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爱吃咸蛋黄  发于:2024年12月12日

关灯
护眼

场内气氛多是放松,自由交流,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今日尚弘深也不得闲, 拿了些医案过来批注。
还没看几页, 外面小童敲门进来,语速飞快喊道:“尚教授不好啦, 莘教授拉着新来的许先生去药房啦!”
尚弘深到达药房时, 偌大的屋子里挤了好些人。
这些人都是听到许黟是消食丸的炮制者后跟着过来的, 见到本人,积累许久的好奇达到巅峰转化凝聚成跃跃欲试的实质,恨不得拉着许黟说话的人不是莘淮而是自己。
“尚教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
前方观望而耸动的人头频频回头行礼, 同时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
尚弘深扫视他们一眼, 迈步进入内围,便见许黟在品鉴莘淮炮制出来的“消食丸”。
没有配方,莘淮拿到消食丸后自行品尝滋味,将能口尝出来的药材记录下来,再把药丸化水溶开,一点点地解析里面每种药材的含量。
太医院的官医自是要比沈家的大夫厉害的, 沈家倒台之前,对着陈氏消食丸只研究出来了其中几味, 另有两味药材一直没有确定是用了什么。
但莘淮只用了半个多月, 就已经将陈氏消食丸的配方摸清得差不多。
他靠的是多年专研药材的经验,才能这么快将配方拆解到这个程度。可惜还是差了些, 他炮制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并不止是蓬术和枳壳的用量不对,陈皮的用量也多了一些。
这才导致炮制出来的药丸出现味道不对的根本原因。
许黟不打算直接将这两味药材的用量说出来,他当着莘淮的面尝了一丸,真挚笑道:“在下着实佩服,莘吏目炮制出来的消食丸,其药效已经十分相近了。”
莘淮却不满意,皱着眉头:“差点,这药丸还不够好。”
他是越专研越对这个叫许黟的青年好奇了。
到底是师承哪个老先生,才能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莘淮一问。
许黟就拿出从始至终的说辞,沉声道:“当年双亲劳累病倒,我在家中伺疾,偶然上山遇到一位隐世老前辈,他念及我弃文学医,教导我良多。可惜我学医太迟,双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在场的医者对这个说辞认同感很高,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甚至于,看向许黟的眼神多出佩服。
文人盛世,弃文学医者着实不多,就他们知道的,院中只有一位教授乃弃文学医。
恰好尚弘深走到跟前,许黟说完,见着他来,朝着他行了个晚辈礼。
“尚教授。”
尚弘深多看他两眼,转头无奈地看向莘淮:“茶会的规矩你可忘了,怎么能追着人家要配方!”
莘淮郁闷道:“只差一点我就知道这消食丸的配方了。”
他倒不是想拿这方子做甚,就是心有不甘。
许黟道:“行医开方千人千方,何况是一颗小小的消食丸。”
尚弘深赞同地捋了捋胡须:“许后生所言极是。”
言罢,他对着还在苦恼中的莘淮,低声点明,“你这把年纪顽固下去,就要坏了咱太医院的名声了。”
莘淮:“……”
极快,药房里围着的医者逐渐散去。
尚弘深与许黟前后出来,他寒暄几句,让许黟不要介怀。
顺带为莘淮的行为做出解释:“莘兄是药痴,对药材研制颇有章法,少有药丸经他手解不开,他才会拉着你做出这等逾越之事。”
许黟听了,很是理解的点头:“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等药痴。”
“哦?”尚弘深诧异。
许黟惘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尚弘深便没再多问,参加茶会的医者都会带以前开过的方子,他问许黟要了方子来瞧。
看到其中有治黄瘤病的治疗方,目光多停留片刻,觉得这个治疗法子甚是有趣,就跟许黟攀谈起来。
“茵陈虎杖汤……这个汤方着实妙。”尚弘深道,“过食肥甘者少,民间大夫治疗富贵病的经验不足,用起药来反倒束手束脚。
但你这方子所用药物,都是寻常药,并未出现任何珍贵药材,实属难得。”
许黟还记得当初来瞧病的病患长得啥样,一副脑满肠肥,脸颊处和膝盖都长有扁平的脂肪疙瘩。
他是商户,常有应酬,日日夜夜喝酒吃肉,长出这瘤子时,吓得找了好些大夫瞧。
但那些大夫瞧不明白,刚好遇到许黟出诊摆摊。看他病症属于早期,许黟给他开的这个茵陈虎杖汤,一剂药才几十文钱。
对于商户来说,这钱连一碗好酒都买不到。
将他治好后,他送来了好些贵重的礼,许黟拿着占地方,让阿旭拿着去长生库当了几十两银钱回来。
回忆结束,许黟道:“若是严重者,这方子就用不成了。肝血不足的话,需要用到牛尾狸[注1]入药。”
尚弘深稍加琢磨,就知许黟说得有理。
他和蔼笑问:“老夫手里有一本古书杂记,其中有些药材记载颇为神奇,不知你可感兴趣?”
