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版的《药性赋》许黟从小就会背,想要默写出来不难。
但他考虑到诸多原因,最后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添不少页目。
这么一折腾,从盐亭起他就再为这书做准备,直到花费半年时间,在这日,许黟终于将新编的《药性赋》写完。
“诸药赋性,此类最寒……”
阿旭和阿锦拿着书册翻阅,见着这厚厚一沓的书籍,缓缓吸了一口气。
“郎君,你好生厉害啊。”阿锦眼睛亮亮地赞叹,“这一本书,你都写完啦!”
许黟乐了:“这书原著非我,我只是照搬,又添了一部分罢了。”
他在书册上落笔出处非他所编撰。
阿旭他们却是不信。
“这些年来,我们跟那么多的医馆打交道,我和妹妹便从未听说什么《药性赋》,郎君总是哄我们。”
“自然是真。”许黟拧着眉淡淡说道。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当年的借口,说道:“读书时,我偶遇一老大夫,他赠予了我几本医书。”
“时年下,我就将那书都背了记在脑子里,如今拿来用,怎么敢妄言是我所写?”
他手里头就有不少医书,阿旭他们都晓得。
果然许黟义正言辞地说完,他们就信了,没再多嘴问。
自这《药性赋》成书后,这书就在两人手里轮流看着,天天不离手。
许黟见他们喜爱,便由着他们去,还给他们个任务,将其都背诵下来。
这书原文有一千多字,许黟改版后增加了一倍有余,足足两千六百八十字。
想要背诵下来,还要理解贯通所用,这难度不小。
阿旭和阿锦当即感到其中挑战程度,读着时尤为用心。
在两人努力背诵着药性赋时,这天,许黟接待了一位特殊的病人。
这病人咳血多日,血块乌黑结块,每逢咳了血,这胸腔喘气便能好一些,要不是这咳血吓人,倒是个好的征兆。
许黟探完脉,拧着眉梢看向面前这妇人:“胁腹胀痛热而烦,血癥坚牢固,食少善忘,你这是产后行经时脏气虚,被风乘虚而入了。”
一般这情景,只胁腹胀痛,以致内与血搏结,遂形成血癥证。
但少见于咳血。
但见这妇人,好在出现了咳血证,将其堵塞在腹中的血癥咳了出来。
要不然拖延不到这个时候。
许黟看向眼前这对穿着破破烂烂的夫妇,并没有说什么重的话。
他把阿旭和阿锦叫来,让他们两人为其把脉。
在此之前,他便直言道:“这是我两个学徒,我让其为你们也把脉一二,可介意?”
“不碍事不碍事。”王同紧张地搓着手掌。
他能带着家内来到这里,还要多亏了管家给他的十贯银钱。
这十贯钱实乃救他们一家性命,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做,可只是带着嫋娘来看病,对他来说,便是大好事。
见此,阿旭先上前一步,为嫋娘诊脉。
过了片刻,阿旭斟酌地询问:“可是在生产后,贪食了生冷之物?”
“这……”嫋娘犹豫地看向丈夫。
王同自责道:“都怪我,当年家内在冬日产子,家中米粮柴火皆是欠缺,便多食了茄子干。”
茄子属寒性食物,一次性多食不好,何况是刚生产完的妇人。
嫋娘就是多吃了茄子,又在夜里受了寒,才生了这病。
轮到阿锦诊脉,她让嫋娘张开嘴吐出舌头,看过舌头,又给她看额头渗出来的细密汗水。
“你这病,怕冷又易出汗,冷不得热不得,颇有些麻烦。”阿锦说着,目光看向了许黟。
因着许黟已经点出这是何病,他们也不用去辩证,只把他们看出来的讲来。
阿锦问道:“郎君,是要开乌药散吗?”
