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许黟拎着一条没毒的花蛇回来,这蛇也是倒霉,以为能寻觅到什么食物,没想到碰到两个饿了大半天的人类。
许黟给火堆加了枯树枝,用刀削了两根尖头的细棍,把蛇架在上面烤。
阿卓耳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就看到许黟在烤蛇。
他惊讶地爬起来,脸红地小声道:“许大夫,我、我睡着了。”
“只睡了半个多时辰。”许黟道。
即使如此,阿卓耳也很懊恼,下意识地抬手挠着有点痒的脸颊。
许黟看到他的小动作,停下来去检查他的脸颊,皱着眉道:“你被虫咬到了。”
“嗯?”阿卓耳挠挠脸,摸到了脸颊鼓起一个包。
摸着有点痒,有点疼,还有点肿,让阿卓耳忍不住想要再去挠他。
许黟抓住他的手臂,说道:“看不出来是什么虫咬的,先用鸭拓草的药汁擦下。”
阿卓耳“哦”了一声,听话地从腰间解开一个罐子。
擦了药,去小溪流边洗了手,阿卓耳回来时,香喷喷的蛇肉烤好了。
外面的蛇皮烤得滋滋冒油,闻着就很有食欲,可惜没有盐巴,许黟撕掉外面的皮吃了一点里面的肉。
觉得有点腥,勉强对付了几口。
但阿卓耳却很喜欢,他吃得很认真,把半条蛇的肉都啃完了。
晨光熹微,许黟浇灭火堆,带着阿卓耳下山。
顺带把昨日放的篓子收回来,雨后蟾蜍会出来觅食,篓子里的收获不错,有七只。
许黟把拇指小的那只放生,带走了六只大的。
此时,峡谷里。
族长的房屋彻夜点灯,屋里坐着几个族中青壮,以及颜曲月和阿旭等人。
昨日要不是颜娘子拦着他们,卓木和呜哈早已经上山寻人了。
这会天光微亮,几个人在屋里有些坐不住。
哪怕见识过颜娘子英勇身姿,也知晓了许大夫身手不凡,可一想到阿卓耳在深山里待了一夜未归,他们依旧忧心如捣。
“我昨日就该跟上,这下可好,阿卓耳和许大夫还没回来。”
“天亮了,我们要不上山找?”
“是啊,兴许这会他们已经在下山了,我们能在半道碰到他们。”另一个族人极快附和。
颜曲月冷静着脸没开口,但紧攥着帕子的手依旧暴露了她的焦心。
她信许黟,所以阻住了想上山的峡民。
担心他们贸然进山反而给许黟他们带来麻烦。
可她信许黟,不代表不在乎,反而因为在乎,才要更加冷静。
这会儿,天色已亮,峡民想要进山找人,颜曲月没有提反对意见。相反,她看向老族长说道:“老伯,我跟你们上山。”
“颜娘子一夜未眠,还是让族中青壮去吧。”族长说道。
屋中其他几人也附和。
颜娘子昨日教了族人拳法,又跟着他们守在屋子等人,再好的精神,上山寻人也耗不住。
哪想颜曲月很有主见,确定的事很难被撼动。
她想,许黟在山上应当也是一宿没睡,她要在去必经路等着他。
拿定主意,颜曲月带着阿旭他们返回老巫医的屋里,取了辟蛇药戴上,就要跟着几个峡民进山。
猛然,颜曲月听到一阵高兴的欢呼声。
她握着弯刀的手顿住,急切地跑出屋去,就看到许黟和阿卓耳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郎君!”
“许大夫!”
“阿卓耳,许大夫,你们可算回来了!”
“……”
“娘子。”拥挤的人群里,许黟第一时间看到了颜曲月,她的神态有些疲惫,然明眸善睐,难掩欣幸。
许黟挤开人群走来,想伸手去牵她,但看自己手脏脏的,又收了回去。
哪想半途,他的手就被颜曲月拽住,“怎么?上山一趟连手都不想牵了?”
事实上,许黟还想给她一个拥抱。
他克制住了。
许黟笑着摇头:“我怕你嫌我手脏。”说着,颜曲月就要将手抽回来。
她一动,许黟就攥紧手掌处的柔软,笑着打趣道,“既都牵了,怎么都该牵久些。”
跟着过来的阿旭三人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站着。
颜曲月欲要说话,但看这仨人都在,又眼见许黟如此坦然,只好忍着羞,没好气道:“你和阿卓耳是跑多远,害族长老伯担心半宿,他这年纪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
许黟听着,心虚地连连点头。
眼下要是跟颜曲月反着来,可没有好果子吃。
这厢许黟被颜曲月教训,另一边阿卓耳也跟族中上下解释他们逗留山中的缘由。
知晓不是遇到麻烦,族中上下安心了不少。
接着,他们又欢喜起来。
阿卓耳找到老巫医炮制的驱虫药,以后族人就不用害怕虫病了!
