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阿旭看着,小声问他:“郎君,他们怎么都跑了?”
许黟解释道:“人都是趋向于更利于自己的事,他们想知道的是村长家里谁有病,有什么病,而不是想自己看病。我一说这事,对他们来讲反而是忌讳,所以才生气离开了。”
阿旭听得点点头,问道:“那……郎君我以后要是也遇到这情况,也能这般说吗?”
许黟沉默一秒。
他道:“能否做一件事,取决于你有没有这个实力去应对。要是你说了对方不爱听的话,对方想打你怎么办?”
阿旭回答:“我会跑!”
许黟笑着摇了摇头:“跑不掉呢?”
阿旭听后愣住,他没想过跑不掉的下场。
许黟看着他,淡淡说道:“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注2]
说罢,他就跟阿旭解释,这话便是在说做任何事情都要根据自身的能力去做,不能莽撞行事。
他没有特意教阿旭什么大道理,只是这事正好碰到了,那就跟他说说。
就是不知阿旭,会听懂多少。
牛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幽幽乡野小道上,他刚话音一落,张村长的家也到了。
这日, 天蒙蒙亮时,古朴石板街“嘀嗒嘀嗒”地响起下雨的声音。
小个头的阿锦从木板门里探出半个脑袋,伸出手去触碰天空中掉下来的雨珠, 回头往屋里喊道:“郎君,下雨啦。”
许黟一身素白的长袍走出来,听着阿锦问他要不要给院子开辟出来的小花坛遮雨。
“不用,让它们淋淋雨有好处。”许黟说道。
他不喜欢在院子里养鸡, 便想着在墙角处开一条半米多宽的栽种区域, 种些花花草草,还有能食用的草花植物。
先是种了薄荷, 后面又种了白菊、□□、金银花……几乎都是从山上挖回来的。
临近初秋的细雨绵绵, 带着沁人的凉爽。
虽没有春雨的润物细无声, 但一场雨水过后,也能带来不少新生。
此时,阿旭提着壶热水从灶房里回来, 见着许黟, 轻声喊了“郎君”,问道,“我和妹妹今日还要练拳吗?”
许黟颔首:“练拳需得一朝一夕积累,不可懈怠。”
不过今日特殊,许黟让他们俩练半个时辰的五禽戏就可以歇息。
待练拳之后吃过了早食,许黟打算带他们俩出门。
细细绵绵的雨没有下多久, 许黟他们出门时,外面的天空已然放晴。为了避免淋湿的情况出现, 他让阿旭带上两把油纸伞。
踩在湿漉漉的石板街道, 穿过熙熙攘攘的市井,听着街上的小贩殷勤的吆喝声, 两个小家伙对于逛县城的街道依旧充满兴致,一路上左看看右看看,还要跟紧许黟,生怕走丢。
没多久,许黟领着他们进入一家长生库。
长生库其实就是宋朝的当铺,长生库里面抵押的东西除了一般的金银珠玉钱货外,甚至还有人家抵押奴婢、牛马等有生命的物品,还有普通人家典当的各种生活用品。有活当和死当,活当借款到期不还的,则没收质物。[注1]
进门之后,前面是一个高大而隐秘的柜台,过来典当的人则排在柜台前,身高矮一点的话,甚至只能露出半个头。
许黟带着他们过来不是为了典当物品的,他是要去二楼的交易区。
在那里可以淘到价格比市面上还要便宜一些的死当质物。带着阿旭和阿锦,也是想让他们多瞧瞧不一样的场合。
上了二楼台阶,便能看到穿着统一制服的后生在二楼的门楣处候着,他见到有人上来,就撩开挂在门楣处的双幌。
二楼有个宽敞的大厅,大厅周围摆上货架,每个货架都有数层,上面皆都摆放着各色质物。
在另一边,还有个台子,后面坐着个票台,票台是长生库里负责书写当票,登记当薄账册的人员。
二楼这边的买卖都由他这边来做记录。
除此外,还有几个隔开的小间,里面都有一个鉴别估价的“朝奉”,通称二叔公。与一楼高台后方的朝奉不同,这二楼的朝奉主要是接待那些想收奇珍异宝,或钱货等的大户主。
许黟到的时候,这几间小隔间里,几乎都有人了。
他瞧了一眼就带他们去货架前,看有什么能入手的东西。
路上,许黟就已经和两人说清楚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阿旭和阿锦进来后,也没有那般害怕,两双大眼睛都是滴溜溜地转动着,灵动地瞅着眼前的新事物。