许黟还没开口说话,阿旭先摇摇头,说道:“这乌药散过于烈了,不适合这位娘子,得寻个温和的药方。”
阿锦皱着眉,思索着:“那得用哪个方子……”
许黟任由他们讨论,他已经提笔,给这妇人写药方。
“我为你开一方,这方要用到味药,这药不好寻,我手头正好有,你将药都研细频筛,直至药尽为止,每服一钱,用酒液调合,煎沸后温服。”
许黟缓缓对着王同夫妻两人说着,“你这卧床良久,需再服两回,胁腹不痛,亦不会咳血便能停。”
听到只需要服用三剂,王同震惊不已,他紧张搓着的手掌停在一处,要不是还喘着气,仿佛变成了蜡像。
他的反应在许黟的意料之内。
不少病重许久的病患,在听到只要喝几剂药汤时,都是这样的表情。
很快,王同有些心绪不宁地问:“许大夫,真只要喝这三服药汤?”
“是。”许黟言简意赅。
王同缓了口气,小心地再度问:“不知这药可贵?”
许黟摇头:“此药方所用药材不过血竭,当归,赤芍,蒲黄和延胡索,除之血竭少见,其余等都是寻常药物。”
“不需要用到人参?”王同的呼吸微微有些粗重。
他为嫋娘请过几回大夫,就将家中积蓄花得一干二净。其几个大夫里,就有三个说要用到人参才能吊着性命。
这两年为了能攒到买人参的钱,王同拼命打工挣钱,每回好不容易挣到点钱,就花在药钱上面,至今买不起人参。
偏这许大夫说他娘子这病,根本不需要用到人参!
许黟道:“人参虽好,但不能治好这病。你这是被骗了。”
王同:“……”他已晓得了。
开完药方,许黟就命阿旭回家里取血竭。
这药寻常时候用不上,许黟并没有将其带出来。
他们不知,在不远处有人紧紧地盯着王同夫妇看着,等看到两人提着药包走了,便放心地回去禀报。
王家,王同根据许黟写的药方,为嫋娘煎煮药汤。
刚服下不久,嫋娘就吐了好大一口血。
吓得王同连夜跑来请许黟去瞧情况,他喘着气道:“家内吐了不少血,把那盆都染红了。”
“不急。”许黟吩咐阿旭给他递上一杯茶润喉,便道,“这是正常的,你若担忧我让阿旭跟你去一趟。”
“好好好,多谢许大夫。”王同喝了茶,就匆匆地带着阿旭离开。
沈骝在听到学徒来禀告了这事,高兴地拍手叫好,只要那妇人出了事,就不用劳烦他出手。
他既能跟少东家交代,又不用沾上一条人命。
于是乎,他迫不及待地坐上了驴车,来到主宅寻沈少东家。
沈少东家听了,旋即畅快大笑,连连拍手叫好:“这许黟不是恃才傲物,自恃其高吗,如今终要为此吃到苦头了。”
言罢,他就让沈骝赶紧留意那王家。
“只要那妇人死了,你就派人去请衙差来,就说那许大夫无端治死了人。”
将这罪名拷在许黟身上,看他还如何翻身。
沈骝连忙点头:“我明白,少东家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他们这边着手计划,另一边的王家,阿旭在给嫋娘诊完脉象,便道脉象平稳不少,这药汤服用有效,命他们继续煎服。
“后面服用,想来还会吐血,你且观察这血块可会红些,小些。”阿旭将许黟交代的话讲给王同听。
他继续道,“只要无加剧,那便是正常,不用惊慌。”
王同感激不尽,想着看诊要五文钱,就要数出五文钱交给阿旭。
阿旭摆摆手,没拿他递过来的铜钱。
“我不过是奉郎君的话来看看,不可私自收取诊金。”
他从王家回来后,便将见到的事儿巨细无遗地讲给许黟他们听。
颜曲月听了,感慨一声:“这王生也是个钟情之人,可惜细绳专挑苦命人。”
“他们既遇上了郎君,便是遭了运,也是件欢喜事了。”阿锦道,“用在药里的血竭,郎君只收了他五文钱的本金。”
这五文钱可是连零头都不够,放在别处医馆,哪有这样的好事。
许黟叹道:“能帮则帮。”
第二日,王同继续为嫋娘煎服药汤,这回喝下去不久,便又吐了些鲜红的血块来。
新吐的血块明显没那么多,嫋娘的气色都变好起来。
她能下地走动,胁腹处也不再胀痛了。
吐了血后,吃着碗里的菽粥,胃口比先前好了许多。
第三日,王同将最后一剂药包取出来,拆开倒入酒液中搅和,煎沸后拿来给嫋娘服用。
这回嫋娘服用后,便不见吐血迹象。
她走出房屋,感受着屋院外洒落着的阳光,人渐渐精神,那困扰他们王家两年的病,治愈了。
“夫君,我好像好了。”嫋娘转身趴到丈夫怀里,喜极而泣地喊出来。
王同眼角滚落泪珠,抱着娘子哭了许久。
“什么,病好了?”沈好少东家愤怒地拽住来道消息的随从,恶狠狠地怒斥道,“你没听错消息?”
