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得那般好,自个实在配不上,要是他再高一些,该多好。
再说了,他都十五岁了,他爹说要给他说亲,是乡下的表妹。表妹比他还要小两岁,他才不要娶表妹。
石小子朝着藏银钱的土陶罐瞅了一眼,不再犹豫,将里头的铜钱拿出来。
此时,他忐忑不安地坐在许黟屋里。
屋里点着灯,他坐下不久,就看到许大夫的女使端过来两碟果子。
只见是一碟秋梨,还有一碟青枣,那青枣还带着鲜绿的叶子,个个有鸡子那么大,看着就不便宜。
装果子的是雅致的白瓷碟,上面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极为好看。
不由心里吃惊,这么好看的瓷碟,他只在城中最好的酒楼见过。
“来,你吃个青枣。”阿锦拿着两个枣塞到他手里,笑着说道,“今早在果子铺里买来的,可甜了。”
石小子有些无措地拿着青枣看向许黟。
许黟淡淡笑道:“留着吃吧。”
来看个病还得了两个青枣,石小子压住心底的高兴劲儿,道了谢就把枣放到怀里。
看着他将枣收起来,许黟随意地捡了个吃,皮薄肉脆,汁水很是充足,咬着满口清甜。
他吃了两个,才净了手,给石小子诊脉。
方看他的面色,便不像是个有疾之人,可看面相也有错漏的时候,不能一概而论。
像脑部有瘀血的话,多多少少都有些症状的。
许黟询问道:“平日里可有头疼?”
“不会。”石小子摇头。
许黟:“ 那头晕呢?”
“也不会头晕。”石小子再次摇头。
许黟敛着眉思索:“既不会头疼,也不会头晕,可有手脚麻木?或是呕吐?”
“许大夫,你说的这些症状,我都没有嘞。”石小子疑惑地看向他。
许黟:“……”
没有症状,那便有些奇怪了。
要是真的没有症状,那他却在这小子的脉象中,诊出来脉细弦。
“你张嘴,吐出舌头来。”许黟沉声道。
石小子照做,将他的舌头伸得老长,许黟举起灯,朝着他靠近一些。
光线下,他的舌苔薄腻,明明有所问题,却又判断不出具体来。
这让许黟这么久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他思来想去,总觉得他遗漏了什么。
“许大夫,这是没瞧出来吗?”石小子颇会看脸色,见他如此,不免有些慌张。
许黟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问道:“你小时候,从高处摔下来时,是只伤到了脑袋?”
“嗯,我爹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他还小,记得不清了。
可他爹时常念起那事,说是他五岁时,趴在墙角抓蜻蜓,不小心掉了下来。
当时脑子就磕到石头,破了口子,流了好些血。他爹带着他去城中唯一的大夫那里瞧病,说是没救了,可几日后,他就开始愈合,好起来。
“我爹说是那大夫不行。”石小子有些郁闷地撇嘴,“但我从十二岁时就没再长高,那回见到的大夫,就说我这脑子里有瘀血,才长不高的。”
如此说来,那确实是有伤过脑袋。
“伤口还在?”许黟问。
石小子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摸后脑勺,但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什么。
“好像摸不到了。”他讷讷地说道。
许黟瞥过去一眼,听他话中语气,不像作假。他便道:“我来看下,你转身过来。”
石小子没多余开口,乖乖地换了个姿势。
他的后脑勺头发浓密,摸着粗糙,许黟解开他的头巾放在一旁,仔细扒开发丝细缝,他三指合并,往下缓慢轻压。
很快,他就摸到了一处鼓起来的硬块。
那形状一碰便知,不是头骨。
许黟微皱起眉,轻声问道:“可疼?”
“啊?”石小子有些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呢,下一刻,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不由地心下一慌,他刚想要回头。
“唔……”脑袋瞬间发出剧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咬。
许黟松了手,但见石小子立时痛得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就差疼哭着打滚。
便是许黟都震惊到了,他再次为石小子把脉,依旧是脉细弦。
“我、我这是怎么了?”抽搐好一会,石小子终于喘气过来,嗓子又干又涩地说出来话。
那疼太可怕了,哪怕好了些,这会儿还在隐隐胀疼。
他害怕地看向许黟,适才就是许大夫按到他后脑勺处的哪里,才会疼起来的。
许黟震惊过后,便陷入了沉默,心底生出新的想法。
片刻,他沉静道:“你这是气虚血瘀,但经络寒滞,气行而不通。”
石小子呆愣愣地听着,半晌,他挠头问:“许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啊。”
许黟权衡左右,娓娓说道:“或者可以说,你不是不疼,而是有可能疼过后忘了。”
石小子瞪大眼睛:“忘了?”
