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攸另外吩咐村长,给他们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壮丁。
村长连忙应下,等商量好后,村长先去召集村里人,而许黟则跟着云柏,去把牛板车里的药材搬下来。
这时,有几个长得黑黝黝的村汉过来了。
他们刚从田里地被叫回来,其中一个是村长儿子,另外两个是村长的侄子。
“大夫,我们是来帮忙的。”村长儿子开口说话,目光落在药材上。
他们过来时,村长就跟他们说了前因,这些大夫是来给他们送驱寒药物的。只是时间匆忙,没来得及说让他们干什么。
云柏看到他们,微微皱眉问:“你们会包扎药包吗?”
“这个……”另外一个人犹豫地挠挠头。
村长儿子赶紧说:“我们可以学。”
云柏叹口气:“算了,跟着我来吧。”他说完,就当着他们的面,抽出准备好的黄麻纸,反复折叠几回,用刀子将其割开成一张张四方形的纸张。
做完这些,他回头看向他们:“可看会了?”
“看懂了。”其中一个侄子回话。
云柏脸上有了些笑容:“那这活就交给你。”
接着,他又带另外两人去抓药。
他们不懂得抓药,云柏便只教他们怎么包法,抓药这事,还是得他和许黟两人来。
至于郭中攸,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粗茶,眉眼不见嫌弃。
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多,只有六十八户人家。
冬日田里活少,家里都有人在,村长挨家挨户地敲门,半个时辰不到,就把村里人都叫了过来。
“送药?”
“是啊,村长说的,是有大夫来咱们村里送驱寒的药嘞。”
“好菩萨啊,我家幺孙一直咳嗽不止,那大夫给不给瞧病啊。”
“那你得好好求那大夫,看他愿不愿意给你家幺孙看病。”
“快快,我瞧见了!”
“……”
村民们见到车辆,不一会儿就都围了上来,只村长涨红着脸在旁边大声喊着,让他们都规矩老实些,生怕这些人冲撞到大夫,大夫就不给他们送药了。
村长喊了又喊。
这些村民怕惹怒了村长,不敢再继续上前。
另一边,许黟他们已经包好了数十药包,他们带过来的药物,有桂枝、干姜、肉桂和茯苓等数种。
这些药物组成,虽然不能完全对症下药,不过针对性还是比较广的。像是外感风寒、四肢发冷、解表散寒等,都可以对付着喝一喝。
而郭中攸在打算送驱寒的药材时,便已考虑到这点。
“每人两包,排队领。”郭中攸发话了。
这下子,众人都来了精神。
连过来帮忙的村长儿子和侄子,也紧张地手心出了汗。
他们从领取药物的人,变成发放药物的人,还别说,看着见到他们而面面相觑的村民,心里不自觉地自豪起来。
村民不多,排队领药物,很快就领完了。
这些人拿到药包,也不走,就远远的站在旁边守着,生怕走了,就错过了什么。
果然,在分完药物后,他们就听到其中一个年轻的大夫发话了,要给他们义诊看病。
义诊这样的好事,几年都遇不到一回。
这个时候,就有人认出来年轻的大夫是谁了。
“是上回邢家开义诊堂的那位大夫!”
“你怎么知道?”
“你们忘了吗,我们去领粥的时候,旁边就有个义诊堂,当时有两位大夫,其中一位就是他。”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大夫。”
村民里骚动起来,村长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今日还能碰到这么大的好事。
他急忙喊儿子和侄子去屋里搬来桌椅给这两位大夫。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个小孩从人群里挤出来,哽咽地喊道:“大夫,求你救救我家幺儿。”
“你快起来。”许黟扶住她,冷静道,“孩子是什么情况,你仔细点跟我说。”
年轻的妇人抽泣道:“我家幺儿入秋后,就一直咳嗽,米粥都喝不下多少,如今都两个多月了,我怕……”
“我瞧瞧。”许黟皱着眉,扒开年轻妇人盖住小孩的布巾。
她怀里的小孩看着不到三岁,瘦瘦小小的,一直在不停地咳嗽着。
许黟皱眉问她:“可吃过药?”