“郎君,那是什么?好像一个壶?”阿锦见到了什么,好奇地询问许黟。
许黟顺着她指向的物品,顿了一下,说道:“是壶,不过这个是漆兽子。”
漆兽子本来是叫漆虎子的,后因为避讳改成兽子或马子,说起来就是现代的夜壶,是用整根木头雕刻成虎的形状,瞧着造型精美,难怪阿锦会一眼看中。[注2]
这东西,基本属于权贵子弟或富商巨贾用的器物,普通人家用马桶做便溺器就不错了。
许家的茅房里放的就是马桶,每天都会有粪夫过来收集粪便。平时使用时,茅房里会点上除味的熏香,看起来还是很干净卫生的。
而平民百姓用的多是丁香、藿香、香茅之类不含名贵香料的朴素熏香。
许黟穿来之后,便也老老实实的做一名“熏香人士”,毕竟相较于身上的各种汗臭味,做一个“香香”的人,更令他容易接受。
很快,他们在货架上看中一款香饼。
接待许黟的后生说,这香饼是位香婆抵押的,因逾期还不上借款,这香就被没收下来,拿出来交易。
里面用的都是还不错的香料配的,闻着有股淡雅的花果清香,那香婆没说具体都使用了什么香料,但宋朝人人爱香,好些的香不愁没人买。
这香说不上名贵,一盒却要七钱银子。
许黟与那后生讨价还价,最后以六钱二十八文的价钱买了下来。
他付了钱,再由票台那处登记后,这盒香便是他的了。
接着,他又以低于市井的价格买了两个二手的陶罐,三个木漆盘子,一个木墩板。陶罐可以用来装药材,木漆盘子用来装碾磨好的药粉,木墩板则能用来切药材。
其中的木墩板比较厚实,许黟便自个拿着,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就想着差不多该回去了。
他带着两个小家伙过来,主要看能不能有哪些捡漏的可以买,那些奇珍异宝的好东西,还轮不到他。
阿旭和阿锦两人都很兴奋,阿旭抱着陶罐,阿锦抱着熏香和盘子,小步伐跟紧许黟。
他们出来长生库,又去到一家打铁铺。
许黟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图纸,递过去给打铁师傅:“老师傅,你看能不能帮我打一件这样的刀具?”
图纸上面画着的,是老式的切药刀,把手是木制的,上面除了刀身,还有两条支撑的腿部,只是少了下面稳住刀子的条凳,只有上面铁制的部分。
打铁师傅打开图片看了片刻,想了想说道:“是可以打,不过你这样式的刀具我可没见过。”
许黟笑笑,没说什么。
中药在炮制过程中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工具,不过在明朝之前,中医对切割药材方面的工具还不够先进。这会切药的工具,一般用砍刀,或者药臼敲碎等,许黟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炮制药材后,便觉得他还缺一把切药刀。
有切药刀的话,切割药材的效率会变高,许黟便可以把多余时间安排在其他事情上面。
许黟在切药刀的支撑处做了细节处理,要在上面煅打出两个孔。
这两个孔则是用来固定在木墩板上面的,两者结合起来,这切药刀就做成了。
确定好打铁师傅能做出来后,许黟便问他打造这样的一把刀具是什么价钱。
打铁师傅报了个价格,又跟许黟说一旬时长才能做出来。
时间不算短,许黟还是答应了。
第二天,许黟照旧在家里制药丸。
阿旭在一旁挑拣药材,如今他在许黟的指导下,能识得更多的药材了。
许黟便把一些好认的药材交给他处理。
他先将挖回来的药材洗净根部的泥巴,再将上面枯黄的叶片清理掉。全根都可以入药的药材,要区分每个部位是否功效不同,不同的话,还要根部和茎部分出来,不能放在一处晒。
临近初秋,日光没那么强烈,晒药材却是不能耽搁。
阿旭把部分药材整理好铺到簸箕上面,抱着去到灶房里询问许黟。
“郎君,我将这些药材都分好了,你且看看。”阿旭说道。
他每次处理好的药材,还需要经过许黟的确认,以防出现错漏的地方。
许黟检查无误后,他就能将簸箕置放到院子里的货架上面,让它们自然晒干。
