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里有些药材带不走的,就想让许黟带回去。
许黟没拒绝,还掏出两个小陶罐给他。
严大夫打开罐子,闻着里面的药香味,愣了一下才问:“这是救命丸?”
许黟回他:“是麝香保心丸和人参散。”
两者都是急救的药丸,麝香保心丸可治急性心梗死和冠心病,若是路上突发冠心病,吃了能保命。
人参散亦是如此,休克、晕眩、失血过多的人服用了,能短暂地保住心脉,给医者拉长抢救的时间。
严大夫是大夫,他自然知道这两种药丸如何珍贵。
而许黟,就这样把这急救丸给了他。
“你……你呀……”严大夫惭愧道,“少东家这事,我帮不了你什么,你却又送炭又送保命丸,让我老脸往哪搁呀。”
许黟看着他,说:“严大夫你言重了,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虽如今是你自甘前往那北川之地,我却不能无作为。”
去茂州的路上实在凶险,除了山路不好走,最担心的就是途中出没的盗匪和羌人。
历史上,就记载了茂州所属的北川地区曾发生无数次动乱,而此时的石泉县还归属于茂州管辖。但未来不久,在北宋神宗熙宁九年,石泉县因茂州羌人作乱,为孤立石泉一带的羌人,防止动乱继续蔓延,将石泉县改隶绵州管辖,从而想堵塞茂州和石泉之道。[注2]
想到这里,许黟便觉得亏欠严大夫。
严大夫见他自责,反过来嘲笑他:“我还说你有气魄,你就给我这姿态,叫我好生想骂一骂你。这事从来就不是我与你的对错,老夫都想开了,你怎么还想不开。”
许黟苦笑,是该想开的。
两人没聊多久,严大夫还要继续忙,许黟就先回去,准备午时的饯行酒。
今日的饯行酒很简单,来参加的人不多,只许黟、严大夫、阿旭阿锦。
陶清皓家开的酒楼,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好。
许黟只点了几盘好菜,将上回店小二推荐的招牌菜都点上了。
可惜天气转冷,冰酪是吃不着了,但店小二推荐了烧黄酒。
烧热的黄酒下喉顺滑,绵而醇厚,带着股暖心的热意,喝完以后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来到宋朝这么久,这是许黟第一次喝酒。
他知道如今是在守孝期,喝酒被知晓了,是要被骂的。可是又如何呢,面对胸怀宽广,心系百姓的严大夫,许黟终于是忍不住了。
他想与严大夫一块畅饮,聊聊这人生数十载,能做的到底有几何。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注3]
严大夫饮尽酒杯中的热酒,肆意笑道:“老夫年到如此,已是无挂无牵,能尽一事就足矣。”
许黟同举杯饮尽,笑了起来。
严大夫出行那日,许黟去县城门外送行。
两人叙话不多,严大夫笑着看着许黟,对着他道:“黟哥儿,多珍重。”
许黟深吸气:“严老,要是有来日,我会去茂州一趟,到时,换你请我吃酒。”
严大夫:“好!”
数日后。
才至白露,清晓的盐亭县便露凝而白,街道地板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市井里摆摊的小贩身上的麻衣一层接着一层,却难以抵御这突降的严寒天气。
哈着呼出来的白气、搓着冰冷的双手,这些小贩一边跺脚,一边吆喝叫卖着。
停下来买吃食的行人却是不多,皆是步履匆匆,急着回家去。
“难呀。”一处喝茶的摊子前,两个穿着丝绸长袍,戴着狼毛围脖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他们身份地位看着不一般,却在这简陋的茶摊上喝着最便宜的散茶。
另一人叹息:“今年看起来要比往年还要冷几分了。”
“庞兄可有什么好注意?”潘文济看着友人,询问道。
那名被唤做“庞兄”的却是摇头,说道:“这哪里是我这样的俗人能办得到的,我如今已致仕,不过是一介白身,反而需要文济贴己我。”
两人言罢,相视而嘲讽一笑。
如今一人是白身,一人不过小小的县尉。
盐亭县虽是大县,管辖着下面几个城镇,但真要说起来,不过是被压榨之地罢了。
这时候,摊主提着茶壶,讨好地来询问:“两位官人可要添茶?”