许黟欣喜:“学生求之不得。”
闻此,尚弘深便约好下次休沐,让许黟来他家里。
许黟自是连忙应下。
传到后世的医书只是少部分。很多千古书籍都泯灭在长河中,只知其名不知其书。他去书肆里采买纸墨,都会顺便淘下有没有古医书。
可惜书籍珍贵,多是世家珍藏,他能捡漏的概率极低。
另一处。
阿旭和阿锦没有跟着许黟。
他们出来药房就分开去到别处,不急着和别的医者交流论道,而是一人拿着茶点边吃边站在旁侧听别人如何论道。
即便如此,在场的医者还是注意到他们。
有人认出他们就是跟着许黟来的,对阿锦这个唯一出现在茶会上的女郎甚是好奇。
有个跟阿旭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举着茶杯过来问候。
他姓廖,名宁才,是太医院里的医生。上回院里关于许黟的话题,他还为许黟说过好话,今日见到许黟,更是对许黟心生好感。
廖宁才看她扎着已婚发髻,礼貌行了一礼,报了姓名后,笑着问:“这位娘子是跟着许先生来的,敢问与许先生是何关系?”
阿锦欠身,坦然道:“我是郎君的徒弟,姓许名阿锦。”
廖宁才恍惚道:“原来是许小娘子,我就说许先生不会带家眷来。”
说罢他看向旁边站着的阿旭。
阿旭拱手道:“我姓许名阿旭,是郎君的徒弟。”
廖宁才:“……”怎么觉得怪怪的。
但他没有多想,转头好奇地问他们益智方的事。
“许先生救了霍家玉二爷这事,没几日就在市坊里传开了。当初我们听到有民间大夫给霍家儿郎开益智方,好些医生觉得虚张声势,大家还议论了几回。”
百姓们爱听八卦,对于这种带有悬疑色彩的八卦事自然人人口传。
先是有缝合术传出来,后是“聪明药”,但太医局不比民间,知道这聪明药是益智方化载。
有人说,许黟刚来京都就打响名声,怕是为了名声而来,兴许没多久,太医院就会多一号人物。等了半个多月,迟迟不见院判出手,这时候,他们就又猜测,许黟怕是不会来。
到底来不来太医院,不是这群医生们说了算,更多是像廖宁才这般,单纯对许黟好奇的。
阿锦蹙着柳眉:“郎君只是救人,并不是为了名声而来。”
“这事不重要。”
廖宁才摇了摇头,兴头上道,“连莘教授都对许先生赞叹有加,我等何其羡慕。”
他来到太医院好几年了,如今还是个医生,未能经过院里的考核成为一名御医,只能给其他御医和教授们打下手。
“你参加茶会,带了什么方子来?”廖宁才问。
阿锦不假思索回他:“安胎方。”
廖宁才“啊”了声,有些苦恼地说:“我对妇人科知晓不多。”
阿锦扬着笑脸道:“那可以看我哥哥的,他带来的是治黄瘤病的方子。”
廖宁才愕住,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我、我也不太懂……”
兄妹俩一言难尽看他:“……”
这时,有好事者过来解围,笑着道:“你们就不要为难廖学弟了,他主学内科,今日来参加茶会,便是来涨见识的。”
“胥学长。”廖宁才尴尬笑着。
阿旭却道:“如此倒是可以请教郎君。”
那位姓胥的学长顺势问道:“哦?你家郎君擅长哪科?”