“嗯。”许黟看向他,“要想知道是不是,也简单,我在你的佩囊里放张纸条,明日你还记得,那就来找我。”
石小子神色惊愕:“……”好、好像也行?
看到他同意了,许黟便着手拿了张竹纸,在上面简单写下六个字——“元气虚而不达。”
石小子不识得这字,许黟念了一遍给他听后,就叫他好好地折好放在佩囊里面。
他叮嘱道:“明日你早些送饭菜来。”
可能是契机,也可能是巧合,当年那伤口愈合的疤痕还在,可石小子自己却毫不知情。
不是他手感知能力出现问题,而是他已经将那硬块当成了骨头存在。
有时候按到发疼了,第二天醒来,很有可能出现忘记的状况。
当然,这些都是他在看到石小子头痛欲裂时,临时想到的。
只希望他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许黟默默地暗自想着,看向他的目光,多出些柔和来。
石小子对此一无所知,满口答应:“好。”
翌日,天微微亮时。
鸡鸣声起,许黟睁开了眼睛,他轻声坐起来,摸了摸床侧的汤婆子,见还是温的,便为颜曲月掖好被子。
披着棉服起身,他打开房门,冷风拂面,将他残留的困意吹散。
外面的天色淡墨,眼眸所见像是挂了一层薄薄的雾,他眺远看,依稀能见远处街道有几盏没熄灭的灯笼。
许黟在庭院里打了套拳。
又等了一刻钟。
天色大亮,身后的房门依次打开,是二庆和阿锦他们都醒来了。
看到许黟已经练完了拳,他们愣住,以为是他们睡过头了。
“是我今日早醒了。”许黟淡笑着摇头。
他继续等了两刻钟,这时,下方的客栈店门终于有人打开,石小子揣着双手,小跑地穿过门厅,进入到后方的灶房里。
进去不久,他端着早食出来,脚步轻快,一面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面上来楼梯。
“欸?许大夫今儿这么早就起来了?”石小子看到站在廊道处的许黟,惊讶地打了声招呼。
许黟霍然转身:“你忘了?”
“许大夫,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石小子神态困惑,两条粗眉往上一攒,凑到了一处。
许黟双手相叠放在身前,冷静问道:“没什么,只是想问你,还记得昨天找我一事?”
石小子抿住了嘴,冥思苦想一番,还是记不起来他找许黟做了什么。
他谨慎地问道:“敢问许大夫,我是寻你了吗?”
“嗯。”许黟点头。
石小子:“……”奇怪,他是想要找许黟看病,可他记得,还没来找啊。
难道……是桂婆子先找了许大夫,不让许大夫给他瞧病?他如此怀疑便也如此问了:“是有人来找你了?”
“是你来找我。”许黟叹口气,问他爹可在。
石小子不知道许黟为何找他爹,可还是老实地交代他爹在楼下。
这时,楼下传来急促地脚步声,石小子眼睛一亮,转过身去看:“爹,你怎么上来了?”
“你这小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送饭。”
“哦。”石小子眨巴眨巴眼睛,偷瞄了许黟一眼,端着饭菜送到隔壁房去。
等儿子走了,石掌柜面色骤然严峻,向着许黟拱手道:“许大夫,那孩子鲁莽,许有得罪的地方,莫要介怀。”
“不曾。”许黟摇了摇头,思忖左右,他问道,“不知石掌柜可知道令郎脑中有疾?”
“他去寻你了?”石掌柜赫然看向许黟。
许黟沉吟道:“是瞧过了,我与他昨夜有约,令他今日早一刻钟来送食,但他却忘了,便是来找我看病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这事,石掌柜是知道的吧?”
