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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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的杂草清除,撒上厚厚的柴火灰,用锄头拌进土壤里,发酵半月,就可以播种了。
这番折腾,时间一晃来到四月。
四月初,许黟前脚刚将适宜春季播种的药材种子种下去,后脚顺天府便传来消息。
春闱放榜了。
邢家有儿郎参加春闱,自然是心心念念放榜一事,待放榜还不到半月时间,盐亭县邢家就得到消息——
邢岳森落榜了。
而邢岳森本人送来的书信,却是要晚上几日,等送信人将信封给了邢家开门的厮儿,转头,又来了一趟许宅。
许黟拿到书信,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纸上的字迹不见春风得意,倒是沉稳而内敛,邢岳森在信中告诉他,他虽然落榜了,但踌躇满志,心中胸有成竹,不怕成不了事。
见友人信心犹在,没有受到太大打击,许黟便放心了。
他开始专注自己手头忙着的事情。
培育药材不易,种子播下去后,半个月都还没见新芽出来。
而药材培育种植,多数都是长达几年才能有所收获,许黟觉得他如今还很年轻,有很多的时间消耗在这里,并不觉得难熬。
他每日都会在庄子里待半日,记录种子发芽时间,生长速度,如何浇水施肥等等,都专门记载在册。
许黟没想过要在这个时代留下些超过时代性的东西,盐亭确实如郭中攸所说的那样,它太小了。这里没有的东西,不代表着外面也没有。
宋时就已经有人工培育种植药材,可在盐亭里,却从未有商人提起。
到底是消息闭塞,连陶家和鑫家常年往外做生意,对这类消息依旧知晓甚少。
可许黟到底是一千多年后穿越来的,这时候的医学发展进入高速,医学人才辈出,留下不少流传百世的著作。
跟这些先辈们比起来,许黟就好似一颗石子,噗嗤掉进深潭,泛不起多少水花。
穿着短打的陈六快步跑过来,见许黟半蹲在药田旁垂眸写着什么,他放慢脚步,站立后轻声喊:“郎君,外面有客来了。”
许黟抬头,收起笔和纸,起身问:“是谁?”
陈六应道:“是陶郎君和鑫郎君,另外一个不清楚。”
许黟困惑,鑫盛沅和陶清皓两人来找他时,都不会带上外人,这次还带有第三者,不知会是谁。
他挽袖一兜,把纸笔塞到陈六手里,命他放到书房里去,他亲自去见客。
许黟步伐轻快地来到庭前,见前方三人并肩而行,邢岳森走在中间,举步生风,气质昂轩。
见着迎面而来的许黟,邢岳森展颜对他一笑,高声喊道:“黟哥儿。”
“邢兄?”许黟神色喜悦。
他这一忙,竟然忙到了五月份,把时间都忙忘记了。
许黟抬手按住邢岳森的双臂,眼睛打量着他,对上他温雅带笑的脸庞,见着眼底露出一丝疲惫,却精神头不错,想来路上不算劳累,应是慢行回来。
“邢兄回来,怎么没有给我来信?”要是知晓他回来了,许黟定是会去城门处接他。
邢岳森苦笑说道:“我落榜回来,就不要大张旗鼓了。”
许黟闻言,也是轻叹,不过他立马笑着问:“这次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邢岳森道:“我本欲在县学继续读书,不过途径梓州府歇了几日,拜访了府学的教谕卢先生,卢先生有意让我留在府学读书。”
“这是好事啊。”许黟很是替他高兴,能去府城读书,要比留在盐亭县县学好,那里多才子,教书先生也比县学有名,能得名师教导,邢岳森想要考中进士,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邢岳森却很犹豫。
他们一行人来到堂厅,这处是鑫盛沅的庄子,他本来是对庄子很娴熟的,不过自从许黟赁下来后,对庄子大有改动,楼房是没怎么变化,不过用处却是变了。
左手边本有一间茶室,却是被许黟改成书房,右手边本是侍奉时女使们歇脚用的小屋,现在变成“研究室”,他们初闻研究室时,还不清楚这三个字的含义。
后来他们见到许黟拿着生长的药材植物在捣鼓着什么,才逐渐明白过来。
当然,这会大家的重心都不在这里。
而是在邢岳森的身上,陶清皓和鑫盛沅不理解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还在犹豫什么。
“邢五,你不想更进一步了?”鑫盛沅说话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留在县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中进士。”
“咳咳咳。”陶清皓用手肘推了一下他,叫他不要继续说了。
鑫盛沅瞥他一眼,哼了声:“我难道说得有错?邢五你如今不同以往,总不能继续这么任性吧。”
邢岳森多年的教养令他做不出来粗鲁的行为来,但还是被他这么一嚷嚷给气得翻白眼。
“我何时比你任性?你倒是贯会如此,自己不学好,反过来说我的不是。”
鑫盛沅对上他这话,已经百毒不侵:“我不学好那是没那天赋,你若是不学好,就是故意的。”
邢岳森闭了嘴,不想跟他争执下去。
陶清皓比起鑫盛沅,便要靠谱一些了,他清着嗓子,询问邢岳森:“你如今犹豫,莫不是因为家里?”