“辛苦老翁了。”庞博弈笑笑说道。
潘文济也点了点头,朝着那摊主赏了几个钱,让他把茶壶留着,先下去吧。
他无奈地对庞博弈道:“你这次来盐亭要待多久?总不能日日留在客栈,客栈的条件不好,不如我来安排,租个院子,再赁几个随从女使,你素来爱吃,还得赁一个灶娘。”
“我已有打算了。”庞博弈没有接受好友的好意。
潘文济问:“什么打算?”
庞博弈说:“我这次出行,未带多少盘缠,已想好在南街住下。让庞叔去找牙人,租了一个小院,至于随从等人,还是算了吧。”
潘文济:“…………”
南街呀,就没有多少间能看的院落,有的话,也已经被其他人占着,轮不到他的好友去租。
“你不再考量一番?”他问。
庞博弈摇了摇头,眼睛落到街道,天色渐渐大亮,行人越来越多了。
他看到一个清瘦的后生,穿着普通的青色长衫,在周围都穿着塞麻塞棉的加厚衣服,只他一身轻松,显得格外出众。
却见这后生停在卖包子的小摊前,与那摊主和气地说着话,似乎说到了什么,逗得那摊主咯咯地笑出来。
摊主的笑声吸引了旁边的友人,友人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庞博弈侧目看他,问,“你认得这后生?”
潘文济笑道:“我前不久跟你说的那个拐卖案子,报案之人便是此子。”
他一顿,想起来这人好像就是住在南街,具体住在哪条巷子,他却是没记住。
庞博弈听到这话,挑起眉梢笑说:“瞧你能记得一个后生,看来此子不一般。”
“是不太一般……”潘文济跟着笑了笑。
另一边,许黟清晨醒来,见外面起了雾气,寒冷极了。
他看两个小孩醒来都在哈着白气,打拳时四肢都在抖,就让他们在屋里待着,今天他自个出门买早食。
南街市井里,卖吃食的摊主们,好些都认得出许黟。
看到许黟许久没亲自来买吃食,见着了都询问了好几句。许黟每次都是和和气气的,皆是有问必答,回答不了的,也不会闭口不说,多少是要敷衍几句了事。
待他来到卖肉包子的摊子前。
摊主阿叔看到他,热情地喊:“许小郎来了呀,今日怎么没让阿旭过来?”
许黟笑道:“我要是再不出来一趟,阿叔恐怕只记得阿旭,不记得我了。”
摊主阿叔乐呵呵道:“哪里话,我记性可好嘞,只要是常来我家买包子的,就没有记不住的客人。许小郎你常来关顾,哪怕是让阿旭来,我也记得嘞。”
说完,就问许黟想买啥馅的包子。
“要八个肉包子四个菜包子。”许黟道。
他说着,看到摊主阿叔给他拿包子时,因天寒冻得开裂的双手。
“阿叔,你这手得处理,要不然等冬日真的到了,还会更严重。”他提醒。
摊主阿叔叹气,说道:“医馆里有药膏卖,一盒就要三十文,买不起咯。”
许黟挑了挑眉,这天气才刚寒冷起来,药材的价格便略有加价。
前几日他送完严大夫,去医馆里买制消食丸的药材,医馆里的学童就告诉他,下次过来买药材,价格还会再涨。听到这话,他便多买了一些回去。
这会,摊主阿叔吐槽药膏贵,许黟没有太大意外。
“阿叔,有个土方子可以治皲裂,你去屠夫那里买一猪胰,洗干净后加半斗黄酒。” 许黟看着他,缓缓说,“再用手搓烂,取它的汁倒在罐子里封好,用的时候涂抹在皲裂的地方,几次之后就能好全。”[注1]
摊主阿叔惊讶:“这就能治好!?”
