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旺的婶娘不住在城里,而是在城外的小村,许黟这样的才俊,没有人跟她提起,她怎么会知道?
尤其是,这婶娘眼光高得很,总是想着让她家姐儿高嫁,好攀个好亲。许黟家在南街,但是县城人,还有本事,外人眼里,他家还有女使小厮,听着就不一般。
不管陈二旺跟她说什么,有这样的条件在,定是入她眼了。
让陈娘子忧心忡忡的,是婶娘她没有眼力见,只看得见自个要的,却不懂得害臊,保不准就带着媒婆过来问亲了!
陈娘子冷声道:“不行,你得跟婶娘说,姐儿想要挑佳婿没错,但这主意不能打到黟哥儿身上,要不然,咱们就和离。”
“什么?”陈二旺闻言,惊得整个人怔住,缓了好几秒才回神,“你这妇人,竟然敢跟我和离?”
“对,这世道,难道就只能男的休妻,不能女的和离了吗?”陈娘子咬着下嘴唇,说出这话时,她隐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
她天天夜夜看着这个人,心里厌恶一日比一日更甚,要是如愿,她不怕被唾弃,也要跟他和离了,那又如何呢。
陈二旺怒骂道:“你就是一个无知的村妇,要不是嫁给我,你能来县城里住?过着娘子一般的好日子?怎么,如今是看我没了账房的活,就嫌弃我了?
我告诉你,没门!你……你……泼妇,不可理喻,竟敢说和离,实在无知,蠢不可及……”
陈二旺气得话语颠倒,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骂得不过瘾了,抬脚就把陈娘子旁边的凳子给踢翻。
“哐”的一声闷响。
昏暗的屋里,气氛变得焦灼,岌岌可危。
陈二旺看向不屈看着他的陈娘子,胸口生出一团怒火,抬起手就要去打她。
陈娘子哪里会站着被他白白的打,看他抬手,就转身把做饭的菜刀举向他。
“你敢!”
“陈二旺你要是敢打我,明日我就去衙门里报官,就说你欺我。你欺我,我不怕,左不过人活得那般累,还不如早早丢命。”
陈二旺看着她举刀,吓得身上气势一怂,没敢真的打她。
“你把刀放下!那刀不长眼睛,要是伤到人怎么办。”
“……”陈娘子无言看他,如此畏畏缩缩,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跟这样的人赌气,陈娘子觉得自个也是蠢的,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这样的德行。
她把举着的菜刀放下,冷声说:“明日你去见婶娘,告诉她不许去打扰黟哥儿,要不然,我还会跟你拼命。”
陈二旺冷汗冒出来,连忙说:“好好好,我听你的,你快把刀放下。”
隔壁的许家,许黟他们听到一阵动静,阿锦皱着眉,问这是怎么了。
阿旭摇摇头,嚼着嘴里的鸡肉,一边说:“好似陈娘子和陈叔又吵架了吧。”
阿锦眨眨眼:“陈娘子为什么总是和陈叔吵架?是陈叔做了对不起陈娘子的事吗?”
许黟:“……”
“咳咳咳。”
他立马佯装咳嗽,提醒他们说:“这是陈娘子的家事,你们要是见到陈娘子了,她没说你们可不许问。”
阿旭说:“郎君,我晓得的,”
阿锦也说:“非礼勿言,我不会乱说的。”
听着他们的回答,许黟赞同地点头,让他们好好吃饭。
他耳力好,隔壁的争吵声没有刻意压着声,许黟还是听到了一些。
虽不全部真切,但好似……陈娘子想与陈二旺和离?
时下对女性苛刻,女性在婚姻里面一直是属于下位,男子纳妾、收养娘和陪房都是合理的,作为正妻不可嫉不可妒,要不然就会被骂是妒妇。想要和离也难,只要男的不同意,那么和离就几乎没什么机会了,不过却能抓着一处错处休妻。
许黟沉默,而后叹了一口气。
被休妻,或者是和离的妇人,日子往往过得不好。当然,这其中也有把日子过得更好的,只是太难而已。
第二天天刚亮,许黟就要出门。隔壁的陈家,陈二旺也出门了,见着许黟,他面色讪讪,没敢多说话地干笑着离开石井巷。
许黟想着他的神情,疑惑对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看到陈娘子也出来了。
陈娘子昨夜失眠睡得不好,这会见到许黟,有些恍惚地顿住身形。
“陈娘子?”许黟唤她。
陈娘子这才回过神,带着歉意地行了个礼,轻声说:“黟哥儿,昨晚应是有听到争吵声吧。”
许黟无辜眨眨眼:“……”
陈娘子继续说:“这事本来是家丑,说不得给他人听,可涉及到你,我想还是让你知晓一下才好。”
这陈二旺就是个又孬又怂的,难免说不过婶娘这嘴巴利索的。
要是没把婶娘劝住,后面难免还会起心思,不如就告诉许黟,让他心里有个底。
许黟道:“陈娘子但说无妨。”
陈娘子面露难为情,却还是低声地把陈二旺与婶娘的事,说给他听。
许黟:“?”