邢岳森抬眼看了一下他,沉默点头。
陶清皓双眼怔了怔,自从那事之后,他与他娘已数月不曾见面,猛然听到友人是在意家里人而犹豫前程之事,心头不是滋味。
“你若是不放心嫂子和源哥儿,那带着嫂子和源哥儿一同去梓州府,以邢家的财力,在梓州府买座宅子不是难事。”
许黟眼睛落在他们两人身上,见邢岳森因这话,隐隐有了心动。
他出言:“如果不长留,倒不用买宅子,在府学附近赁个院子便可。”
“也是,梓州府的房价不低,买了倒是有些多余。”陶清皓旋即拍手,赞同许黟的主意。
这毕竟事关科举大事,邢岳森依旧迟迟不定,他一人也做不得主,还是得先和家人商榷再定。
“罢了,这种忧心事就不扰你们烦了。”邢岳森深吸口气,眼神逐渐清亮,他笑着看向许黟,“我刚回来,就从他们俩的口中知晓,你在庄子里种药材?”
说到这事,其他两人也很感兴趣。
“我听到这药材还能人种出来,总觉得不可思议。”陶清皓感慨。
许黟和鑫盛沅在忙着庄子的事时,他正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怨自艾。
等他重振精神出来,主动去寻找他们俩时,才知晓他们在捣鼓这么大的事情。
鑫盛沅立马解释:“我可没掺和。”
邢岳森问:“可种出来了?”
许黟被问得一脸赧然,说道:“恐怕还要再等几年。”
众人沉默:“……”
他们哪想到种药材会花这么长的时间,以为就像种植蔬果、农作物那般,一年便可以收割两回。
许黟见状,只好跟他们科普药材是如何种植的,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药材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一部分药材只需要种植一年就可以收获了,但有的则需要两到三年,而像人参这类珍贵的药材,从种植到收获有可能需要长达十年以上。
另外,像杜仲、黄柏、桂皮等药材,所种植的树木都非一朝一夕,长的数十年,快的十几年都有可能。
听完许黟的科普,他们心底的疑惑被解,顿感这世间之物,处处有学问。
若没有许黟说的这些,他们怕是从书里也读不到,种药材的学问也如此深。
“黟哥儿的话,倒是叫我受益匪浅。”邢岳森叹息,“我之前想左了,既是要读书考功名,就该舍弃些什么,可人间难两全,却也并非处处要去做选择。府学虽好,但不一定就合适我。”
许黟惊讶:“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邢岳森摇了摇头:“是我早有察觉了。”
那日,邢岳森乘坐的骡车路过梓州府,他如今有举人功名在身,到了地方,便去见当地的教谕。
虽然那卢教谕心怀天下才子,有意招他入府学,还邀请他去府学一观。可在进入府学后,邢岳森瞧见两件事。
其一,有名学子碰倒了另外学子手中书籍,非但不道歉,反而指责对方,甚至出言羞辱。可卢教谕见到了,只轻声呵斥,并没有任何处罚。
其二,他们去食堂吃饭,食堂分为两处,一处乃权贵、富贵子弟食之,另一处,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贫家子弟。
便是如此,让邢岳森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他想到了在盐亭县的县学里,方教谕虽言辞犀利,对犯错学子不留情面,可方教谕为人两袖清风,一视同仁。
若要他选择哪位当他的老师,邢岳森心里是偏向这位方教谕的。
可他又贪心府学的教资,导致踌躇不定。
现在听到许黟这些话,猛然清醒了过来,若是为了一时之利,反而丢了更重要的东西。
时间来到六月,炎夏将至。
这日,许黟在庄子待了半日回家,刚入了宅门,就听到后方有嘈杂声。
他停驻脚步,回头望,见着两个人扶着个脸色有异,口齿咬着块木头的人往他家过来。
其中一人看到许黟,高声喊:“许大夫,快快救人呐。”