阿旭说起郎君,木讷的双眼霎时亮起,滔滔不断地说道:“郎君会的可多了,我和妹妹都是郎君亲手教导,他不仅擅内科,其他疑难杂症只要非死症,都难不倒郎君。”
阿锦在旁附和:“我们俩就没见过郎君不会治的病人。”
“好大的口气。”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冷笑声。
来者三十多岁,穿着灰色道袍,道袍外披着件蓝色鹤氅,是被邀请来参加茶会的民间大夫。
廖宁才和胥学长知道他,在京都也是小有名声。
两人拱手喊:“庄先生。”
庄先生是京都本地人,在马行北街开医馆,擅治疑难杂症,出师十年,他都不敢轻言什么都会。
“两位将许先生捧上天,也不怕摔下来。”庄先生看向兄妹俩,似笑非笑道,“你们初来茶会,应该不知这茶会还有一道环节,到时这许先生是否真高明,一试便知真章。”
阿旭和阿锦疑惑,齐齐看向旁边两人。
廖宁才立时道:“每逢茶会,太医院都会从四处找寻身患疑难杂症者,以义诊的名义,让参加茶会的医者为他们辩证开方。”
这道环节每届都有,论道不过是空谈,最重要的是实践论证。
茶会上名医众多,不仅太医院的医生能从中得到十分宝贵的经验,来参加茶会的医者也是受益良多。
兄妹俩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担忧,反而兴奋起来。
原来茶会这么有意思。
要是他们久居京都,是不是每届都能参加了。
“什么时候开始?”阿锦问他。
廖宁才左右张望,没在庭院里见到负责这个环节的学长,当即道:“快了。”
许黟要比兄妹俩提前知道辩证环节。
与尚弘深聊完,没走几步,就有几个太医院的教谕来找他论道。
聊了半个时辰有余,众人口干舌燥,意犹未尽地拉着许黟去亭子里边喝茶边继续。
许黟对他们开的方子很感兴趣,看到有几味他以为时下里还没问世的药材,已经有大夫在使用了。
之所以没有流传到民间,那是信息差的缘故。
像许黟适才所说的牛尾狸,尚弘深就没有表现出意外,这时许黟才知道,原来在《本草纲目》之前,就已经有极少部分医者取它的鳞片入药。
当然了,在《本草纲目》问世之前,牛尾狸多是出现在野味里。
拿来入药的医者少之甚少,更别提民间药铺里有卖了。
论到药材,其中一个大夫笑眯眯道:“我知道一种药物,叫做土鳖虫,能拿它来治瘘疮肿。”
另有大夫补充:“这土鳖虫不好找,有回我为了找它,把一面墙都给挖塌了。”
“怎能挖塌?”有人惊呼,“这土鳖虫在湿地处也能挖到啊。”
那位大夫连连叹气,说他当年年少无知,引起诸多笑声。
许黟心情颇好地听着他们讨论,说道:“这土鳖虫有续筋接骨之效,用它来治折伤接骨也是极好的。”
有人闻言,眼睛亮起,兴冲冲地应道:“上回我用它来治血瘀,也有奇效。”
说着说着,众人都好想去抓些土鳖虫来做实验。
还未付诸行动,有小童来请他们。
说是辩证时间到了。

这时候, 许黟才想起来阿旭和阿锦。
他要去寻人,小童见状便说一并安排人去请了,叫许黟放心。
许黟只好跟着几个教谕边走边聊地去往辩证的地方, 来到开设茶座的大厅,他见到尚弘深和莘淮都在。
身为太医院院判,尚弘深的茶座自在前排,周围都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莘淮坐在后几排的位置, 他似有所感地回头, 便看到从门口进来的许黟。
许黟:“……”
很快,许黟又被他拉去说话了。
开口第一句话, 他便问:“我看到你递上来的药方了。”
“你那方子用的药材多是扶脾益胃, 清热利湿之效, 只治黄瘤证确实有用,但若是这病人除了此等病症,还有虚火旺盛, 该如何治?”
许黟望着他, 淡笑问道:“莘吏目是在考问我吗?”