欢喜过后,老族长拄着拐杖来感谢许黟。
族中这一切变化,都是因许黟的到来,他们想要再次举办篝火仪式,来感谢许黟和颜曲月的帮助。
办篝火就要杀山鸡,山中喂养家畜不易,许黟想都不想地拒绝。
“老伯,若是我每做回好事,你都要宰山鸡请我,这山谷里的山鸡,怕是皆成为我口腹了。”
族长失笑:“……”
“许大夫若是不能接受老朽的一点心意,老朽心中愧疚。”
两人就这般有来有回地聊起来,聊到后面,族长心神一动,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
他问:“许大夫,你瞧阿卓耳这孩子如何?”
许黟笑起来,眼里皆是满意的神色:“是个很好的孩子,悟性很高。”
族长闻言,苍老的手拉着许黟,往阿卓耳那边过去。这会儿,围在阿卓耳周围的族人散去不少,只有几个孩童还在叽叽喳喳地问着他们的“历险记”。
族长一到,就挥挥手让小孩们自行去玩,他对着阿卓耳道:“这次多亏许大夫,阿卓耳你得了人家怎么大的好处,该谢许大夫。”
阿卓耳的脸微微红着:“我在山上谢过许大夫了。”
“不是那个谢。”族长敲打他。
阿卓耳睁着疑惑的双眼,那该怎么谢?
族长深深叹气,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开窍,他都暗示到这份上了!
“许大夫此行对你而言,乃是教导你医学的经师,当值得你喊声老师!”看阿卓耳不明白,族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地喊道,“来,跪下来叫一声老师。”
阿卓耳听到“老师”二字,顿时一惊,霍然抬眼,目光炯炯地盯着许黟,颤着声问:“许大夫,我……我能叫你做老师吗?”
许黟看他眼里闪烁光芒,冁然说道:“叫我声老师也无妨,但跪就免了。”
阿卓耳欣喜若狂,当即行了他们峡民拜师的礼数,喊道:“老师!”
族长看许黟接受了阿卓耳,高兴得哈哈直笑。
两年了,从未有今天这般令他高兴的事。
他们峡民也算是否极泰来了,现下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还有个愿意教导他们巫医的好大夫。
以后他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峡谷中喂养的山鸡依旧不能幸免,知晓阿卓耳成为许黟徒弟的族人们,欣喜地挑了最肥的两只山鸡。
当夜,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峡民们穿着彩色服饰,跳着欢快的舞蹈。
男男女女手牵手,许黟和颜曲月他们穿上了当地峡民艳丽的衣裳。
混在唱歌跳舞的峡民中,度过欢愉而难忘的一夜。
收阿卓耳为徒是意外,但教导还是要好好教导的。
许黟教徒弟很严格,他提前通知阿卓耳,让第二天把手里头所有有毒的药物都拿出来。该留着留着,该弃的弃,像那日只要一小勺就能毒死全部峡民的毒膏,许黟不想他以后再次使用。
凡事都有阴暗面的存在,即使阿卓耳不会拿着毒膏害人,却不能肯定,族人里面会不会。
而毒膏是阿卓耳炮制出来的毒物,真用来害人了,他亦是因果中的一环。
阿卓耳认定许黟做老师后,就很听他的话,许黟让他把毒膏都销毁,即使他很不舍得,依旧眼睛不眨地把它们都用石灰水烧煮干净。
次日,许黟带着阿卓耳进县城,他们来到医馆,买了一批炮制辟蛇药的药材。
接着又去到书肆里,问掌柜有没有时下各类医书的通行本。
施州边境的小县城不大,书肆也很小,掌柜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买各类医书的通行本。
他搜刮了书肆里所有角落,也只找到了两本医书,一本是有些发旧的《黄帝八十一难经》,另一本就是许黟告诉阿卓耳的《伤寒论》。
