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这面条太好吃了,用花椒炸过的猪油又香又麻,筷子一拌,每根面条都裹上酱汁的油光,这面条还要比寻常的面条有嚼劲,味足量大,吃着特香。
“老夫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食。”
吃完,刘伯擦了擦嘴,感慨的说。
许黟吃过的美食就多了,但依旧被这种朴素的食物惊艳到,这面条的麦香味十足,是以前他吃再多次面条,都没有吃过的口感。
“陈娘子说,哥哥做的面条都可以去市井里摆摊啦。” 阿锦自豪地说道。
阿旭面色微微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没抬头。
许黟和刘伯都赞同地点头,这样的面条在市井里也是极其受欢迎的。
“阿旭要是当个厨子,想来也能有所成就。”许黟道。
阿旭一听,连忙摇头:“我不当厨子,我想跟着郎君学医。”
许黟哑然笑了笑。
他也就说说罢了,真的要阿旭去当厨子,许黟可舍不得。
食过后,刘伯没有在许家多待,时辰不早了,他还要去城门口接散客。
许黟把人送出门,便回到灶房里忙活药材去了。
另一边,离着许家只有三条巷子的庞家。
庞家是南街新来的住户,入住时很低调,没有引起任何的热闹,随从里只有一个老仆人和一个小厮,由两辆驴车装着箱裹。
庞博弈本是通州人士,致仕后他回了一趟通州老宅半载,接着就遣散了不少赁的下人,只留了几个卖身的家仆和家生子在老家伺候着。而他则带了家仆庞叔,跟另一个小厮四处游走。
这回他来盐亭县,纯粹是意外,因友人在这边任职县尉,也算是个安稳乐居之地,庞博弈这几年里奔赴各地,少有长留的地方,便决定在这里逗留一两年。
刚住下不久,庞叔就给他带了这么有趣的事。
庞博弈品着茶,看向坐在对面的友人,诧异地问:“你竟然也不知道这制消食丸的是哪个大夫?”
“不知。”潘文济摇头,说这种事,也许街道司比他更清楚。
“他们那边常和这些大夫打交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就差人去给你问问。”
庞博弈却笑道:“你要是一问,乐趣岂不是少半。”
潘文济:“……”
“这么多年你倒是没变化,想必致仕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小事,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回去吗?”
“非也非也,人生得意者多,少吾一人,有何不可?”庞博弈自觉他这一生,多数时间在读书,后考取功名利禄,从未像这几年如此畅快。
“你道我是苦中作乐,又怎知我是乐在其中?”
潘文济目光深然地看着他,见友人不是说的玩笑话,浅浅地自嘲笑了笑。
“你不愿回去,我也不劝。”他踌躇片刻,问出实际问题,“行路开销大,这些年里你一日无收,银钱可还够用。”
潘文济虽是小小的县尉,不过宋朝的官员月例高,像朝中大臣年薪可得上万贯,他是县尉,品级从八品,月例也有十贯钱。加上家中还有铺面等经营,在县城里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有余。
他知晓友人这两年里也到囊中羞涩的地步,拿出一张五十两的交子递过去。
说这是乔迁礼,让庞博弈务必收下。
庞博弈罢罢手地说道:“这乔迁礼太重,伯母下个月寿辰,我可没这么多银钱置办寿礼,你这是让我为难呀。”
潘文济:“……”很好,很好。
他咬咬牙,问他收不收。
“不收。”庞博弈道。
潘文济气笑了,激将法道:“你这会拒绝我,就不怕我以后生气不理你,没人给你解闷了?”
庞博弈闻言,微微皱着眉沉思,眉宇间似乎有所动摇。
这时,庞叔回来了。
庞博弈看过去,见庞叔步履轻快,便笑着对潘文济道:“也许你不来,我也有新的有趣事解闷。”
潘文济心里咯噔一下,再看庞叔,果然看出几丝不同。
很快,庞叔来到两人的面前,先朝着潘文济行礼,而后对庞博弈道:“大郎,那陈氏消食丸买到了。”
他今日出门,刚经过市井就得到消息,说城隍庙外的集市有人摆摊卖陈氏消食丸。本是持着怀疑的态度前往一探究竟,没想到是两个小孩儿在摆摊,庞叔觉得蹊跷,便也上前买了一包带回来。
“这就是那消食丸?”庞博弈挑了挑眉,接过打开。
里面的药丸圆润饱满,颗颗大小相同,闻着有股好闻的药香味。
“这是真的。”潘文济突然开口。
庞博弈看向他:“哦?”
