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听到是邢家五爷的邀请友人来庄子里玩,想着好好表现,就想到“打边炉”这种吃法。
这本是广府那边就地取材吃的炉子,以鲜制胜,汤底只需要水,剩下的就吃食材的鲜。
可是盐亭县没有海鲜,许黟很好奇,这个灶娘是怎么取材的。
邢岳森也没有吃过打边炉,听着下人这么介绍,很是心动,就问许黟和陶清皓两人有什么想法。
许黟本身就很喜欢品尝各种不同的吃食,而陶清皓不仅爱吃,还懂吃。
两人互看一眼,还能如何?当然是拍手同意。
“看来今日这趟来得不亏,不仅能摘桃,还能吃到打边炉这等只在行脚商嘴里听过的新鲜吃法。”陶清皓笑着道。
许黟看向他,问:“你听过?”
“是听过,就是没吃过。”
“哦。”许黟应了一声,突然目光看向来时的路。
邢岳森视线正好往他这边扫过,挑着眉问他:“怎么了?”
“鑫幺还没来。”许黟说。
他这么一提,邢岳森和陶清皓也觉得不对劲了,这家伙哪怕再贪睡,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也不至于让他贪睡过了头。
莫非是路上出事了……
“不好了!”
这时,去门口守着的小厮慌张地跑回来。
他喘着气对着陶清皓喊道:“郎君,不好了,鑫小爷家的雪莲不知怎么了,半路出了事,人看着快不行了。”
“雪莲?”陶清皓皱着眉的站起来。
他与鑫盛沅是从小玩到大的,知晓他屋里有个贴身丫鬟,是个叫雪莲的。这丫头聪慧体贴,鑫盛沅不懂得男女之事,可也常在陶清皓面前提起雪莲的好。
久而久之,陶清皓也记得雪莲这个人。
就在他心里疑惑雪莲怎么就不行了的时候,许黟已经背上药箱,先他们一步地离开亭子。
邢岳森和陶清皓两人一前一后,也跟了上去。
许黟没有浪费时间问小厮,他加快脚步,朝着庄子外面走。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车把式匆匆过来寻人。
“许大夫?!”车把式看到许黟,不确定地问。
许黟冷静道:“是我。”
“我家鑫哥儿寻你救人……”车把式还想说什么,就被许黟打断了。
“带路。”
他说着话时,脚步没有停,还加快了。
车把式不敢耽搁,一边跟着跑,一边心慌地擦汗,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庄子外。
鑫盛沅跪坐在车厢里,神色慌急地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发绀,痛苦捂着脖子喘气的雪莲。
他整个人六神无主,只摇着雪莲的肩膀,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雪莲……雪莲……”
雪莲没法回答,她的喉咙好似被一块巨石给堵住了,喘气越发困难,更何况是说话了。
她痛苦地张着嘴,想呼救,又想安抚为她慌张失措的鑫盛沅,但什么话都发不出来,只觉双眼发晕,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连鑫盛沅的脸都看得不真切……
她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雪莲有些不甘心,她没什么野望,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初大娘子安排她到鑫盛沅身边做贴身丫鬟,她是不愿意的。这贴身丫鬟,可不好当,当不好了,可能连命都要丢。
可鑫盛沅是个很好伺候的主,他娇惯矜贵,却不打骂下人……
雪莲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要不然怎么有心思想这么多。
“咳咳咳——”
雪莲不甘心,她不想死,她拼命地张着嘴想呼吸,恍惚间,好像车厢的帷幔被人用力地扯开,一束光照射进来。
许黟赶到的时候,雪莲的状况已经很严峻了,随时都能窒息。
他大喊:“鑫幺!”
