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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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妇人扎着低矮的圆髻,上方戴鎏银祥云簪,身穿加厚的沉香色短袄,下装同色褶皱裙。她深眼鹰钩鼻, 双目缀着两处精光,紧紧地盯着大开的屋门, 嗓音洪亮地指着手骂。
“你这无礼的泼妇, 我好歹是二旺的婶娘,原以为你素日里装得贤惠的模样, 就着了你的道,想不到你是个不尊长辈,双眼被猪油蒙了心的小人。
你既已嫁了我陈家,那就是我陈家妇,不为我陈家着想,怎还胳膊往外拐,见不得珍姐儿能嫁个好的婆家?”
她骂着骂着,陈娘子就撸着袖子跑出来。
“婶娘这话说得好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怎么就能成了。”
陈娘子说完,眼睛余光瞧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黟,心里顿时觉得对不住。
这事本来是陈二旺做得不是,他去说了,还说不过婶娘。还被婶娘追着骂过来,拿她来开刷,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们俩都吵到屋外了,陈二旺再嫌弃怎么丢人,也没法继续在屋里躲着,只能灰溜溜地出来,拉着生气撒泼的婶娘,好声好气地说道:“好婶娘,咱们先回去说罢。”
“我不回去。我就要让这街坊们看看,这贱妇是什么坏心思。”婶娘气不过,还在继续骂嘴,“二旺你别怕她,今天婶娘给你撑腰,她要是不听话,咱们就休了她!”
陈娘子闻言气笑了:“好呀,那就休弃了我,我早就不想当你们陈家妇了。”
陈二旺红了红脸,怒气道:“你给我闭嘴!”
“忤逆长辈,你难道真不怕我休了你?”
这下子,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晓得陈家在吵什么了。
“陈娘子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的,从不跟人吵嘴,也就只跟陈二旺不合,这次闹到要休妻,难保不是这个婶娘太欺辱人。”
“我看陈娘子认个错,这事也就过了,真休妻那还了得。”
“确实,被休的话,陈娘子以后可怎么办。”
看热闹的街坊里,亦是小声议论着,大都是觉得陈娘子性子刚烈了,不如低头认错,这事也就了了。要是真冠上“不尊长辈”的名头被休妻,陈娘子以后还怎么二嫁?
陈婶娘和陈二旺不要脸,陈娘子为何要为他们求全好名声。
她冷笑说道:“休,和离不成那就休,与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陈二旺呼吸急促:“你……你,你这泼妇!”
陈娘子目光扫向周围,看到许黟和何娘子担忧的目光,她戚戚一笑,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看向街坊们。
“陈二旺,今日当着街坊们的面,咱们把话讲明白,到底要不要休妻?”
她说罢,见那婶娘想说什么,语速极快地打断她,冷冷地说,“婶娘你早就看不得我好,自我和陈二旺搬来县城住,你也是盼着能来,可四叔没能让你如愿,你就想着把珍姐儿嫁来县城里。”
“进城哪有那么容易,要是好儿郎这么好找,这世上还有得不到的好姻亲?左不过是心里的念想,我这个做小辈说不得什么,可你不能把算计打到我头上,让我去做这个丢脸的人。”
这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婶娘觉得自个的脸被丟尽了,气得双肩都在抖。
她怂恿着陈二旺道:“她都这样欺辱到你和我头上了,丝毫没有将咱们陈家放心上,你还不休妻吗?”
陈二旺整个人有些懵……
为何……
为何不过几息时间,事态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二旺本意是不想休妻的,说出休妻的话,只为了吓陈娘子,让她知道利害,被休妻可不是好下场。可这会却被陈娘子和婶娘架在火架上来回地煎,焦急得脸红耳赤。
他再一看周围瞧热闹的街坊,只觉得他往后哪还有脸面在南街住着了。
陈二旺捂住脸,霎那间,他人苍老了数岁。
不多时,陈家的吵闹息了下来,在众人以为陈二旺不会休妻时,陈家的当家人,还有家族叔公等一行人,匆匆坐着牛车来到南街。
这回,陈家没有传出争执声。
屋外乌云压顶,苍穹入目皆是灰蒙蒙一片,好似要下雨的前兆。
阿锦探出来的头缩了回去,告诉许黟:“郎君,咱们要先把药材收起来吗?”