他好像瞬间理解,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陈娘子为何还想跟陈二旺和离。
这陈二旺还能再蠢一些吗?
于是这天,许黟还没有去屠夫那里买猪油回来,先在家门口听了一肚子的八卦。
还是和他有关的八卦,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在南街很受欢迎。
家里有姐儿的,都想着能不能找到许黟这样的女婿。要不是知道许黟还在孝期,指不定这会许家的院门,就要被各种媒婆踩烂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多谢陈娘子提醒。”
陈娘子摆摆手,有些感慨的说:“你与我差着辈分,我本以为跟你这样读过书的少年郎是没有话头可聊的,谁知你时而反过来劝慰我等,晓得我们这些妇人的苦楚。”
许黟含蓄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办法,学中医也是要学心学的。
像有些情绪病,有时候就得医生去开解,他这是犯了职业病。
许黟说:“陈娘子还得宽心,郁气久而脉堵,容易气血不通而积淤成疾。”
与陈娘子道别后,许黟前往段屠户的肉摊店。
他到的时候,段屠户的店前已经围着好些人, 走近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得到猪价涨价的消息,要多买猪板油的。
段屠户对许黟这个年轻后生很有印象,当时他拖着野山猪进他家店时, 对他的冲击挺大。
看到他来买猪油, 还给许黟留了一块好位置。
“这块熬出来的猪油香,价钱却是一样的。”段屠户跟许黟说。
许黟看不出位置好坏, 但能看得懂这块猪油板板正正, 油脂层肥厚, 没有什么筋膜,是上好的肥肉。
他付了钱,笑着说:“多谢段大叔。”
“嘿嘿, 用不着谢。”段屠户说着, 问他,“你现在还上山不?”
许黟点头,说他这几天也是上山的。
段屠户说:“这山里可有什么好的,有个大员外家里摆席,想要加两道野味,他家管家的问到我这里来, 什么野山鸡、野兔、獐子都可。前阵子总是来我这卖野货的不来了,我寻思着你也会打猎物来着。”
许黟:“……”
打猎物是随手, 他上山是去挖药材的。
许黟跟他说道:“我这边很少会猎到东西, 不过我识得一位猎户,兴许他手里有好货。”
段屠户眼珠一转, 当即就说:“小郎能否去问问这猎户,有多少我这边都收的。”
这大户人家做席面,时有爱吃新奇玩意的,像一些野物,只有这些人家才会做得好吃。有大户人家的灶娘专门学的这制艺的功夫,做出来的野味,市井里可是吃不到的。
段屠户的人脉不错,在县城里又做了这么久的买卖,好些大户人家都会通过他去联系猎户。他也不是白干活的,时常收到牙祭,少的有十几个钱,多的二十几个钱。遇到大方的人家,还能有另外的赏钱。
他如此积极,也是因这原因。
今日儿,许黟不是他问道的第一个人了。
许黟将这事记在心里,先提着猪板油回家。
到家后,他将猪板油交给阿旭处理。阿旭拿到猪板油,先用井水洗了一遍,才把这块几斤重的猪板油用菜刀切成麻将大小。
阿旭这边在熬猪油,另一边阿锦在房里练字。
她与哥哥还住在一间房里,用一张帘子,再加一块竹子做的屏风隔开。隔成两间的屋子不大,只能放张小床,许黟去木匠铺给他们打了张用作书写的桌子,放在房间的公共区域。
而现在,房里角落放置着装衣服的箱柜外,还堆放着两筐木炭。
他们屋里有木炭,许黟房里也有,还塞得更多,有六筐。
不仅如此,灶房、堂屋里都有,虽然杂乱了一些,可是看着充满安全感。
许黟在他们的门外站着,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关,阿锦搁下笔跑出来见许黟。
“郎君,可有什么事吩咐我?”
