脸走过去。
“果?然是你们,这碎片是假的,你们联手?设计我?”
连翘斜睨着他?:“彼此彼此,姜大公子不也准备了两辆相同的马车,还专门找了修习火系术法的弟子来对付我?”
姜劭被?当面戳穿,有些?尴尬,他?叹息道:“连妹妹,我本不想对你动手?,奈何你紧追不舍,我也没?有办法。不如这样,你将碎片交于我,等我做出解药之后便还给你如何?”
连翘笑眯眯:“姜家哥哥说得倒是好听,为何不是你把?那副尸骨交给我,由我来制作解药呢?”
“你……”姜劭面色铁青,紧紧盯着她,“妹妹不要太过分,我身上的这毒,只怕便是你们暗中下的吧,你叫我如何还能信你们?”
连翘依旧浅浅一笑,笑里却藏刀:“可是,姜哥哥你明明早就挖走了尸骨,却握在手?中不肯告诉我们,就那么看着我们毒发,你心肠如此歹毒,我们又如何能信你?”
姜劭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妹妹真是伶牙俐齿,既然谁都不肯退让,那便就这么耗着吧,不过你们如今中毒已深,恐怕不出三日便要当真变成树了,而我……”
他?瞥了一眼自?己手?上刚刚冒芽的桃枝,微微一笑:“倒还耗得起,且有些?时?日。妹妹这几日若变了主?意,尽管过来找我。”
“好啊。”连翘眉眼弯弯,“不过,谁先求谁可不好说……”
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姜劭彻底没?办法了,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连翘则戳了戳陆无咎的胳膊:“就这么放他?走,没?事?么?”
陆无咎淡然自?若:“无妨,他?身上已经沾染了迷魂香,一旦深思便容易入梦,到时?候梦貘会循香而去,吞噬他?的梦境,我们坐等便可。”
连翘轻轻嗅了嗅,空气中果?然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极其清淡,若是不刻意留心,恐怕只会当成是周遭的草木清香。
既然陆无咎都已经安排好了,连翘便和他?回了太守府,等着姜劭发梦。
夜幕很快降临,连翘在自?己的房间里坐立难安,忍不住想窥探姜劭那边的动静,只可惜摊牌以后,他?连装也不装了,房间四面都设了结界,连翘压根伸不过去手?。
她一个人等得太焦急,便去了陆无咎房间里一起等。
这些?日子频繁出入,连饕餮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还能不情不愿地拎着茶壶给她倒茶,问她喝什么茶。
连翘哪个都不要,偏偏指了指陆无咎的茶:“我要他?的——”
小胖子怒了:“你别得寸进尺!这也是你能喝的?”
连翘笑眯眯地凑过去:“我不但喝了,以后他?的茶我想喝就喝,反正他?又尝不出味道,放着也浪费。”
饕餮沉默了,主?人居然连没?有味觉这个秘密都告诉她了?
它古怪地打量着连翘,只见她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房间,从容地给自?己倒起茶来,还吃了房间里的果?子,吃完又随手?扯了主?人的帕子擦嘴。
每一件都是在挑战底线,简直比那只传说中的猫还过分,奇怪的是,主?人手?执书卷,居然视若无睹。
甚至是连翘吃果?子时?把?果?皮掉到了他?书上,他?顿了顿,也只是自?己伸手?拂去。
饕餮旁观两人的举动,差点惊掉了下巴。
主?人为什么这么纵容她,难道有什么把?柄捏在了她手?中,才不得不默许她胡作非为?
对,一定是这样。
饕餮于是恶狠狠地瞪着连翘,瞪得连翘莫名其妙。
“看什么,你也想吃?想吃给你尝尝就是。”
说罢她就往它嘴里塞了一瓣橘子。
“……”
饕餮嘴里一甜,它刚刚想干嘛来着?