许黟望了望天空,叹了一口气:“收吧。”
阿旭和阿锦得了他的回答,手脚麻利地将晒在外头的药材收回到灶房里。
待收好药材,外面刮起冷风,吹得木窗“咯吱咯吱”地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
许黟眼睛余光似是不在意地掠过陈家墙垣,那边动静少了很多,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陈娘子今日破釜沉舟,想要善终不易,就是不知陈家过来的长辈会是何种态度,但不管如何,许黟还是希望陈娘子有个好结果。
“郎君,你在担忧陈娘子吗?”阿锦抓了抓他的袖子,小声地问许黟。
许黟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垂眸看她。
阿锦咬咬唇,说道:“是我有些担心,那老婶婶看着吓人得很,端着一副想要赶走陈娘子的架势。那不是陈娘子的家吗,她为何能指使着陈大叔赶走陈娘子?”
许黟说道:“这世道里,宗族关系紧密,有时候当事人是做不得主的。陈娘子想和离,要是陈二旺愿意,只需去官府申请和离文书即可。可今日闹的这出,对陈娘子很不利,陈二旺可以以‘不贤慧’为由指责陈娘子有过错,因而休妻。”
律法里,妻子要是有过错被休离,妻子就要离异回娘家,还要赔付一笔费用给男方。[注1]
要是陈二旺真的以此理由休掉陈娘子,陈娘子就要回娘家里,甚至要倒贴钱。
阿锦听许黟这么说,眼里担忧的神色更重了。
她来到这里后,除了许黟,就数何娘子和陈娘子待他们兄妹最好。陈娘子要是被赶走了,那她以后还能见到她吗?
阿锦有些愁,想着见不到陈娘子,以后就喝不到陈娘子做的饮子了。
许黟拍了拍她的脑袋,将思绪收回来。想太多无用,他进入到灶房里,继续搓消食丸。
很快,阿锦跑进来说:“郎君,下雨啦。”
许黟道:“你留意下陈家,要是见到陈娘子出来,就请她进屋说话。”
话才说完,另一边的何娘子就举着油纸伞过来了。
进屋后,何娘子叹着气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心里不安,黟哥儿你说这事怎么闹的呀,陈娘子怎么就想要和离了。”
许黟知晓一些内情,却没说什么。
这事按理说,是与何娘子无关,但凡是别人家,她也就是看热闹的份,再私底下谈起这事,也就感慨良多,哪有这种愁。
可何娘子想起前几日,陈娘子与她说,要是她能离开南街,去往府城该多好。
当时她只觉得是陈娘子偶然的想法,这会细细回想,这陈娘子是早就想过这事。
许黟道:“何娘子放心,我看陈娘子心里有数。”
何娘子叹息地说:“我只道她犟得很,没想到这么犟。我倒想替她解忧一二,但我是个没本事的,只能干着急。”
妇人里,想有个说贴心话的友人不多,这若大的县城中,只有她和陈娘子关系好,如今陈娘子出这事,却不能帮她什么忙。
许黟宽慰她:“陈娘子有手艺有想法,如今在大市大庙里摆摊卖吃食的火热,别说这,单是春夏两季,陈娘子就可以卖冷饮子,若不想抛头露面,还能去大户人家里当灶娘,总是有不同的活法。”
何娘子听后恍然大悟,是她想左了,光想着和离的不好,却没想到和离也是有好处。
第二天,天边乌云散开,南街住着的百姓一如既往的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只石井巷有些不同,昨日瞧热闹的人在私底下议论,陈家闹剧的结果如何。
大家没有好奇太久,很快他们就知道,陈娘子和陈二旺和离了!
“真和离了?”
“陈二旺真的能忍得了陈娘子这样的妇人,不是休她?”有街坊不满意地嘲讽问。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是呀,这陈娘子太嚣张了。
其中一户人家里,她家娘子织着布,询问她的丈夫:“相公,你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这陈娘子犯的是七出之条,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如此不守妇道,先提出和离这话来,难道不该休?”