许黟看着她,说道:“今日的作业拿来我看下,将你哥哥的一同拿来。”
“嗯嗯。”阿锦点点头,跑回去把桌案上的纸张叠放好都捧来给许黟。
如今他们的每日作业,已从两张大字,变成了五张大字、五张小字和一篇背诵的诗篇。
久而久之,许黟发现,阿锦读书的天赋比阿旭好。
尤其是对注解方面,更是不输于正经夫子教出来的学子。
许黟拿着他们的作业回屋,认真地一张张翻阅,见到不满意的,会拿着笔勾出来,让他们第二天重新多写一遍交给他检查。
要是此时邢岳森在,会发现许黟比私塾里的夫子更加严苛。
但这会的许黟是不知的,他检查完阿旭的作业,再去看阿锦的。
阿锦的字迹清秀,小巧,就像她小小的身板一样,但又透露着一股韧劲,许黟看完,勾唇笑了笑,把阿锦单独叫了过来。
“千字文会背到哪里?”他问。
阿锦站着回答:“回郎君的话,我读到‘游鹍独运,凌摩绛霄’这句了。”
许黟满意点头,让她把前文都背诵一遍。
阿锦没有疑惑,许黟经常会叫他们背诵《千字文》的段落。
她一边想,一边缓缓地朗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读着时,阿锦偶有想不起来的,便停顿下来思考,许黟没有出声催促,只把这些她记不深切的给记下来。
等她将前面学的都背诵完了。许黟取出一张纸,书写出那些不好记的句子,交给阿锦:“记不住的句子多写几遍,不要舍不得用纸,有不理解的都可以来问我。”
“郎君,我理解的,就是总记不住。”阿锦抿直嘴角。
许黟看着一顿,说:“我本来只想着让你们识字,如今我是觉得,光只认字不够。阿锦可信得过我?”
阿锦听到他这话,有些怔愣,不太明白地说:“郎君,我听不懂。”
许黟没绕弯子,直接说:“我想给你请个女夫子。”
阿锦当即呆愣住。
“郎君,我……我是不是太笨了,所以郎君才不想继续教我识字了?”
“不是。”
许黟笑了笑,让她别慌,“是你很有天赋,我怕我当不了好夫子,耽误了你的前途。”
起初,许黟是因为看不得这样的好孩子被卖给牙人,卖到勾栏里,觉得他能帮一手就帮一手。
这两个孩子都能干些活,在家里不算吃白食,瞧着讨喜,也是个懂得感恩的。
接触下来,许黟依然无法忽视自己来自与现代,哪怕再如何融入到宋朝里,有些东西,依旧是冲刷不走的。
他没法将阿旭阿锦当成真正的小厮女使对待,更像是培养未来的接班人?
好吧,接班人夸张了,不如说是学徒更贴切。
“你想不想学医?”许黟认真地问她。
阿锦没有犹豫地点头:“我想!我想跟郎君一样,也能给别人看病,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郎君身边了?”
她是认了好些字后,突然想到的。
不管是陈娘子,还是何娘子,都说过像她这样的姑娘,以后是要嫁给别人当娘子的。
当娘子就没法在郎君身边伺候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一想到她再过几年,就要离开哥哥,离开郎君,阿锦本能地抗拒未来她要成为别人娘子这事。
“郎君,你会像何娘子说的那样,等我长大了,就把我许给别人家吗?”阿锦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害怕地问。
许黟微讶,惊讶于阿锦这么小,就懂得这些了,果然古代的孩子早熟不是说说的呀。
他摇头说:“不会,在我这里姻缘自由,阿锦你以后不想嫁人,我也不会勉强你。”
而且十几岁,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呀,他就从没想过这事。更何况阿锦如此还没到九岁。
怎么说也要到十八岁以后,这个时候人体的器官发育已经趋于成熟,在这个年纪及以上再去接触房事,才不容易伤到根本。
许黟想着想着,就往专业方向去了。
他连忙刹住,对阿锦说:“别担心以后的事,你要是想学医,以后我教阿旭识药认药理时,你就在旁边跟着一起听,不懂都可问我。”
阿锦知晓许黟不是嫌弃她笨后,安心地重重点着头,说她会好好学的。
而后,她小声地提议:“郎君,你不要请夫子好不好?”
许黟问:“不想要夫子?”