看着略显淡定的石掌柜,许黟心里猜测,也许不是没找大夫看病,而是这病没大夫能治。
石掌柜闻言,深深喟叹一声,言道:“犬子这病,自磕到头便如此,这么些年来,也时常找过大夫,皆是无药可医,这几年才作罢,任他如此。”
只是,不知为何,这小子又想独自找大夫治病了。
客栈里的人都知晓这事,怕说出实情,恐吓到他,便一直瞒着没说。
结果倒好,这回真有个大夫来住店。
这小子还真去找了。
许黟语气严厉道:“这病怕是不能拖,那瘀血还在,久而不愈极伤身。”
“能治?”石掌柜神色凛然。
许黟摇摇头:“只能散瘀血,通其气,至于记忆一事,还要看他造化。”
放着那病不管,随时有意外发生。石掌柜想要儿子相安无事,那就只有治病一条路可以走。
不及多想,石掌柜便答应了让许黟为他儿子治病。
“好,那就拜托许大夫了。”石掌柜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石小子对此还未知情,他送了饭菜,就听到他爹找许大夫给他治病了。
“爹,你之前不是说那病好了,不用再治了吗,怎么突然改了口?”石小子难以置信地围着他爹转,“我就说你在骗我,肯定是不舍得为我花钱看病。”
“你这臭小子,再说一句看我不揍了你。”石掌柜佯装举起手拳,对着他儿子就是舞过去。
石小子敏捷躲过那拳头,笑嘻嘻地说:“爹,你打不着我。”
石掌柜呼吸微滞:……
他面色不显,心底却苦涩笑骂,怕是他前世欠了这孩子,这世来向他讨债的。
许黟既然要给石小子治病,就没拖着,他当天就开了一桃仁汤加味全蝎。
全蝎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之效,在药方中加入它,许黟亦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像石小子这重陈年旧伤,单纯的桃仁汤的药效可不够。
而桃仁汤主治坠落而瘀血,在这样前提下,还需要加大药量。
不仅多加一味全蝎,其另外的君药桃仁,以及佐药桂心,都多增加了一钱。
他让阿旭抓了药材,拿着去后院煎煮。
接着,他则另起方子,让石掌柜买一块猪肝来。
“要猪肝?”石掌柜意外。
许黟道:“这猪肝买来后,用炉子炭烤,熨贴在后方硬块处,凉了再烤,每日反复三回。”
石掌柜点了点头,仔细地询问:“那这猪肝用完了,可还能吃?”
“……”
许黟淡定道:“能吃,但不好吃。”
石掌柜颔首,只要能吃就行,至于好不好吃,那不在考虑范围内。
连着熨贴三日,石小子后脑勺处的硬块,明显有了软化的痕迹。
这回,许黟再度按压,他只“哎呀哎呀”地疼喊着,第二天醒来时,并没出现失忆的症状。
这样的迹象,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可许黟却没多言,这样的效果远远不够。
但他们不便在巴县继续长久逗留,许黟给他们留了半月的药量,让他们日日按照他交代的法子继续服用药汤和熨贴猪肝。
一直到那瘀血硬块彻底消失,摸着不再有疼的迹象,才能停药。
至于失忆的问题,那就要看石小子的运气了。
十月初, 驴车抵达涪州。
自入秋后江水渐退,水落石出,沿江行时, 两岸及江中巨石推垒,其如黑猪,算是一大奇观。
他们登铁柜山,看涪江, 一路赏景过来, 沿途顺手医治了几个病人。
其中有两个游历的学子,叫徐生和裴生。他们结伴而行, 有回徐生吃了东西腹痛难忍, 巧然遇到许黟他们。
许黟为徐生诊脉, 旋即就让阿锦捣碎半碗生蒜汁,让徐生服下。
不到两刻钟,这徐生就吐出来一条三尺多长的白虫子, 把他吓得当场晕过去。
后来, 徐生和裴生就跟着许黟同行,来到涪州城外。
“两位,涪州到了。”许黟请他们上车品茶,斟茶后,淡笑看他们,“不知两位是继续前行, 还是暂留涪州?”