鑫盛沅一脸无助地看向他,眼眶发红地喊:“许黟,快、快救雪莲。”
许黟沉默地把他扯开,自己蹲到这个叫雪莲的姑娘面前。
他顾不上男女有别,上手撑开她的眼皮,眼眸微微扩散,再看唇色,是不正常的绀红色。
许黟二话不说,直接掰开她捂着喉咙的手,看到脖子往下,浮现着大片斑红,形似荨麻疹。
他很快就从雪莲表现出来的症状,确定这是反应性荨麻疹,伴随喉头水肿。
许黟扭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鑫盛沅,微微皱眉,语速极快道:“鑫幺,把人抱下车。”
“……哦哦。”
鑫盛沅回过神,听话地去抱人。
他力气不大,抱着雪莲还是没问题的,抱出车厢后,就不知所云地等着许黟下一步指示。
许黟让他把人抱到歇脚的亭子,放平到地上。
邢岳森他们赶过来,见状就围了过来。人太多空气流通不畅,许黟便叫他们散开,不要都围在雪莲旁边,他再从车厢里取了一个软垫压在她的脑后,把雪莲的头抬高。
抬高脖子,是为了避免急病者窒息。
这时,呼吸急促的雪莲,好似缓解了一些。
许黟给她把脉,确定她不会再继续严重下去,就让人先化一碗盐水。
盐水端来,许黟就把她抬起来,掰开她的嘴让她喝下。
雪莲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许黟捏住了脸颊,嘴巴一打开,他就把盐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打破了周围的死寂,这会子,鑫盛沅才彻底回神,见着雪莲睁开眼,急忙地喊人:“雪莲,你可听得我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陶清皓上前把他拉住,扯了回来道:“鑫幺你冷静点,许黟在给她看病呢。”
“我晓得,我晓得。”鑫盛沅委屈地看着好友,他刚才吓坏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雪莲好像不会死了,他恍惚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许黟深深看他一眼,道:“这是瘾疹,这病是由吃了不适的食物,或者闻到不适的花粉,味道引起的,病起时会起红疹,常有喘证,口肿无法言,病重者有性命之危。”
他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取了甘草和金银花。
服用盐水能进行新陈代谢,却也不能等荨麻疹自己消了,而且看这雪莲的反应,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需要先煎服甘草和金银花。这两者能解过敏,在药物不足的情况下,能尽可能的减轻过敏反应。
听到许黟这么说,鑫盛沅哪敢放松,旁边的邢岳森立马喊下人去煎药。
“这她,怎么喘证还没好?”
鑫盛沅焦急地问。
许黟让他别慌,他摸着脉象,这雪莲的过敏症状没有继续强烈反应,想来接触过敏原不多。
他收回手,问鑫盛沅:“她在病势起来前,可接触了什么?”
鑫盛沅缓了缓神,说道:“就吃了一块绿豆糕。”
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可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这雪莲姑娘不能食绿豆糕,她食了一块,就起瘾疹,病邪入肺,便引起喘证。”许黟不紧不慢地说着,一面再去检查雪莲的眼睛。
此时的雪莲,已经清醒过来,但她喉咙依旧有块石头堵着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
面对许黟毫不避讳地拿手给她诊脉,还去看她的眼睛,雪莲只觉得脸颊羞得发热,不敢抬头地撇开脑袋,没让许黟碰到她的眼睛。
许黟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里无奈笑了笑,不做声地挪开距离,诚恳解释道:“适才情况急迫,恕在下举止孟浪了一些,望姑娘不要介怀。”
雪莲撑着身子起来,半垂着脑袋,缓缓地摇着头。
陶清皓看看雪莲,又看看鑫盛沅,再去看许黟,便对雪莲说:“这救你的人是个大夫,姓许名黟,是你家鑫哥儿的好友。雪莲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别白费了人家救你一趟。”
雪莲抬眸,她模样不算出众,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眉目清秀,最为灵动的便是那一双自带柔情的杏眼。
她闻言,知道陶小郎君是在替她解围,连忙朝着许黟行礼。
“多……咳咳……谢许……大夫……”
她喉咙受损,声音哑得不成样。
鑫盛沅心疼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说:“雪莲你坐着,别说话了。”
“好了好了,瞧你吓成什么样。”陶清皓拍了拍好友都后背,问道,“这半路出状况,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鑫盛沅刚想说,就看到庄子的下人端着碗脚步匆忙地过来。
他们急忙搁下话头,先去看雪莲服药后如何。
这甘草金银花汤喝下肚,没多久,雪莲脖子处的红疹就渐渐地消下去,喉头水肿也有所好转,没那么难受了。
只是想要彻底治愈还不行,这瘾疹一起,快的话数个时辰就能好全,慢的话就得数日。若是治疗不彻底,恐会从急性者转变为慢性,严重的话,迁延数月、数年都可能经久不愈。
这瘾疹易消也难消,这雪莲起的反应这么剧烈,许黟叮嘱她,以后莫要再接触跟绿豆有关的食物了。
雪莲抿着唇,她心里也后怕,只管点头。
这会,鑫盛沅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不解地问她:“你是知道自个不能吃绿豆糕的?那为何不说,我让你吃就吃,那出了命该如何是好?”