如今阿旭有活要忙,喂养小黄,带着它溜达的任务便交到阿锦身上。
阿锦牵着小黄出门,会先绕着石井巷绕一圈,再到附近熟悉的巷子。周围的街坊都识得阿锦了,见着她,有的喜爱小孩的,还会逗她玩乐几句。
“乖乖,可要吃饼子?”一个阿婆见着她,突然把她叫住。
阿锦愣了下,见这阿婆是个眼生的,警惕地摇了摇头。
那阿婆手中挎着个篮子,用一块布盖着,不晓得里头都装了什么。
她一只手伸到篮子里面,另一只还在朝着阿锦挥了挥手臂,皱巴巴的脸笑着说道:“乖姐儿别害怕,我就住在南街呢,是在隔壁的水井巷,我就是做多了饼子,想着问问谁想买了去吃。”
阿锦紧绷着肩膀,抿嘴不说话。
见那婆子说完还要凑近过来,连忙去拉手中牵着的绳子。
小黄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朝着着婆子“汪汪汪”地吠叫起来。
“哎呦,这狗好生猛。”那婆子被吓得后腿两步,难受地拍着胸口说,“我就是瞧着你是个乖姐儿,想着免费给你吃块饼,你怎么能使唤狗来吓唬老人。”
说罢,就是一副指责的面孔盯着阿锦看。
阿锦听后,立即解释:“我没使唤小黄,是你靠、靠得太近了。”
那婆子叹气:“我不是拐子,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跟着我去我家里瞧瞧,看我是不是住在南街哩。”
她又说,自己的乖孙女也跟阿锦这般大,可惜福薄,得了病去世了。
阿锦本来还算警惕,听她这么说,就问她:“得了什么病?怎么不叫大夫?”
婆子:……
她捂着嘴咳了两声:“人烧糊涂了,大夫过来瞧也不见好,没两日就去了。”
阿锦的眉头皱起来,这婆子的孙女好可怜。
要是遇上郎君,肯定不会生病死掉的。
“婆婆你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请节哀顺变。”她轻声道。
那婆子听后,面色古怪起来:“……”
这小娃娃,不过是七八岁的模样,却能说出这番话。
再看她穿的衣裳,也就寻常人家,莫非还读过书不成。要是真读过书那还了得,不能按寻常丫鬟卖,还能卖更高的价钱。
这般想,她面上的笑容深起来,连连夸阿锦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接着,她开始套近乎,询问着阿锦的名字。
得知阿锦的名字后,她愈发肯定这孩子不同,能取这样好听的名字,高低是个读书人家出来的孩子。
南街虽是穷人住得多,但也不妨有些落魄的书香门第,还有一些耕读之家在这边安居。
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可比乡野里粗鄙的孩子好卖,不少手头有些银钱的门户,就偏爱买这样的孩子回去调教,当陪房的丫头,或是买来当童养媳、小娘的也不少。
李婆子这些年里拐了不少孩子,见得多了,便一眼相中阿锦。
恨不得将她立马给拐了回去!
李婆子道:“锦姐儿,我晓得你不缺一口吃的,不过我今日做的饼子不一样,是糖馅的。我是见你乖巧,才乐得给你尝,其他人可没有。”
没有一个孩子能拒绝得了甜食,她就不信这孩子不愿意吃。
结果,阿锦却摇摇头,说道:“谢谢阿婆,可我不饿。”
李婆子呼吸一滞,连忙说:“这糖饼不是用来填饱肚子的,你吃一块又不坏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竹篮里掏出一块鸡蛋大小的饼子,硬生生地塞到阿锦的手里。
阿锦的手被她塞了饼子,手里的绳子“嗒”的应声掉落。
蹲在她脚边的小黄见状,焦急地嘤嘤叫了几声,不放心地在她腿边蹭着。
阿锦笑着伸手拍拍它的脑海,喊道:“小黄乖,我晓得不能吃外人的东西,不会吃的。”
说完,就想把手里的饼子还给李婆子。
李婆子见状,当即脸色阴沉沉下来,咬着牙地对着阿锦说道:“我的乖姐儿,你怎么这般不听话呢,让你吃却偏不吃,实在惹人生气。”
说罢就要强迫阿锦吃这糖饼。
她变得太突然,把阿锦吓住了。
阿锦怔了两秒又去看炸毛起来的小黄,立马反应过来,这阿婆是个坏人!