年轻妇人抿紧嘴唇,面色难堪地摇了摇头:“家婆……”
她眼睛余光瞥到旁边有道干瘦的身影,有些慌乱地将到嘴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许黟见状,就知道这小孩从咳嗽起,就没有喝过药汤。
“这孩子这么小,既然咳嗽了,为何不带着去医馆看病?”郭中攸忽然开口。
他神色有些不悦,似乎非常不赞同这妇人的行为。
年轻妇人被他质问得无地自容,羞着脸庞,想说出实情,又怕被藏在人群里的家婆听到。
她家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一毛不拔,别说是拿几个钱去看病,家里母鸡生的鸡子,都不叫家里人吃,全都拿去城里卖,卖鸡子的钱,从未往外掏过。
“大夫……”她无助地望向那年长的大夫,希翼着对方能大发慈悲,救救她的儿子。
“罢了,问你这妇人也无用。”
郭中攸摆摆手,不忍在看她这般模样。
他问许黟:“可是要开桂枝汤?”
许黟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桂枝汤不够。小儿病太久了,恐引痫证,得用竹沥汤。”
“用竹沥汤倒是个好法子,这小儿听声肺有痰,竹沥汤还可祛痰,麻黄、白薇可开发肺气于上。”郭中攸稍微琢磨,便赞许道,“此方甚好。”
许黟故作咳嗽一下,道:“怕是我们带来的药材有所欠缺。”
“不急,你先开方子,再让这妇人去到许家取药便好。”郭中攸道。
他们商量好,就告诉这位妇人,叫她等会拿着药方,去城里东街平承巷许家拿药。
年轻妇人神色恍惚,直到药方塞到她手里,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跪地感谢,再次被许黟拉了起来。
等她抱着孩子离开了,有个老妪气呼呼地从人群里挤出来,跟着过去了。
许黟余光瞥到半抹身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挤着过来看病。
有个是腿部有陈年旧伤,受伤好几年,每逢天冷就疼得睡不着,许黟给他开了一张活血化瘀的药方。
另外一个老妇人是经断复来,她羞于此,一直没给大夫看病。
今日要不是有大夫义诊,她都不会将这事说出来。
许黟看她支支吾吾,就知道她怕村里人说闲话,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几个问题,脉诊出她虚大无力,又血中带有热者,并非血有余。有病症,就不能放任不管。
许黟便给她开了八珍汤。
这八珍汤有益气补血功效,老妇人断经复来,体内有虚损,加之她面色萎黄,四肢倦怠,这药方可以将她多余亏损的血气补回来。
八珍汤里面有人参这味药,人参价贵,许黟给换成了党参,多用了一钱的药量。
写完药方,许黟便叫这位老妇人先回去,等会可以喊一个人跟着他去取药。
“多谢大夫。”老妇人红着眼,难掩感激地哽咽说话。
送了她回去,许黟和郭中攸又见了几个病人。
时间过得很快,不多时,便快要到晌午吃饭的时辰。
围观着的村民们散去得差不多了,只稀稀拉拉地还有几个站着瞧热闹。
这时,有个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结成一缕缕,身上带有异味的村汉朝着他们过来。
旁边站着看热闹的村民们见到他,都下意识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人像是看不到,跑来许黟面前,喊道:“大夫,我有病。”
许黟看向他。
他脸上脏兮兮的,像是许久没洗过澡,露在外面的双手都是黑色的,看不清原本的皮肤。
许黟问道:“可知是何病?”