贿赂!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居然还开始贿赂它了,它是不可能背叛主?人的。
饕餮刚想要质问连翘,这个时?候陆无咎却投了一道目光过来,盯着它嘴里的橘子命令道:“吃完就出去。”
饕餮囫囵咽下了橘子,抹抹嘴,觉得主?人定然是忍不了连翘要和她算账了,于是留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还让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连翘莫名其妙,她不就吃了点东西吗,又没?干什么。
回头一看,陆无咎也没?生气,不但没?生气,还以手?支颐望着她,而且望着她的目光好似很有食欲。
连翘赶紧藏住了橘子:“不行,我嘴还疼着呢,你就算想尝味道今天也不可以!”
陆无咎淡淡地挪开眼:“你想多了。”
然后他?示意了一下桌上的食盒:“里面有小厨房送来的东西,我尝不出味道,放着也没?用。”
连翘霎时?双眼放光,表示可以帮他?解决。
她掀开食盒一看,只见里面放了几层极其精致的糖蒸酥酪,马蹄糕和桂花糕,香气浓郁,还是温热的。
好巧,这小厨房送给陆无咎的点心居然都是她喜欢吃的!
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连翘美滋滋地全?端了出来。
陆无咎余光瞥了她一眼,手?执书卷,微微勾唇。
吃了糕点,品了香茗,连翘这一晚上过得很是满意,陆无咎还让她把?剩下的也带回去。
连翘摸了摸鼻子,原来饕餮说的吃不了兜着走是字面意思啊。
正巧这时?候也已经月上梢头,梦貘食了姜劭的梦也回来了,只见它吐出一串梦珠,每个梦珠里都有一段朦朦胧胧的场景。
连翘吹了灯,凑过去挨个梦珠看了看,发现这一晚姜劭做了不少断断续续的梦。
第一个珠子里显示的是他?们白日打斗的场景,当然,梦中姜劭是赢了的,还把?陆无咎踩在了脚下。
连翘扑哧一声,没?想到这姜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天幻想的居然是这个。
陆无咎则没?什么表情,大约是因为太过荒谬,连生气都不至于。
至于第二个梦珠,主?角则变成了连翘本人,只见她被?捆了起来,绑在了床柱子上,而姜劭则不怀好意地笑着朝她走去。
连翘黑了脸,她知道姜劭不是东西,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
她正不忍看下去的时?候,突然那梦珠直接被?陆无咎捏碎了。
他?沉着脸,似乎很不高?兴,还训斥了梦貘一句:“污七八糟,什么梦都吃。”
梦貘虽然珍稀,但灵智很低,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连翘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头,责怪陆无咎道:“它又不懂,说它干嘛!”
然后她又接着看下去,一连几个梦珠,不是姜劭继任了掌门,便是他?左拥右抱睡在温柔乡里,也觉得辣眼睛。
她一一捏碎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直到第五个梦珠,她总算看到了有用的东西。
梦里,姜劭已经拿到了崆峒印碎片,然后他?去了一个地方,在那里挖出了装有那具神秘男子尸骨的棺椁,解开了封印。
当封印解开的那一刻,连翘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的尸骨有这么强的力量了——
这哪是人骨,分明是条龙骨!
她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被?杀掉的男子本体是龙?”
龙族正是上古神族之一,骊姬的本体便是一条银龙,这个男子难道是一位当年逃过了神宫之难的龙神?
