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不笑话他,纯当他是积德行善,说说笑笑又回到桌前饮茶。
过了些时候,茶楼的小二上来问话,说楼下有两个小孩是来寻人的,问他们中可有小郎君识得。
许黟一听,就知道是阿旭阿锦找过来了。
便让店小二将人带上楼。
跟着阿旭阿锦上来的,是两个穿着短褐的青壮,瞧着都是三十多岁,神色怯懦,眼神不敢直视前方。
阿旭进来后,先是对着许黟行揖,又朝着邢岳森等人行揖。
接着,他就说他和阿锦在集市里找到两处卖柴火的摊主,价格都谈好了,都是比较合理的价钱。
这两个青壮带来卖的柴火不少,其中一个有两百斤,一个有一百六十斤。
许黟闻言,先付了钱,再问他们可还有柴火卖。
得到肯定答复后,许黟说道:“日后还来县城里卖柴,可去南街石井巷的许家,只要柴是好的,我都会收。”
青壮惊喜,连连道:“多谢小郎君,多谢小郎君。”
至次日,南街石井巷的许家,早早就有人来关顾,阿旭去开门,原是昨日见到的那两个青壮,两人正巧碰到一块,都挑着两捆柴过来。
阿旭见那柴都是好的,就跑去屋里找许黟。
许黟隔着灶房的窗户,看到那两青壮,叮嘱阿旭拿钱给他们,将柴买下来。
两人顺利将柴卖出去,喜出望外地笑着揣着钱离开。
晚些时候,许黟喊阿旭两人进屋,让他们收拾出来一些短了的衣裳,说要将这些衣裳送出去。
说起来,阿旭和阿锦在家里两个月,就长高好几公分,最先买回来穿的衣服,穿着时都露出脚踝了。
眼见着天气逐渐转寒,再穿露脚踝的衣服就不合适了。待到次年,阿旭和阿锦又要长身体,这衣服就更加不合适。
上回去百里村,许黟看张村长家的孙子孙女穿的衣服都打着补丁,比家里两个穿的衣服还破旧,便想着将将这些衣服送过去。
阿旭和阿锦两人,在知道这些衣服是要送给那些同龄人,虽有些舍不得,却听话地回屋将衣服收拾好。
郎君待他们极好,这些衣服送出去了,他们还会有新的衣服。
这么想着,就没有那般舍不得了。
这边阿旭他们在收拾衣服,另一边,车把式刘伯架着牛车悠悠地进来石井巷。
许黟每次出城,坐得最多的牛车便是车把式刘伯的车子,后来他想,不如雇下刘伯的牛车,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的出城。
刘伯在听到许黟有这个意思后,当即就同意了。
素日里驾车,他每日最多挣十几个钱,且要跑好几趟车才能挣到这么多。可是车子要养护,牛要护理都需要花钱,一个月下来,挣的不过两三百钱。
许黟大方,雇下他的价钱,一个月就给五百钱。
这比他累死累活接散客好太多了,不同意那就是傻子。
今日他过来,特意将后头的板车修整一番,补上坏的地方,将两边的靠栏加固,甚至粗鄙如他,还贴心的铺上一层稻草,虽不够软乎,却是比以前好了些。
刘伯自觉满意,见到许家屋子,乐得裂开嘴角。
第57章
刘伯驾着车靠近院门停下, 便从车里下来敲门。出来开门的照例是阿旭,他喊了一声“刘伯”,就走在前面带路。
“许大夫可都准备妥当了?”刘伯跟在后面问。
这不是他头一次来到许家院子里了, 依然被院子里长得很好的菊花吸引。
这次过来,菊花都开了不少,白的,黄的, 交错地盛开在一块, 瞧着颇为娇艳。
阿旭回答:“好了嘞,在屋里等着你呢, 刘伯你在这歇一下脚, 我去取衣服出来就能出发了。”
“什么衣服?”刘伯问。
阿旭道:“是郎君要我们带去百里村的旧衣服, 等会送给张村长家。”
说完此话,他转身朝着屋里的阿锦喊道:
“妹妹,好了没有?”