雪莲咬咬牙,也知道错了,哽着声道:“我不晓得会这般严重,我以为就难受一会。”
大娘子怕儿子吃坏牙,就不让他多吃甜食,因而西厢园里的小灶,都不怎么备点心的。
可是鑫盛沅喜爱吃绿豆糕,常偷偷让灶娘做,雪莲一开始也不知她不能吃绿豆糕,是后来有一次,鑫盛沅赏了她绿豆糕吃,她吃了一口觉得喉咙不舒服,便把绿豆糕赏给下面的丫头。
后来,她尝了几次都喉咙不舒服,就没再碰。
然而这话她是不敢跟鑫盛沅说的,身为大丫头,多的是想上位的丫头拿她的错处。
这回鑫盛沅当着面催她吃,雪莲一时想不开,就把那块绿豆糕吃了。
听到是这样的误会,鑫盛沅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赌气道:“我是那种不讲理的郎君吗,你不能吃却不跟我说,害得我白担心就罢了,现在委委屈屈的哭,不晓得的以为我欺负了你。”
鑫盛沅哪里这么委屈过,说着说着就来气,甩着袖子不理想解释的雪莲,独自快步地走了,他走了,雪莲就在后面追。
看在眼里的许黟,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
再去看旁边的邢岳森和陶清皓,他们俩对于鑫盛沅和雪莲的主仆之情,并没有表现出不妥。
难道是他想多了?许黟心里想着,没有说话地跟着好友们一同回到庄子里。
经过这么一闹腾,众人对于去后山摘桃的兴致少了一半。
“不去了?”许黟略有些遗憾。
他是真的想来摘桃。
邢岳森道:“我让庄子的人去摘几筐回来了,到时你们带回去尝。”
邢家庄子里种的桃子是晚熟品种,九月末果子才成熟,果实不大,但皮薄肉厚,汁水多,撕开粉红的果皮,里面的果肉软口甜香。
好吃的桃子,使得气氛重新恢复融洽。
鑫盛沅没再生雪莲的气,干巴巴地说要吃桃。
雪莲蹲坐在旁边,取了桃给鑫盛沅剥桃。
许黟坐的位置离得她不远,看着她几乎好全的脖子,说道:“雪莲姑娘,稍后我给你开方子,你回去后,再煎服几贴药汤服用,待喉咙痊愈,就可以停药。”
雪莲感激不尽,连忙起身道谢。
他们吃了桃,小厮们早已预备好纸笔,许黟坐过去,提笔写下方子。
他先写了病症,而后写下防风、荆芥、蝉蜕各一钱,地肤子、赤芍、黄芪等各五分。
写完,他就跟雪莲和鑫盛沅说:“每日一剂,日服两回,药汤需煎服到七分再喝,第二回则减到五分。需忌口的吃食都在方子里,要谨记。”
鑫盛沅拿来方子看,问道:“为什么黄豆也不能吃?”
许黟说:“这黄豆虽不是发物,但黄豆能入脾经,此汤药是解邪热之毒,多食黄豆能使其相冲,还是少食为好。”
鑫盛沅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看来这东西还真真不能乱吃。”
许黟听着就笑了,让他不要惊慌,只要不会过敏的食物,吃吃也是无妨,但不管再好的东西,还是要少吃的。
他看陶清皓还在吃桃,就提醒他不能继续吃了。
陶清皓遗憾地放下手里的桃子,其他人的话可以不听,但许黟的话还是要听的。
不多时,灶房里的人回话,说打边炉备好了。
许黟他们转移阵地,前往到后山脚下的小溪边,溪边搭着一个亭子,亭子里并着两张桌子,放着两个不同汤底的边炉。
下方的炉子已经烧着木炭,上面的铜炉里的汤咕噜噜地冒着响。
许黟挑眼看过去,一个是辣汤锅底,旁边的灶娘介绍,汤底用的是羊骨先熬了一天一夜,熬成浓白色,只取汤,不要骨头,再用花椒,茱萸,用羊油炸出香味和辣味,加入到汤里一起小火炆。
稍稍闻着,就有股辣油的香气。
另一个边炉就是纯清汤底了。