陆无咎也难得一滞,他?道:“弑神必遭反噬,所?以,这怪桃之毒应当便是屠龙的恶诅。”
连翘深以为然,且猜测姜劭定然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她继续看下去。只见梦里的姜劭将龙骨带入崆峒印碎片之中,然后布下净化法阵,急切地借助崆峒印的力量来净化龙骨的诅咒。
梦境到此中断,梦珠显示完之后也自?动破碎。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尸骨的秘密,埋藏这尸骨的地方却暂时?看不出是在哪儿?。
幸好陆无咎过目不忘,只见他?抬笔施施然作了几幅画,画中的山水景致和方位同刚刚在姜劭梦境中看到的别无二致。
连翘于是便卷了画打算连夜去找赵太守,他?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肯定比他?们要了解这个地方在哪里。
但是临走前?,梦貘又吐出了一个梦珠,恰好落到了连翘脚边。
连翘怀疑还是姜劭的梦境,于是又捡了起来。
然而这一看,却呆住了。
这个梦珠也是以她为主?角。只见梦里的她趴在美人榻上,罗衣委地,青丝披散,浑身上下只裹了一只薄毯,圆润的肩头和两条小腿露出外面,长而卷的睫毛微微湿润,鼻头红润,看起来刚刚哭过。
乍一看倒也没?什么,不过再一细看,连翘却觉得比上一个她被?绑起来的梦还过分——
因为在她榻边的描金屏风后还影影绰绰映着一个男人高?大的背影。
男人长身玉立,正披上外衣,慢条斯理地扣上玉带,仿佛刚从榻上下来。
连翘愣了愣,然后面色一红,正准备大骂姜劭,歪头打量一眼,又觉得这个背影未免太高?太大了,似乎,并不是姜劭……
梦中的男子穿完衣服后,隔着屏风,缓缓回头。
连翘又凑近了一点?,眯着眼试图看清他的面貌。
然而就在这男子即将转过来之时,这颗梦珠突然被梦貘一口吞了下去——
幻影瞬间消失,连翘急了,她正看到关?键之处呢!
她立即摇着梦貘的头:“快吐出来,再让我看看!”
梦貘心智不高,长?的像鹿又像羊,浑身雪白,眼神清澈愚蠢,但是认主。
陆无咎没开口,它就死活不吐,挣开了连翘的手,把脑袋藏到陆无咎身后。
连翘蹲下去拉住梦貘的脖子,试图诱惑它:“你吐出来,待会儿我带你去吃美梦,不吃这些乌七八糟的梦。”
梦貘显然是心动?了,此时,陆无咎微微垂眸,丢过去一个眼神,它又立马梗着脖子,坚决闭嘴。
连翘便去掰它的嘴。
这时,陆无咎幽幽道:“一个梦的梦珠只能吐出来一次,你掰也没用。”
还有这事?连翘只好悻悻作罢,一站起?来看见陆无咎,她越看越古怪。
绕着陆无咎前?后打量了一圈,她咯噔一下:“刚刚那个背影不是姜劭,他没有那么高,脊背也没有那么挺直,我怎么觉得……倒是和你有点?像呢?”
陆无咎微微一僵,神色却?如常:“你看错了。”
“不是吗?”连翘认真地盯着他的眼,“那个男人真的很高,除了你,我还没见过这里有谁这么高的。”
陆无咎不说话了。
连翘狐疑:“难道真的是你,该不会梦貘也吃了你的梦吧,一定?是这样,你是它的主人,它天天离你最近,最有可能了!”
连翘越看越像,踮起?脚尖比了比,确认无疑,然后抓住他的衣领眼睛睁得圆圆的:“还不承认,分明就是你对不对?”
陆无咎神色坦然:“是我。”
连翘瞬间面色涨红,又不是像之前?发现姜劭的梦那么生气,反而心口乱七八糟的,她咬唇:“你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梦里又对我做了什么?”
陆无咎淡淡道:“噩梦而已,不记得了。”
“噩梦?”连翘愣住。
“不过是梦到了这蛊日后发作的场景,有些担心罢了。”陆无咎瞥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梦?”
“我……”连翘噎住了,她以为陆无咎和姜劭一样,做的是不干净的梦。
也是哦,陆无咎又不喜欢她,就算梦到当然也不会是好梦。
难怪那梦并没什么太?露骨的,只有后面穿衣服的一点?平平淡淡的场景。
连翘挠了挠头,把眉毛一拧:“你放心好了,不会让你噩梦成真的,在走?到那一步之前?我肯定?会想法设法解了毒,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和你双修!”