徐生拱手道:“自是要进去的,我们听说, 这涪州有不少奇景, 便在春后出发,哪想经历了数月, 才抵达这里。”
裴生笑逐颜开,似是想到什么,瞬间神采飞扬:“道是有八景,那桂楼秋月是迟了,但听闻那望月楼处的桂花,开花到十月,我们这会去,该是能嗅见余芳。”
想着他们难得来一趟涪州,这涪州人人称赞的景色,哪能错过。
说及此,徐生和裴生也好奇,许黟为何要来这涪州。
许黟微微一笑:“受人之托,来涪州拜访一位长辈。”
“原来如此。”两人了然,没再多嘴一问。
许黟笑道:“时间不早,我们该分道了。”
徐生有些恍然,这十数日来,他们一路跟着许黟他们,见识到他们野外生存能力的厉害。
一个个看着寻常,但身手不凡,便是那穿得普通灰褐色短褙衣裳的少年郎,都是打猎好手。
看着他们顿顿有肉吃,两人都留下羡慕的口水。
后来,他们用几张字帖,交换了不少吃食,也算是大饱口福了。
“啊,那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等我们赏玩了景,但愿还能与许兄一聚。”
两人感慨道完,坐回自己的驴车。
哒哒哒——
驴车前后进了成,在城门口分北南而行。
秋冬白日短,眼下不过申时三刻,天光已是微暗,将近昏暝。
“郎君,我们是先拜访潘知府,还是先寻落脚地?”阿旭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透过车窗,外面行人多有做书生装扮的文人,秋冬冷寒,也要披着儒雅的大宽袖鹤氅。
许黟收回视线,应道:“先找客栈。”
顺着城北,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吆喝声不断,行人来回穿梭,经历两个多月的爬山涉水,他们再度见到古城的繁华热闹。
极快,暮色四合,他们在天彻底暗下来时,找到满意的客栈。
惯例要了三间上房,阿锦和二庆去楼下取水时,看到不少文人骚客在谈笑风声。
见到客栈中有年轻漂亮的小娘子,还有骚客诗兴大发,即兴做了首在座拍手叫好的诗词。
那骚客将做出来的诗写了下来,风度翩翩地就往阿锦这边来。
二庆见状,把人挡在了身前。
哪想这人却不在乎,直接掠过了二庆,朝着阿锦打量笑着。
“小娘子,鄙人粗诗一首,还望笑纳。”
阿锦一瞥,便看到那白纸上用毫笔写着“金桂暗芳转眼过,一株俏红立墙头”等字,那诗画意粗鄙,听着便俗气极了。
她眉眼当竖,摆手冷笑了起来:“这诗我可不要,官人还是送给他人吧。”
怎料记忆中的羞涩没见着,反而被嘲讽了一番。那骚客听了,眼里惹过丝羞恼,愤愤地拿着那诗甩袖跑了。
阿锦冷哼一声,提着裙摆,拎着水壶上了楼。
“楼下有人起哄你?”许黟在楼上,听闻下面传来热热闹闹的笑声,抬眸看她。
阿锦撇嘴言说:“是有个做模做样的读书人,说给我写了诗,那诗我瞧着,还不如哥哥有才华。”
“阿旭可不会作诗。”许黟故意打趣。
阿旭听到,也不孬,憨憨地点头:“郎君说的对,我哪会作诗,阿锦你也乱会讲。”
“我没说胡话,郎君要是真的看到那诗,就不会说这等话。”阿锦把手里水壶一放,转身就走。
许黟瞧见她生了气,就让二庆去哄。
颜曲月无奈摇头:“你少说几句,阿锦这几日脾性大得很。”
许黟无奈失笑,看她脸色就知是阿锦来月事了。他右手撑颐,微微思忖,上回见到这么多文人骚客,还是在邢岳森他们要科考那年,对上时间,这会儿,应也是到出成绩的时候。
难怪涪州会有这么多读书人。
这座千年古城,本就文化底蕴丰富,其有数代文人墨客来到此处,留下不少传颂诗句。
加之又是科考年,那这古城自是要比寻常时候更加热闹的。
翌日,天公不做美,早时一场霜雨急促而来,风雨交加,雨水拍打得木窗摇摇晃晃。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街道两端摆摊的小贩皆在寻找屋檐避雨。
许黟穿戴好衣裳,看到外面雨水不停,拧起了双眉。
“不如,等雨停了再去?”颜曲月看外面冬雨冷得很,有些担忧地问。
许黟摇头,说他得上门才行。
颜曲月想了想,说道:“不若,先让阿旭送拜帖?”