潘文济道:“这陈氏消食丸县城中每家每户都会备着,腹胀不适服用一丸效果甚好,可惜以往济世堂都是掐着数卖,每日只提供八十丸,得提前排队才能买得到。”
以前限制数量就算了,这回说不限量了,价钱和药效全都不同。
已有几个大户人家前去府衙告状,但因这还达不到审堂的地步,就都被潘文济驳回了。
“庞叔,你在城隍庙的集市买到的,可有看到大夫是谁?”潘文济问他。
庞叔摇了摇头,说:“是两个小孩。”说着顿住,想到了什么,“好似还有个少年郎在旁边守着。”
“要是少年郎,那应该不是了。”庞博弈遗憾摇头,“论年纪,这少年郎兴许是那大夫的徒弟,庞叔你下回遇到了,且问问。”
潘文济想了想,说:“你不是说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几日总是肠胃不适,不如现在就服用一丸,看下药效如何。”
“文济说得在理。”庞博弈也是这个想法。
庞叔听到这话,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还跟庞博弈说,服药后不能饮茶,吃油荤炸物。
庞博弈服药丸的手一抖,问道:“那今日的炸鱼,我还能吃否?”
庞叔面冷心硬地回答:“大郎,油炸物不能吃。”
杏林馆。
孙世童阴测测地盯着面前打开的黄麻纸,撑在桌面的两手攥紧成拳。
时到今日,他早已经知道这消食丸出自谁的手。
这几日济世堂换药丸卖的事吵得沸沸扬扬,其中最是得意的人就是他了。
这济世堂和许黟闹掰,以后许黟就掀不起大风头,哪想到还没高兴几天,李济就跟他说,市集里有人卖消食丸。
他怕消息有误,亲自坐着车去看究竟,结果看到许家的两个小孩在那里摆摊,连许黟都在场。
这时候,孙世童心里那点侥幸心理破灭,面沉如墨地返回杏林馆。
他在诊堂里生着怒火,外面大厅里摆弄药材的李济却是心不在焉。连许黟这种弃文学医的人都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师,不仅能给人看病,还能制药丸。
而他当学徒这么久,每日给孙世童端茶倒水,日子过得连小厮都不如。却是什么都没能学到,还不如许黟身边那十岁的小孩。
他早该知道,孙世童并不是真心想要收他做学徒的,他还不如弃暗投明……
对,就是弃暗投明,他要告诉许黟,这孙世童一直在背后盯着他,让许黟小心一些。这样,许黟会不会收他当学徒了?
李济脑海里乱糟糟地想着,手里捏着的大黄,就放到另外一个药柜里。
这时,孙世童从诊堂里出来,想唤他去许家打听情况,结果见到他魂不守舍的,连药材都放错,气得指着他大骂。
李济委屈地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他这般,令孙世童更加来气,嘲讽地扬言道:“你这般不服管教,以后不用来了,收拾包裹滚回家去。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为何要煞费苦心教你医术。”
闻言,李济脸色一变,抖着嘴唇地哭喊:“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适才是失神才放错了药材。”
“哼,这都是借口,我想你心思早就不在我这儿了,还不如早早离开,免得我看见你心烦。”孙世童火气上来,再看李济那没出息的模样,早没了以前说教的耐心。
他想扯回被李济抓住的袖子,李济抓着不放,被他抬脚狠狠地地倒在地。他看着倒地后爬着跪下来的李济,满眼嫌弃地回到诊堂里,喊另一个学徒进来。
那学徒忐忑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济,想了想还是先进去诊堂。
等他出来了,发现李济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顿感不安,犹豫地来到李济旁边,小声地喊他:“李济,李济你怎么了?”
