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光是靠他们在涪州的名声,想要挣到大笔钱不容易。那就需要个媒介。
这媒介, 许黟想了想, 最终选了那日有缘一见的琬儿姑娘。只要她舍得为自己的终生大事着想,那她定会答应下来。
许黟利用的就是这份坚定的心, 如果她自己不坚定,许黟亦不会贪图这几百贯钱,早早离开这涪州。
阿旭将郎君计划好的事儿仔细告诉给她,而后便道:“琬儿姑娘不需要做什么,只给那来消遣的贵人们,说这药酒的好处。”
琬儿闭住呼吸,轻声道:“那酒……不是从妈妈那得来的吗?”
“对,只是此酒非彼酒,已改头换面。”阿旭点头承认。
听到真是那酒,琬儿紧张地捏紧了手中帕子,到底没忍住:“要是被妈妈晓得,她会寻许相公麻烦的。”
……说到这里,她难免想起之前被鸨母教训的日子,本能地害怕起来。
阿旭皱着眉头,问她:“琬儿姑娘若是不愿,那就当这事没发生。”
见他要走,琬儿急忙拉住他:“我愿!旭生回去告诉许相公,这事我会办好,求他救救我。”
“姑娘快起。”阿旭心生不忍,虽然这计划是郎君所安排,但他真正面对眼前这柔弱无助的姑娘,亦是生出怜悯来。
“姑娘放心,你不需要我等来救。”他道,“只要由你来卖的酒,都能得五成的分利,到时,应是很快便能攒到赎身的银钱了。”
接下来,他假意在房间里度过几个时辰。
实则他们坐在桌前,详细地讨论着如何将这事在鸨母眼底下悄悄地进行着。
只要那些客人舍得花钱买,那这事就能成功一半。再者,谁也不敢直白告诉别人他那处有了问题,那向鸨母通告的风险,就极大降低。
时候不早,阿旭交代完,没和琬儿多聊,揣着从楼里带出来的几壶酒,回来租赁的院子里。
“看来是同意了。”许黟淡淡笑着看他拿出酒,贩卖药酒是一时兴起,也是为了那姑娘。
现在两方渠道都有了,自是要大干一场。
再去从花楼里进货,便有些便宜了那鸨母,许黟敛眉思索,目光落到对面小院子上。
对面的院落住着对母子,其母在家踩纺织机,儿子常白日不在家中,每回都是快到傍晚才回来。回来第二天,许黟就会闻到对方院子飘出来一阵阵药香味。
是个懂得药材的。
许黟眼珠子转动,心里生出一计。
这天,对面院子里的年轻人在家中处理从山里挖回来的药材,突然,外面响起拍门声。
“来啦。”年轻人过来开门,看到是个穿着长袍的青俊,微微愣了下,“官人是要找谁?”
许黟拱手道:“在下姓许名黟,是个大夫。我如今就住在对面,常闻到你院子里有药香飘来,不知兄台可也是个大夫?”
程宜然在家中听过母亲提起过,说对面来了一户奇怪的人家。
白日里,家门紧闭,但总会有药酒香飘满街坊。且时不时就有车马来拜访,应是个酿药酒的人家。
他经常白天上山,傍晚回来时,对面的院子寂静得只有透过窗的亮光,就再也瞧不见其他的。
因而,半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许黟。
程宜然报了姓名,回道:“我不是大夫,只是小时候跟着阿爹认识了些药材。”
“令尊是大夫?”许黟笑着问。
程宜然虽然疑惑,却也点头:“我爹生前是村里的游方郎中,但十年前他就病故了。”
医不自医,往往医者在面对自己生病时,或是家人生病时,反而顾虑良多。
这种事在很多医者身上都发生过。许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叹了声可惜。
这么多年来,程宜然早已接受了亲爹病故的事,他问道:“不知许大夫上门,是有何事?”
许黟开门见山地问道:“我闻你采回来的药材中,有几味药材正是我所需,不知程兄可愿意将药材卖于我?”
挖采回来的药材,本就是要拿去医馆里卖的。
现下有人想要,程宜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喜然道:“我每日挖回来的药材不少,不知许大夫要多少?”