“我难受,身上痒,肯定是病了。”村汉咕哝说着,喊着要许黟给他开药。
身侧,一直盯着他的村长儿子,忍了忍还是开口说道:“许大夫,他是我们村里一个癞子,整日好吃懒做,从来不干活。”
“呸,我什么时候没干活了!”村汉听到这话,龇牙嘞嘴地反驳回去。
村长儿子气得指向他:“你什么时候干过活?我爹给你开工钱,要你来我家里种地,你都不来。”
“我懒得跟你说话。”村汉不理他,直直盯着许黟看,“大夫,你来村里义诊,肯定会给我开药的。”
许黟蹙起眉:“要看你有没有病。”
他抬手示意他伸出手来。
村汉低头看向那手,又看看自己的手,在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才伸到许黟面前。
许黟眉眼跳了跳,但还是给他脉诊了。
过了一会儿,他眉头皱了起来。
“如何了?”郭中攸问他。
许黟看向郭大夫,一言难尽道:“他没病,只是有些荣养不及,血虚了些。”
简单来说,就是平日里吃得差,身体有些营养不良,体质有些跟不上,但没病。
村汉听到这话,立马大声喊道:“不可能,我身上有病的,大夫你得给我开药。”
“你没病,我不能给你开药。”许黟拒绝了他。
村汉顿时急了,就要拿脏兮兮的手去抓许黟,他往前扑过来时,许黟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避开他的双手。
“啪”的一下,村汉扑不到人,双手按到了桌上,桌面瞬间多出两个黑乎乎的手印。
众人嘴角抽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都指指点点着,离得远,许黟听不清都在讨论什么。
村汉见许黟不为所动,又将主意打到郭中攸的身上。
许黟没有给他继续掰扯下去的机会,当机立断地让村长儿子把他带走。
村长儿子也被他这样的行径惹得一肚子火,觉得他们村的脸被这癞子给丢尽了,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不用许黟说什么,就已经上前拉着他往外快步走。
村汉的体格比村长儿子小,力道却不小,很快就挥舞着手臂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挣脱出来后,村汉还想去打村长儿子,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狗吠,一条矫健的黄色身影飞扑过来,朝着村汉冲了过去。
许黟眼睛眯起,喊道:“小黄,别咬人!”
闻言,小黄停下扑咬的动作,但依旧朝着村汉龇牙,发出“呜呜呜”的驱逐声。
村汉被吓住了,不敢继续撒泼打滚,灰溜溜地跑了。
“这……这是什么人呐?”年纪最小的云柏,被刚才的情况吓了一跳。
郭中攸老神在在,笑道:“这人怕是见到有大夫义诊,生出了想要拿着药去换钱的想法。”
“!”云柏当即怔住。
许黟走到小黄旁边,摸着它的脑袋,夸它:“真不错,回去让阿旭给你做大骨头。”
这会,众人惊吓之余,也看清了那条突然出现的黄狗,那狗身姿矫健,双眼神采奕奕,瞧着就不凡。
比隔壁村猎户养的狗,还要好。
第131章
午食, 他们在村长家里吃了顿简单的粗茶淡饭,到申时将至,部分村民过来村长家里送东西。
多是菘菜、鸡子, 还有从野竹林地里挖的冬笋,不肥,小小的,跟甘蔗差不多粗, 半截手臂长。
能挖到冬笋的村民不多, 拿出来就显眼起来。
这些冬笋,平常时候都是拿去城里换钱, 新鲜的玩意, 能换好几个钱。
村长见有人舍得拿出来, 也很高兴:“这些都是村民们感激郭大夫许大夫的一点心意,你们可要收啊。”
他也没客套,说罢这句话, 就叫儿子去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拿去到车厢里。
这些作物和吃食,与今日送出去的药材相比,根本不值得一提,但都是村民们的好心,郭中攸和许黟见村长都这么热诚地帮他们收了,便没假意推辞。
他们没在村长家里待多久, 趁着天色还没擦黑,要先回城去。
于是之前看病的村民得到消息, 他们就跑来村长屋子外面候着, 想跟着许黟他们的车辆,去城里拿药。
送出去的药材只是少部分, 牛板车上,还剩着两筐未拆开的药材。
他们没地方坐,就用两条腿跟着。
许黟见到那个年轻的妇人也在,招手让她过来。
她怀里的孩子不见了,微微有些胆怯不安地来到许黟的面前。
许黟问她:“孩子呢?”