话音刚落, 又跑去屋里喊许黟, 说刘伯来了。
许黟在做最后的准备,他把要带去张村长家的药材用黄麻纸分开包好,装到药箱里,挎到肩上便可出门。
阿旭和阿锦两人动作快速地把装有几套衣服的包裹抱到车上。
许黟走出来,就看到木板车发生大变化,一摸上面铺着的稻草和席子, 有些小惊讶。
“怎么改成这般了?”许黟轻笑地问。
刘伯老脸也堆上笑容,说道:“许大夫赁下我的牛车, 老夫也就是在许大夫你手下做活了, 做活和接散客不同,哪能那么随意。”
这般好的租客, 百年不见得有一个,他活这么大把岁数,这个理还是懂的。
“刘伯有心了。”许黟神色自若,这次没坐到后方,而是坐到板车的前头。
与刘伯算是肩并肩。
刘伯这时才发现,许黟这趟去百里村,没有穿宽袖袍衫,而是窄袖紧腿的布衫。
他没多问,架着牛车出来南街,往城门口的街道方向驶去。
经过两日的发酵,拐子李婆子的案子已然在盐亭县的市井里传开。
许黟他们乘坐的牛车一进入市井,便听到周围的商贩、路人三三两两的都在议论这事。
霎时间,牛车上的人都安静下来,去侧耳倾听路人们说着什么。
这时,刘伯忽然问道:“许大夫,你可听说这事了?”
许黟注视前方,平静道:“听说过,就是不知这案子判了没有。”
“判了!”
刘伯说,他已经忍不住想要跟许黟他们分享刚进城时听到的消息,“衙门早时刚贴出来的告示,说是抓捕了一伙拐子,还救出三个孩子,那伙人全都被官老爷判了五日后弃市。”
弃市,便是在闹市里执行死刑。
与许黟预想的结果差不多,他穿来之后,借着原身的记忆重读了一遍《宋律》,对于这种拐卖的犯罪,重则死罪,轻则流放、服罪役。
以李婆子这般老拐手,拐卖孩童不再少数的,只有砍头的结果。
刘伯兴致勃勃地邀请:“许大夫,五日之后的弃市可要一同去看?”
许黟:“……”
看着他灼灼瞧过来的目光,没法,许黟只好解释地拒绝,说他对砍头这样的血腥场面不感兴趣。
刘伯还有些可惜:“咱们盐亭县这种大案子少,几年都难见一回弃市的热闹。”
要说其他罪犯被判以弃市,底层百姓们还会惶恐不安,担忧也有这种遭遇。可这李婆子一伙是拐子,那形势就不一样了,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是乐于看到这种罪孽深重的罪犯人头落地。
也难怪刘伯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有兴致。
许黟见两个小孩也怕砍头这样的场面,没再继续这个话头。
出了城门,路途就没那么平坦了。
等城门离得有些远了。许黟展开新的话头,询问刘伯可以教他怎么驾车的吗。
技多不压身,许黟很早之前就想学怎么驾车,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问刘伯,也是试探的心理,要是刘伯不愿意倾囊相授,他是能理解的。
“当然可以,许大夫你想学,老夫就教你。”
刘伯回答得相当痛快。
“这驾车是有个技巧的,把这技巧给学了,以后别说是牛车,驴车马车都能使得上。”刘伯说罢,他双目刹时变得敏锐,手脚灵活得不像这个岁数的人,毕竟驾车,是他熟悉了几十年的家伙事。
刘伯道,套在牛鼻子上的绳套不能抓得太紧,太紧牛难受了,就不会乖乖听话。
牛车走得比较慢,不适合拿绳套鞭策,容易使得牛犯脾气,要是它歪了道,便长“吁”一声让它停下来,再拽住绳套往另外的方向拉回来。
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
刘伯说完,就让许黟尝试一下。
许黟接过他手里的绳套,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姿,一脚踩到横木,另一脚稳稳放在板车沿边落脚处。
他抬起牵着绳索的一只手,轻轻挥舞一下,那绳索就打在牛屁股上面。
只见牛尾来回拍了拍打大腿,重新缓慢地走动起来。
接下来的路上,皆是许黟在架着牛车。