“可愿让我先进屋看药材?”许黟笑着看他。
程宜然闻言面色微窘,他倒是把这事给忘了,连忙请着许黟进屋来。
他家中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茶水,就倒了煮开的水给许黟。
许黟双手接过,一面握在手心处取暖,一面跟着程宜然来到院子木棚前,看着他从草堆里拖出两个半人高的竹筐。
竹筐里面都是他晒好的药材,不同的药材捆绑成一扎,拿出来垒在地面上,好让许黟瞧得仔细。
“这些药材,有一石多重,每种都有十市斤有余。”程宜然看向许黟,每种药材都报了个数目,而后认真说道,“这是医馆给我的价钱,若是许大夫给的价钱低于此,就恕我不能卖。”
“这价钱不高。”许黟挑眉,比他当初卖给妙手馆里的价钱还要低个一两文。
看着是不多,但积攒下来,一石药材就要少个一两百文钱。
许黟道:“我可以按熟药所收药的价钱来收你的药材。”
便是在医馆给他的价钱上,再多加两文钱。
听到这话,程宜然不但没惊喜,反而皱眉盯着他看:“许大夫,你给我这个价,莫是要做什么?”
“程兄莫误会。”许黟失笑道,“你应该清楚,收你药材的医馆压了价,而我不过是按照熟药所卖的药材,便宜了两成。”
程宜然没再问,他只是被医馆压榨太久,突然有个人按正常价给他。
这让他有些一时反应不过来。
程宜然歉然道:“是我多虑了,许大夫要哪些,我帮你分拣出来。”
“这几味我都要。”许黟报了几个药名给他。
程宜然听着这几味药材,都是跟治补肾壮阳、益气养血有关,以为他听错了。
再去看许黟那一本正经的脸色,知道对方没有开玩笑。
他心里疑惑,但依旧动作不停地将这几味药材挑了出来,接着他跑去隔壁街坊借了秤来。
许黟看着他秤好斤数,算好钱,掏出钱给他,随便说道:“后面再有这几味药材,可来对面院子找我。”
“嗯?”程宜然睁大眼睛。
许黟笑说:“我用到的量比较多。”
他离开后,程宜然把剩余的药材挑着去到医馆里卖。
厅堂里的学徒看到他来,熟稔地走过来给他清点药材。
“咦?这次怎么少了好几味药材。”
程宜然含糊道:“没挖到。”
学徒也不疑有他,跟他聊起最近的八卦事来:“你听坊间传闻了没有,说是从外面来了个大夫,酿制了一款药酒,那药酒效果特别好,好多大户人家都去买嘞。”
“什么药酒?”程宜然听得奇怪,但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昨日见到的许黟。
“还能是什么酒。”学徒眉飞色舞,朝着他挤了挤眉眼,小声地嘀咕,“要我说,你这最近就该多挖些壮阳药来,医馆里缺得很嘞。”
最近,城中医馆治疗壮阳的药物都涨价了,都是那风波带来的。
听到这里,程宜然终于反应过来,这外面来的大夫是谁了。
应该就是那许黟。
他向学徒打听,可知道那大夫住在哪里。学徒也是从医馆里的大夫和病患口中听来的消息,至于住哪里,又哪里知晓。
没能从学徒口中知晓答案,程宜然也不郁闷,他背着空了的竹筐从医馆里出来,去到市井里,买了一吊子肥肉回家。
次日,他趁着天晴,又上山去了。
数日后,许黟新酿煮出来的药酒,快速地投入到了市场里。
琬儿那边很给力,不多时就有几个顾客通过她,找到许黟这里,来买那补肾药酒。
因此许黟又忙碌了起来。
“许大夫,我这身子能喝?”
来买酒的,不是谁都能买,需要通过许黟把脉,同意了才行。
许黟淡定收回手:“你脾肾两虚,这酒要空腹温服,每回只能喝一茶盏,不可贪多。”
头戴簪花的锦衣郎君听了,心中欣喜,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何时能好?”