年轻妇人低下枯瘦的脸庞,小声回话:“许大夫,幺儿被娘抱着,我、我自己来的。”
许黟得到答案,没再多说什么:“你脚步慢,跟不上车辆,那牛车上有位置,你去坐。”
年轻妇人有些意外,但听到这话很是惊喜,能省去十几里的脚程,任谁都不想错过。
剩下的几个村民见到她得了位置,都有些羡慕地看着,却不敢上前喊着坐牛车。
车辆很快出发,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进入到城门。
入城后来到许家,他们拿了药,纷纷谢过才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许黟跟着郭中攸他们,一个村一个村的去送了驱寒的药材。
这些村民大部分都十分淳朴,像那日那个癞子的情景,后面都没出现过。
云柏因为那日小黄从天而降的英姿,这几日总在许黟面前夸小黄有多好,还想着也养一只小黄狗。
每日回来,都要去跟小黄玩一会儿,小黄见他没吃的,就不跟他玩。
云柏见状就跑去买肉饼喂给它,终于得到小黄的青睐,愿意给他摸摸了。
这日,许黟在教训小黄贪吃,云柏看不下去,站出来反驳。
“小黄这么乖巧懂事,给它吃点肉怎么了?”云柏心疼地摸着小黄的脑袋,愤愤道,“他不给你吃,我买给你吃。”
许黟嘴角猛抽:“……”
“那是一点吃的?它都吃一大盆肉了!”
“小黄吃一盆肉怎么了?你又不是买不起肉,别说你连这些肉都不舍得给小黄吃。你看它这几日跟着我们四处跑,都瘦了。”
看向已经有八十多斤重的小黄,许黟神色裂开,瘦?它都长膘了!
再不减肥,恐怕过不了两年都要有三高了。
许黟作为一名大夫,绝对不允许他的狗还没老年就先有三高,说出去可太丢人现眼了。
他咬咬牙:“你要是再敢私底下给它肉吃,信不信我在你饭菜里加大黄。”
云柏震惊,眼睛瞪大起来:“你是大夫,你怎么能下毒!”
“你不喂小黄,我会给你下药?”许黟丝毫不为所动,另外纠正他,“大黄不是毒药,不算下毒。”
“你……”云柏张张嘴,见许黟面无表情,总觉得他会说到做到。
再看平日里喂它时,喜欢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的小黄,这会已经跑去许黟脚下撒娇打滚,他落下两行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感情。
小黄,它还是选择了它的主人。
它主人都不给它肉吃了!
晚上,他闷闷不乐地将这事告诉郭中攸,郭中攸无奈摇头:“要不,为师给你找条小狗?”
云柏眼睛亮起来:“师父,我要小黄那样的!”
郭中攸:“……”怎么还挑上了。
这好狗……可不好找。
“大娘,你家柴火灰可在?”余秋林背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半筐麻袋装着的柴火灰,手里头撑着一根木棍,“上回我来问,你说叫我晚两日再来。”
大娘推开门出来,见着是上回那个小郎,她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道:“小郎你别来了,我们村里的柴火灰,都被济世堂包了去,不卖给外人了。”
余秋林一愣,怎么过去两日,就变卦了。
“为何?”他不明所以,“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你们这十几户的柴火灰都卖给我吗?”
于是他得知,济世堂也在收柴火灰,收的价钱比他的要高一些,高得不多,一斤柴火灰比他们给的价钱多一文。
虽然只是多一文钱,但对于乡下村民来说,家里有几斤柴火灰,就能多几文钱,几文钱能买好几个鸡子了。
余秋林听后,面色有些难看,这济世堂明显是有预谋,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把他和村民们谈好的价钱给截了。
余秋林问道:“大娘,济世堂的人什么时候来收?”
大娘道:“是明日。”
余秋林又问道:“若是我加价,你们可愿意卖给我?”
“这……”大娘有些迟疑,能多挣点钱,自然是好的,就是怕得罪了济世堂。
余秋林看出她的顾忌,笑着出言道:“你们且放心,哪怕这回不卖给济世堂,下回他们想收柴火灰,还是会找你们的。”
大娘听到这话,觉得这小郎说的有道理,便说让她去联系村里其他户人家。
余秋林给他们商量的时间,打算趁着这空隙,去往下个村庄。
下个村庄比较小,隐蔽在山脚下,余秋林也是意外找到这个偏僻的小村。
村庄里只有十几户人家,余秋林进到村外围,顿感周围变得静谧了起来,小道落满枯叶,走了一段路,他听到“唧唧”“咕咕”的声响。
有个姐儿在喂鸡,听到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回屋里。
不一会儿,屋里走出来个年轻汉子,汉子手里还提着一把锄头。
年轻汉子没见过余秋林,见着他进到村里,警惕地开口询问:“你来我们村做什么?”