“是。”莘淮没否认。
他直言不讳道,“年轻时,我见过不少与你这般了了者,可到后面却是小小不然。”
许黟眼睑微微一垂,不置可否,反倒是仔细地琢磨着莘淮抛给他的考题。
虚火旺盛者, 便难见肥胖,多是形体消瘦, 五心烦热, 往往肾水不够滋润心火。这种情况会出现阴火虚旺,看似人精力充沛, 有使不完的劲儿,可等真的熬干肾水,人就会病倒。
还有一种虚火旺盛则是心肾不交所导致。
只是这个假设很难成立,黄瘤病的病症特点,其一就是血热湿蕴郁于肌肤。两者同时存在的可能性极低,但也不是没有。
这两种情况的救治方不同,但无疑都需要在治疗黄瘤病前,先将这个“虚火旺盛”的情况处理了,要不然虚不补,对于药性来说也是同理。
“先治虚火,再治黄瘤病。”许黟说着,就将想到的两个病症列出来。
看着茶座上摆设文房四宝,他不客气地拿起笔,根据不同病症书写了两张方子。
直到写完药方,时间还未过去一刻钟。
莘淮很是意外地拿过方子端看起来,见着许黟所用药方,满意地点头笑着。
“好好好。”
他连道几声,拍手道,“老夫果然没小瞧你。你这用方,可比院中一些老顽固强多了。”
对上这话,许黟自然不能应答,答了就要得罪太医院的其他前辈了。
可莘淮不管这些,兴致勃勃地拿着方子去找尚弘深了。
许黟眉头挑了挑。
想着莘淮一时半会不会回来,起身去找阿旭阿锦。
其他大夫的茶座没有固定位置,先到先得,兄妹俩跟着廖宁才努力挤到前面一些,坐下后,两双眼睛都在张望找人。
许黟身形颀长,模样出众,只穿着寻常长衫在人群中依旧能一眼认出。
“郎君。”
阿旭阿锦先看到了他。
许黟过来坐到他们旁边空位,下一刻就注意到有个年轻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在下廖宁才,是太医院的医生,久仰许先生大名,今日茶会一见,许先生果然如坊间传闻那般高明。”
廖宁才看到许黟朝着他看过来,难掩心中惊喜,主动拱手报了姓名。
今日好些同僚都想要见识一番,他和胥学长在茶会上没多久便收集到好几个奇方。
就是不知道这许黟提供的方子又当如何。
胥学长看学弟跟许黟套近乎,他也跟着报了姓名,姓胥名黎。又道他是顺昌府人士,随着族叔来到京都做客,没想到一入京都就再也没回去过。
如今他在太医院不远处的住宅区租赁了一间合租房。偶尔也会给左邻右坊瞧病,挣些银钱做生活费。
“我和学弟所学尚浅,只能勉强看些不难的病证。”胥学长叹气。
廖宁才微微羞涩地说道:“宋教谕说我短处明显,只让我攻读内科。”
听到他专攻内科,许黟微诧,时下中医不同现代医学,多是脉证并治,辩阴阳、虚实、胆腑、伤寒、少儿婴孺等,须是辩证开方,不分其他。
像廖宁才这般独特之处,少之又少。
许黟狐疑地问道:“如何学?”
看出许黟惊讶,廖宁才羞赧地说太医院里有很多医书,他可以挑着来看。
这番话,让许黟羡慕了一瞬。
几人说着话。
后方有个人一直盯着许黟看。
便是适才的庄大夫。
在看到许黟时,他恍然想起来,这人曾去他药铺里买过药材。
之所以记得这事,还是当时许黟问了他好几样药材的价钱,但问完却也不买。
这事常有,庄大夫也没那么在意,但还是将这事记住了。
他目光落在许黟身上没移开,很快就引得旁边的人也看过去。
同伴瞧见了,笑着问:“你觉得这许先生如何?”