她当即就拔起自己的两条小短腿,想朝着家的方向跑。
李婆子等待这么久,哪里舍得让阿锦跑了,就在这时,急忙拿出帕子就要去捂住她的嘴。
两人离得太近,李婆子年纪虽大却动作灵敏,一把钳住阿锦的手臂,使得她逃跑不开,另一只拿着帕子的手就要捂过来。
突然,一道黄色的身影扑身过来。
是小黄!
李婆子:“!”
她早顾虑到这条狗了,抬腿就朝着小黄的肚子踢过去。
阿锦紧张喊道:“小黄快跑!”
她喊完,回头就朝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狠狠地咬过去。
“啊——”
李婆子痛得松开手。
这时,小黄也反应过来,冲着她的裤腿就是一顿咬住不放。
李婆子来不及去检查被咬痛的手臂,把小黄给踢开,接着还想着去抓阿锦。这次阿锦有了准备,当她伸过来时,灵活地躲开了。
这人定是郎君说的坏蛋!
阿锦胸口扑通扑通地紧张跳动着,这些日子,许黟一直在教她打拳,阿旭也陪着她对打过。
可她没实战过,面对的还是个比她高大好多的年长者。
哪怕这个人是个几十岁的老婆子,在她看来,还是很吓唬人。但阿锦依旧瞪大眼睛盯着李婆子,不想让她给跑了。
她再怎么笨,这时亦反应过来,这人就是郎君说的拐卖孩童的拐子。
郎君在说拐子的时候,脸上是憎恶愤怒的表情,她不能让这阿婆跑了。
阿锦捏紧拳头,大声朝着小黄喊道:“小黄咬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李婆子一惊,没想到这孩子竟有这样的魄力,敢反过来逮她,见着那扑过来,朝着她龇牙咧嘴的小黄狗,立马拿篮子挥赶。
她不敢继续在南街待着了,怕动静闹得太大,引得附近的街坊出来,那样就不好跑路了。
李婆子大骂道:“该死的贱蹄子,我好心好意想给你饼子吃,你倒是拿狗咬我,好歹毒的心肠!”
阿锦瞧她倒打一耙,气得怼回去:“你才不是好心,你想拿帕子捂我嘴,我还抓我不放。你就是郎君说的拐子。”
“呸呸呸,说话这么难听,谁是拐子了!真是老婆子的好心全都被你这贱胚子给糟蹋了!”李婆子骂完,见有人过来了,就想着要跑了,“我才不与你胡扯,要是被你的狗咬着了,岂不是亏得很。”
说罢,她就撒腿想开溜。
阿锦不肯让她跑了,但一时半会又找不着话头把人留下来。
她焦急跺脚,伸手就要去拉人。
李婆子扬起手臂要去打她,阿锦身体条件反射地抬手格挡,挡住后就出拳。
好巧不巧,正中她的腹部。
李婆子痛得急忙捂住肚子:“哎呦!!!”
阿锦呆了呆:……
她打伤人了。
很快,街坊里有人出来瞧情况了,见到是阿锦跟一个陌生的婆子,那人就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李婆子见有人来了,捂着发痛的肚子就要跑,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一条黄狗就朝着它狂吠。
那街坊察觉不对劲,立马大声地喊了几声,接着便拦住她不让她离开。
“你这老婆子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到我们南街来欺负个小孩儿,莫不是什么拐子吧?”
李婆子听后,赶紧摇头否认:“我哪里是什么拐子,就是无心地走到这儿,见到那孩子想起我那苦命的孙女,就想拿个糖饼给她吃。结果她倒好,反过来欺负我是个老婆子,还打我,拿狗咬我,我惹不起呦,才害怕的想离开的嘞。”
她说得如泣如诉,眼泪啪啪地掉了下来。
街坊听她这话,顿时觉得这婆子说得挺对。
他有些责备地对阿锦道:“这婆子不过是好心,阿锦你怎么这般无礼。”
阿锦瞪大着眼睛,抿着嘴巴道:“不是这样的……”
李婆子见有希望,立马“哎呦哎呦”地捂着肚子喊疼,说她肚子疼得厉害,恐怕是要不行了。
街坊一听还了得,急忙地就要带着他去寻许黟。
“许大夫医术高明,让他给你瞧瞧,可别伤了骨头。”
李婆子肚子那阵痛早好了,这会不过是为了逃脱,哪敢真的去见那什么许大夫,便说她回去躺躺就好,不用看什么大夫。
“不用不用,你这后生心善,老婆子谢过你好意了,就是这娃儿把我给咬伤了……”
李婆子意有所指,拐不到人,她也不想对方好过,高低得捞一把。
“你得赔我些钱,要不然我就去报官府去,便说你这孩子放狗咬我这老婆子!”