随从胆怯地喊:“少东家,小的没说谎,这话是沈四爷说的。”
“他人呢?”沈少东家嫌弃地放开他,拿帕子擦拭手掌。
随从害怕地垂着头道:“沈四爷说医馆里有事忙,就先回去了。”
沈少东家冷嗤一声:“……”这老匹夫,跑得真快。
他交代的事儿,样样令他失望,如今还溜得如此快,想来是根本没有好好地按照他的吩咐办事。
那妇人已经病好,想要下手已然太迟。
沈少东家忿然作色,心里暗自想着,这许黟到底是走了什么好运,难道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些话……自是无人应答他了。
王同在嫋娘病好后,便提着一小篮子茄子来送予许黟。
茄子本身味美,若是再用清油煎熟,拿小刀划开一道,浇上炸过的蒜蓉酱,其味道堪称一绝。
许黟不会做饭,但他点子多,他教阿旭怎么做,阿旭就将许黟说的做法研究出来。
当天夜里,阿旭就把蒜蓉茄子做了出来。
众人心满意足地吃到蒜蓉茄子,平日里抢着吃的肉菜,到最后还剩了不少。
阿旭挠挠头:“……”
肉菜没人抢,但茄子被抢光了。
许黟笑道:“这茄子烤来吃,更加美味。”
阿旭“啊”了声,好奇地想知道郎君怎么会有这么多食肴点子,但凡别人,他都不带信的。
可许黟说的话,从没骗过他们。
第二天,他们就把烤茄子做了出来,虽然也是加了蒜蓉和茱萸,但得撕了皮吃,只吃里面,风味却与煎的不相同。
二庆喜欢吃煎的茄子,郎君和娘子他们则是偏爱烤的。
因而,后面剩余的茄子,阿旭毫不犹豫地用炭火烤,根本没考虑二庆的意见。
当然了,二庆有的吃就行。
白日炎阳,天气越来越热了。
许黟他们屋里用上了冰盆,香饮子也备上了。
屋里闷热,外面酷烈,许黟他们把隔壁没人睡的屋子清扫出来,连日准备,家里几个小的个个神疲,累得汗水湿哒哒地挂在身上。
许黟就给他们准备了枇杷薄荷饮,叫他们解暑消渴。
“多亏了陈娘子去年备的糖渍枇杷,要不然这口饮子是喝不到了。”颜曲月喝罢,舒畅地眯着眼。
说起陈娘子,许黟估算了下时间,余秋林应是要到了。
余秋林正在来的半路上,途径桑树林,见有老媪推着木板车卖桑果,就要了两竹筐。
他带着桑果来时,阿旭等人与他面面相觑。
“秋哥儿怎么想着买桑果?”许黟拿着瞧了瞧,看这桑果都熟透了,吃着酸甜可口,便洗了一些拿给颜曲月吃。
余秋林道:“那老媪年迈不已,还在沿途卖桑果,瞧她可怜,就把桑果都买了去。”
许黟道:“正好阿旭会酿桑酒,这些都拿去酿了。”
“行,听黟哥儿的。”余秋林点头。
寒暄几回,两人携手进入书房说正经事。
余秋林语速飞快地交底道:“你让我备消食丸,我都备来了,就是只来得及炮制了两千丸。”
“够了。”许黟颔首。
接着,他就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余秋林听。
这计划和之前在普安一样,便是要在梓州抢了对方消食丸的生意。
“他沈家一包消食丸卖四十文,那我们就只卖二十文。”他道。
余秋林蹙眉:“那要是他也只卖二十文呢?”