李济没回答他。
那学徒咽了咽口水,回头看孙世童没出来,才低声地说:“你要不先起来,在这儿跪着老师也看不见……”
他话没说完,先是看到李济那红得好似要滴血的眼睛,骤然吓一跳地后退。
“……李济?”
李济还是没理会他,反而是踉跄地站起身,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打颤,红得吓人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诊堂的方向。
突然,他动了,快步地跑去后院里,出来时手中多出一把砍药材的刀。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李济举着刀冲进诊堂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声嘶力竭的痛喊声……
“杀人了!”
混乱中,李济满身是血的跑出医馆。
谁能想到,老实巴交的学徒,有一天会愤起把教医术的老师给砍了。
很快就有人去报案。
杏林馆被封了起来,围观的百姓们看到里面的孙大夫被衙差用架子抬出来。
滴答滴答——
血迹淋了一地,没多久就有负责清理街道的街道司皂隶将地板上的血迹刷洗干净。
此时的许黟,正在另一家医馆里买制作消食丸的药材。
他出来时,发现街道的人突然变少了,只见到一队腰间持着官刀的衙差在四处寻找人。
旁边收拾摊子的阿叔好心提醒道:“后生你快快回家,这南街出命案了,那杀人的还逃跑了。”
许黟皱眉,想问下情况就看衙差朝着他们过来。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年纪约有十五六岁,穿着灰色短褐,身上带血的少年?”
摊主阿叔连忙摇头:“差爷,小的一直在这儿摆着摊,没看见这人。”
衙差看他一眼,将目光转移到许黟身上,问他:“你呢,可有看到?”
许黟缓缓道:“没看见。”
这些衙差看许黟这模样,也晓得问不出名堂,没有再说废话,只道让他们快些离开,要是见到可疑的人,立马去衙门报案。
回家的路上,周围两边的房屋紧闭,素日里这个时辰出来玩耍的小孩,都被家长关在屋里不让出来。
恐怕在逃犯没被抓住前,这些小孩都没法出来玩耍了。
许黟快到家时,突然就见到一抹灰色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房屋小道掠过。
他眉梢拧起,小道旁边就是许家的屋子。
第65章
院墙与院墙之间, 有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隔道,隔道里堆放着破旧的杂物,李济便是躲在杂物后方。
他蹲在角落里, 全身都在发抖,手里却紧紧地攥着那把砍过人,凝固着血迹的砍刀。
听到越发靠近的脚步声,李济如同惊慌的受惊鸟儿, 肩膀剧烈一抖。他瞪着凸起的眼睛, 眼底猩红,掠过癫狂的神绪, 同时间里, 李济在看清来的人是谁, 狰狞的表情怔住,滑稽而令人惊悚。
许黟皱眉:“是你。”
在看清这个人时,许黟的脑海里瞬间就想起这人是谁了。
李济嘴唇快速的翕动, 像是见到救命稻草, 声音急促中带着沙哑:“许黟。”
他这一声太难听了。
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愣了愣。
许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却是在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这李济杀了人,应该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至少不会是在南街。此时的南街, 已有几队衙差在搜查,应该过不了多久, 捕快也要来抓拿人了。
李济得不到许黟的回应, 身上的紧张却像是泄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微垮, 喃喃自语:“我把他砍了,砍了三刀,他一定会死的。”
许黟:“他是谁?”
李济眼珠动了动,盯着许黟说道:“是孙大夫,给你爹娘治病的孙大夫。”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想看许黟脸上会不会露出别的神情,孙世童把许黟的爹娘都医治死了,这对许黟来说,也是仇人的。
可是为什么,他在许黟脸上只看到了冷静。
一种事不关己的冷静。
“你不恨他吗?”蓦然的,李济呼吸粗重地问。
许黟眼底带上了怜悯:“我为什么要恨他?”