他娘子:“……”
她隐隐觉得不妥,又不知哪里不对。
无人知晓,陈娘子到底付出了什么,才拿到的和离书,而不是一封休书。
如此,她就不用回娘家去,只是从陈家屋子出来,她身边就剩一个装衣的箱裹,和身上藏着的二两银子。
她是舍了带来陈家的嫁妆,陈二旺才同意她和离的。在陈家叔公,以及公婆、婶娘的面,还要她签契书,不能与别人说。
饶是如此,陈娘子依旧没妥协,宁愿舍了钱财,也要从陈家离开。
陈二旺见结局一定,恶狠狠地骂她不得好死,一面眼睛发光地霸占着她的嫁妆,吃相着实难看。
其他人如何想,陈娘子不关心。
她从陈家出来就雇了一辆牛车,把带出来的箱裹搬上去,喊车把式等她片刻,她要去与何娘子与许黟道别。
“陈娘子。”许黟看着她。
陈娘子心情不错的笑着说:“我如今算是如愿了,也不枉我求来的这结果,昨日你们怕是替我担心了。”
昨日那情景,碍于礼数她没法多说什么,如今她是孑然一身,倒是能畅所欲言。
何娘子忧心地抓着她的手,轻声地问:“往后你住哪里?可有主意了。”
陈娘子回答道:“我先去城外寻间屋子住下,再想着做个吃食的生意,先攒点闲钱再说。”
许黟对着她说:“可有什么需要我帮的,陈娘子尽管提。”
陈娘子说:“这会是没有,以后就不晓得了。”
许黟眉梢一扬,对着她点了点头。
他有顾忌,何娘子却是没有,听到她要去城外住,有些发愁说:“你这一人住不安全,不如还是在南街寻间便宜的屋子住着,离得近我们也好照应到。”
陈娘子笑她:“难不成我住城外,有事就不能来寻你们了吗?走不过来,我还不能雇车坐?给两三个钱就能走一趟,还是方便的。”
三人继续闲扯几句,陈娘子没让车把式等太久,她和许黟他们道别,说等她做出吃食了,就送一份给他们尝尝。
陈娘子一走,南街石井巷关于陈家的八卦渐渐平息,很快,就有新的饭后谈资。
这日,许黟把制出来的消食丸,分出一批送到邢家。
自从济世堂没有再卖“陈氏消食丸”,改成“沈氏消食丸”之后,原本五丸二十文的价,变成了二十五文。
邢家采买药物时,邢岳森得了消息去问许黟,知晓内情后气愤不已,回去就告知家中负责采买的管事,以后不再去济世堂采买家中所需的药物,改去东街的妙手馆。
这济世堂新上任的大夫年过四十,从府城过来时,带着两个亲手教的学徒。没想到刚上任,就失了一个大客户,他亲自送拜贴去邢家,结果连门都进不去。
他这才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办。
但他没想到的是,更难办的还在后头。
陈氏消食丸的名声,不过半年,在县城中便人人知晓。以往大家都只能在济世堂里买得到,这消食丸突然改名还涨价,百姓们一开始以为是药价上涨。后来买回来发现,不仅名字变了,药效也不同。
比起原先的“陈氏消食丸”,这“沈氏消食丸”的效果只有前者的一半,每次腹胀积食等,得吃两颗才起效。
这对县城及周边的小镇、村落的百姓们可是大事!
价钱贵就算了,怎么药效会这么差,这不是在骗钱嘛。
“这是什么道理,不行,得去济世堂问个明白。”
“这济世堂以前卖的消食丸是出自哪个大夫之手,怎么这回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是那严大夫?”
“我看不像,要是严大夫制出来的那早应该姓严了,我觉得这是个姓陈的大夫所制。”
“……”
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已经有人找上济世堂的门,去问明白了。
而这事,在市井中的讨论程度不低,不少百姓都很在意这事,原本这消食丸价格不贵,许多家庭里都会备上一包当家常药。
其中一个穿着青色交领长袍,年过半百的老伯在卖时蔬的摊子前买了一块姜并两根莱菔。[注2]
他听到摊主和摊主之间的谈话,好奇地站在旁边听了一嘴。
待回到府上,他把买回来的时蔬交由小厮处理,自个提着一壶新烧开的热水,前往到后院的回廊亭。
“大郎,你可知我在市井里听到了什么趣事?”庞叔给庞博弈沏了新的热茶,送到他手边的桌几上,笑眯眯地说道。
庞博弈手里持着书翻阅着,听到这话一顿,抬起眉看他:“庞叔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庞叔缓缓地说着:“也不知算不算趣事,但想来给大郎解闷倒是够的。”他见郎君感兴趣地放下手里的书籍等着他,没有故作玄虚,直言道,“是这盐亭县有一药丸,本是叫陈氏消食丸,这几日却突然改了名,价钱涨,药效却减,引来诸多不满意。”
“哦?”