阿锦“嗯”了一声:“郎君这般厉害,为什么还要再去请夫子,很花钱的。”
许黟:“……”好吧,这是再替他省钱。
“可是请了夫子,我也能轻松些,不用日日监督你们识字写作业。”
这下子,轮到阿锦不知道要说啥了。
许黟看着她呆萌萌的表情,没忍住地哈哈笑起来,但也没再逗她,让她先回去忙。
至于请夫子这事,他还要再考量考量。
晚些时候,刘伯拉完散客,将牛车悠悠地停在许家门外。
他是来询问许黟,可是要用车的。
许黟看到刘伯驾着车来了,他正好要去百里村找张铁狗,往刘伯手里塞了一块米糕:“辛苦刘伯跑一趟。”
刘伯捏着带着米香的糕子,咽了咽口水:“许大夫你还是这么客气。”
许黟说这是早食买的,买得有些多没吃完,不是特意去买的。
刘伯听到这个回答没觉得冒犯,甚至心安了些,一面吃着米糕,一面拉着许黟去到百里村。
待他们来到张铁狗家门外,木门是锁上的,想来张铁狗去山里打猎还没回来。
刘伯问:“许大夫,我们要在这儿等着?”
“嗯。”许黟应声,难得来一趟,他这回带了砍刀,可以上山。
刘伯听到他要去山里,就说在张铁狗门外等着,不跟着去了。
他这把老骨头,可不敢跟着。
许黟去到林子里没多久,就看到一条盘踞在树杈上的蛇,是一条在伺机而动,想要捕猎食物的翠青蛇。
许黟没有打扰它,绕过它朝前方过去。
这时候有不少蛇出洞,寻觅食物,吃饱了好过冬。许黟这会身边没有阿旭阿锦,他不会特意去抓毒蛇。
虽蛇的蛇胆可入药,但同时炮制不好是有毒性的,许黟以前接触的药物里,很少接触到新鲜的蛇胆,对于蛇胆的炮制接触面不多。
而且蛇蜕同样有祛风、定惊、解毒、退翳的作用。哪怕中医中用药有君臣佐使,药的药性各不相同的说法,同样药性的药物,不一定能代替,但依旧是能起到效果的,只是药效会减弱。[注1]
不仅蛇蜕,龙胆草也可以做蛇胆的代替药。
这个季节大部分的龙胆草已反青,找到的概率极低,不如多找找蛇蜕。
蛇蜕在春末夏初到冬初都能捡到,上回进山,他们的目标放在练箭上面,这回许黟专门来寻,自是很快就找到挂在树梢、草丛等新鲜蜕下来的蛇蜕。
他拿着一个布袋将这些蛇蜕装进去,等装满就回去。
不多时,许黟返回到山脚下,刘伯看到他上山是去捡蛇蜕的,眼里都是不可思议。
“这东西能治病?”他啧啧好奇。
他们村的山里就有不少蛇蜕,小孩子都是拿来玩的,把这蛇蜕当成玩耍的玩具,一条条地绑成长绳,抓着一头跑在乡野的路上,风一吹就可以飘起来,像风筝一样。
许黟:“……”
《神农本草经》里,就有记载过蛇蜕的药性,药用等,后来华佗的弟子吴普撰写的《吴普本草》里,对蛇蜕的药用和功效等,也进行了新的补充。到宋微宗时期,亦有《圣济总录》,里面记载着蛇蜕的诸多用法用量,和药用方子。[注2]
光是宋朝之前,就有不少古医书记载着蛇蜕的药用价值,可是在底层百姓里,对这些药物的认知范围,还是太窄了。
刘伯算是乡野百姓里认知不错的了,他依然也不知蛇蜕有药用价值。
听到许黟的解释后,他期待地问:“这蛇皮可以入药,那是不是医馆也收?能卖钱吗?”
许黟说医馆是收的,不过捡蛇蜕有风险,不要进山去捡,容易碰到蛇。
刘伯摆摆手,说他晓得的,“我们村里河沟沟就有不少蛇窝,经常有不少蛇皮,我见过好些孩子捡了玩也没事。”
许黟看他意动,问道:“刘伯想去捡?”
“我就罢了,我这年纪大了捡不过。”刘伯摇摇头,说道,“我想让我孙儿去捡,他平日在家只种种菜,有时间跟着去捡一些。”
许黟微微挑眉:“捡蛇蜕时,还是带上辟蛇药妥当些。”
刘伯听到要买辟蛇药戴在身上,才能去捡蛇皮,犹豫几秒,还是舍不得这个商机。
“许大夫你卖辟蛇药吗?”他问道。
许黟:“有,刘伯可要?”