许黟买完医书, 带着阿卓耳与进城的一行人汇合。
峡民们推着两辆板车,上面堆满进城换购的粮食,盐巴, 布匹和各类日用杂物。
回去路上,几个人说说笑笑,聊着在城中听到的各种八卦事儿。
当晚许黟就拿着笔墨纸砚来隔壁找阿卓耳,要他将买回来的《黄帝八十一难经》和《伤寒论》重新抄录一遍。
抄录也要有顺序, 许黟看着阿卓耳抱着书籍满脸无头绪的模样, 笑着道:“你先抄《伤寒论》。”
在阿卓耳还没应声时,他又继续道, “抄时, 要记得背下来, 我会抽查。”
阿卓耳当即瞪大他那双清澈的双眼。
引得许黟隐隐一笑。
这宋版的《伤寒论》是粗字本,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宋字不小。阿卓耳当初跟着老巫医学过三年的字, 大部分都识得, 偶尔有遇到不认识的,就会拿着它来请教许黟。
渐渐的,阿卓耳被医书内容吸引,每日醒来,都要先倒水研墨,持笔抄录。
导致颜曲月都看不下去了, 没好气地笑骂许黟:“你看你,急什么, 现下可好了, 这孩子眼里只有抄书,都不爱出来跟着练拳。”
许黟也很无奈, 他们迟早要离开这峡谷。
然时间稍纵即逝,阿卓耳惟日不足,除了吃和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学医上。
他如此刻苦用心学习,许黟看着欣慰又心疼,便放纵他如此。
“我会提醒他劳逸结合。”许黟对着颜曲月说着。
到第二天,他在教完阿卓耳课程,便拉着他去到山脚处练箭。
数日未拿弓箭,许黟都觉得手感生疏,射完一筒木箭,再将靶子上的木箭拔出来。
“可想学?”许黟问。
阿卓耳点点头,拿过弓箭,朝着靶子那方射出。
瞬息之间,那木箭堪堪射中靶子边。
许黟眼神诧异地看向阿卓耳:“你学过箭?”
阿卓耳说:“呜哈大哥教我们的,族里长到五岁后就要学着如何自力更生,呜哈大哥就会带着我们到山林里练箭。”
“为何你屋里没有弓箭?”许黟问。
阿卓耳不假思索道:“我学巫医后就没时间练箭了,族长就说我不用去,要是遇到危险,他们也会保护我的。”
许黟沉默了一瞬。
是啊,阿卓耳是他们的巫医,无论谁有危险,都不会让巫医有危险。
少了巫医对峡民来说是致命的存在。
饶是如此,许黟还是让阿卓耳捡起箭术:“族人会保护你,但你也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那日后,阿卓耳每天会选一个时辰出来练箭。
练箭废手,他抄书的速度慢了下来。
许黟趁此机会教他如何把脉问诊,中医中“望闻问切”里面的“切”虽在最后一位,可它在辩证中的重要性可丝毫不差其他三者。
老巫医留给阿卓耳的医书都是模糊的抄手本,里面记录的多是老巫医的个人诠释,以及历代巫医们传承下来的隐秘偏方。
这些隐秘的偏方,许黟都没动它。
他只帮阿卓耳整理出来眼下适合的书籍,让他有空拿出来读一读。
而诊脉手法、如何辩证、虚脉与实脉……诸多关于脉象方面的学识,老巫医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有关书籍。
无法,许黟只好一点点的教了。
他先教阿卓耳把脉口诀,从体象歌到主脉歌,再到兼脉歌……
教徒不容易,一个月多时间,许黟都觉得自己苍老了几岁。
峡谷里没有什么娱乐项目,日子一久,闲暇时,许黟跟着峡民们学会唱拗口的山歌。
跟着小孩们学会跳毽子,跟着卓木他们学会吹陶埙,跟着呜哈他们入江乘舟捕鱼……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在这般充实的日子里,峡谷里气候逐渐转凉。
这日,谷中飘起清冽的秋雨。
寒露将至,峡中耕种的农作物转为金灿灿的好颜色,稻穗粒粒,妇人们和小孩停止练拳,有条不絮地来到田里割稻穗。