“我是来收柴火灰的。”余秋林说道,“上回过来,是找的村长,你要是不信,可跟着我去村长家问。”
年轻汉子愣住,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的人,年纪看着跟他差不多大,村长说这几日会有人来收柴火灰,没想到这么年轻。
他记得,以前都没人进来收柴火灰的。
柴火灰家家户户都有,要是没人收,那就埋在田里,第二年的田地土壤就变得肥沃,长出来的稻和粟更多。
但要是有人来收,他们也愿意卖,毕竟能换钱嘛。
年轻汉子没怀疑他,直接带着他去见村长,村长正等着余秋林来呢。
昨日他知道这年轻人要来收柴火灰,就立马通知下去了。
今天村里每家每户都将自家攒着的柴火灰搬了出来,余秋林每家收之前都要检查一番,确定里面没有掺石子、木棍等,才一一地收了。
称了重,余秋林将带出来的铜钱,数了两吊钱出来,拆开麻线,多的三四十文钱,少的十几文钱。
这趟他收了几十斤柴火灰,从这小村子出来,余秋林直接回到城里找许黟。
他把从大娘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给许黟听。
“那济世堂,看样子是知道我们在收柴火灰,要不然不会盯着我的行踪来截胡。”余秋林气冷着脸,觉得这济世堂着实不要脸。
许黟随意道:“秋哥儿是打算跟他们挣一挣?”
余秋林有些底气不足,他先前因着生气,就跟那大娘说要抬价,如今想来,这出钱的人是许黟,该让许黟做主才是。
他有些懊恼的挠着头:“我跟那大娘说,要比济世堂每一斤贵上一文钱,那大娘已经去跟其他人商量了……”
说罢,他纠结片刻,就跟许黟说,这部分多出来的银钱,他来出。
许黟表情有些复杂,本来这事是他劳烦余秋林四处跑腿,余秋林出力不说,怎么还好出钱。
他道:“便是如此,也用不到你来出钱,你放手去做,不用操心多出来的银钱。”
为了让余秋林安心些,他起身去到柜子前,又拿了两吊钱给他。
余秋林收了钱,表示他会好好干的。
第二天,余秋林果然又去大娘村里了。
他是踩着点去的,到的时候,济世堂的人已经来了,是两个学徒。
不过他们没收到柴火灰,大娘和村里其他几十户人家,都在等着余秋林。
见着人,大娘急不可耐地跑过来:“小郎,你说的每斤比济世堂的要贵上一文钱,可是真的?”
“是真的。”余秋林点头。
大娘欢喜道:“我家有十几斤嘞。”这就能多挣十几个钱了。
济世堂的学徒一听这对话,哪里还不知道,有些气愤地过来。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就敢和我们抢东西。”其中一学徒讥讽道,“我们济世堂想要收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余秋林笑着看他们:“你们开的什么价?”
学徒冷笑道:“一斤十二文,你可拿得出来。”
他们打听过了,这个叫余秋林的,是在替许黟收柴火灰。许黟和他们少东家有恩怨,掌柜的叫他们在外遇到许黟等人,不用跟他们客气。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余秋林在遂宁府已经大肆宣扬过济世堂的“好名声”,要不然定会气得跳脚起来。
余秋林道:“那我出十三文。”
学徒瞪大眼睛:“你敢!?”
余秋林反问他:“我有何不敢?”有许黟给他做后盾,余秋林底气很足。
学徒恨得牙痒痒,掌柜叮嘱他们,不能价高到多少,要不然就亏了。
但见对方这么神气,他们也气不过。
于是咬咬牙,也跟着加价格:“十五文!”