许黟点点头,说:“猪胰能去手足皲裂,唇燥冻裂都可治,有润肤的作用。”
摊主阿叔是知晓许黟如今是个大夫的,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高兴地对许黟说,等他收了摊,他就去买个猪胰去。
许黟提醒他不要太晚,要不然屠夫那边的猪胰不等人。
待许黟走后,摊主阿叔越想越觉得许黟说的话有理,想了想,就让旁边的人帮他看着摊子,他先去屠夫那边把猪胰买回来。
许黟买完包子,又去阿婆那边买两碗猪杂热汤。
如今天气渐渐寒冷,市井里卖热腾腾的吃食越发多起来。
许黟看到不少之前卖冷饮子的小摊,都改成卖热食了。
卖得最多的,还是饼子、包子、面条和各种热汤,其中热汤里,除了低廉的猪肉汤、猪杂汤,更受欢迎的是羊肉汤。
普通百姓难以吃到牛肉,但县城里是不禁杀羊的,这会的盐亭县山野多,城外的小山坡上,养的最多的就是羊了。
因而,这羊肉汤的价格不贵。
但做得好吃的不多,许黟闻着带有羊膻味的羊肉汤,没有了想买的欲望。
下次,还是去夜市里买吧。何娘子推荐的那家卖“羊白肠”的摊子,他家的羊肉汤最为美味。
尝过一次后,就会念念不忘。
提着吃食回家时,家中的两个小孩,已经在忙碌许久了。
许黟出门后他们也没有闲着,阿旭挑着水桶去井边排队挑水,他人小力气不大,每次只挑两个半桶。
往返几次,才能把家里的两个水缸装满。
不过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许黟的小厮,见到他还是挺照顾的,会主动帮他提水。
阿旭谢过他们,就挑着水桶回来。这时,妹妹阿锦在给许黟缝补衣服。
许黟的衣服不知道为何,总要比他们容易破,没穿多久,又有破口子。
阿锦看着哥哥回来了,就说:“哥哥,今日我们只给郎君洗衣服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阿旭点头同意。
他们的衣服要是天天都洗,也会跟郎君一样,好衣服没几天就坏了。
“要跟郎君说吗?”阿锦征求哥哥的意见,“郎君的衣服又坏了,我担心天天洗,过几日,其他几件衣服也会洗得旧了。”
阿旭沉思一会,摇摇头:“郎君是爱干净的,你让郎君穿脏的衣服,他穿着会难受。”
阿锦闻言,默默地抿直嘴角。
郎君是他们见过最喜干净的人,以前他们村中的里长,都不见得几日洗一回衣服,从没见过像郎君这样,日日换衣服,日日要洗漱的。
哪怕这两日天气转寒,也不愿意只简单的洗脸擦脚。他还不用别人帮忙,自个就去灶房里烧水,少说也要烧半桶,还要她跟哥哥一起跟着泡脚,说泡脚对身体好。
阿锦在许黟身边待了这么久,还是不习惯。
“咯吱——”
门响起。
阿旭放下手里的活跑出去,高兴地喊:“郎君回来了。”
阿锦也放下针线,跑着出来迎接,看着许黟提着热乎乎的早食回来,立马去搬折叠桌凳。
这折叠桌凳,是由折叠凳改良的。这会木匠只做可以折叠的凳子,少有做这种可以折叠的木桌。
许黟就让木匠打了一张加大版的,这样他们在院子里吃饭,会更加的便捷。
“汪汪汪~”
小黄叼着它的盆子,过来凑份子了。
许黟撸了它一把脑袋,拿出来两个肉包一个菜包丢到它的碗里,又给它分了些猪杂汤。
阿旭阿锦对此都没有觉得奇怪,自从他们来到许家,许黟就是这样喂小黄的。
许黟喂了小黄,就喊他们一同吃饭。
“稍后,我要再进山一趟,这次小黄会跟着我。”许黟交代任务给他们说,“阿旭你带上钱,去成衣铺里买两筐棉回来,还有再扯半匹棉布。”
“这木棉和棉布,阿锦你交给何娘子,问她这些日子能不能赶几件外袍出来,还需记得多算几个工钱。”
天气冷了,等后面下雪封山就不能再继续上山了。
他要在下雪之前,再去几趟山里。
第61章
入秋后, 就该赶制冬衣了。阿旭拿着许黟给他的钱,去到成衣铺里买木棉,木棉价贵, 一吊子钱也买不到几斤。
木棉树,又叫作“斑枝花”、“木绵树”等,盐亭县的郊外就有种植,虽种植的面积没有那么多, 却每年还要将产出的大部分上供。
在《宋会要》里, 就记载着“令川陕各州罢织各种精致丝织品上贡,只织绫、罗、紬、绢、駞布、木绵等。”[注1]这里面的“木绵”就是木棉了, 可想而知, 当时木棉的价格有多贵。
许黟本是打算多买一些麻的, 麻也是时下百姓冬日里首选的御寒物。可是麻没有木棉好,塞多了臃肿不便于行动,塞少了抵御不了多少严寒。
再说了, 他手里头还有上次卖沉香留着的大部分银子和交子。
再省也不能苦了自己和两个小孩。
这边, 阿旭把棉和棉布买来,带着阿锦去敲何娘子家。
何娘子刚好在院子里喂鸡,看着他们抱着一堆东西过来,立马起身去开门。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是新买的棉?”何娘子心里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问他们, “是黟哥儿让你们过来,要我给你们裁做新衣服?”