丰收的喜悦充斥着峡谷上上下下,晒稻谷,舂稻谷,蒸煮成诱人的米饭,祭拜了山神,就可以分给族人们。
许黟也分到了一袋闻着稻香浓郁的新米。
次日阿旭就将这新米煮成飘香的鲜鱼粥,捕上来的鱼切成薄薄的鱼片,放在咕噜冒着米香的米浆里面,鱼肉鲜甜,尝不出半点腥味。
食过鲜鱼粥,晚上阿旭把剩下的鱼头做成茱萸泼油鱼头。
茱萸叶放在油里熬成焦黄,捞出来后,再加入花椒、姜丝和小葱,热油淋在蒸熟的鱼头上面。那味道是浓郁的刺鼻油香,吃着又辣又爽,搭配着新米煮熟的米饭,别提多有滋味。
峡民们彻底被阿旭的手艺征服,只要他一做饭,必当引起关注。
大人们虽然艳羡,却也懂得礼数和要面子,只远远瞅着闻着,不像孩子们。
孩子们就没那么多想法了,闻到好吃的,眼睛瞪得像灯笼,仍由家里阿嬷、阿娘们如何喊,就是纹丝不动。
许黟看到阿旭身边围着好几个淌口水的孩童。
便笑着吩咐阿旭,叫他把多出来的吃食分给孩子们。孩子们听到许黟的话,齐刷刷地来感谢许大夫。
这一天,晴空万里。
许黟来告诉阿卓耳,他们要进山摘使君子的果实。
“算日子,这使君子的果实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成熟,我们摘些回来磨成粉,每年九月,可给族中小孩服用。”许黟说。
他想到峡谷里的小孩们在玩耍时,常常坐在湿润的土壤上。
亦或是躺在落叶堆上面玩耍。
这使君子能治蛔虫,而小孩子感染蛔虫的概率更高,许黟便将心中的打算提出来。
阿卓耳听后郑重点头,他也发现了,上回族人服用雷丸散,就有好些个孩童泻出来蛔虫。
蛔虫虽然没法像绦虫长得那样长,可它数量多,瞧着也吓人。
族长知道他们要进山,无论如何也不许他们两人单独进去。
他立马打发喜娃儿去找卓木和呜哈,两人听到许黟要带着阿卓耳去山上,一刻不想地便要跟上来。
“山里有猛兽,你们人多它就不敢上前袭击,带上长矛和砍刀,还有火种,食物和水。”族长严正地吩咐呜哈他们,目光看向许黟,笑道,“这样你们在山上待个几天也无事。”
许黟一直在旁边聆听族长安排,见他突然看向自己,垂眼浅浅一笑。
随后,他说道:“老伯放心,我们此行只摘使君子,不会去更远的地方。”
“有许大夫在,我放心。”老族长说完,便唤他们快出发。
卓木和呜哈去准备进山要带的物什,许黟回到老巫医的房屋,来跟颜曲月道别。
颜曲月深知进山不便,她不能跟着,凝目看他:“你说只过一夜就回来,但我知你性子,要是沿途遇到什么好物,定是要带回来的。多去几日也无妨,山下有阿旭和二庆他们,你不用担心我。”
许黟一听,无以言表地紧握着她的手。
“嗯,我听娘子的。”
颜曲月当即“嘁”了一声,没好气地笑说,“别到时候说是我让你在山上待着不回来。”
“哪成。”许黟眼中溢出笑意,捏着她的手不放,“任谁等也不能让娘子等。”
颜曲月:“……”
此等玩笑也不是天天说,可临分别到底是舍不得,颜曲月亲自送他们到山脚下。
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林里,回头看向阿旭阿锦和二庆他们:“走,回去带他们练拳。”
她比谁都清楚,要离开峡谷的日子越近了。
此行,许黟一行人等到第五天才回来。
他们摘完使君子回来路上,先是遇到了一场冰冷的秋雨,在寻找山洞时,阿卓耳踩空摔伤了腿,一行人在山洞里歇一天一夜。
期间,许黟去寻了些敷伤的药草回来,给他包扎好伤口,问他能不能起身走动。
但见他走路吃力,后面,卓木和呜哈轮流背着阿卓耳,许黟在前面开道。
接下来的行程也不算顺利,他们误入野山猪的地盘,好巧不巧,碰到雌性野山猪在喂养幼崽。见他们闯进来,嘶叫着朝着他们攻击过来。
眼见野山猪攻势凶猛,许黟和呜哈相视一眼,举着长矛和砍刀,把那只野山猪给猎杀了。
看着失去母亲哺乳的幼崽,若他们不带走,这几只嗷嗷待哺的小山猪,肯定会成为其他野兽的食物。
不如他们一并把幼崽杀了带回去?