说着看阿锦唰地一下变白的脸色,又神气来。
这孩子说的话,谁又会信呢,只要她说得严重一些,就不怕她家长辈不敢老老实实地赔她钱。
街坊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婆子嘴脸变得这么快。
就在他有些不知怎么办时,一阵脚步声往这边过来了。
忽然,蹲在小女孩旁边的狗猛地跑了过去。
原来是许黟。
许黟见阿锦遛狗这么久没回来,有些不放心地出来寻她。
正巧就碰到李婆子讹人的场面。
“郎君。”阿锦见到他,瞬间有了主心骨,抛下李婆子就小跑着来到许黟面前。
许黟见她没有受伤,提着的心落回实处。接着便问她发生什么事。
阿锦没有隐瞒和添加,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句不落地讲给许黟听。
讲完,她有些无辜地紧紧盯着许黟说:“郎君,我觉得这婆子就是你说的拐子,便想要留住她,但她骂我,还要打我,我才给了她一拳。”
许黟摸摸她的脑袋,轻声说他知道了。
而后,他就来到李婆子的面前,淡定问道:“婆子你说自个住在南街水井巷,不知是哪一户呢?”
李婆子愣住,缓了一会儿才说:“怎么,你这小郎君莫非还要追打到我家里不成?”
旁边的街坊一听,立马解围:“婆子你误会了,这小郎君就是我跟你说的许大夫,阿锦便是许大夫家里的女使,你要讨公道,正好可以跟许大夫讲嘞。”
李婆子:“……”
许黟眼神淡淡地看着她,继续说:“阿锦说,你刚还拿了帕子想捂她嘴,这话本里说的蒙汗药左不过是用山茄花或乌头制成药粉,涂抹在帕子上面,你说要是这帕子里查出有药物的话,婆子你该怎么说。”
“你……”李婆子被他震住,心慌了好几拍,但她做惯恶事,胆可不是吓大的,很快镇定下来,“小郎君无凭无据的,就想这般污蔑我这个老婆子,我可不乐意!。”
说完,她摆出勉强的神态,“罢了罢了,我也不要你赔我银子,你让那丫头跟我赔不是,我也便不再纠缠。”
李婆子晓得这姓许的不好对付,打算以退为进了。
许黟怎么可能放过她?
一想到阿锦差点就被这样的恶人拐了卖到哪里去,许黟眼底缓缓升起冷意。
他目光扫向周围,在角落里瞧到了那张帕子。
他漠然走过去,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隔着它将那张脏兮兮的帕子捡起来,举到李婆子的面前。
许黟:“婆子,你既受了这般委屈,怎能一走了之。”
第55章
见到许黟拾到帕子, 李婆子惊恐不已,她摸向空了的袖袋,才想起刚才与阿锦争执间, 帕子竟意外掉落了。
“你……你这后生在胡言论语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李婆子喘息声粗重,没有了之前的镇定。
只见这会,周围的街坊邻居都出来瞧热闹了。李婆子心慌得不行, 拔腿就想跑。
站在她旁边的街坊没想到会是这种意外, 这年月,谁不厌恶拐子。此时, 他也清楚晓得, 这婆子就是那拐子了。
“你别跑……”街坊想要去拦住她。
哪想到这李婆子还会一些拳脚, 她适才是着了道才中阿锦一拳头,这会哪会被这拦路的街坊给抓住,趁着他不备, 用力撞开他便要跑……
这时, 许黟上前来了。
李婆子也不怕他,这小后生看着瘦瘦高高的,指不定比她还弱呢。
她一拳“喝”地出去,没打到人,反而被许黟轻飘飘地抬手将她的拳头拦下,动作飞快地擒拿住她的肩膀, 紧接着,一道强劲的力道从她肩骨里传来。
“啊——”
李婆子痛呼, 肩膀处痛得整个人没了力气, 软软地倒下来。
许黟松开她的肩胛骨,冷淡地看着她装死。
“婆子你跑错方向了, 县衙不在那边。”
李婆子哪还有之前那样的嚣张劲儿,哆哆嗦嗦地睁开眼,求饶地说她错了。
“我只是瞧着那孩子面相好,才生出这样歹毒的念头,以后万万不敢了。”
“好后生,行行好吧,你就绕我这回,往后我定会吃斋念佛求佛祖原谅,断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李婆子老泪众横,句句说得掏心掏肺,仿佛真的在万般忏悔。
后头出来瞧动静的街坊一听,心头跟着软下来,还有的劝说许黟,说人哪有没做过坏事的,她不没干成嘛,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大夫,我见她不像是那等恶人,怎么还要去报官府呀?”