阿锦乖巧点头, 说道:“要麻烦何娘子了, 郎君说,给我和哥哥做两身, 等他回来了,再给他做一身。”
何娘子道:“先进屋,我给你们瞧瞧。”
她说完,就接手阿锦手里的棉。
棉看着蓬蓬松松的,但不重,进屋后何娘子打开包裹,看着里面团成一簇一簇的木棉絮,捏着没有硬物,看着品质倒是过关的。
她满意道:“这么多木棉,够做几身衣服了。”
阿旭说:“何娘子,你先给妹妹量一下身高吧。”
他跟何娘子说,郎君要求做的冬衣是收领的窄袖长袍,需得带两层夹层,一层用来塞木棉,里面多缝一层棉布加厚衣服。
工钱的话,要按照市价来,不能偷偷给他们优惠了。
何娘子一听,捂嘴莞尔笑着,许黟这孩子就是这样,都这么熟了还是怕她吃亏。
“你就回去跟你家郎君说,外面多少工钱我就拿多少工钱,不让他费心。”何娘子说着,就招呼阿锦上前。
她捏着阿锦的手臂,感叹说又长高长肉了,衣服不能往合身的做,得做长一些。在袖子、袍身底部多留两寸布缝起来,到次年冬天长高的时候,就可以拆开缝线,继续穿了。
她给小兄妹俩量了裁衣服的尺寸,裁衣、缝衣服都要花时间,何娘子便说,等她这两日做好了,就带过去许家。
阿旭和阿锦点了点头,他们没忘记许黟的吩咐,离开何家之前,留了八个钱给何娘子,说这是请她吃热茶的,不是工钱。
何娘子:“……”
许黟带着小黄上山,小黄已许久没有跟着他上山玩,这会过来,许黟放开绳索,它就如同脱缰的野马,欢乐地跑进林子里。
小黄跑着跑着,就会回来寻许黟,一人一狗,就在这没有其他人的山里,很快找到想要的东西。
——驱寒药材。
其中,就有许黟想要的野姜、细辛、吴茱萸和茴香等。
里面的茴香不止可以做驱寒的药物,它还是一味香料,许黟找到它是意料之外。秉持着见到都见到了,哪里有不收的道理,许黟都给挖了回来。
到时候等秋分一过,再深秋之后,县城的天气只会愈发寒冷。
穷苦百姓御寒难,受寒驱寒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前几日药材的价格就已有浮动,再不多备一些药材,后面价格涨起来,穷苦的人更加不舍得看病了。
思索着,许黟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他挖了两株连着长在一起的野姜,把它的茎块掰下来,擦掉上面的泥土,丢进到身后的竹筐里。
接着,他继续寻找周围的药材。
一些还没成熟的,许黟从来不会碰。见着了,就在附近做个标记,下次再过来看看,要是长到可以挖的成熟度,就挖走,不行便继续留着。
走走停停,许黟在山上逗留了两个时辰。
饥饿感从腹部传来,许黟停下脚步,坐到一块石头上,在竹筐里拿出带来的水,清洗双手,打开塞在怀里的烧饼,冷饼配着冷水吃着。
以前他是坚决不会这么作死的。
现在条件不行,只能是如此将就了。
他掰开一半丢给小黄,小黄这些日子的嘴被养得刁了,见这半块冷饼,“嘤嘤嘤”地委屈叫着。
许黟:“不吃就没有别的了。”
“呜呜呜~”小黄前肢搭着许黟的膝盖处,撒娇地晃着尾巴叫唤着。
那模样,看来是想要吃肉干。
许黟看着衣服上面黑呜呜的两个爪印,沉默了好一会。
“阿旭阿锦每天洗衣服很辛苦的,你还来捣乱。”他捏捏眉心,无奈地吐槽,要是现在有洗衣机就好了。
小黄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毛绒绒的脑袋歪了歪,一副我听不懂的模样,脑海里只有肉干。
许黟今天出来,没来得及带肉干,倒是有糖豆,他拆了一颗喂给小黄。吃过糖,小黄才没继续撒娇。
许黟啧啧两声:“……”糖豆比他的话有用。
吃了冷饼,许黟打算继续探一圈。
他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扑哧扑哧”的声音。
山里沟沟,低矮处是有小溪流的。虽溪流不大,但会有小动物去到溪流处喝水。
这个动静听着,便像有什么小动物在附近。
许黟示意小黄安静一些,小黄也听到了动静,警惕地安静下来。