这人许黟认识,家住东街,但不在同条巷子里,与李家是邻居,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先进屋。”许黟瞥眼那紧闭双眼,眼睑抽搐的男子,没有太多表示地带着他们进来。
阿旭见着病人是个不清醒的,立马跑去灶房端了一盆清水。
许黟叫他不用忙活,只让那两人将病人放到床上。
那人一趟到床上,便蜷缩成一团,四肢发抖搐动,双耳听不清声,喊他没有任何反应。
带着他过来的两人满头大汗,被他折腾得不轻,他们看到人松开就这样,上前又想压制住他。
这回,他们被许黟拦了下来。
许黟看向他们,说道:“这是癫病,发作时昏不知人,瘛癫抽挚,重者可会自残。你们用木头塞到他嘴里是对的,这样他就不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许黟看着那木头都被咬出深深的牙印,顿感为他的牙齿心疼。
等这病人清醒过来,那牙齿和腮帮怕是要酸疼很久。
古代医学里,癫、狂、痫属于三种不同的病证,分为不同病因。
像今日被带着过来的病人,从症状上看,属于癫病的一种。
等他发作结束,人就会慢慢地恢复清醒,重新掌控四肢。
但这个时候处在发作中,也不能不管不顾。
许黟将其尽量平卧,将他身上的斜领长衫松开,夏日穿着清凉,这一扯直接露出平坦的胸脯,许黟不为所动,将病人的头转向一侧,尽量不让他出现呕吐物堵住呼吸道,从而出现窒息的情景。
发作持续了一段时间,这病人的阵挛逐渐平息。
慢慢的,病人安静了下来,不再抽搐乱动。
许黟跨步上前,抬手拂在他手腕处,趁机为他诊脉。
脉搏混乱,时沉时浮,断断续续,想来是受到阵挛的影响,还没平复下来。
许黟看向焦急站着的两人,询问道:“他是何时发作的?”
“我们在路上走着,本打算寻一处茶肆纳凉,结果他半道突然眩倒,还躺在地上癫狂起来。”其中一个回想刚才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他抚着胸口喘气,见着友人已经平静了,还是担忧的继续说,“我们想到以前他也曾有过一次这病证,知晓这是发病了,又看他咬着舌头,怕他把舌头咬断,就顺手在地上捡了木棍塞到他嘴里。”
许黟听得眼角抽动。
在阵挛期时,是不能强行掰开嘴塞入东西的。这两人却阴差阳错,反而救了对方一命,也算是幸运。
另外一位同伴接话道:“好在我们离着许大夫你家不远,就把他拖着过来了。”
“许大夫,他这病……”他们犹豫地看了看彼此,问出心里的担忧,“他这病能治好吗?”
许黟沉声道:“难除根。”
想要完全治好癫痫,怕是不行,但可以控制病情,不让病情持续严峻,减少发病概率还是没问题的。
但……前提是这病人得醒过来。
时间不早了,屋里点上油灯,这病人躺在床上,过了片刻才彻底清醒过来。
醒来时,他见这陌生环境,有些害怕地惊呼一声,猝而见到朋友们都在,惊魂未定地问他们:“我在哪里?”
“在我家。”许黟走过来,看向他道,“你醒了,可有好一些。”
“许大夫?”林左棠看清来的人是谁后,有些惊讶。
没想到朋友们会将他带来到许家,他们经常路过许宅,但从未进来过。
林左棠歉意地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行礼道:“多谢许大夫收留在下,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左堂。”旁边的友人突然喊断他的话。
林左棠疑惑地看向友人,不知道他突然叫住自己是什么情况。
友人拉着他到旁边低声说话:“你昏迷时,我们替你问过了,那许大夫能治癫病,他虽说不能根治,可能抑住它,不让其发作。”
林左棠一脸生疑,这癫病见了那么多大夫,都说药石无医,他因这病,至今未成亲,哪是个年轻大夫随便说说就会相信的。
于是,他便脱口而出:“这种话你也信?”