“潘知府与咱们身份有别,我们只差个阿旭登门,实在不妥。”许黟依旧摇头,这事,只能他亲自去办。
颜曲月也想到这处,不再劝他,只让他多小心,要是雨下得更大了,就让他先避雨。
许黟应了一声,打着伞出门,去潘知府府邸送拜帖。
潘知府自从来涪州上任,便通过牙行在城北一巷子租赁了座二进宅子。
只要稍稍打听,就能晓得。
许黟没费多少力气,他打着伞来到朱红大门,上前拍响旁边的小门。
须弥,就有人来开门。
过来开门的小厮年纪与许黟相仿,穿着身体面的青缎袍子,束着黑方巾,看到他的那刹,有些震惊。
“你是……许大夫?”小厮打量着询问。
许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这门房许黟识得,当初潘知府还是县尉时,曾差遣他来请许黟出诊。
都这么多年了,对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让许黟很是高兴。
他道:“正是,我刚到的涪州,托庞先生的福,来给潘知府送东西。”
这种他乡遇相识的喜悦感油然而生,小厮亦是如此,请着许黟去到门房处说话。
“庞先生叫你来的?许大夫这么远过来,想来不容易。”小厮笑着问。
许黟回他:“我元日后出发的,不过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才这般晚来。”
说罢,他就拿出怀中放着的拜帖,递交了过去。
“在下想登门拜访,不知潘知府何时会在府中,容我叨唠。”
小厮微微笑地说道:“明日便是旬假,我家老爷这日都会在在府中歇息。”
许黟闻言,感激地朝着他行揖,把带来的贺礼端送了过去。
“这是我亲手炮制的沉香丸,有安神养生之效,还望贵介能代劳。”这等事儿以前都是阿旭在打理,许黟想着为人处世,自然地在潘府小厮手里放了一块碎银。
那小厮看到许黟如此做派,淡笑地把碎银放到袖袋里。
“好说,今儿老爷不在家中,明日晚些时候,你再上门来。”小厮笑呵呵地说着。
听他这口吻,这潘知府应是有提过醒。
许黟感激他相告,这样一来,他们此行来拜访潘知府就顺利多了。
当晚,潘文济从府衙下值,坐着轿儿回府。
他刚落了轿,就有小厮拿着披风在旁候着,为他披了披风,小厮举着伞一路跟着进入庭院,来到廊道处。
潘文济挥挥手让小厮下去。
哪想这小厮没退下,反而垂着脑袋,小声地禀报:“老爷,今日有人来访,是从盐亭来的许大夫。”
“许黟?”潘文济剑眉一挑,周身气场威而不猛。
小厮垂眸弓腰,拿出了许黟送来的锦盒,小声地笑说:“是冒着雨来的,今儿雨大,他就撑着伞来,说要来拜访老爷。我瞧着他是托庞先生来送信,就将这礼收下了。”
潘文济拿过那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装的沉香丸。
这沉香丸他可熟悉,当初他替庞博弈办了事,庞博弈就抛了个盒子给他,里面装的就是这等沉香丸。
说是那小子亲自炮制,如梧桐子大,闻着人心神舒朗,效果甚佳。
就是这小子实在是抠门得很,不给他办事,他就不会端送来这样的好东西。
这回莫非开窍了?
得庞博弈的指点不成?
潘文济如此想着,心情不错地拿着盒子离开,也不见说要明日见人。
但小厮跟在老爷身边多年,岂会不知道老爷习惯,没出声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初冬刚至,昨日又下过雨,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冷意渗人,两边的小贩穿得严严实实,口中呼着白气,搓着冷得发僵的双手,向着来来回回的行人们吆喝着。
许黟熟门熟路地奔潘府去了。
今日,他依旧没带其他人,只他一人登门拜访。
小厮见到他来,笑着带着他穿过门房,穿过天井院,顺着廊道而走。
“许大夫来得巧,这会儿老爷在厅堂儿。”
小厮说着,穿过庭院小门,就看到敞亮的厅堂。
许黟目不斜视,随着他进来,这厅堂陈设有致,素雅不俗,他一抬头,就看到端坐在上首的潘知府。他着一身青黛色锦缎长袍,围着毛脖,手边放着汝窑白瓷杯。
潘文济为官多年,只在那一坐,便不怒自威。
许黟连忙垂眸,行揖道:“许黟拜见潘知府。”
“不必多礼。”潘文济睨眼看他,缓缓一笑,“听闻你年春就已出发,怎么到此刻才来?”