她信誓旦旦,一脸笃定?,陆无咎垂在身侧的手往后一背,脸色又沉了下来。
连翘浑然不觉,抱着画就要去找太?守,陆无咎让她先?走?一步,自己再查查梦貘吞吃的梦境,防止遗漏。
等她离开后,陆无咎看向梦貘:“你昨晚偷吃了我的梦?”
梦貘嗷呜一声,把头死死埋着,不敢看他。
陆无咎神色冷峻:“算了。”
幸好它吐出的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梦珠,然后,他把眼一垂,有些记不清了:“还有吗?”
梦貘又接连吐出了好几个梦珠,全是先?前?那个梦珠之前?的场景,从天黑到天明,从书房到浴桶,从卧到站……无论这里的哪一颗掉出来恐怕都?很难解释清。
陆无咎面无表情地一一碾碎,又淡淡垂眸看了梦貘一眼:“下不为例。”
梦貘被那股威压压得抬不起?头,趴在他脚底蹭了蹭,表示再也不敢吞吃他的任何梦了。
陆无咎这才抬步离开,朝夜色深处走?去。
彼时,连翘已经把尚未入睡的赵太?守薅了出来,正拉着他一起?在灯下看画,见陆无咎姗姗来迟,衣衫上沾染些许凉意,还有些纳闷:“怎么耽搁了这么久,难不成梦貘那里还有什么重要的梦我没看见?”
陆无咎神色平静:“没有,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碎梦。”
连翘也没多想,侧了侧身,让他一起?过来。
赵太?守朝陆无咎行了一礼,认真道:“卑职头昏眼花,只能认出这个地方有座尖尖的山是江陵城南的犀角山,但这处埋骨之地具体在犀角山的哪个位置却?是说不出来,不如这样,我给殿下调拨几个当地的村民,让他们来帮忙辨一辨。”
兹事体大?,几个人连夜出门?,找到了城南的犀角山,然后在当地村民的指路下还算顺畅地找到了那处埋骨的地方。
此时,天只是微微亮,东边泛着鱼肚白,山中云雾缭绕,草木深深,然而,当连翘和陆无咎挖出了棺椁,尝试数次强行解开棺椁上的封印之后,一开棺,只见一道金光乍现,刺透云雾,犹如旭日东升,极为震撼。
连翘被晃得眼疼,赵太?守并几位村民更是看得双目发直,扑通一声朝龙骨跪了下来。
“龙……这居然是龙骨!”赵太?守难以置信,“难不成,这是哪位上古的神祇?”
“兴许是。”
连翘也不确定?,急匆匆地凑过去。
等金光散尽,她再一定?睛,却?有些疑惑,说这是龙骨,也不完全是龙骨——
这副尸骨只有下半身完全是龙尾的骨头,而上半身,尤其头部?,还是一颗类人的骷髅头,有一边的爪子也是人手,看起?来是个半人半龙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半神?”连翘眉毛快拧成了乱麻,百思不得其解,“修真界好像从没听说过这号存在,难道他是当年?的哪位龙族与凡人通婚后生下来的?”
连翘自言自语起?来:“可是当年?的龙族不是只剩下了骊姬一个人吗,骊姬从十八岁起?便被囚于万尺寒潭,日夜有人看守,百年?后她冲破封印,短短数日又神魂俱灭,完全没听说她同哪个凡人有过交集,也不可能生下孩子。倒是听闻她同她师父有些风言风语,但十八岁前?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注视下,也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这个半人半龙的尸骨,会和她有关??”