“带回去养吧。”见他们选择动手,许黟突然开口说道。
呜哈和卓木疑惑地看向他。
等着他做解释。
许黟说道:“这幼崽有公有母,可以带回去配种,这样山里就不缺肉食了。”
一旦不缺肉食,他们就不用冒险进山寻找食物。
两人一听,顿时觉得这个主意好。
呜哈二话不说就把“呜呜”叫着的山猪幼崽从窝里抱出来,放到他背出来的竹筐里。
再拿叶子盖住,那呜呜的叫声瞬间小了下去。
接着,他们快速地切割了野山猪的皮和肉,把带不走的野山猪的脑袋挖坑埋掉。
做完这些,他们马不停蹄地重新朝着山脚前进。
回来时,这野山猪的幼崽很快就有妇人接手,会木活的族人快速地做了个简易篱笆墙,一面铺上厚厚的稻草,一面挖出个沟渠,用石子铺在底部。
接着喜娃儿带着许黟的话跑来告诉干活的族人,喊道:“青叔叔,许大夫说要给幼崽们喂羊奶,要不然它们会死掉的。”
“羊奶?”那干活的族人一愣,喊道,“草娃儿,把早时挤的羊乳拿出来耶。”
说着,木屋里跑出个赤脚的小男孩,他的裤子有些短,露出细瘦的脚踝。
手里抱着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着今日挤出来的羊乳。
喜娃儿看向他,皱着稚嫩的眉头:“草哥哥,你怎么还不穿鞋?”
“阿娘给我编了,还没好哩。”
“天冷了,再不穿鞋你脚得冻坏,到时候疼得走不动就不要哭。”
“我是男子,我才不哭。”
“哼,我倒时看你哭不哭!”
两娃儿说着话,屋后走出个妇人,妇人满脸笑意地看着喜娃儿,招着手喊她来:“来哩,婶儿给你倒蜜水儿。”
“咦?哪来的蜜水儿?”喜娃儿听到有糖水喝,两只眼睛都亮起来。
妇人笑道:“适才阿锦小娘子发现了一蜂窝,使了些手段将蜂窝打下来了。”
当时她们都在江边浆洗衣裳,听闻了声音赶过去,阿锦小娘子看到她们,便给她们分了一些带回来。
妇人想着族长家的没去,喜娃儿应是没蜜水喝,就给她泡了碗拿来。
“这蜜水儿好好喝,有花的香味。”
喜娃儿喝完蜜水儿,就听到自家屋响起敲鼓声,草娃儿一家都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嘀咕着这是有什么事儿。喜娃儿晓得内幕,当即欢喜道:“分肉啦!分肉啦!”
顷刻间,每间木屋都有峡民出来,朝着族长家去。
峡谷里和睦融融,这次带回来的野山猪肉每家每户都有份。
当夜,峡谷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肉香味,不多一会儿,许黟就吃到了卓木他阿嬷烤的山猪肉。
咬着柴得很,吃完一块,许黟和颜曲月的腮帮子酸到不行。
看着还剩大盘烤肉,两人都有些发愁怎么消灭。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老师,在屋里吗?”外面,阿卓耳端着一盘烤好的山猪肉过来。
暮色漆黑,他是摸黑过来的。
许黟连忙喊着他进屋说话,问他有何事。
阿卓耳道:“我想着这山猪是老师猎杀的,就多拿了一些过来。”
许黟:“……”
颜曲月:“……”
两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十月初, 阿卓耳学会如何把脉。
他把族中所有孩童都喊来练手,因为人数有限,后面全族人都被他骚扰了一遍, 导致族里人见到他露出笑脸,撒腿就跑。
阿卓耳:……
薅不到人,他来寻许黟,问他还要不要继续找人练手。
这个小巫医的成长让许黟稍微的震撼了一下。
论起天赋, 阿卓耳是令老师们都喜爱的学生, 他聪慧、懂事、好学,不需要他这个老师操心什么, 就能把布置好的作业完美做完。
他跟程宜然也不同, 程宜然比他年纪大, 性格更稳。
阿卓耳在懂事的同时,更有小孩子的好奇天性。
好奇心的驱使,往往让他想得更多, 也能从中挖掘到什么新的理解。
“有个速成之法。”许黟品着红茶, 淡笑着看他,“若想要身经百战那唯有历练,而义诊就是不错的选择。”
阿卓耳小声重复:“义诊?”