“要一个吧,我看能不能捡一些去卖,这日子越来越冷,都没有其他营生可以做。”刘伯叹气。
这底层百姓能谋生的手段太少,除了要种的田,要种的菜,要织布等,剩下的时间去做些挣钱的活不多。要是有些手艺还好,好歹能把日子过得滋润起来,但要是家里没点钱没点手艺,那就难咯。
过冬过冬,动物要过冬,人也要过冬。
每年冬季过后,又有多少老人小孩能活下来?
刘伯家已然是算家境不错的,他家里有一头能拉车的牛,带来不少收入。可照旧是过得紧巴巴,这些日子把牛车赁给许黟后,才好过不少。
他们没聊太久,张铁狗提着猎物回来了。
看到许黟和刘伯,他先是意外,而后很是高兴地大步朝着他们过去。
“许兄弟,你们咋来寻我了?”他嘿地笑着问。
许黟问他:“可认得县城里的段屠户?”
“段屠户?认得呀,我有时猎到活物,就会带去卖给他。”张铁狗说。
许黟和他说,段屠户最近要收一批野味,野兔山鸡獐子都可以,问他可感兴趣。
张铁狗听得乐了,说道:“这有什么难得倒我的,再说了,野兔好抓,这时候的野兔肥得很,你回去跟段屠户说,我这两日就去城里一趟,保准带几只活的送过去。”
他见许黟难得过来,吆喝着要留他下来吃肉。
结果看到许黟在等他的时间里上山捡了一袋子蛇皮,直呼好家伙。
“你要这玩意早说呀,我天天在山里走,这东西见太多了,根本没人要。”
许黟:“……”
怎么他在依禄山、金鹅山就很少见到蛇蜕?
张铁狗挠挠头:“难道是你运气不好?”
许黟眼睛余光瞥他,张铁狗当即嘿嘿一笑,说道,“要不就是你身上总带着辟蛇药,那些蛇躲着你,哪里会在你面前现身。”
要是真这样,那许黟走过的山路,多多少少都沾着药粉,时间一久,这些蛇就搬窝离开,好似也有道理。
张铁狗歪打正着,真的说到点上,依禄山和金鹅山的蛇有苦说不出,此地不宜久留,那不就得赶紧换个安全的地方搭窝。
两日后,清晨。张铁狗绑着几只野兔进县城。
他先去段屠户的店里,把带来的野兔卖给他,揣着得到的几百个钱,带着钱去盐铺,买了两袋粗盐,又去杂货铺里买日用的物品。买齐东西,他便去到许家。
许黟刚教完阿旭和阿锦今日份的课程,正想着喝杯热茶,就听阿旭进屋,说张铁狗来了。
“许兄弟你在喝茶呀?”张铁狗大步地走进来,随意地坐到许黟对面的椅子,大开着双腿,后背一靠,舒服地说,“你这椅子不错,摸着好光滑。”
说完,他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轻飘飘的布袋给许黟。
这布袋拿出来皱巴巴,接着就鼓起来。
许黟挑眉,不动声色地打开看向里面,发现是一袋子蛇蜕。
他哭笑不得地说:“去山里捡的?”
“对呀,你不是要这玩意吗?”他哼哼声,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到心里,知道这玩意对许黟有用,这两日去山里,他就留意了一下,没想到能捡这么多。
“多谢张兄。”许黟给他倒了杯热茶,再把这布袋子交给阿旭。
“你把蛇蜕拿去浸酒。”
阿旭拿着蛇蜕出去,张铁狗看着他离开,好奇地问许黟:“你要这东西干嘛?”