许黟看着说话的人,言简意赅道:“婶儿,坏人是不会把心眼写在脸上的。”
“这……”那人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怎么说回去,就说,“这婆子看着是知天命的岁数了,总要积阴德吧,要是伤了死了,那不是损人的福分。”
许黟这次没回答。
因而有人在旁边劝解,李婆子看到有机会逃,就淘淘大哭着说她多不容易,日子过得有多辛酸,还说她如今就孤寡一人了,死了也是一了百了,不如就让她撞墙去吧。
闹出这般大的阵仗,阿锦小小的个头在人群里瑟缩着肩膀,垂着小脸不敢去看许黟,总觉得是她惹了祸,给郎君招来麻烦。
“郎君,我……”她眼眶红彤彤的,嘴角翕动,想说她不是有意的。
许黟拉着她到身边,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阿锦,不用怕她,郎君会保护你的。”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依旧在议论纷纷,许黟全然不在意。
他询问刚才帮忙抓人的街坊大叔,问他家里可以绳索。
“这人我今日是要送去衙门的,她看着不像是初犯,更像是老拐手,兴许手里头还有没卖出去的孩子,得把她交由官府定夺。” 许黟对他说。
街坊大叔也觉得该如此,他刚就被这李婆子给骗着过,这会见她哭得凄惨,却没有了之前的隐恻之心。
“许大夫等会,我去拿绳索来。”街坊大叔没废话,直接去了他家里。
很快,他就拿着一捆绳索出来。
这下子,李婆子的心直接跌落谷底,嚷嚷着“杀人啦”“要啥老婆子啦”。
喊着还从地上爬起来,想趁乱逃跑出去。
许黟一脚踩中她的腿肘关节,她呼痛的跌倒,腿部又酸又麻,一时半会有些爬不起来。
许黟用的力道很巧,不会真的伤着她,又让她没了逃跑的机会。
他拿着绳索把她捆起来,这时,李婆子还不死心:“后生,你会武功?”
许黟没理会她。
李婆子还在说话:“你倒是心狠手辣,对着我一个婆子还舍得动手,瞧着可不像是个救人的大夫。”
“说完了?”许黟抬眼看她,对上她微微浑浊,却不失狠辣的眼睛,平静地说,“药能生人,亦能死人。你拿泡过乌药的帕子迷晕孩童,连人都不是。”
在拾起那条帕子的时候,许黟就闻出来这帕子都用了什么药物。
蜀地有不少野生的乌头,只要识得,就能分辨出来乌头和附子的区别。
而乌头有大毒,具有散寒止痛的功效,用得好可以救人,用不好那就是能死人的。
服用适量的乌头能麻痹人的神经,使人陷入昏睡。李婆子不知用多少回,才做出来的方子,可想而知,她一定拐卖了不少孩童。甚至可能年少的女子和妇人,都是她拐卖的对象。
这样的一个恶人,许黟从心底里深深地厌恶。
不管是如何讨好,求饶,还是言语上的攻击,对他都没有任何用。
“黟哥儿?”
这时,何娘子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许黟回头,就看到她满脸焦急地挤开人群进来。
“何娘子。”许黟站起身,问她怎么过来了。
何娘子看看他,又去看看阿锦,松开口气地说:“我去你家里找你,阿旭说你去寻阿锦了,等了好些时候不见你回来,心里头有些慌。”
说罢,她就问怎么了。
许黟言简意赅地把李婆子要拐阿锦的事告知给她。
何娘子听到是这样的大事,气得手指头都在抖,见瘫坐在地上的李婆子,怒骂道:“你这挨千刀的老咬虫,怎敢拐阿锦这等好孩子,就不怕天杀了你!”
李婆子听着她这恶毒的话,“呸”地朝地里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