学会之后,许黟就体会到了驾车的不容易。在前头走着的牛偶尔会不老实,想停下来吃路边的肥草,或者是向往小路两边葱葱郁郁的美好风景。
这时候,刘伯所说的技巧就用得上了。
不能用强劲的手段将它拽回来,而是改变驾车的叫声,发出“嘚嘚”的哨子音,在用合适的力道把它拉扯回来主道路。
这种叫声就相当于是一种指令,需要驾车的人和牛配合默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许黟每次都多喊好几遍,那老牛才慢吞吞地放弃啃草的念头,重新启程。
经过一段与牛的极限拉扯,许黟终于驾着车来到百里村的村口。
接下来,就换刘伯继续驾车了。
他们先在村长家停下来。
村长的小孙子们见到他们,兴奋地大声喊道:“许大夫来啦~许大夫来啦~”
没一会,就有好几个萝卜头围在牛车的周围。
个个嘴巴都甜得像蜜糖,一口一个“许大夫”的叫得亲热。
许黟一人一块糖豆,分了之后,这些孩子才高高兴兴地举着糖豆离开。
刘伯在旁边看得眼眶热热的,由衷地说:“许大夫不管是何时候,都是好心肠,见不得别人苦哇。”
许黟笑了笑。
他交代阿旭和阿锦几句,送旧衣服这事,就交给他们俩去办。
他们俩去,比他更合适。
许黟看着阿旭他们去找张婆子,他则去到堂屋。
这会,张村长听到动静来迎接他进去。早几日前,他便知道许黟今个会过来,提前去买了茶饼回来,炉子上的水一直烧着,许黟刚坐下,就可以泡上。
乡下泡茶简单,没有那么繁琐的步骤。
用石臼将茶饼捣碎成小块,取几块放在煮水的陶罐里,烧开就能喝。
倒出来的茶汤里还飘着一些碎茶叶。
不美观,但闻着有股青茶的香味。
喝了茶,再闲聊几句,许黟知晓张村长紧张的是什么,便直接进入主题。
——复诊。
复诊需要张婆子过来,张村长说道:“我去叫她。”
他说完就起身出去,一走出堂屋的门,看到老婆子拎着一个包裹匆匆过来。问了才知道,许黟还让那两个孩子装了好几套旧衣服。
虽是旧衣服,但一件件都是好的新的,洗过的痕迹都不重。张婆子瞧过之后,就知道这些都是今年的新衣,怎么能送过来。
她不知如何是好,就想着找张村长拿主意。
张村长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说:“收下罢。许大夫让孩子去找你,便是想让咱们收下。这是许大夫的一片心意,老婆子你去灶房里捡十二个鸡子,再让阿大去隔壁村的马屠夫问有没有好肉,割一条过来。”
张婆子抱着衣服,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去。”
她把衣服收拾起来,又去灶房里捡了十二个鸡子,这鸡子本是要攒着卖钱的,这会,都心甘情愿地拿来送给许黟。
忙完,张婆子才擦擦手,去到堂屋里见许黟。
作为农家妇女,还是操持着一家大小的祖母,张婆子的身上看不出任何刻薄尖酸与精明,她是百里村里人人都知晓的老实人。
好在嫁给的是张村长这样的人,要是别人家,早被吃得不剩骨头。
许黟见她脸上的红色瘤子小了不少,再去切脉,脉象稳实,不再那般浮沉而滑。
“许大夫,如何了?”张村长坐直身子,急切地问许黟。
许黟松开手:“再吃一旬药,就可以停药了。”
得到这样的答复,张村长和张婆子都看得出来松了口气。
“这停了药,以后是不是不会再犯病了?”
看着他们望过来的眼神,许黟把口中的话转了一圈,道:“不会。”
“那就好那就好。”
“平日里可多食一些冬瓜、山药、百合,切记少食辛辣之物。”
叮嘱一些饮食上该注意的地方,许黟便要离开。
至于张村长家里准备好的鸡子和肉,许黟只收了鸡子,肉还是留下来让他们自个吃。
许黟带着阿旭他们回到牛车,道别了那些来送他们的孩子。孩子们跑着跳着地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等牛车颠簸地走进弯弯小道,逐渐行远,他们才停了下来。
而来到张铁狗家的许黟,一跳下车就朝着他丢了一包茶饼。
张铁狗满脸困惑地看着手里的茶饼,问他:“送我这做什么?”