许黟:“……”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说的。
“我在梓州城中留了些时日,因而耽误了。”他不卑不亢地轻声说着,又道,“想来先生已经替晚辈说了这事。”
听到这话,潘文济呵呵一笑:“是说了,还说他收了你做学生,此生了却心愿,向我炫耀来了。”
许黟压下心中的惊讶,看来庞博弈和潘文济两人的关系,比他想的更加亲密。只是,这不得不让许黟汗颜,要说起来,庞博弈也曾无数次向他吐槽潘文济的不是。
但这些话,他都只能是听听,不敢发表任何说法。
这会儿让他单独面对“生气”的潘知府,还是有些难度的。
许黟默默将头垂得更低,轻言道:“在下时刻恩记,说来惭愧,老师厚爱我,为我出谋划策良多,而我还未能报答老师的恩情。”
往年在盐亭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来潘府拜访。可他与潘知府身份有别,都是庞博弈出面。
这回,他亲自来,自不能只简单地来送一封信。
昨日拿出手的极品沉香丸是他之前炮制的库存,已经所剩不多了。
而他也晓得,随着年纪增长,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的时候,年纪一大,身体就没有之前那般利索。
像潘知府这等身份,怕的就是身体出现问题。
“听闻潘知府上任以来,为涪州的百姓劳力费心,我与老师都担忧潘知府多有劳累,伤及身体,老师就让我炮制了些养生的人参丸。”
用老师的名义送出药丸,是许黟和庞博弈商量好的。
果然,许黟这般说,潘文济虽知道他们心里那点小心思,但也和颜悦色地收了下来。
潘府毕竟是官府人家,许黟没有多待,送了信和药丸,就道别离开了。
随着他离开,潘文济看向那装有人参丸的盒子,独自笑骂了一句。
“老狐狸,对着我还耍心眼。”难道他还能吃了那许小子不成。
想到远在盐亭的友人,他拿着这盒子,渡步来到书房,命随从研墨。
许黟以为, 他拜访完潘知府后,便不会在涪州久留。
殊料连着数日大雨倾盆,整个涪州陷入丹青色的雾蒙蒙中, 那些在街道上载笑载言的文人雅客们,都少了起来。
这日,天终于放晴,他问颜曲月, 可要去望月楼赏景。
“今日再不去的话, 这桂花该都谢了。”他轻揉颜曲月掌心处的穴位,缓缓说道, “等赏玩几日, 接下来咱们寻个天晴就启程。”
颜曲月心不在焉地听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 树上还有花儿?”
许黟“嘁”地笑了出来,说道:“我把这事忘了。”
“要是几日前,倒是能赏到, 现在怕是来不及。”想着涪州八景, 只秋月观赏的时节不多,这望月楼不去有些可惜。
许黟想了下,兴致不错地说道:“我们晚上去,望月楼里有夜灯,灯火阑珊,美不胜收, 还可看江中夜景。”
“好啊。”
颜曲月应了声,目光落到他修长的手指头, “你这按着, 我好像凝神了些,都没那般困了。”
“这是劳宫穴, 能清心安神,改善夜不能寐者。”许黟向她解释,“你这几日被雨扰得睡不好,我早晚帮你按两回,今夜便能睡个好觉。”
这按穴也有技巧,颜曲月听得双眸微亮,好奇地盯着那手法几瞬:“你教教我。”
许黟自不吝啬,旋即就教她如何为自己按这劳宫穴。
“此穴在于手厥阴心包经所在,是该经的荥穴,是高热之气在此带动脾土中的水湿气化为气。劳宫。劳,劳作也。宫,宫殿也。若是这脾土中的水湿气未受气血之生,那么这干燥之气就会聚集于此,引起诸多困扰。”[注1]
有了困扰,那就会有麻烦。
“你将手放在这处,只按片刻,就可停手。”
许黟拿过她的手掌,让她双手相叠,大拇指的指腹按在掌心延伸交会的凹陷处。
“以我按压的力道,顺着这方向,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