“怎么不信。”友人眼里都是关切,见他态度如此,连忙说道,“你是不知,那许大夫有好本事,你昏迷的时候,他还给你炙针。”
“炙针?”林左棠听得满头雾水。
不过被友人道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次发作醒来,他身体没有其他不适,比以往要轻松不少。
莫非真的是那什么炙针的效果?
林左棠怀揣着疑惑回到许黟面前,对方看起来平易近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他晃了晃神,这大夫看着比他还要年轻。
“许大夫,你真的能治好我的病?”
许黟摇头:“这病难治,我没把握能治好你的病,不过这病虽难根治,却可轻缓病证,使其减轻发作。”
说完这两句,许黟就没再多言了。
他留下时间给林左棠抉择,自己从病房里出来,回到堂屋,问阿旭饭菜做好了没有。
一炷香后。
三人从病房里出来,见许黟还在,林左棠走上前,行礼道:“劳烦许大夫替在下诊治。”
只要有一线可能,他就不愿放弃,即使被骗了钱,他也想试试。
许黟点点头,叫他坐下来说话。
“你这病,从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他问。
林左棠回答:“十二年前,我十一岁时,当时乃深冬,我突然倒地发狂,将亲人们都吓到了。”
许黟拧眉思索着,轻声又问:“族中可有其他人,也有癫病?”
林左棠目光紧紧盯着许黟看着,心里惶惶不安,却没法说谎:“有,我一个族叔,他三年前发癫死了。”
他并不知道当时是何种场景,只是他娘从旁听到消息后,去见了人,回来就生了病,后来每回见到他,都要落泪。
当时他就知道,以后他也会步入族叔的后尘。
因此,他娘千辛万苦想要给他找个贴心的妻子,他都拒绝了。
他族叔三十而立便病逝,他若是……那不是留下妻儿在人间受罪吗。
许黟却不知道他脑海里还想了这么多,听到这个回答,确定他这癫病十有八九是带遗传性的。
那可就不好办了。
许黟沉着脸给他诊脉,诊出他心火亢盛,便问他:“入夜时,你可会心烦不寐,难以入睡?”
林左棠神色一惊,没想到许黟连这都能看出来,果然有几分手段。
“确实如此。”林左棠说,“不到寅时一刻,都难以入睡。”
哪怕早早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如何睡都深感不适,总觉得有东西堵在胸口处,喘不过气来。
甚至于,偶尔还会睁着眼,闻鸡鸣声,窗外已然天光微亮,却一夜不眠。

第134章
既睡不着, 自然是要想法子的,林左棠的家人不知情,他却没有无所作为, 身上带有安神的药囊,就足有好几个。
他把药囊拿出来,送到许黟面前。
“这些药囊都是我从医馆里买来的,有的有效, 有的却毫无效果。”虽没有效果, 但他却都留着。
林左棠今年二十有四,他身体有异, 发病不定, 家里人都不愿放他出府做事, 又因这病,无法参加科考。整日在家中侍弄花草,弹琴下棋, 偶尔跟着友人们去茶寮酒肆里品茶饮酒, 也算肆意潇洒。
可人都是怕死的,他素日里看着漫不经心,心里却一日比一日煎熬,常常半夜难入睡时,起身对窗望月,心烦意乱, 惊悸不安。
林左棠再三请问许黟,他这病真的能压制住吗?
不说根治, 只要能压制住, 不让其半月两月的发作一次,那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能。”许黟笃定点头。
不过, 他话音回转,加了个条件:“戒酒。”
“戒酒?”旁边的友人先不淡定了,“怎么治个病还要戒酒?我之前还听闻,有的药需要用温酒送服,怎么到左棠这里就要戒酒了?”
他们三人既是好友,也是酒友,经常结伴饮酒。
另外一个就比较淡定多了,听到这话,便皱着眉头问:“许大夫,这戒酒,总要有个由头吧。”
“小怡酌情,大饮伤身,酒多无益。”许黟兜了兜袖子拢在怀里,目光沉静看向林左棠,问他,“你饮酒后虽可以入睡,但过不了几日,就会无端发病,可是?”