许黟道:“是谢礼。”
“啊?”张铁狗以为自个听差了,又问一边。
许黟缓缓道:“食肉太多,可多喝一些热茶,天气转寒,泡过的茶叶别丢,拿来煮水再加艾草干泡脚,可驱寒,活血化瘀。你常年上山,山上寒露重,用这些泡脚,对你身体有好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
“为什么是谢礼,很快你就知道了。”
河流边。
许黟和张铁狗清出一片平坦的空地, 把那些绊脚的石头都搬离到远些的地方。这块区域,很快就清理成像四方形的临时操场。
两人很早之前就约好,张铁狗的腿痊愈后就比试武功。
张铁狗腿部的伤口在上一周就好全了, 可当初的捕兽夹的铁齿伤到肉里面的骨头,许黟再三要求他修养半个月,才同意今日的比试。
他兴致勃勃,搬了石头就催促许黟快一些。
“瞧你这派头, 恁正式了一些, 咱们不就是比划比划,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吗?”他挠挠头, 虽不理解许黟这么做的道理, 可刚才, 还是下意识地听从。
许黟斜他一眼:“加赌注的比试,你觉得随意合适?”
张铁狗:“……”
很有道理,他反驳不了许黟。
张铁狗挠挠头:“那现在开始?”
许黟道:“好。”
话音落地, 他整个人的气场蓦然发生变化。
张铁狗上山打猎那么久, 对于危险的直觉非常灵敏,他旋即察觉到许黟身上带来的危险。他目光一愣,而后紧了紧拳头,散漫的气氛悄然散开。
许黟好似随意地摆了一个招式,张铁狗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如果是练过太极拳的人, 便知道这是起势,已经开始进入状态。
他神色坦若, 周身合而为一, 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场流动。
其实,这不是许黟第一次和人比试。
正儿八经的比试, 都是一招一式的来,比的是对太极的了解和如何利用太极的拳法击破对方的防线,但张铁狗是猛夫。
猛夫是不需要讲究招式的,他全凭一身强劲的力道,还有健硕的体格。
在察觉到许黟身上不对劲后,张铁狗立马选择了强攻。
男人的胜负欲在这刻发挥到极致,管对面的人是敌是友,许黟都说了,要重视这场比试,那他就要赢。
张铁狗粗暴地冲撞过来,双臂的二头肌鼓起,双掌爆出青筋,紧接着扑身来到许黟面前,朝着许黟的肩膀擒拿过去。
身形颀长,双肩单薄的许黟,给人第一反应便是肩头的力道不大,像是一处易攻的薄弱点。
霎那间,张铁狗的拳头就呼啸而来,许黟骤然步随身换,避开张铁狗的拳头时,侧身定住,旋即手脚相应发劲,手掌擒住他的手臂,腿膝顶住张铁狗想要转身过来的双腿。
趁着他愣住的瞬间,许黟再度旋身上步,一拳落在他的肩膀上。
强劲的力道袭来,张铁狗闷哼地后腿两步,刚稳定下来,却看到许黟出现在面前。接着,许黟内合外撑,继续打得张铁狗一个措手不及,根本没机会反应过来。
张铁狗心里惊骇得厉害,这会的许黟目光锐利如芒,哪有平时那温温和和,总带着笑的模样。
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光靠车把式刘伯吹嘘式的吹捧,有多少人会相信许黟真有那猎杀野山猪的本事。
张铁狗都不得不承认,他以前心里也没把这当回事。
四肢发达的他,忽然就醒悟过来,刚才许黟为什么会给他送谢礼了。
敢情比试打赌只是个流程,茶饼是谢他后面答应教他射箭……
“好兄弟,你瞒得我好生久。”张铁狗想清楚后,咧开嘴笑了笑。
他扭了扭拳头,瞧着更兴奋了。
许黟打出来的架势和身手,都是他没见识过的,这么好的机会,他自当要好好领教。
他没有退缩,再度冲击过来,这次他选了另外的方向,想要从侧面去攻击许黟的腰身。
结果…………
许黟身形忽起忽落,双臂弹抖微微打颤,却巧妙地直接错开他的每一次攻击,且还反过来打得他丝毫没有挡手的能力。
骤然,许黟猛地呼拳,一道风劲“忽嚓”的在他侧脸响起,那拳头稳稳地停在面前。
张铁狗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
这一拳要是真的打在他脸上,他恐怕会直接倒地。不知怎么的,张铁狗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许黟收拳,淡定看他:“你输了。”