“你应该恨他的,他根本就不是个好大夫,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李济抓着头发,痛苦地哭诉着,“他在没人的时候总是骂我,我干什么活他都不满意,说我笨,愚蠢,说我什么都学不好。”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教我,我在医馆里当了三年的打杂,他只许我碰那些药材,那药有什么效果,为何要给病人开那个药方,都不许我听,我苦苦哀求他,让我继续留下来,他却当着别的学徒的面,要我走……”
李济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缩成一团,双臂抱住膝盖,他觉得自己身上好冷啊,为什么谁都不能理解他。
“许黟,你那么厉害,你是不会理解我的。”
他垂着头,再去看许黟的眼睛时,多出了些不同。
许黟的眉梢微微拧着,他从李济的话里,读出想要在他身上找认同感。
尤其是,李济在看向他的那刻,好像他只要说“孙大夫不是这种人”就会癫狂地暴起。
当然,许黟不认为孙世童就是个好人。
对于李济为何要杀他,他是理解的,人被压制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素日里看着再如何温厚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
但理解不等于赞同这种杀人的行为。
许黟深吸气:“你砍伤了他,为何要跑来找我?”
李济变得局促不安,他咬着手指头,斟酌很久才开口:“许黟,我要是没有砍伤他,你会收我当…当学徒吗?”
许黟噎住。
他神色极其复杂地看向了李济。
“为什么?”
李济红着眼道:“是他,他让我盯着你,不想你在南街开医馆。他知道消食丸是你炮制出来的,就越来越看我不顺眼了。”
“许黟,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
“你要信我!”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手里还抓着那把刀,就想往许黟身上扑过来。
许黟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恶意,却还是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只听得李济痛呼了一声,手里的砍刀应声落地,发出响亮的动静。
他淡淡开口:“李济,你还可以去衙门投案自首,也许一切还能来得及。”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李济眼泪鼻涕混在一处,疯疯癫癫地哭着。
许黟无奈地叹息,松开他后,拿出帕子递给他。
“擦下脸。”
李济哭得一愣,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怕我吗?”
许黟:“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会乱砍人吗?”
“我、我不会。”李济摇摇头,说他就没想过会有那个力气把孙世童给砍了。
许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面,只能是对李济的遭遇感到同情。他告诉李济,既然那时砍了人,那就面对自己,好好地回去自首,或者对他来说是更好的结局。
李济呆了呆,他像是听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
但他能听出来,许黟不想收他为徒。
他擦了擦眼泪鼻涕,身上的衣服都是凝固的发硬的血迹,李济擦不掉,就问许黟:“我走了,你会告发我吗”
许黟摇头。
许黟进了屋,就看到阿锦手里拿着刀,紧张地盯着门的方向。
看到是许黟进来,阿锦快速地把手里的刀放下,小跑地过来:“郎君!”
“郎君,我听到了。”她小脸紧绷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许黟很淡定。
“阿锦,没什么好怕的,他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再出现的。”许黟看着愁得眉头都皱起来的阿锦,勾唇笑了笑。
李济砍杀的人是孙大夫,这事很快就在南街里传开。
有人为孙世童感到不幸,徒弟杀死师父的事少有,但不是没有。孙大夫这样好心的人,遇到如此狼子野心的徒弟,倒霉透了。
但有人觉得这孙世童活该。
要不是他做得那么过分,李济怎么会愤起砍人?肯定是把人逼急到那份上了吧。
两拨人各持说辞,吵得不可开交,没吵出个结论,反而从城门口贴的告示里得到个消息——
李济逃出城了。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为此,潘文济作为处理各种刑事案件的县尉,忙得去好友家里喝茶的时间都没有。
就因对方手里有刀,谁都不敢上,眼睁睁地看着人跑了?
听到是这原因,才使得罪犯逃出县城,潘文济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他把这次去抓拿李济的衙差骂了一通,命他们立即下乡各处寻找,一定要将人找到。
许黟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把房里存着的药材拿出来到院子里复晒。他和张铁狗一左一右地站在木架旁边,张铁狗说这事连百里村的村民都知道了。
张铁狗:“我叔担心罪犯会跑来村里,让村民将入村的路口用木栅围起来,每日由两个壮汉轮流把守。”
许黟:“他不会去百里村的。”
“你怎么知道?”张铁狗疑惑,“我叔去县城回来说,这罪犯可是把教他医术的大夫给杀了。”
这么凶狠的人,要是抓不回来,肯定落草为寇。
许黟轻叹,他想李济落草为寇的概率有多大。
那天李济逃跑时,许黟还是心软了,他给李济指了一条路。
如果能活着,他们也许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
不过这个不好跟其他人说。
许黟换了个话头:“你想读千字文了吗?”