灶娘道:“这汤底什么都不加,只取庄子后山的清泉,连盐巴都不用调,食材涮好后,尝的就是食物的鲜。”
“不错不错,这肉呢?”陶清皓盯着那锅辣的汤底,问灶娘。
灶娘让他们别急,说这汤还不能就这么吃,是有讲究的。
蜀地没有海鲜,但有河鲜。
这个季节想要买到河虾不容易,灶娘也是寻了好久才买到的。
她把河虾端上来,先将虾放到汤里煮,煮好捞出来,由旁边的小厮们剥了壳,放到碟子里。
不仅如此,这虾肉要蘸酱吃。酱汁只调了姜葱水,加盐、酱油,其他的料都不加。
许黟以为这样吃味道会一般,没想到蘸了酱汁的河虾,口感更鲜甜了。
邢岳森他们都是头次打边炉,对于这样的吃法也是新奇,发现味道惊人的不错后,就不让灶娘和小厮在旁边伺候了。
“这打边炉还是得自己动手有趣。”
陶清皓放入羊肉片,涮得肉片变色卷边,就从锅里捞出来,再蘸了酱碟,一大口地塞到嘴里,鲜而香的滋味在味蕾处爆开,整个人获得极大满足。
许黟舀了一碗涮过虾和肉的清汤喝,眉梢微抬,这汤比肉还鲜。
他道:“你们尝下这汤。”
“汤有什么好喝的。”鑫盛沅嘟囔,就是身体很诚实地照着许黟一样舀了汤小口喝。
喝完,他“咦”了一下,震惊道,“这不就是普通的汤吗,怎么会这么鲜?”
“我也试试。”
邢岳森比较稳重,他喝完,眯了眯眼,笑着说:“确实不错。”
其他人都这么说了,只顾着吃肉的陶清皓停下涮肉的动作,跟着一块喝了一碗。
然后,这汤肉眼可见地极快缩减。
因大家都喝了汤,这清汤锅里的汤少得可怜,没法继续涮肉了。
邢岳森把小厮喊来,让他去找灶娘加水。
灶娘提着壶过来,看着所剩不多的汤底:“……”
这富家子弟的喜好就是不一样,普通百姓恨不得多吃一块肉,他们倒好,反而更爱喝汤。
这打边炉吃得大家畅快,许黟都觉得这样的吃法好。
食材极大程度的保留着原汁原味,在冬日里喝一碗热汤也是极好。
食后,小厮们把这炉子收走。
邢岳森打算带着他们去上面的桃山消食。
结果有个小厮焦急地跑过来,说几只野狗不知道从哪里钻进的后山,偷吃庄子养的家畜。
护院的已经上山驱赶野狗了。
“怎么会有这种纰漏, 那些野狗哪里来的?”邢岳森面色带愠,皱着眉地说道。
下人们听得跪下,急忙道:“邢五爷不知, 这后山外围的山里,常有野狗出没,这些野狗狡猾得很,想来是从哪个旮旯角落里挖了洞进来的。”
邢岳森听罢, 脸上的温怒稍减, 命他起来说话,问他:“进去驱赶野狗的护院有几人?”
其中一小厮答话:“回邢五爷的话, 王护院带着三个人去了。”
这王护院是邢家赁来看家护院的, 他有些手脚功夫, 邢岳森见过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莽肉, 很难让人忘记。
知晓是他上山驱赶野狗, 邢岳森才算放心。
他转过身对一旁的友人们说了实情,道:“如此怕是没法去后山消食,我们去茶房里喝茶。”一面又遣下人先去茶房里点上熏香炉子。
许黟默然地将目光落在后山处,他们离得不算近,听不到什么动静。
不知道这些野狗能不能被赶出庄子。
邢岳森碰了碰他的胳膊,问他怎么不走。
许黟摇了摇头, 问道:“只有四个人去赶野狗够吗?不需要再多两个人?”
“黟哥儿,你不用担心。”邢岳森对他说, “那王护院能打, 有他在,不会出问题的。”
庄子的主人都这么说了, 许黟只好闭了嘴。
等他们这行人走到茶房,茶房里已有小厮候着,炉子里点上木炭,矮榻上方的香炉烟雾袅袅。
许黟脱了鞋踩着袜子上来茶台,嗅到香炉里燃的是主沉香调的熏香。
“这熏香不同,与你以往用的不一样。”鑫盛沅坐下来,突然就对邢岳森道。
“邢五,你换香了?”