“嗯。”张铁狗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喘息了好几下,他开口:“许兄弟,你到底哪里学来的身手,这般可怕。”
短短不到半壶茶的时间,张铁狗挥出几十道拳,每次都落空了。
反观许黟,看似从容不迫,却招招蓄发互变,要不是两人只是比武,想来这刻他早躺在床上动弹不了了。
许黟笑笑,他也好久没这么畅快过了。
“这是一套健身的拳法,至于叫什么我已忘了。”
忽雷太极拳是几代先师的毕生心血,许黟不清楚他身处的宋朝会不会和历史的重叠。
所以,他不打算将忽雷太极拳的名字说出来。
当年,他天赋不错,当时教他的师父很喜欢他,几乎是倾囊相授。
他喜欢太极拳,而忽雷太极拳不但可以健身,更重要的是,它的搏击性很高,作为防身术也是相当厉害的。
张铁狗满脸羡慕:“读过书就是好,这要是有本武功秘籍摆在我面前,我都一个字不识得。”
许黟道:“现在识字也为时不晚。”
张铁狗眼角猛地一跳,看许黟眼神认真,飞快摇头:“不要不要,我一看那些蚯蚓似的字就头晕。”
许黟无奈:“你既艳羡,却又不学,可知道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张铁狗听得一头雾水,问他这句是什么意思。
许黟:“……”
他两人且说着话,一边又往家的方向回去。
张铁狗不缠着他问问题了,怕自己问太多许黟嫌弃他。
许黟哪里会嫌弃,只是觉得他没救了,不打算跟他继续这个问题。抛开他不爱去认字这个毛病,张铁狗这人,还是很合适做好友的。
跟他相处,可以更随心所欲。
“许兄弟,你这身手可以教人吗?”张铁狗对于读书不感兴趣,但他对练武感兴趣呀,“你那身手太好了,打起来都抓不到你,要是我也能学一学就好了。”
许黟眯眼看他,反问:“你想学?”
“当然!谁看了不想学,这样我上山打猎,碰到那野山猪也不用跑了,直接打死它!”张铁狗挥舞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许黟说道:“教你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张铁狗满脸兴奋,“只要能教我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许黟:“先读完一本千字文。”
张铁狗刚毅的面容裂开了。
到屋里,阿旭阿锦见着他们回来了,就说他们把午食做好了,现在就可以开饭。
午食很简单。
张铁狗家里不缺肉,他这半个月没法上山打猎,吃的都是晒好的肉干。
在许黟和张铁狗去忙着比武时,两个小家伙也没有闲着。
入秋后荠菜开始生长,张铁狗家周围又没有其他邻居,这边的野生荠菜很多。
他们挎着篮子去到周边,挖了不少野生的荠菜回来。
挖回来的野菜焯过水去掉涩味,就可以和泡过水撕成条状的肉干一块炒着吃。
炒过的肉干香味四溢,馋得刘伯都在旁边夸他们俩的手艺好。
“阿锦这年纪就能做出这么好的饭菜了,要是以后能去大户人家做灶娘,那后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
阿锦扭着头看他,认真道:“我不去别人家,我要一直留在郎君身边。”
刘伯露着黄牙齿嘿嘿一笑。
这边,他们炒了荤菜,还做了一盘炒鸡子。鸡子是张村长家送的,许黟交代他们做着吃,阿旭就没有扣扣搜搜舍不得用。
后面,他和阿锦再蒸一锅豆饭,这午食便做好了。
吃过午食不久,张铁狗就说要带许黟去山上练箭。
“村里后山偏深一点没人进去,那里隐蔽得很,我在那里安了两个靶子,有点旧了,但还能用。”张铁狗说着,开始去准备上山的工具。
山里有蚊虫毒蛇,上山前需要先扎紧裤腿,换好衣服,张铁狗就去取弓箭。
他手里头的弓和箭都是自个削的,这阵子闲得发慌,他还做了一把新弓给许黟。
这把新弓拿在手里却颇有份量,弓身是用铁木做的,弦是用的鱼胶做的。许黟看这把弓的做工很是粗糙,再去看张铁狗原来用的那把弓,便觉得他尽力了。
阿旭听到他们要上山,有些心动地问许黟:“郎君,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你想学射箭?”