庄大夫收回视线,冷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懂得藏锋芒,可不是好事。”
“我想的正与你相反。”同伴笑道,“他此举又能扬名声,又引得多方关注,必当收获颇丰。便是得了几家权贵青睐,以后在京都便算站稳脚跟。”
虽说医者行医治病是本分,可医者也是人,也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
都说大夫挣钱,还真的挣钱。
像他和庄大夫两人只在京都开着一家小小的药铺,便在京都住着宽敞的房屋。
庄大夫凝眉沉默。
片刻,厅外布帘从外打起。
小童进屋熄灭了香炉,又领了几个穿着朴素,打着补丁的人家进来。
被带进来的人有老有小,还有一个老妪。
老妪驼着背,背脊彻底弯曲,像是背着个大铁锅,她一出现,就吸引在场所有医者的注意力。
瞬息间,已有医者指着那老妪,朝着同桌之人低头交谈,还有的持笔飞快地写着东西。
许黟目光扫视一圈,没有急着做什么,而是看向廖宁才和胥黎。
廖宁才道:“这五人都是院里派人找来的病患。”
胥黎打断他的话:“宋教谕说话了。”
这个宋教谕是刚才与许黟论道的其中一人。
他言简意赅地道明辩证规则,这五个病患都身患疑难杂症,或是合病者,诸位医者不可直言探询病患哪里不适,只能靠望、闻、切等三个步骤,来辩证开方。
这个规则很简单。
宋教谕说罢,茶座间已有医者站起来,朝着几个病患过去了。
许黟目光掠过他,落在了一个小孩身上,这小孩身形瘦弱,神色带有惊慌,只敢怯怯地瞧了周围一眼,就害怕地垂着脑袋没再抬头。
众人对这小孩感兴趣不大,都跑去观察那个老妪了。
这老妪双手满是过度劳作的粗茧,指甲缝都是黑黝黝的,藏着不少污垢。
再看她穿着,里面是条开裆裤,外面系着条挡风的酱色腹围,腹部有些臃肿,四肢却又细瘦干枯,皱巴巴的皮覆盖在骨头上,上面布满黑斑,看着有些吓人。她的脚下是一双漏脚趾的草凉鞋,脚指头粗厚变形,结着一层层冻疮。
多看几眼,就知道这个老妪吃了好多好多苦。
许黟敛起怜悯的神色,目光重新回到小孩身上。相较于老妪一眼瞧出来的诸多毛病,这小孩的情况就有些耐人寻味。
走到小孩身前,许黟从袖袋处摸出一块糖豆,温和笑着递过去给他:“给你吃糖。”
小孩见到糖,怯生生的双眸亮起一道光,扬起的小脸面色挣扎,小声地咽着口水问:“我、我能吃吗?”
“嗯,能吃。”许黟把糖豆塞到他的手中,惊觉他手心发凉,神绪瞬间微动:“别怕,这里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
小孩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点头:“阿爹说,我只要来到这里,就能治好病了。”
“病多久了?”许黟问他。
小孩再度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只是偶尔会喝一碗好苦的药汤,喝完就会困想睡觉,睡醒第二天吃饭会觉得难吃的菜粥也变好吃啦。
但这话不能说,带走他的人给了他阿爹一串铜钱,说要带着他去治病,很快就能回来。来这里之前,他吃了一顿好吃的饭菜,还被叮嘱什么话都不能说。
许黟见状,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对,来到这里,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说着,他重心落在小孩细瘦的胳膊上,捏着他的手腕,郑重地把脉着。
尚弘深和莘淮都在注意着许黟的动向。
见着他选择从小孩入手,两人相视,都露出满意地笑容。
“这小孩是有奇特之处?”莘淮问。
尚弘深摇头:“不,这小孩的病不难治。”
莘淮当即挑眉吹胡子,作色道:“不是说今年的茶会要多找些疑难杂症吗,怎么还挑了这么个小患者。”
尚弘深没有多做解释,敛容道:“障眼法。”
莘淮:“……”
他啧啧两声,眼中带笑道,“尚兄,你这是要搞事啊。”
尚弘深舒畅一笑,没有作答。
就在他们说话间,许黟已经摸完了小孩子的脉象,心里有些诧异,但也不多,情况和他想的一样。
这小孩的病……很好治。
不是说茶会此番找的病患都是疑难杂症吗,怎么会掺了这么一个小孩?