许黟回忆着他进县城时所见所闻,缓缓说道:“建始县内大夫甚少,其中百姓看病难寻医者,你要是在县城内摆摊治病, 不缺医患。”
建始不过是施州麾下一县,周边有诸寨, 说是县城, 但住在县城里的百姓不多。
大多数在县城行走的,都是进城买卖的寨民们, 有官府派遣的民兵军驻守,现下的建始县还算平风静浪。
而峡民们常去到县城里卖鱼,换购粮食和用物,对建始县很是熟悉。
许黟这个建议,很快就在族长屋里全票通过。
“阿卓耳要去县城摆摊了,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跟着去?”呜哈看向族长,问完,他又说,“现下江里不好捕鱼,又是休耕,族中应能调出更多人手来。”
族长沉思片刻,肃然道:“族里小辈,还有几个孩子从未离开山谷,叫他们跟上,好见见外面。”
“族长言之有理。”许黟笑着接话,“总是待在山谷中也不好。”
“是啊。”
族长轻叹一口气,虽然待在峡谷里能安稳些,可孩子们对外面的渴望丝毫不减。
不让他们出去,只会加剧孩子们对外面的渴望。
“只是……”族长犹豫地看向许黟,“族中小辈在山谷里调皮惯了,若跟着出去,怕是要让许大夫费心看顾。”
许黟轻摇头:“无妨。”
“有阿旭和二庆在,这俩人能唬得住他们。”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山谷里的小孩们对上他们俩人,比对上许黟还要听话。
阿旭做饭好吃,还会给他们做甜丝丝的糖果子吃;二庆教他们练拳,虎虎生威,让小孩们对他崇拜得很。
有他们在,不怕小孩们闹出麻烦事。
族长虚虚地摸了摸胡子:“……”
“难得有人能压得住这帮小子。”呜哈看向神色自若的许黟,哈哈畅快笑起来。
丝毫没有被二庆这个年轻小伙抢了风头的恼怒。
卓木看看他,又看看族长和许黟,忍不住开口道:“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说着他摩挲双掌,有些许急不可耐道,“我都有好些日子没去城里了,要不然这次就先轮我去?”
族长瞥他一眼,道:“你去可以,切莫惹出事来。”
卓木:“……”
他面红耳赤地挠头,怎么轮到他,画风就不一样了!
去建始县,要乘船而行,驴车派不上用场,阿旭和二庆则是把车厢里的桌凳等物搬下来,再搬到船上。
此趟跟着去的人里,除了许黟和阿卓耳,还有颜曲月和阿旭、二庆,以及卓木跟喜娃儿和草娃儿。
许黟本以为草娃儿是小名,结果草娃儿的阿娘说,他就叫“草娃儿”,这让许黟情不自禁地想要给他另取个新名字。
但他没有喜当长辈的习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你带了什么东西?”这会儿,他看草娃儿背了个他娘做的佩囊,笑着问他。
草娃儿认真地说道:“阿娘给我的钱。”
话音刚落,旁边的喜娃儿听到了,眼睛狡黠地凑过来问:“给了多少?”
草娃儿没有丝毫防备,高兴道:“十文钱。”
“那你给我五文钱,我带你去买好东西。”喜娃儿伸出手来,示意他快些。
草娃儿摸摸脑袋,想着他娘也没说这钱不能给喜娃儿,就把带出来的十文钱,数出五个给她。
拿到铜钱,喜娃儿一揣,头也不抬地爬上船。
草娃儿见状连忙跟上她,追着问:“你说哪里有好东西买啊?”
“去了就知道啦。”喜娃儿道。
身后的许黟看着他们如此,轻笑着摇摇头,没有拆穿喜娃儿。
等他们都上来船,卓木和阿旭在船头撑着杆子划船,江上气候冷,其余等人则是在船里头烤着火盆。
半道上,大人们的耳朵都是两个小孩叽叽喳喳的欢愉笑声。
颜曲月看向还在看着医书的阿卓耳,问道:“阿卓耳,不歇一会儿?”
“师娘我不累。”阿卓耳摇头。
颜曲月失声一笑:“你还没去过建始,就不好奇这路上风景?”
阿卓耳不好意思地放下书籍看向她:“多谢师娘关照,我就是觉得这风景不如这书有趣。”
闻此,颜曲月睨眼看向许黟。
许黟无奈地耸耸肩,不能怪他啊,他就觉得这风景有趣。
江水波波,橙黄橘绿,这等天然雕琢的美景,可不是随处能见。
也就这小子初尝书籍海洋,才觉得这书里有趣,等看久了书,就会知晓这天下有趣事名目繁多。
“罢了。”颜曲月不讨没趣,她此番进县城,也不是跟着去义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