许黟微笑道:“一月便好。”
锦衣郎君听了这话,脚步轻快地去到阿旭那里,掏了钱买了五瓶药酒。
出来院子时,他拿着手遮挡脸庞,快速地钻进到轿子中。
在他离开不久,又有轿子在许黟院子外停了下来。
这次从里面出来的,是个年过五十岁的老太爷。
老太爷去年刚纳了第十二房姨太,想着生个哥儿传宗接代,结果家中妻妾,哪个都不能生养。
他深知病因在他,就暗地里看过不少大夫。
其中也被骗了不少银钱,奈何他家产丰厚,被骗几千贯银钱,还不到家产的十分之一。
“你没认错地儿?”老太爷看着这低矮的院墙,不可置信地撇眼看身旁的管家。
管家低眉顺眼道:“老爷,这消息没错,那许大夫就住在这里。”
老太爷皱着眉:“你去敲门。”
院门开了,二庆站在门槛处,引着他们进院子。
他只让老太爷进了屋,许黟听着老太爷的诉求,为他诊断了一番。
他平静道:“老员外,你这病只喝酒可不行,还要搭配药丸来吃。但想生哥儿,恕我无能为力。”
“你这意思,是能生养,但不能选择?”老太爷微微眯起泛着浑浊的双眼。
许黟颔首:“是的。”
不孕症在中医辩证中,通常以肾虚为本,肝郁、痰湿、瘀血为标,不同症候对应的治疗方案也会有所不同。
而在诸多临床经验中,通常是以妊娠者为例,常用以疏肝理气,健脾化湿和涂痰通络的药剂来调肝理气。身体好了,任何影响怀孕的因素都调理排除后,便可让育龄患者正常受孕生子。
当然,这个治疗法运用在这里,同样是可行的。
许黟在为这老员外诊断脉象,又问了些问题后,确定他这病,是肾虚引起,在他肾虚不受补时,又时常用大补之物。
虚不受补,不仅是吃进去的补药无法吸收,还可能加重病情。
许黟说道:“我先为你开一调补肾中的药汤,你服用两旬,再来找我。”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这方子写了下来,交由给老员外。
老员外不想别人知晓他来寻许黟,便问:“你这可开药?”
许黟面色不改:“可。”
于是,他就让阿旭拿着方子去药房里抓药。事后管家进来,替老太爷付药钱。
许黟淡淡说道:“诊金五两,药钱十两。”
管家咽了咽口水,被这药钱吓到了。
但这是老爷要吃的药,他只能是硬着头皮付了钱。
老员外可不在乎这点银钱,只要这药真的有用,哪怕是要上百贯银钱,他都舍得拿出来。
十数日,许黟家的院门,都被踩出坑来。
他这治肾虚的名号,不知不觉就传开了,连涪州录事都知晓这事。
“从别处来的大夫,可知是哪里来的路子?”涪州录事慎重地拧着粗眉,盘问来上报此时的师爷。
师爷报了几个名字,说道:“这几户都是出了名的地痞流氓,他们这些日子都整日窝在勾栏瓦舍,我派下面的人去探了,都说是喝了那许大夫的酒。”
涪州录事惊愕:“真有这样的酒?”
他怎么觉得像是巫术,初看是好,久而久之,这里面的弊端就显露了出来。
要是他们涪州出现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巫医,得立马抓起来才是。
“你且派人去探这许大夫究竟从哪里来的。”录事说罢,拿着下属上报的消息,去找潘知府。
很快,潘文济就听到了此事。
他捋着胡须,笑着问:“这许大夫,可是叫许黟?”