庞博弈听后,略有兴趣地坐直起身,笑笑地问,“这陈氏消食丸可有什么妙用?”
庞叔说:“我问过了,说这陈氏消食丸对治积食,腹胀脘痛,养胃,去嗳气都有效,比在寻常医馆里开的消食散,消食汤药效好,还价钱便宜,五丸只要二十文,一次只需服一丸即可。”
庞博弈忽而皱起眉宇:“我阅书无数,怎么从未听过有这等药丸?”
“是呀。”庞叔摇摇头,“民间里多有挂着神医的名头卖那些神药的,我本以为这消食丸也是如此,可我看他们那神色,不似作假。”
庞博弈道:“庞叔,你可能买到这陈氏消食丸?”
“大郎,我去问问。”庞叔不敢打包票。
庞博弈是知晓他谨慎的,眉梢微微一动,嘴角带着笑意道:“这盐亭县看起来,比我想的有趣。”
友人在这里当县尉,应是比他知晓更多。
他思到这里,让庞叔写一封帖子送往潘家,就说请潘文济前来府里喝杯热茶。
这么有趣的事,还需有个人一块听。
这会的许黟忙得不亦乐乎,制好的药丸还要分装,就他和阿旭两兄妹,一人裁纸,两人包装,忙到天黑终是把消食丸分装好。
他歇息着喝了半杯水润喉,对阿旭阿锦道:“明日晨练后不用识字,我们去集市里摆摊卖消食丸。”
听到要去集市摆摊,兄妹俩的眼睛都亮了亮。
准备了这么多天,他们总算是要去挣钱了,这两日里,他们在市井里也听到不少话,还有南街的街坊们来询问许黟,知晓还能从他这里买到消食丸才安心。
这回摆摊,许黟不想按往日那般来。他想带上一把桌子,再挂幌子,让集市上的人知晓,他在卖陈氏消食丸。
当夜,许黟就裁出一张长方形的棉布,头尾卷着木条系紧,再穿一个孔,用麻绳连着幌子,挂在三脚木架的顶部。
他试着晃动木架,见没有倒,就把幌子取下来铺开,写上五个大字——
陈氏消食丸。
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一笔落成收势,许黟看着亲手做的幌子,满意地去睡觉。
翌日清晨,刘伯提前来到许家门外。
几个人坐上牛车,出发前往皇城庙的集市。路上,许黟听到商贩们在讨论有人去济世堂讨说法,结果济世堂不承认药效不行,还把那些人请出了医馆。
刘伯听得哈哈笑起来:“这济世堂是捅到马蜂窝了。”
许黟:“……”
如今的济世堂没有严大夫坐镇,新来的大夫还未熟悉业务就遭此重击,早慌了神,哪里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这边刚书信去往府城询问主家,另一边,又有一波人来医馆里讨说法。
这次来的人不仅是那些寻常百姓,还是穿着绸缎,一身富贵气的大户人家的管家。面对这些人,新来的大夫自是不敢怠慢,只好又是退钱又是赔礼道歉……
这些许黟还未知晓,他们乘坐着牛车已经来到城隍庙外的集市。
刘伯将牛车一停,帮着他们搬东西下车,阿旭阿锦大包小包,许黟则是搬着桌子,很快就找到满意的位置。
一路上两个小的都很兴奋,这会把摊子支起来,听到许黟要放手让他们自己来卖,两人更高兴了。抬头望着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脸蛋红扑扑的开口吆喝。
“消食丸。”
“陈氏消食丸。”
“先到先得的陈氏消食丸,一包只要二十文。”
几句吆喝声响起,路过的的行人听到看过去,先是看到写着消食丸名字的幌子,而后看到是两个小孩,不由地诧异。
“你这卖的是真的陈氏消食丸?”
“济世堂都没有,你们会是真的吗?”