他们一前一后地靠近不远处的溪流,隔着草丛,看到有两只野山鸡在河边。
野山鸡的尾羽很漂亮,身上的羽毛在斑驳日光下,花纹艳丽多彩。它们心无旁骛地在河边走着,时不时地啄食地上的食物,偶尔伸展翅膀,“扑哧扑哧”的声响便是这般传了过来。
小黄蹲下身,目光锁定在两只野山鸡身上。
许黟见状拍了拍它,对着它比划了个指示,让它趴着不要动。
他小声地将竹篮放到地上,翻出里面带的弓箭。拆了外面的布料,他将木弓拉开对向野山鸡的方向。
如果是半年前的许黟,在看到野山鸡时,他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玩意可是二级保护动物,不能碰的。
半年后?行吧,有肉吃比没有肉强。野山鸡的味道不差,焖出来的香味比家养的鸡更香。
上回张铁狗送的那只,就有半只进到他的肚子里。
他半眯眼睛,对准其中一只,将手里的箭射出去。
“嗖——”
木箭穿过草丛,带动着一股微风,这时,慢悠悠寻觅食物的野山鸡察觉到危险,扑哧着翅膀想要逃。
许黟对自己的箭术还是很了解的,光靠他抓住野山鸡,不行。
他旋即对小黄发出指令:“上。”
小黄听到他的话,“噌”的一下就跑了出去,跑到那只被惊吓住的野山鸡面前,凶狠地咬住它的翅膀。
“咯咯……扑哧……”
“咯咯……”
趁着混乱,许黟再度举弓,嗖嗖地连续射出两箭,其中一箭成功地射中。
扑腾着的野山鸡在被许黟射中后,没过多久,抽搐了几下身子,不再动弹了。
小黄叼着野山鸡,欢快地朝着许黟奔跑过来。
它把猎物放到地上,高兴地对着他:“汪汪汪。”显然,在等着许黟夸它。
许黟笑着揉了它一把,夸了几句就上前把野山鸡捡起,木箭射中它的腹侧,算是致命一击。
他将其他的木箭捡回来,到溪流边洗干净,装进箭筒里。
“小黄,回去了。”
他朝着还在四处寻找猎物的小黄喊了声。
背着竹筐,提着野山鸡,满载而归下山。
许黟倒了山脚下,就把野山鸡放到竹筐里,回去路上,与刘伯聊着接下来的打算。
许黟问刘伯道:“过几日,天再冷些的时候,我就不上山了,刘伯你的车可有其他用途?”
刘伯说:“自打将车赁给许大夫,我就不敢私自做主,把车拉去别地用了,顶多就是村里有人家要用到,拉着货什等,不会耽误许大夫用车的。”
许黟说他不介意。
他虽不上山,但偶尔还是用到车的,可时下交流不便,刘伯不住在县城,无法随时用到车,要是日日让刘伯进城找他,许黟怕太麻烦刘伯了。
刘伯听到他担心的是这事,笑着说他能解决。
“许大夫既然不介意我拿着车用到别处,那我早时拉着散客进城,将人放下了,再去寻你,这样也不算白走一趟。”
许黟点头:“既如此,那就按刘伯你的法子来。”
牛车能乘坐几个散客,一趟可挣到几个钱,对刘伯来说,只有百利无一害。甚至,晚些时候,他还能再拉一车人出城,再赚几个钱。
进城后,刘伯告诉许黟,让他买些白肉回来熬猪油。
“我刚得的消息,去村里拉猪去卖的屠户,卖的猪肉要提价了,许大夫你得早早多买一些,别到时候多花钱买猪油。”
许黟听得有道理,这是他头一年在盐亭县过冬,很多事都不太清楚。
有刘伯这话,他隐隐觉得,不止猪油,其他生活物品,恐怕也要涨价了。
许黟点头应下,准备第二天带着钱去屠户那里买一板猪油回来。一板白肉能熬出一锅猪油,按许黟家里的日常用量,能用两个月。
下车后,许黟与刘伯道别,回到家里跟阿旭说烧一壶开水。
“我在山上猎到了野山鸡。”许黟笑着把那只野山鸡拿出来给他们看。
阿旭阿锦看到野山鸡的那刻,高兴的小声叫了出来,眼睛都是亮晶晶的,盯着山鸡流口水。
要说之前他们可是他们村里人都晓得的可怜娃,来到许家后,要是村里那些孩子知道他们如今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肯定羡慕坏了。
“郎君,郎君,我来处理。”阿旭高兴地跑去灶房里烧水。
阿锦则去准备做山鸡的佐料。
姜、葱、蒜都不能少。