“潘知府是知晓此人?”涪州录事看着他如此镇定的神色,惊诧不已,难道这里面有上官手笔不成。
潘文济摆手道:“他在涪州不过暂留,你不用管他做什么。”
录事明了,他没再多问,只是将这许黟在涪州城中所做的事,如实禀告了一番。
潘文济闻言,没好气地嘴角抽动,这小子……倒是会投机取巧。
“罢了,你派两个人盯着,要是真有人蓄意闹事,就将那人抓起来。”
录事:“……”
“下官明白。”
两人道完这事,便谈回正事,天气渐寒,大雪过后,城外村落有村民受不住寒冻死在家中。
这些日子,已经有几个里长过来上报,录事将工作折子递了上来,询问潘文济该如何行事。
潘文济道:“你去请那些大户来府衙商议,每年这时,都要靠他们布棚施粥,今年怎么都毫无动静。”
录事低头回道:“下官认为,这些人怕是在观望中,潘知府今年才刚上任,想来是要看你的意思。”
“既是要我的意思,那这回便用我的名义。”潘文济却也不惯着这些当地蛇头,但也不会故意惹怒了他们。
虽大多数富户都是为富不仁,可也有行善事的,不能一杆子打死了去。况且,那些富户为了名声,或者说是为了让这些奴役的百姓来年能更加好好为他们挣钱,冬日时,他们也是愿意舍些粮食的。
想到此 ,他便道:“哪些人孝敬了什么,或是谁家装聋作哑,你都给我一一记着。”
等年冬一过,他再来好好地计较。
录事闻言,顿时掩住眼底神色,连忙应声退下。
话说回许黟这边,自从他的名声传开后,来找他看病的患者渐渐多起来。
除了来看那档子事的以外,也有其他病患慕名而来。
许黟这头忙得不行,连药酒都没时间酿煮,就只好把这事交给阿旭和阿锦来做。
兄妹俩被支去酿煮药酒,便没人来给他打下手。
许黟想了想,就去对面院子请了程宜然:“如今下雪,这山你也上不去,不如来我这里做活,工钱日结,一天五十文。”
听到这数,程宜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
许黟道:“你看得懂药方?”
程宜然点头:“十之八九都能看懂。”毕竟看药方和给病人看病,那是两码事。
许黟:“我来考考你。”
他想要用人,却也不是什么都不要求。
当即就从药房里拿了些药材出来,一一询问他都是什么。
这种场面,程宜然很多年没见着了,突然间,有些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他晃神了一会儿,慎重道:“这是桔梗,能下气利胸膈,可治咽喉证。”
“这是白鲜皮,它能祛风治筋弱,还可解毒。”
“这个是大黄,我在山上挖过不少,这药用途很广,我在很多方子上面都见过这药。”看着许黟拿出新的药材,程宜然语速逐渐加快,“小时候我有次肚痛,我爹就说我那是实热积泄,便是用这药,取两钱煮水,喝下去不久就好了。”
许黟拿出来的十几种常见药,程宜然都能对答如流。
这让许黟不由多瞧他一眼,之前看来,他以为程宜然认识的药材不多,或者说只是单独认了药。
现下看来,程宜然谦虚了。
对于志同道合的人,许黟难免有些惺惺相惜。
许黟道:“你这识的药理,比乡下那些游医懂得还多,不入医者可惜了。”
程宜然苦笑道:“我这般年纪,那些医馆也不会收我为徒。”
再说了,他手头上并未留下多少医书,又没有大夫指点,只靠着这点医术,想要成为大夫,为时过早。
“我编撰了一本《药性赋》,若是程兄不嫌弃,可拿去看。”许黟说得诚恳。
程宜然本以为就是普通医书,哪想一看,竟是编撰了几百种药材的药性,便是如何炮制、如何用药、如何配药,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般厚的一本,想要完成,怕是要不少时间。
“许大夫,你这书就这样给我看了?”程宜然难以置信地看他。
许黟笑笑:“要不是这书写下来花费时间,赠于你又有何妨。”
程宜然心神震动,久久不能回神。
他拿着《药性赋》回了家,当日就去书肆里买了昂贵的白竹纸。
小心翼翼地,将那书上的字,对照着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期间,他晚上在家抄医书,白日里过来许黟这边打下手,为许黟研墨,写方子,去药房里抓药。
也看到了阿旭和阿锦他们在药房中酿煮药酒。
坊间传得邪乎的神酒,其实是从花楼里得来的方子,但无人知晓。便是花楼那处的鸨母,喝了那酒,也只觉得全身热乎乎的舒服。
没有楼里卖的壮阳酒那么烈,喝着也不伤身。就是价钱昂贵了两倍。
鸨母嗅到了商机,派人来寻问这“许大夫”。结果找了一圈,发现这许大夫就是上回包下画舫的许相公。
想着琬儿突然开了巧,那许大夫手下的旭生又常来楼中点琬儿陪同……
突然间,鸨母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
“你瞒了我和那旭生都做了什么?”她请了琬儿过来,睨眼看着她调教出来的姑娘。
想要从她的神色中查看什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暗中协助,琬儿怯懦的性子变了不少。
她抿唇,轻声道:“琬儿听不明白,那旭生每次来,都是来寻我喝酒,其他等我就不知情了。”
鸨母不信她:“当真如此?”