他敛眉思索,唤来阿旭和阿锦,叫他们也来把脉。
阿锦为这小孩把完脉,杏眼猛地睁大,抿了抿唇道:“郎君,这……”
“只是身体瘦弱,受了惊。”许黟看着他们,缓缓说道。
阿旭欲言又止:“郎君,只这病也不算疑难杂症啊。”
这小孩粗看瘦肉,身上没二两肉,但再看他眼睛明亮,只受惊而怯懦的眼神惹得人怜爱。若是没脉错,这只要开个治疗受惊的小儿方便好了,喝个几副药汤,这小孩就能重新活蹦乱跳。
许黟闻言颔首。
对于两人会得出跟他同样的辩证没有任何意外,要是两人都被迷惑,那就不是阿旭和阿锦真实水平了。
接着,叫他们看出什么就写什么,不要被其他因素打乱思绪。
两人郑重点头,知晓该怎么做了。
就在他们低声议论时,也有几个太医院的医生对这小孩的病症产生了分歧,有的觉得是普通的瘦弱惊恐,有的则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几个人争论不休,争论中分成了两派,还是有教谕过来警示他们,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医生们才涨红着脸颊分开。
许黟没有去听他们争论,依次查看了其他几个病患的脉象,又仔细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不多时,又将目光落到引起关注最多的老妪身上,许黟把完脉,就知道这老妪身患诸多病症,已是强弓之末;而另外几个病患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确定病症,许黟回到茶座,铺开纸张,伏案写方。
在他写方时,其他医者也纷纷回来辩证开方,很快,大厅安静得只有窸窸窣窣落笔的声音。
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笑眯眯地捋着胡须看着。
“不知那位许先生会开什么方子。”
宋教谕嘀咕了一句,视线落在全神贯注书写方子的青年上,同他人一样,隐隐期待。

小童拉响铜铃, 两刻钟到。
众人停笔,几个小童收起案上的文房四宝,重新置上烹好的茶汤, 果品,又端上来茶器、香炉。
香炉焚着药香,袅袅烟雾飘出,瞬间有股香气扑面而来。许黟闻出这药香以香附子为主调, 再以木香、芍药为配, 有活络通经,疏肝健脾之效。
虽不知其配方, 闻着却好。
许黟听到耳旁有人在夸赞香炉里燃着的药香, 便也听到等下茶会散去, 太医院会将这药香作为伴手礼,给诸位参加茶会的医者带回去。
“这香是院中教谕所制,素来里只供给宫中尚宫四司, 极少拿出来到外面。”胥黎坐在许黟左侧, 主动地开口解释。
许黟侧过头看去,见着他含蓄示好,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既然是茶会,场内气氛放松,众人品完茶润过喉, 就来开始论辩适才的几个病患了。
这会,一直盯着许黟看的廖宁才眼力见地凑过来, 两眼发光地问:“许先生, 你刚才瞧那几个人,看出来名堂了吗?”
“看出来一些。”许黟侧身看他, 反问,“你看出来什么?”
廖宁才摆摆袖子,拢着手道:“我觉得那个老妇人的病麻烦,怕是治不好。”
许黟说道:“她病是不好治,已是病入膏肓,拿命吊着。”
“嘶,看来我没有脉错。”廖宁才涉足经验浅,见不得这么穷苦的人,回想着老妪身上穿着的衣裳,口吻里带上了可怜,“若是能早些时候就好了,我要是见着了,还能知道怎么救。”
胥黎残忍道:“人各自有命,廖学弟你救不了她。”
廖宁才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许先生,你写了何方,可予我一看?”宋教谕施施然走来,目光扫了廖宁才和胥黎一眼,这两个医生倒是和许黟聊得来。
他适才就在等着许黟如何辩证,现在辩证时间到,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宋教谕是师长,不参与辩证环节,但论道不分身份,他欣赏的是许黟这个人。
许黟闻言,笑笑道:“请宋教谕过目。”
他附身拿了案上的方子递过去,素白竹纸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小楷,笔锋犀利,却不失温柔。
宋教谕感叹了一声“好字”,瞬间将注意力全落在内容上面。
廖宁才瞥了一眼:“……!”
他惊呆了一瞬,就厚着脸皮凑过去瞧。
胥黎看看许黟,又看看宋教谕和廖宁才,也伸着头去看。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瞧着许黟这边的热闹,跟着来看他写了什么。
庄大夫和同伴拿着方子路过,瞅见这边的热闹,他脚步微顿,有些迟疑。
同伴看出他的想法,笑呵呵地拉着他过来。
许黟写的方子中规中矩,惊在面面俱到,连一些细微病症都瞧了出来,还为此开了合病方。
其中有个病患是三阳合病,脉浮,但一闭目汗流不止,睡眠困难。
宋教谕在同僚们挑选病患时就知道的情况,当时几个教谕就共同商讨过用什么方子,还为此举例了两个药方。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