林左棠怔怔然,确实如此。
许黟又问:“酒后发病,病情更重,会出现醒来时四肢依旧麻痹不得动弹,且头脑胀疼,神志昏沉,数日不见好转。可有?”
林左棠回过神来,艰涩回答:“有。”
许黟道:“既然知道,那为何不戒?”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便如此了,戒与不戒有何区别。”林左棠苦涩笑了声,哪想,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许黟。
他抬眼看向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大夫,这人瞧着为人柔和,性情温顺,哪想到说出来的话,会这么一针见血。
再看友人们还想继续说什么,林左棠摆摆手,让他们别说了。
许黟确定了病情,也得到对方要戒酒的答复,接下来便可以安排如何治疗了。
今日太晚了,他没有给林左棠开药,而是叫他明日辰时三刻再来。
没等好友说话,林左棠就拉着友人道别了许黟。
许黟没送他们出去,他坐在椅子上琢磨着明日该用什么方子比较合适。
接着,阿旭送完人回来,告诉许黟可以吃晚食了。
许黟颔首,说道:“阿旭,你去药房看下,可还有朱砂?”
“郎君,上回你做安神丸,都用完了。”阿旭对药房里都有什么药材记得很清楚,当即就回答了许黟的话。
他说着话,许黟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前头。
阿旭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同来到食堂这边。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偏厅,吃饭的地方。
阿锦和方六娘都在,她们候在旁边等着许黟过来,见着许黟了,阿锦就端来碗筷 ,给许黟盛上一碗夹杂绿豆的杂粮豆饭。
桌上,放着一盘蒲芹烩火腿肉,一盘芍药山药汤,一盘盐卤猪肠肉,两碟腌制的菘菜,一咸一酸辣。
四月到六月正是芍药花开的季节,今早时,阿锦在市井里见到有阿婆在卖芍药花。
见那芍药花开得鲜艳,闻着有花香,就买了一些回来。
回来时,正巧碰到许黟和阿旭,许黟见这芍药花开得不错,就随意提了一嘴芍药花可食。
阿旭听到芍药可以做成吃食,便缠着许黟问了有哪些做法。
许黟哪里知道这些,脑海里胡乱想了想,就想到了芍药和山药可搭配着食用。白芍药可养血柔肝,山药可治脾胃,两者结合煮成汤喝,倒也不错。
因此,阿旭就在今晚吃的饭菜里,多添了一道芍药山药汤。
阿锦看向早上还开得鲜艳的花朵,今晚就成了他们腹中的食物,轻叹了一声。
“哥哥,这花我本来想买来做簪花的。”阿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阿旭。
阿旭“啊”了声,挠挠头说道:“可这白芍药清丽,跟妹妹你实在不搭。”
阿锦闻言,龇牙咧嘴。
旁边的许黟听得开怀大笑,他跟着点头:“这白芍药确实不搭,不若明日让阿旭买几朵木香花给你。”
阿锦咬咬牙,思索了一番才开口:“木香花,那我要红色的。”
她说的红色,亦不是红色,乃偏向橙黄的颜色,不过少女的眼里,这橙黄色要比白色的木香花更加吸引人。
许黟点头:“姑娘家佩戴红色簪花,更显活泼可爱。”
阿锦得了许黟这话,亮晶晶的眼睛笑得眯成线,看着哥哥像木疙瘩一样,也不气恼了。
反正有郎君在,郎君总知晓她想要的是什么。
不像哥哥,哥哥还没开窍呢。
这顿饭吃到后面,大家风卷残留,连盘底的肉沫碎渣都吃得一干二净。
平头老百姓,哪怕如许黟这样手里头揣着银钱的,也没有浪费粮食的,就算吃不完,还有小黄。
不过小黄还轮不到吃剩饭的时候,它在家里地位颇高,胜过方六娘。方六娘都不敢得罪小黄,怕引得许黟不悦。
自然,许黟从来没在这方面有过任何施压。
众人吃肉,小黄也吃肉,吃的还是阿旭挑出来的好肉。
许黟本来还担心,小黄吃盐多对身体不好,后来一想,他们吃的饭菜都非重咸口,对于小黄来说影响不大。
糙着养也有糙养的好处,小黄什么都吃,如今反而不会因吃了顿油腻的就坏肚子。
到后头,许黟和阿旭两人先撤,去忙其他事。
只留阿锦和方六娘在收拾桌上的碗筷。
借着烛光,方六娘看过去,见阿锦穿着露着胳膊肘的清凉半袖衫,里面戴珠黄色的抹胸,下方是樱桃红半腰褶裙,腰间系着红腰带,兜着荷色腹围。