有人开口询问了,阿旭阿锦满口回答:“自然,这消食丸是我家郎君制的,保证童叟无欺。”
阿锦拆开一包,放在手心伸直手给他们看:“不信你们可闻闻,是和以前买的一样?”
那些人见状,就半信半疑地拿着在鼻尖稍闻,果真闻到熟悉的药香味。
“是真的。”他惊喜的喊出声。
随着这一声,其余几个人都凑过来闻个明白,发现真的是陈氏消食丸的味道,纷纷开口要买。
许黟没有掺和。
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撑着下巴看着阿旭阿锦高高兴兴地卖消食丸,乐得眉梢弯了弯。

在这里, 许黟不得不提一下什么是营销手段的重要性了。
要是开始的时候,只有许黟摆摊卖消食丸,那消食丸不会全县人人知晓。
他当初愿意卖给济世堂, 是因为它在县城医馆里的地位与知名度,分出一半的利挂靠到济世堂,是双赢的局面。而定售价,一是药价不能太高, 那他制消食丸的意义就有失初心, 二是为了以防有一天对方过河拆桥。
显然,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严大夫是个好大夫, 他背后的主家却早已经从医者世家转化成经商世家, 重心偏颇, 那么对严大夫和他的理念自然产生分歧。
决裂是必然的,但许黟不一定会输。
今天摆摊有这么多人围着买消食丸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来人往,听到是卖陈氏消食丸的, 都会停下来看看问问。
有的是家里的小厮, 得了消息跑去主家问情况的,回来还会带着一串钱来买消食丸。
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富贵的中年男过来。他不是来买消食丸的,开口就是询问阿旭,制消食丸的大夫是谁。
阿旭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地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看热闹的许黟。
那中年男顺着阿旭的目光看过来, 与许黟的目光对上。
许黟:“……”
他走过来,问道:“敢问这位小郎, 可是知道这制消食丸的是哪位大夫?”
许黟问他:“你找他是有何事?”
中年男看着他说道:“这位大夫能制得这一手消食丸, 想来医术高明。我家郎君的大哥儿有顽疾,迟迟不见好, 我是替我家郎君请这位大夫出诊的。”
说着,他见许黟面色,加了一句:“要是小郎知道这大夫身在何处,还望告知。”
许黟说:“县城里有不少医者,怎么还要寻一个不知下落的。”
中年男叹气,说县里有名的大夫都请了,就是治不好。连名声最好的陈大夫去看了,都说这病治不好,但他家郎君不放弃。
大哥儿是郎君的第一个孩子,模样俊俏,天资聪慧,不过八岁就已有人中龙凤之相。可大夫说,这孩子出生时就流汗不止,如今八岁依旧如此,是不成人之相。
相儿命长短法里,确实有“流汗不止,不成人”的说法,而且据这中年男所说,他家郎君的儿子,从小就性情好又聪敏过人,在古代里,这样的孩子是不利于成长的,大多数还会夭折。
毕竟“流汗不止”这个问题,有很多原因引起,有生理性和病理性等多种原因,能让大夫们一致认为治不好的,许黟突然就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病了。
不过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经过问诊才知道。
许黟道:“我就是制消食丸的大夫,在下姓许名黟,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中年男惊讶,这年轻后生竟就是制消食丸的大夫吗?
那也太年轻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带着许黟去往府里。
许黟也不着急,就跟他说:“你先问你家郎君,看他要不要我去府里出诊。”
中年男听了觉得有道理,问了许黟家的地址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人群里。
许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阿旭他们,今日带来的消食丸卖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起身,弹了弹有些发皱的袍衣。
牛车悠悠地回到南街石井巷。
这会快要到吃午时了,许黟就让刘伯留下,跟着他们一块吃饭。
许黟对阿旭道:“我想吃鸡丝面条。”
鸡丝面条,就是将煮好的鸡肉撕成条状,用猪油炸花椒,把花椒的香味炸出来后,去掉花椒只留香油。然后将这香油拌到鸡肉丝里,再调味就成了。
麻烦的是擀面条。
阿旭听到许黟想吃,就去缸里掏面粉,这面粉说是白面,但微微发黄,与现代的精细面不同,光是闻着就麦香浓郁,令人很想沾一点尝尝。
他磕一个鸡子到面粉里,再加一碗井水,半勺盐巴,便开始揉搓面团。
这时,许黟拿了一些麻绳给阿锦,让她将今日卖消食丸得到的钱,用绳索穿起来。
一包消食丸就有二十个钱。
阿锦眼睛亮亮的,高兴不已地喊:“郎君,好多好多钱。”
他们带了一个木箱装钱,收摊时,箱子几乎都要装满了。
阿锦尝试着抱起来,结果太重了,没搬动。
许黟似是随口地问:“很喜欢挣钱?”