许黟:“蛇蜕炮制后能入药,可治不少病症,以眉锦蛇、锦蛇或乌梢蛇等蛇的蛇蜕最佳,不过其他蛇蜕也同样有用。”
“那我捡的时候,可不认得是啥蛇。”张铁狗说,“我看都差不多,区别不大呀。”
许黟闻言一笑。
确实,要张铁狗一一去分辨,有些为难他。
捡回来的蛇蜕对不同的病症,用法也不同。生用具有祛风、定惊的功效,炮制成酒蛇蜕,则是用于小儿惊风、皮肤瘙痒等病症。
他让阿旭拿着蛇蜕去浸酒,就是用来制酒蛇蜕的。
于是,许黟带着张铁狗去找阿旭。
这会的阿旭已经拿着蛇蜕和阿锦一起忙碌着,他们坐在簸箕前,张铁狗带来的蛇蜕铺在簸箕里,在挑蛇蜕上面的杂物、脏东西。
挑干净的蛇蜕放在旁边,阿旭搬着一个陶罐出来,把黄酒倒进去,再将捡好的蛇蜕放到里面,拿筷子压一压。
接着,还要用干净的石头压在上面。
张铁狗看得咂舌,问许黟:“这是你教他们的?”
“嗯。”许黟说,“炮制蛇蜕不难,上回我做了一遍,他们就记住了。”
张铁狗:“……”为何他觉得麻烦得很。
但这还不算完,这蛇蜕吸收完黄酒,要用文火炒干,待蛇蜕的颜色发黄,再晾凉就可以使用。
听到还有这个步骤,张铁狗表示,打猎更适合他,学医制药还是算了吧,光看着就觉得难。
他还挺佩服这两个小家伙的,竟能坐得住做这些细致活。
他在许家逗留片刻,就看到许家和他家的差别有多大。
阿旭和阿锦两人虽人小却办事能力强,做起活来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
许黟说要拿什么,他们一听就知道东西在哪里,看得张铁狗都不想回家。
他也是赶巧了,许黟在和济世堂的交易合同作废后,这些日子都在准备过秋过冬的物资,今日才得空,来着手准备制作消食丸。
做消食丸不难,只是药材需要蒸煮、捣碎等,步骤一多,看起来就忙碌繁琐。
许黟见他看得入迷,就把他拉来打下手。
张铁狗力气大,许黟便把捣药的任务交给他,这活费胳膊,以前都是许黟在做,这次丢给张铁狗,他就能先准备其他的。
“咚咚咚——”
张铁狗初开始还觉得这活不费力气,到后面,他连着捣了几十回,终于忍不住开口。
“许兄弟,怎么那么多?”
许黟说道:“不多,也就制个上千丸。”
张铁狗:“……”
上千丸是多少?
他只知道一百个钱,跟一千个钱。
许黟没让他白忙活,拉壮丁干活也是要吃饱肚子的,午时的时候,他喊闲汉去酒楼买几盘肉食回来,还要一斗上好的黄酒。
忙半天,终于能歇下来吃口热乎的。
张铁狗直叹不容易:“这当大夫怎么比我去山里打猎还要累人?我以为大夫就是坐在医馆里,只需要给人把脉看病,抓药都是学童去做,闲得很。”
许黟笑笑:“医馆里的大夫是会闲一些,但也要制药的。”
普通的药材由学徒炮制,重要的药材,或者是带有毒性的药材就不合适交给学徒了。
这得有经验的大夫亲自把关,要不然药就不是治生,而是治死了。
“素日你只知道一面,今日这番体验,又晓得一面,不是很有乐趣吗?”许黟微笑着看着他。
而后给他斟了一碗酒。
上千丸的消食丸自然没法一日就做出来。
许黟不过是拿话唬他,他们这天只做了五百丸,剩下的明后日还要接着继续。
但是吧。
偶尔也会有意外发生。
第二天,许黟和阿旭阿锦在灶房里忙活时,听到隔壁的陈家,陈娘子和陈二旺再度起了争执。
第63章
一年四季, 南街石井巷居住的街坊邻居中,吵吵闹闹的八卦常有,像陈娘子与陈家当家的不合, 总会吵嘴几句,在街坊里已是人尽皆知。
可像今日动了手,砸家中物什的却是少有。
陶罐、瓦罐、食碗……阵阵破碎声,夹杂着吵闹声传进耳朵。不多时, 在家中忙的街坊们都出来瞧热闹。
其中何娘子也不例外。
“黟哥儿, 过来说话。”何娘子隔着两家的院墙,脸色略微紧张地问许黟, “你离得近, 可有听到什么不对付的话?陈家的好端端怎么就吵得这么凶。”
她担忧陈娘子, 却不好先上门。
许黟沉着声说不清楚,“我和阿旭他们在灶房里忙,也是刚听到的声。”
“得有人过去看看。”何娘子等不住, 说着就出了门, 她脚步匆匆,还没敲陈家的门,就先看到一个老妇人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