“啊?你咋知道的?”张铁狗诧异地看向许黟。
许黟道:“你突然来找我,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吗?”
张铁狗:“……”好像是没有别的了。
他挠挠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许黟想到他过来的原因,他还是很犹豫的。
让他学认字,太为难他了,张铁狗哭丧着脸问许黟:“只学半本行不行?让我学一千个字,太多了。”
许黟:“……”
千字文是时下开蒙读物书籍,读了千字文,才能勉强算得上“不是白丁”。
许黟幽幽道:“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这就如同我们之前的赌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铁狗很遗憾。
不能减半,问题又回到最开始上面,他到底要不要读千字文呢。
许黟让他慢慢地想,尤其是决定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这回,张铁狗在许家逗留了半日,他尝到阿旭做的鸡丝面条,意犹未尽。
表示说下次过来,会给阿旭带两只野山鸡。
阿旭小声说:“能带野兔吗?”
张铁狗想都不想地说:“好呀,我打到野兔就带过来。”
说完才问阿旭,为什么要野兔。
阿旭回他:“我想学新的菜式,郎君说美味的吃食不能一直吃,要学会膳食搭配,因为长期只吃一种食物,人体是会出问题的。”
张铁狗哑住,他也许真的该读千字文了。
不然,过不了多久,他连阿旭的话都听得一知半解。
“有时间闲聊,不如来帮忙。”许黟看着他们,“要制的消食丸还有很多,张兄你难得过来一趟,不如一起?”
张铁狗:“……”
他觉得许黟这话不对,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是好茶好水的接待他吗,怎么就让他干活了。
但一看许黟瞥过来的眼神,张铁狗就下意识地同意了。
等他又开始“咚咚咚”的凿药材时,张铁狗缓过神地咬咬牙,他一定是读书太少。
他都忘了。
他就没读过书!
一日两日……
关于孙大夫遇害的案子,逃犯李济依旧没有缉拿归案。
他仿佛人间蒸发不见了,县城周围的村落山林都翻找遍,就是没有找到李济这人。
如今天色渐渐寒冷,野外昼夜温差更大,清晨时,路边的杂草挂着的露水能凝结成霜珠,上山的人越来越少。
许黟也不上山了。
阿旭和阿锦穿上何娘子新做的棉袄,柔软的棉布做的袍子,摸着特别软乎舒服,他们穿上衣服后,高兴地牵着小黄在南街逛了好几圈。
认识他们的街坊,都夸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好看。
但也有回屋后,阴阳怪气许黟不懂得掌家,对买来的小子丫头这么好,别到时候被外人偷家。
偷家倒是没有出现,就是阿锦敢反驳许黟了。
阿锦看着许黟,抿着唇的说道:“郎君,我们有新衣服了,不用再做新的棉被。”
做棉被是大件,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她和哥哥如今盖的棉被,都是许家双亲留下的,许黟便觉得这被子用久发硬,并不暖和,才想着给他们都换一床。
结果这两个小的,拿了钱去成衣铺里买棉,买的棉只够做许黟那一床,剩余的钱都没花。
“郎君是不缺钱,可有钱也不是这般花的,要是郎君觉得不给我们做新被子,心里不好受,那阿锦有办法,不会委屈自个的。”
阿锦说得头头是道,指着那多出来的一筐木棉,对许黟说。
“这老的棉和新的棉加一起重新拍打,就能变成新棉用,我们只用这一筐就够了。”
许黟:“……”
许黟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由着他们了。
见许黟同意了,阿锦高高兴兴地搬着棉进屋,她手巧,针线活无师自通,将被子外面缝着的线用针挑起拆开,就可以续上新棉,再用棍子拍打均匀,重新缝上线就可以。