“没有。”邢岳森面色不改,“是我爹让香婆新调的,说是他前阵子得了一块极品沉香,想着制几盒香饼送人,我正巧得了一块,就让小厮点上。”
许黟摸了摸鼻子:“……”
果然是卖给熟人了。
那块沉香不过半斤,就卖出几十贯钱,许黟如今手头里,还有两块半更大的沉香。
这极品沉香是稀罕货,许黟不知道,上回替他出手的黄经纪,只后悔没留问这小厮是哪家的人。邢员外在得了沉香后,又问了他几回,黄经纪都没能找到让邢员外满意的。
这时,邢岳森突然问许黟:“黟哥儿,这沉香能避诸邪安心神,我爹时常用着,会不会有所不妥?”
许黟道:“沉香性温,归脾、胃、肾经,只是做熏香是不碍事的,它能安神,缓胃中寒凝气滞,闻之能养神养身。不过要是制成丸服用,就需要忌口,沉香辛温助热,阴虚火旺者、气虚下陷者需谨慎服用,且服用丸时,饮食要以清淡为主。”[注1]
时下的权贵之人,有事没事都爱吃点补品,这可不是宋朝才出现的。
自秦汉时期开始,就有养生保健帛书《十问》,不仅爱进补,还喜欢嗑药丸。到魏晋、唐朝,这种食补品的风气更加风靡,等到宋朝,对于养生的吃法就更多花样了。
而沉香不仅是香料,也是保健养生之品。
加上宋朝人盛行食粥养生,有豆粥、梅粥、真君粥、河衹粥等上百种粥类,像沉香能养胃,也会被加到粥里羹成养生粥。[注2]
这沉香需要加水磨成汁,沥去杂质只留汁后,再用陈皮、山药等,与米一同烹煮。听说这种吃法,能养胃养脾,人吃着都精神了。
邢岳森说他父亲在听到香婆讲沉香有这样的妙用后,还请香婆在府里住下,让香婆亲自羹煮养生粥。
许黟听得眉头皱了皱。
“是药三分毒,这沉香,陈皮皆属于温性药物,虽药性平和,可也不能多食。”
邢岳森哭笑不得,继续道:“说不得,他觉得这几年胃常有不适,越发沉迷这些。”
年纪大,胃容易不舒服,兴许是胃功能下降,但饮食方面没有节制,胃受不住就会表现出来。
许黟没有见到人,不好下定论。
听着邢岳森的担忧,陶清皓感触颇深,他嘟囔着道:“那些粥又不好吃,真不明白为何。”
他家祖母亦是如此,常请大夫到府里把平安脉,且有事没事都要换个养生的药汤喝。
陶清皓每回去祖母屋里请安,闻着那浓重的药味,都不输许黟家了。
他曾跟祖母提起许黟,可惜祖母不信许黟年纪轻能有如此惊人的医术,只信那常来府里的老大夫。
可让他看,那老大夫的水平,根本没法和许黟比呀。
“唉。”他叹气。
许黟瞥他一眼,揶揄他:“年纪轻轻,便唉声叹气不好。”
陶清皓摇头晃脑地说道:“是人就有烦忧也,吾为人,自是有之。”他文绉绉了一下,自个听得都乐了,打岔话题地聊起别的。
他跟许黟聊起他们这几日遇到的其他趣事。
“许黟你可去过县学?”陶清皓问。
许黟诧异地看向他,点了点头,昨日去给方教谕家的儿子看病,确实是途经县学。
陶清皓说:“这几日,县学开设讲堂授课,全县的学子都可去旁听。我与邢兄、鑫幺结伴去旁听了两回,说话都不同了,总是之乎者也,我爹都以为我学业快要有成了。”
许黟:“……”
其他两人:“……”
许黟倒了一杯茶品着,不紧不慢地说:“你听了两回,就只得了这感悟?”
陶清皓呵呵地笑着,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说道:“我到底不是读书人的料,是我爹还想着有个举人儿子。”
他其实很羡慕许黟,没有家族束缚,独自一人亦是洒脱,做了这“弃文学医”的举止,就足够他高看一眼。
要是他也能学一学许黟,跟着“弃文经商”就好了。
许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要不然高低说两句,不管是学医,还是经商,不一定比读书轻松。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注3]
读书事,哪里是一朝一夕,要是真那么容易考取功名,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苦学子吗?