陆无咎隔着帕子伸手拨了拨那金光散去后黑气缭绕的龙骨,再三查验后,他沉吟道:“看起?来不像,骊姬血脉至纯,又是神主一脉,即便同人生下了孩子,她的孩子灵根也一定?非比寻常。而眼前?这位半神骨头上旧伤累累,有多处裂痕,手指也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一道像剑劈砍过的痕迹,足见他死前?大?约过得极为艰辛,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他最后被凡人所杀,也可以想见他修为恐怕并不十分出众,不太?像骊姬之子应有的资质。何况——”
他隔着帕子摸了摸两根尾骨,断言道:“这副尸骨的骨龄并不大?,大?约只有十余岁,而骊姬已经逝去百年?,她即便有血脉遗留于世,也必然超过百岁,不可能是眼前?这位。”
连翘沉思:“那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后代与人通婚的后代,又或是先?前?的哪位龙族的后代?”
陆无咎撂了帕子:“不知。”
眼下,也只有姜劭兴许会知道一些,当务之急还是解毒,于是连翘便卷起?了尸骨,准备带回去找姜劭做个交易。
不过不等她回去,姜劭已经找过来了,大?约是看到了那束金光。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森,话不多说,一群人围上来,伸手便抢。
连翘先?前?那一次被他的蛇偷袭之仇还没报,这次可算是找到 机会了,她冷笑一声,唤醒戴在手上的龙形手镯,只见那银龙昂首,登时便化作了一柄雪亮的银色长?剑。
然后她手执青合,迎风而立,霜白的衣裙随风飘起?,眼神轻蔑:“你来的倒是巧,正好用你来试试我的新剑。”
姜劭出手狠辣,但连翘身法更轻盈,很快便占据上风,且她有青合助阵,将先?前?的剑招能超常发挥十之一二,用尽全力一剑劈砍下来,地面霎时裂了一道深缝,连群山都?仿佛跟着震了震——
姜劭显然是没料到她精进至此,一时失了神,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危急时,他知道她怕蛇,又吹奏长?笛,引出无数条长?蛇,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不过此时陆无咎掌心烈焰一燃,连翘四周便升起?一道冲天的火墙,将群蛇完全挡在外面。
趁此时机,连翘也不废话,一剑挑飞姜劭手中的长?笛,然后将他狠狠踩在脚底:“还不认输?”
连翘这一剑几乎挑断了姜劭右手手筋,他捂着手腕痛得满头大?汗。
那些剑拔弩张的姜氏子弟见状纷纷后退,涌上来的蛇群没了长?笛操控,也像无头苍蝇一样,被烈火一烧便四散逃去。
姜劭痛不欲生,却?还在做困兽之斗:“你们能找到这里,的确是我小看你们了,不过,你们就算拿到尸骨也没用,只有我知道解毒之法,把东西给我,我或可用它救你们一命。”
连翘乐了:“只有你知道?”
姜劭咬牙冷笑:“我无半句虚言,连妹妹不要得意太?早。”
连翘眨了眨眼:“我不用试啊,不就是借助崆峒印的力量来净化它身上的恶诅吗?”
姜劭目光阴狠,又闪过一丝慌乱:“你怎么会知道?”
连翘冲他浅浅一笑:“那还得感谢你了。”
姜劭一脸懵然,连翘却?不愿多说,用剑尖挑起?他下巴:“对我而言,你现在已经没用了,不过,假如你能回答我想知道的问题,我或许还可留你一命。”
姜劭也是个聪明人,他眯了眯眼:“你是想知道这副尸骨的来历?”
“不错。”连翘俯身,“这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一半龙的血脉?”
姜劭盯着她探究的眼神,突然笑了一下:“我也不知。”
“你耍我? ”连翘恼怒,剑尖直抵他的喉咙,明明恨极却?硬生生克制自己没刺下去。
姜劭忍痛:“连妹妹何必动?怒,我是真的不知,我若是出了事,只怕连伯父也不好跟我爹交代吧?”
连翘的确在顾虑这一点?,她虽然平时心大?了点?,但涉及到家族之事,一向处理?地十分谨慎。
姜劭吃准了她不敢真的跟姜家撕破脸,于是推开他的剑,甚至要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