这样看来,阿旭阿锦确实不用再做新的被子。
许黟没再多管,出了屋。
他出来就看到有个中年男在院子外焦急地张望着,见到许黟出来,高兴地喊:“许大夫。”
许黟眉梢一抬,过去给他开门。
中年男语速很快地说道:“终于是找到许大夫这儿了,我家郎君归家知晓后,便速速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他作为府里管家,出门是有配小轿子的。
可惜这轿子比较小,只能容纳一人,他来请许黟出诊,这轿子自然是让许黟来坐。
许黟背着药箱坐上去,没多久,就喊着要下来。
他哭笑不得,这轿子太晃了,晃得他早食都要吐出来。
他不坐轿子,中年男就陪着他一起走路。
这时,许黟在与他聊话间,知晓他要去哪家出诊了。
县城里有四大员外,分别是鑫家,邢家,陶家还有谭家,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看着低调,实则为上流人士的家族。
中年男伺候的主家不是县城人,而是从府城过来上任的县学教谕。
县学教谕是学官名,主掌文庙祭祀,教育所属生员。他对生员,也就是读书人有生杀大权,要是行事不端,品德有缺的学员,他有权革除功名。
因而,哪怕只是个教谕,在县城里的地位可不低。那些富甲、权贵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就怕哪里做得不对,坏了族里小辈的前程。
中年男姓方,随他主家的姓氏,像这种读书世家的管家,几乎都是卖身的,一辈子都在主家伺候着,连儿子女儿,也会在主宅里找份差事做。
方管家说:“我家郎君喜静,来县城上任教谕后,一直住在县学后面的庄子里,许大夫真的不坐轿子?”
许黟道:“我脚力尚可,方管家你不用顾虑我,还是坐轿子吧。”
方管家摆摆手,说他还能坚持。
县学虽在县城,但远离热闹的街道市井,坐落在县城北郊。北郊山清水秀,县学里的每处院子都有不同景色,后山有竹林,进入后是石台阶,庄子就在半山腰处,确实蔽静。
到山脚下,方管家累得气喘吁吁,冷天里都累出一层热汗。许黟劝他坐轿子,这次他没再坚持陪同。
待轿夫把轿子抬到庄子门外,方管家落轿,上前去拍门。
出来开门的小厮见到他,恭敬地喊了一声“方叔”,接着说道,“适才郎君还在问方叔,方叔你就回来了,可请到大夫?”
他说罢,就看方管家侧身,邀请许黟进庄子。
小厮看到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怔了好久,醒悟过来时就见那人已经跟着方管家进去了。
“奇怪,方叔怎么找了一个这么年纪的大夫。”
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一人,方管家带着许黟来到庄子后面的回廊处,在这里遇到后院的秦婆子。
秦婆子是东厢房的管事婆子,素日里大哥儿的饮食起居都是她在管。可是大哥儿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随时都会夭折,她这个管事婆子干得兢兢战战,生怕哪天大哥儿夜里睡着就去了。
对于府里请大夫这事,她一直是关心的,总会多嘴问一问。
这会只有方管家带着人过来,她自然是要拦下来问两句。
秦婆子问:“这是你新请来的大夫?”
方管家:“这位是郎君喊我请来的许大夫。”回了问题,他问秦婆子,“郎君可在东厢房处?”
“是在东厢房……”秦婆子面色微妙地看着他身后的大夫,犹豫地小声嘀咕,“这人能看病?要是大哥儿有什么情况那不……”
方管家冷下脸:“秦婆子慎言。”
秦婆子讪讪一笑,没敢继续多嘴,只稍把面上的疑惑挪到心里,觉得这事得让娘子知晓,事关大哥儿的身体,可不能乱来。
她这边往娘子的院子过去,另一边的方管家,已经带着许黟进到东厢房的院门。
院子里有两个打扫的丫鬟,看到人都停下来行礼。
方管家摆手示意她们继续,直接带着许黟去到东厢房的主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