她来许宅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这少女越长越标志,出落得亭亭如燕,身姿轻快,脸上总带着灿烂笑容。
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姑娘。
算算岁数,不过十一岁的姑娘,但瞧着愣是比寻常人家长得更高一些,已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阿锦。”方六娘突然唤了一声。
阿锦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她,隐在光里的眸眼璀璨漂亮。
方六娘指了指她那屋,问她等会可有活要干。
阿锦摇了摇头:“我都忙完了,待会回屋去,再写两张大字就不做其他的活了。”
他们基本是忙白日里的事儿,晚上时,他们的时间都是自由的。
方六娘笑道:“待会阿锦可要去我屋里喝杯茶,我那里今日收到一块好料头,恰巧能用来做头巾。”
“好啊。”听到有好料头,阿锦欣然答应下来。
等他们把碗筷都洗好,相约着就去方六娘屋里头。
方六娘的屋头不大,在倒座房第三间屋子,而阿锦和阿旭住在南厢房左右房,可见他们与方六娘相比,跟许黟的关系亲疏有别。
“方妈妈,你这里怎么还有这么香的茶?”阿锦捧着茶盏,闻着里头香气扑鼻的茶香,有些意外,这茶比他们在茶馆里买的罐茶还要香。
方六娘笑着说:“这茶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炒制的,他在西山茶庄里当茶徒弟,学了点制茶的手艺。”
阿锦眼睛亮亮的:“方妈妈,你家哥儿好厉害。”
方六娘见她面色,一面笑盈盈地说要给她拿布料,一面从旁敲打:“好阿锦,你和你哥哥在郎君身边多久了,怎么不见你们回家过?”
“方妈妈不知道?”阿锦抬眼,似是随意地问。
方六娘拿料头的手微顿,回身看她:“我不知道啊,这是有什么其他隐情吗?”
阿锦道:“我和哥哥,都是郎君买来的,除了郎君的家,我们没有其他的家。”
方六娘:“……”倒是意外。
她虽然在许家待了一年多,可从未听他们说起这些话,加之,许黟不是多嘴的人。
至于阿锦和阿旭,他们识了字之后,渐渐地明日很多事情,对那个家已经生不出任何的期许,更加不想见到那些人,更加不会主动提及了。
阿锦不明白方妈妈为何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不过她想,这问题没啥好隐瞒的。
“我和哥哥都是郎君救下来的,哥哥被阿爹卖到牙行里,被郎君买了回来,要是没有郎君,我怕是早被卖到勾栏里当丫鬟了。”
她说得平静,方六娘听得手指头发抖。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真的遇到不做父母的,照样对孩子打骂不止,不见疼爱。
方六娘疼惜道:“好孩子,如今你们跟着郎君,算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
“嗯!”阿锦重重点头。
她摸着身上穿着的衣裳,这么好的衣裳,她以前可从没见过摸过。
说罢这件事,阿锦坐直起身,疑惑地问:“方妈妈,你不是要给我看料头吗?”
“哦哦,我一时激动给忘记了。”方六娘连忙回神来,把放在箱柜里一块浅紫带有花色的丝绢拿出来。
这丝绢只比巴掌大不了两寸,就花去了方六娘三钱银子,还是靠抢才买到的。
像这种上等好料,都是富贵人家才能使用,平民都是不能随意用来裁做衣裳的。
不过料头就不一样了,运气好的话能捡漏到,用来做头巾、绢花或是贴身帕子,都是能拿得出手送人的好东西。
方六娘为了心中盘算的念想,也是花费了心思。
她把这块丝绢递到阿锦面前,见阿锦眸光亮起来,不由地嘴角勾起,露出笑容。
“阿锦要是喜欢,这丝绢送你了。”方六娘看着她说。
阿锦听到这话,眼中的喜悦减少一半,抬眼认真看向眼前人:“方妈妈,你是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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