张铁狗在旁边乐呵呵的问他。
阿旭点点头,他也想学。
张铁狗不客气道:“这弓你拉不动,学不了。”
许黟沉默。
阿旭的表情快要哭了。
许黟瞪了张铁狗一眼,说道:“这次你在旁边看着,要是真想学,我后面教你。”
练箭各凭天赋,许黟觉得,他要是学不会,可以让阿旭学。阿旭学会了,以后远攻的任务就可以交给他。
几秒时间,许黟已想到未来的路该怎么安排。
张铁狗早看出来了,许黟就是个宠孩子的,见他要带个大的,就问要不要把小的也带上。
“你让一个小女孩守家,不合适啊。”
他找的借口很有用,许黟十分听劝,也把阿锦给带上。
阿锦知道她也能跟着郎君哥哥去山里,可高兴了,欢欢喜喜地跑去装水。
“这娃好哄。”刘伯在旁边呵呵地看着。
他看向许黟和张铁狗,“许大夫,我就不方便随着你等去了,张猎户你放心,我来替你守着家。”
许黟对着他点点头。
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进入百里村的后山。
百里村的后山不高,但深。
往里面走两柱香的时间,便见不到多少人迹,周围杂草丛生,灌木密集,连一条醒目的小山路都没有。
许黟目光扫向周围,把系在腰间的小布袋分给阿旭和阿锦。
他问张铁狗:“这里很少有村民进来?”
“对。”张铁狗回答得不假思索,“我们这山里毒蛇多,村民们怕进来被蛇给咬了。这被蛇咬中了,想活下来不容易,久而久之,就没多少人愿意进来。”
许黟问:“为什么不用辟蛇药?”
张铁狗闻言有些骂骂咧咧,跟许黟吐槽来村里卖辟蛇药的走商太坏了,经常卖假药给他们,上回他被蛇咬差点死掉,还不是因为那假药。
许黟感慨,卖假药在哪个朝代果然都是杜绝不了的。
他记得,不管哪个朝代,对于假药的制假售假的处罚都是决不手软,可惜这里面的利润太大,水太深了。
在南宋时,曾有记载,某些地方的“熟药所”监管腐败,贪官污吏和奸商勾结,导致出售给医馆和百姓的药物都是粗制滥造的,假药横行,药品质量大大下降,民间里各种怨声四起,对公办的“熟药所”也失去了信心。[注1]
那时,整个南宋已处在与摇摇欲坠的地步。
哪怕朝廷刑部发布了不少严令诸禁,表面上是不敢了,但私底下却屡屡无法禁止。
思绪回笼,许黟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张铁狗说的隐秘处。
这边草木没有先头那般葱郁,两个破破旧旧的圆形麻绳编的靶子就挂在两棵相间的树木上面。
张铁狗说,这靶子里面塞了芦苇和干草,只要有准头,就能射中。
他二话不说,就抬起手拉弓,“嗖”的一下,一支木箭飞了出去,正中靶心。
“嘿嘿,月半时间没碰弓,都有些手生了。”张铁狗好似随口说道。
许黟勾唇微笑,知道他是想露一手。
“麻烦张兄弟教我。”他奉承道。
张铁狗:“好说,你就瞧着吧,看我能不能再中。”
他的手再度摸向腰间皮制的箭筒,取出一支箭捏在两指之间,拉弓的瞬间,他的箭头微微下压。
“嗖”的破空声再次响起。
这次,箭头毫无悬念地没入靶心,而后箭羽微微振动,慢慢停下来。
许黟挑眉,张铁狗的准头比他想的还要好。
不过这木箭的威力不大,它的箭头射出去,撞上硬度高的石头、铁木等物质时,箭头就几乎失去作用。
但对于新手的许黟来说,却刚刚好。
很快,就轮到许黟搭弓射箭了。
张铁狗在旁边指导他的拉弓的姿势,看着他两指空空,说道:“等你能射中靶子,我就送你一个狼骨做的扳指。”
许黟眯了眯眼:“可真?”
张铁狗不高兴地说:“我张铁狗说话向来算数,什么时候骗过你。”
许黟没再说话。
他目光落到二十米外的靶子上,脑海里回忆着张铁狗在射箭的瞬间,都做了什么。
一面仔细地回想,许黟一面将抬高的箭头缓缓往下压,待箭头低于靶心,目测有半公分的距离时,他持着木箭的手指头放开。
“嗖。”
短促的一响,木箭飞速射出,刹那间就飞向靶子,正中靶心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