阿锦如今处理这些,愈发娴熟。拿着菜刀有模有样,“咚咚咚”地剁蒜泥,练拳三个月,她手臂力气变大很多,举着菜刀忙活,一点都不累。
她将佐料备齐,炉子上烧着的水正好沸腾起来,阿旭把水倒进盆中,将野山鸡泡进开水里面。
许黟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阿旭和阿锦蹲在盆边拔鸡毛。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转身去到竹筐前,开始处理从山上带下来的药材。
干姜需要制,制法有直接切片晒干,和盐腌制后再晒干等。其中直接切片晒干是最常用的方法,但要将药效起到最好的效果,就需要反复蒸晒。
也就是所说的,三制,九制。而九制干姜,是其中最麻烦繁琐的,需要九蒸九晒才能完成。
许黟对制药,从不害怕麻烦,尤其是想到九制后的干姜效果最好,他反而隐隐期待。
他将挖回来的野姜洗干净,用布擦拭干,装到木盆里。
带着木盆进到灶房,把上回打的切药刀拿出来,一手拿着野姜,一手握着刀把手,快速地将这些野姜切成片。
切好的姜片放到蒸锅里蒸熟,铺到簸箕上去晒。
待野姜处理好,他再去处理细辛。
细辛只要根部,不需要切碎,直接整根晒干便好。
茴香他只留小部分做新鲜的作料用,等会加进焖好的野山鸡里面调味。其余都是洗干净,挂到屋檐下方的麻绳,让它们自然风干。
时间过得很快。
没多久,许黟闻到鸡肉香味,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淡,阿锦进到屋里,把油灯点上,顺带在灯盘里加了一勺油。
“野山鸡做好了?”许黟吸了吸鼻子,问进来点灯的阿锦。
阿锦甜甜笑着回答:“郎君,快好啦。”
说罢,就跑过来帮许黟晒药材。
她踮着脚尖将药材均匀地铺在簸箕,身高不够,就只铺药材,待许黟把簸箕放到架子。
两人一同合作,剩下的药材没多久便都处理好。
许黟扭着脖子活动手脚,说道:“今日我们去屋里吃,这把茴香给阿旭,让他加到罐里添味。”
阿锦应声接过茴香,小跑着去外面找阿旭。
此时,隔壁的陈家。
陈二旺闻着一阵阵肉香味,面色郁郁,喉间却不自觉地滚了滚。他吞咽着口水,回头看到陈娘子在做杂粥糊糊,嫌弃地哼了一声。
陈娘子当做没听见,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这时,陈二旺又坐不住,在屋里来来回回地渡步。
他等不到陈娘子主动跟他说话,忍不住地先开口:“你素日里不是和那许小子好,怎么不见他把做衣服的活给你,却给了何家的?”
陈娘子头都没抬,许黟今日让阿旭阿锦带着布料木棉去何家的事,是她去找何娘子叙话,看到她在忙裁衣服,问后知晓的。
但不知道陈二旺是从哪知道的。
“我做衣服的手艺比不上何娘子,黟哥儿是心善不是蠢,知晓这样的活给谁做。”陈娘子冷静道,抬眼看向他,“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最好给我老实地咽回去,别把我也给害了。”
陈二旺有些心虚地反驳:“我哪敢,他上回不给我看病,我可是吃了不少苦。”
陈娘子瞪着看他:“你还说没有?几日前你去找婶娘,偷偷地在聊些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到婶娘家的姐儿了?”
陈二旺心惊地鼓起眼睛:“!!!”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娘子没好气地笑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婶娘这人往日里抠搜得很,只吃别人的,谁能从她手里扣出东西来。昨日怎么就带了东西来做客,明里暗里打听黟哥儿的消息,我想了想,除了她家那个姐儿,就想不到别处能让她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