学徒又道:“我劝你最好收手,要不然等我们回去禀告掌柜的,叫掌柜的打压你那背后的许大夫,让他在盐亭县无法待下去。”
余秋林心里暗忖道,这两人莫不是傻的。
他没退缩,也没松嘴。
价格加到了一斤十六文。
旁边围着的村民们,已然大喜,反而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要是这两方人继续吵下去多好,这样他们就能挣到更多钱了。
学徒们搔头抓耳,不能继续加价了。
他们在济世堂里也不怎么受掌柜的喜爱,这回接下差事,本是想好好的表现一番,让掌柜瞧得见他们。
但意外知道与少东家不对付的许黟也在收柴火灰,本是想使绊子,让对方无柴火灰可收。
未曾想,对方根本不怕,竟把本来一斤十文钱的柴火灰加到十六文。
后面,余秋林虽然多付出了一半钱,但顺利地将村里的柴火灰收完。
等余秋林将这批柴火灰收回来,郭中攸和云柏要走了。
他们要在初雪落下时,赶回遂宁府。
云柏不舍得小黄,这孩子跟小黄处出来感情,离开那日,两眼泪汪汪的,一步三回头。
“师父,我们还会来盐亭县吗?”云柏撸着鼻涕眼泪,趴在车窗沿朝着小黄招手。
郭中攸当初相中这个孩子,就是见他有真性情,可这也性情过了头,对一条黄狗都这般真情实意。
他想,若不是这孩子怕许黟给他下大黄,想来连偷狗都做得出来。
郭中攸扯回思绪,对着他道:“有缘自会相见。”
云柏偏了偏嘴角,更加伤心了。
冬除之后,日复一日,润雪万物。
日月不居,又逢春,枯树抽新芽,残雪消融,三月倒春寒。
屋里的炭盆加了炭,烧得更加旺。
阿锦穿着棉衣袄子,两手揣在袖子里,小步快走,跑去开了门。
门外,许黟戴着帽子,隐在帽子下方的耳朵带着微红,他呼出一口白气,挨着阿锦进来。
“郎君,外面可冷了,都说要带上暖手炉的,你偏不听。”阿锦见着许黟身上带着寒气,一面埋怨自己,一面跑去给许黟倒热水暖手。
许黟放下药箱,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暖在手里,笑着说:“我是去出诊,带着手炉不像话。”
“怎么就不像话了,这天气比前几日还冷,夜里都能把人冻醒。”
阿锦还想说什么,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春雨。
“哎呀,下雨了。”
她急忙跑出去,去收晒在外面的衣物和巾子。
春雨一下,万物皆复苏。
年前,许黟想要在庭院里开辟一处药田,后来想着,好好的庭院,突然就挖了十几平的地方做药田,看着就不伦不类的。
他思来想去,就去找余秋林商量主意。
余秋林家里没佃田,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告诉许黟,要不然去赁个庄子。
“我看那些大户人家,都在郊外有庄子,里面种些好东西,养些家禽畜牧,吃肉都不用去外面买。”余秋林说着,便心生向往。
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就是当个有钱的商户。
反正商人子弟能参加科举,他要是有钱,就去买个庄子,养些家禽,种些果树,再雇几个下人照看,过上上等人的日子,要是家里的子孙有出息,能读书考功名,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着想着,余秋林呵呵地傻笑起来。
许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黟哥儿,你若是真的赁了庄子,可要物色几个好的去守庄子。”
“哦?是听闻到了什么?”许黟看他。
余秋林凑过来,低声道:“那陶家小郎这几日没来,就是去处理那些腌臜事了。”
许黟拧着眉,沉默了。
他不喜欢打听这些消息,很多时候,都是余秋林和刘伯在外面听到什么,他们再来找他说。
余秋林跑街串巷,知晓的小道消息不比刘伯少。
见着他面露思索,就没再犹豫,把知晓的事告诉他。
“陶家的庄子出了件丑事,有个管家偷跑了出去,被下面的婆子知晓禀告到主宅,结果发现,那管家身上不仅带了诸多银钱,还有一条帕子。”
那帕子用的是上好的余杭素锦,上方绣着精巧的彩莲,听闻还有字,但没人知道绣了什么字。
那条帕子当场就被陶家小郎烧了,人也抓拿了,说是打了十五打板,扭送去官府,查出他在打理酒楼时,贪了两百多贯银钱。
这钱可不少,潘县尉当即就断了案,判了流刑五百里。
余秋林思忖着说:“奇怪了,我后来打听,说这个陶管家是贬到庄子里当差的,那庄子是个闲差,他怎么会想不开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