“既然读了,还是好好学吧。”许黟道。
陶清皓再度叹气。
得了,连许黟都这么说,他爹更加不会放弃当举人爹了。
他们在茶房里闲聊喝茶,雪莲作为今日唯一伺候的婢女,避嫌地去到隔壁房里歇息。
领着她过来歇息的婢女告知她,这屋里的物件都可用,让她好好歇着。
“谢妹妹告知。”雪莲行了一礼,柔声的说。
那婢女没敢接她的礼,这女使穿着不同于普通的下人,头戴粉红绢花,又戴珍珠银坠,一瞧就知道是大丫鬟。
“雪莲姐姐好客气,我们做下人的,都是听郎君的安排。”婢女道,“屋里有香,藿香和梨香,我就不打扰雪莲姐姐歇息了,姐姐要是想点熏香,尽管用,庄子里常供的。”
雪莲再度道了谢,才款款地进屋,合上房门。
偏房不大,有床榻,小桌,箱柜和换衣服的屏风与妆台,台面上有个朱漆箱,她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用来搁置拆下来的头饰。
雪莲摘下绢花和发钗,撩开领口去看里面的脖子,见起的红斑都消了,才松开一口气。
那许大夫果真厉害,怪不得鑫哥儿每回见了人,都拉着她们说不完话。
她摸出拿来的方子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只识得几个好辨认的字,其余都不认得。
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许大夫的字……竟比郎君的好看。
雪莲拧了拧眉,就是不知道这方子去医馆拿药,需得多少银钱。
她作为郎君的大丫头,每月领的月钱有六百文,看似不低,但素日里要孝敬婆子妈妈,过节时也要给下面的丫头一点牙惠。攒了这么多年,只攒了不过几贯钱,这遭,怕是都要贴进药钱里了。
雪莲担忧着药钱的问题,另一边的茶房,却是引起骚动。
王护院提着一条野狗来给邢岳森复命。
那条野狗是被乱棍活活打死的,血淋淋地一路滴答着血迹。
结果这王护院一点都没觉得有问题,大大咧咧地就拿来给邢岳森看。
邢岳森和许黟两人还算淡定,没有被吓到。
但鑫盛沅就不同了,转过头就看到野狗死不瞑目的黑漆漆大眼睛,吓得眼前发黑。
“你怎么就拿过来了!”陶清皓立马看出友人的不对劲,起身地替鑫盛沅挡住视线,不悦地生气道。
王护院说道:“这野狗死了,我拿来给郎君们瞧瞧模样。”
深山里野狗多,但像离县城这么近的东郊,还是很少看到成群结队的野狗。
这次进庄子偷吃家禽的野狗有三条,他们打杀的这条不算大,另外两条狡猾的见干不过,夹着尾巴跑了。
陶清皓错愕地看他,这人听不得人话?
“你带来的野狗让人看着瘆得慌,哪怕要拿来给我们瞧,不先请示再拿过来?”
王护院憨实的说:“我没想到这事。”
陶清皓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扭过头去看鑫盛沅如何。
鑫盛沅只是被突如其来的一面吓到了,回过神来就好,摇摇头说他没事。
但放在以前会掺和的好奇事,今儿是不想知道了。离得远远地背对坐着,不再去看身上带着血迹的王护院。
“岳五爷,这野狗的皮还要不要?”王护院看不出茶房里有人脸色难看了,还把手里的野狗提起来,问,“这野狗的皮,剥了洗干净能卖几百文呢。”
邢岳森听得头疼,捏了捏眉心:“拿走拿走,你自个看怎么处理。”
“多谢五爷。”王护院憨憨地笑起来,拎着野狗尸体就要离开。
许黟站出来,出声道:“你手臂受伤了。”
王护院听到有人叫他就停下脚步,见是刚才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人。
他道:“不碍事,就一点皮外伤,养几日就好。”
“能否让我看下?”许黟见他手臂的伤口一半被袖子盖着,只露出半截,看不清具体的伤势如何。
这打死的野狗是属于灰狼的一种,毛色杂乱,犬牙长,面目看着狰狞可怕。只要是犬科,它食生肉的牙齿多少带有细菌,人要是被其咬伤,很容易伤口感染。
王护院见他想看,就把受伤的那条手臂的袖子撸起来,让许黟看个究竟。
“这野狗没伤到我根本,刚咬中我就被我甩开了,后面只是被爪子抓了一下,我回去抓把草药涂上就成。”王护院看这人瞧得仔细,不由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