“妈妈且信我……”琬儿想要说什么,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肥胖的中年男手中拿着个锦盒,笑眯眯地瞅着她瞧。
琬儿看到那锦盒,双肩不自觉地抖了抖。
便见鸨母把那盒子打开,翻了翻外面叠着的布头,找到里面藏着的银钱。
中年男面带恶意地冷笑:“这贱丫头藏了这等钱,想来是早有赎身的想法,姐姐莫要被骗了。”
鸨母一气,将那巴掌掌掴了过来,恶言道:“还不说实话!”
琬儿不说,那钱就要被收了去。
她不得不拦住鸨母,低声地将她要赎身的事给说了来,但也隐瞒了她与许黟合作的事。
只道:“那旭生心悦我,想我赎身后,会纳我为妾,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呸!”
鸨母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家只几句话就将你哄了去,枉费我培养你多年。”
道完,还想拿走她存下来的银钱。
琬儿不肯,壮着胆子搬出楼里的规矩,直视鸨母道:“妈妈说过,这楼里的大东家,是允许楼中姐妹自赎自身的,难道妈妈要违背了大东家的规矩吗?”
鸨母气急了,又晓得她说的是事实。当即要打骂,却也不敢真的往死里打,要是大东家知道,也会责罚她。
再说,琬儿这么一闹,外面就有不少人听到了。
她想要眛下这些钱是不行了。
鸨母要将她关在屋里反思。
琬儿冷冷道:“琬儿不明白到底犯了楼里哪条规矩, 要妈妈这样待我?先前我不听安排,自是让妈妈罚了跪,但今日呢, 只是攒了银钱,妈妈就要欺辱了我吗?”
“好个伶牙俐齿,莫不是觉得端出楼里的规矩,就不怕了?”中年男阴恻恻地看向她, 目光落在她半面白皙上。
他转头对向鸨母, 桀笑道:“姐姐莫气,只要用些手段, 她自服服帖帖。”
“不行。”鸨母看了中年男一眼, 她心里清楚, 这事闹得难堪,只会让大东家知道。大东家素日不管事,可也不是任由底下的人吃荤的, 要是知道她刻意虐待楼中姐妹们, 也会招她惩罚。
“我今日不罚你,但以后要是被我晓得你做了什么,那可不是罚这么简单。”
在中年男不解的时候,她放下这话,摔门而出。
于是中年男连忙跟了上去,也顾不上羞辱琬儿了。
琬儿一身冷汗地跌坐在地上, 捂着胸口,拼命地大喘气。
门外, 伺候她的丫头棉娥走了进来, 扶着她起身:“琬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琬儿无声地看向她, 棉娥不过十一岁,脸蛋还未长开,五官都淡淡的,眼睛斜长而媚,但因为岁数还不大,还没有被教过,并不懂得多少男女之情。她看到自己被欺负,只会偷偷掉眼泪,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反抗那些欺负她的人。
要是以后将她丢在这里,棉娥会死在楼里的。
留在楼里的人,多是被卖来的姑娘。
哪怕官府严令不许人口买卖,但又能如何啊,就像这楼里的大东家,哪怕不露面儿,他的威严不比鸨母低多少。
一听到他,众姐妹都很害怕。因为被送出去的姐妹,几乎没有完好回来的。
琬儿今日借着大东家的反驳了一局,后面的路却更加难走。
她被鸨母盯梢上了,想要悄无声息地跟许黟做生意,已然不行。
城东有一户高门大院,绿瓦白墙,高高的院墙上,传出莺莺嬉笑声。
有几个穿着厚重绸缎衣裳,头戴花冠,戴着金钗的娘子们,坐在院中亭子里吃果子赏梅。
这院子修得好,有个种莲花的池子,天寒地冻,池子上早不见了那莲花,但旁边种着的梅花开得红艳艳,瞧着喜庆极了。
这大户的正头娘子田氏,坐在亭正中的位置,她年已有五十。梳着的高髻戴着低调的红宝石冠,两髻海珠玉钗,比起围坐在她周围的年轻娘子们看起来,虽低调,却高高在上。
那几个年轻的娘子对上她,皆是露出讨好的笑来。
“夫人,听闻老爷这几日不知从哪里来的方子,晚上都不在妾等屋子歇息。”
“妾问过了,老爷不说。”
“想来这回该不会又要被骗了吧?那老爷花出去的银钱,可不少呢。”
“……”
周围叽叽喳喳的,这几个年轻娘子不敢瞒着,把听来的、想来的话都告诉了这田氏。
田氏眉眼不动,慢条斯理地喝着婆子端来的养生茶,喝了两口,缓缓道:“这回不是那等神棍儿,城中传开的事,你们都没听见?”