阿锦趴在箱子前面,伸着手摸着箱子里的钱,听到这话,扬起小脸,眼睛如同月牙般地笑说:“我是高兴,郎君制的药丸那么多人想买,足以见得郎君制的消食丸有多好。”
说罢,她就问许黟,“郎君,我们明日还去吗?”
许黟对着她一笑:“明日城隍庙不开市。”
阿锦“啊”了一声,眼里带上失落,要是能每日都如此就好了。
不过小孩的心思很快又回到数钱的乐趣上。
许黟把箱子搬到屋子里,倒在桌面上,哗啦啦的一响,桌子就出现一座钱山。
一百个钱为一串,十串为一贯。
他们数完,数出两贯钱。这可把阿锦高兴坏了,蹦蹦跳跳地就跑去灶房里,告诉阿旭这个好消息。
阿旭听后也很高兴,捏了一条鸡丝喂给阿锦,问她:“可会咸?”
阿锦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舔着嘴角说:“不咸,好好吃。哥哥你做饭越来越好了,怪不得郎君都只让你做。”
阿旭道:“是你太小了,郎君不放心你。”
“是吗?”阿锦歪着脑袋,“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跟哥哥一样高。”
阿旭愣了下,说只要十岁,就可以跟他一样高了。
十岁,是对小孩子来说,一个很重要的分水岭。乡野百姓里有句话,说这孩子只要过了十岁,就能健康活到成年了,在此之前,很多小孩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早夭。
所以,民间里出现了给小孩穿百家衣,吃百家饭,或者取个贱名,都是为了小孩能好养活。
阿锦盼着能快快长大,屋里的许黟却是看着堆成小山的钱,陷入沉默。
这钱,还是去换成交子吧。
要不然,他家没地方存放钱了。
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小家,许黟忽而觉得这房屋有些小,他把目光放到院子里。
院子的面积也不大,只有二三十平,被一个茅房占据了,还有花坛,纳凉的茶几凳子,以及晒药材的地方,就没有更多地方可以供他施展。
莫非,要搬家?
想着搬家的诸多麻烦,许黟把这个想法压了下来。
他起身去到灶房,看阿旭做吃食也是一种放松身心的方式。
许黟到的时候,阿旭在切面条了。
他把面粉搓成光滑的面团,待醒面一炷香的时间,在案板上撒少许的面粉,面团搁在板上,用擀面杖擀成薄饼。
而后卷起来,两指放在卷面这边,开始切面。
切出来的面条长短一致,但阿旭的刀工稚嫩,没法将所有面条都切得同样粗细。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只要面条好吃,能胜过一切。
用面粉加鸡蛋、盐巴再搓面,是陈娘子教给他的手艺,陈娘子说这样做出来的面条弹滑可口,味道更香。很多面馆里做的面条,都有秘制的方法,从来不告诉别人的,但陈娘子还是将这个方法告诉了阿旭。
虽不知道加鸡蛋加盐之后,这面条为什么会变得更好吃的原理,但许黟在吃过一次后,便爱上了。
实在好吃。
阿旭看许黟喜欢吃,就变着花样想浇头。
市井里,一只家养的成鸡只卖八十个钱,算是肉价里面比较价贱的。
自从阿旭学会更多菜式后,他常会买一只杀好的鸡回来,烧、焖、炒他都会。昨日买的鸡还剩一些肉,今天做的鸡丝就是拿它来做的。
这会许黟过来了,阿旭把切好的面条下到呼噜滚动的开水里,拿着碟子夹了一块鸡丝让他尝味:“郎君这味可以吗?”
“可以!”
许黟吃后,满意地说。
待面条煮好,把这拌好的鸡丝铺在面条上,这午食便做好了。
今天多了一个刘伯,他们就在院子里的茶几边吃饭。
每人手里都捧着陶碗,皆是埋着头嗦面,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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