众娘子闭住了呼吸。
后面,还是坐得与田氏亲近一些,进府有些年头,瞧着年长不少的三姨娘开了口,她笑着说:“夫人说的对,妾都是些没见识的,遇到点事就慌了。不知道夫人的意思是……让老爷继续喝着?”
田氏看向她:“老爷爱折腾,你又不是不晓得。”
三姨太连忙诶诶两声,赔笑道:“确实不值得我们慌张,要是真的有好事,那也是妾等的福分。”
她们这些姨娘,进院来的,长则二十年,短则一年,这正头娘子平日里不如何拘束着她们,但也不是个软柿子的。
平日里,也要小心伺候,要不然可能惹恼了,打发卖了也是有可能。
“老爷心心念念有个孩子,你们要是肚子争气,真的有了,那孩子到时候就抱来我名下,也有个正儿八经的嫡出身份。”田氏叹道,“要是都不争气,别说是我,就算是老爷日子久了也容不下你们。”
她这么说,心中满意地见着众人更加神色戚戚了。
那说说笑笑的气氛,荡然无存。
田氏在这处吹够了风,看她们无了赏梅的心思,在婆子的陪同回了屋。
众人待她离开,方都各自散开,也没人留在亭子里聊闲话。
却不知道,田氏离开后,转头就来到老爷屋子里,她和老员外做了三十多年的夫妻,哪里不清楚他的心思。
看他这些年折腾着吃各种各样的药汤、药丸,田氏嘴里念叨着他辛苦,眼里却巴不得他能早早去了。
只要他去了,那这家就全然是在她手里管着。
要是离开前还有个姨娘怀了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等过到她名下,她就把这些个姨娘都遣到郊外庄子,让她们在庄子里自生自灭。
“喝了几天的药汤,这回可有别的感觉?”田氏关怀地问。
老员外笑着道:“这几日,醒来不觉得腰疼了。”
田氏意外,转眼笑说:“看来老爷这次,总该要如愿了。”
“这些年辛苦你,忍了那么多风言风语。”老员外拍着她的手,如今田氏年老色衰,手背摸着都没多少肉,老员外摸了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
田氏像是没发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受得住,这都是为了老爷,只要老爷有了后,我不也有了后。”
“我定不会亏待你。”老员外道,“要是下面的有谁怀了孩子,生下来就过到你名下,交给你教导。”
田氏含笑答道:“不管是谁生养,那都是我的孩子。”
与此同时,许黟得了消息,那鸨母怀疑上琬儿,他们不能借着楼里的消息,兜售药酒了。
好在,被发现的时机晚了些。
许黟售卖的药酒,已经在涪州传开,现下哪怕没有楼里的消息,也有不少人来买。
他亦是挑客人,不是谁都能买了去,看到不合适喝这酒的,也不会睁着眼让他买了去,而是告诉他这酒不合适,让他换个别的法子。
送走面前的病患,见到阿旭进来,拍拍案桌叠着的一摞病案道:“这些时日见的病人,病案都分一分,届时订成册子,好翻阅。”
“好的。”阿旭收起了病案,问许黟,“郎君,琬儿姑娘那边如何安排?”
现下少了琬儿那边的消息,卖酒的速度慢下来了,这是其一,其二还是因为,琬儿的赎身钱没攒到。
“你手里还有多少银钱没分?”许黟问他。
阿旭报了个数:“这次我本打算拿过去,但琬儿姑娘没拿。”
她怕拿了,后面都没法在她手里头。
许黟赞同地挑眉,放在他们这处也好,省心些。
“你叫她别怕,这事她出了力,少的银钱我们来出,会帮她赎身。”许黟交代了下去。
他起身踱步,沉默有顷,肃然道:“要是在楼里不安全,即刻赎身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