许黟冷眼笑了起来:“这不正合我们的意。他们要是不想失了生意,那自要跟着我们打价钱。”
只要他们降价,那这场贸易战,就是他们赢了。
他们要是不降价,那更好。
想明白这点,余秋林就知道许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余秋林也笑了,说道:“这回沈家算是踢到铁板上,对了,庞先生叮嘱我,说这事你不要出面,他已写了信去往熟药所监管处,想必不久,就会有官医下来监察。”
许黟眯了眯眼,道:“好,依先生的。”
商量罢这事,不过半日,转眼余秋林就在梓州找了几个帮手,命他们在城中各处吆喝,将其“陈氏消食丸”的消息传出去。
又半日,消息就传到了沈家主宅。
沈少东家气得将屋中摆件摔得一干二净,这事传到家主耳中,沈少东家被罚了跪祠堂。
此时余秋林租赁了个铺子,指挥着工人将招牌高高地挂了上去。
那“陈氏消食丸”的招牌过于显眼,坊间已有不少百姓议论。
“你们不晓得咯,咱们梓州的‘沈氏消食丸’是偷了人家的方子,还卖一包四十文钱嘞。”议论的百姓里,有个汉子有声有色地描绘,“当年,这沈家忒不要脸,把这许大夫的消食丸偷去了后,还给改了名字,这事在盐亭早就传开了,听闻不止盐亭,像那梓潼、普安还有昭化,早就知晓这事了,也就咱们瞒在鼓里。”
“这事与我们有何关系?”人群里,有百姓不以为意道。
那壮汉道:“以往是没干系,可这回‘陈氏消食丸’来咱们梓州开分号了,那药丸我吃过,比沈氏的还要好,价钱还便宜,只要二十文!”
“什么,你说只要二十文!”
“骗你作甚!”
“……”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日,整个县城的百姓,乃至梓州知州都晓得这事。
梓州知州还来不及过问,先有一封告罪信送到他府上。
看完告罪信,知州做严肃状,沉着脸道:“来人,将沈家家主和其少东家,请来衙门审问。”
“老爷,是出了何事?”师爷看知州发火,连忙上前询问,“这沈家可是梓州大户,老爷这样轻易将其带回衙门审问,恐有不妥。”
“你先瞧这信写了什么,再来与我说这话。”知州把告罪信丢到师爷身上,冷哼地甩了甩官袍。
师爷弯腰拾起信件,粗粗看完,额头惊出冷汗。
知府冷瞥他一眼,说道:“你给我老实交代,可是拿了他送上门的银钱?”
师爷闻言,赶忙跪在地上,拱手磕头道:“老爷,小的糊涂,万不该私下拿这孝敬的银钱,是沈家的说想在梓州得老爷庇护,小的才将那钱收了下来。”
知府闻言,气得火冒三丈,抬腿就将人踢倒在地,这沈家富而不仁,他早就心有顾虑,可惜上任时间不长,抓不到把柄。
如今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哪想被自己的下属拖了后腿。
这梓州知府,乃庞博弈友人的门生,他年少时,有幸见过几回,素来敬仰庞博弈。可惜庞博弈中年时便辞官归乡,无法与之同朝为官。
而他的老师在朝为刑部尚书,多年来,依旧与这庞博弈往来甚密。
可见这庞博弈无论是在朝野,还是在民间,都有不少可动用的人脉。
这样等人,轻易得罪不得。
知府冷眼看向跪在地上求饶的师爷。这师爷跟着他五年有余,这么长的时间却还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如此愚笨而贪婪,留着有何用。
数日后,沈家突然被查封,沈家有十数人都被压监入狱,等待审判。
很快,便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这沈家贩卖真假药、恶意太高价、沈家小辈当街强抢民女……
数等罪罚,一一列出,惊得众人掉了下巴。
审案结果未定时,便有农家女敲响锣鼓,上告衙门,道那沈家六郎害死她家大姐姐,让其跳河自尽。此事一出,后面又有几桩事儿闹了出来。
而后,白家的白修筠,加入了告状家属行列。
树倒猢狲散,原先攀附沈家的商户、富仆们,统统跑得干净。
任谁都看得明白,这沈家啊,倒台了。
第208章
那日沈家倒台, 余秋林开的“陈氏消食丸”药铺溘然火热,许黟原以为上千药丸足矣,现在却是远远不够。
余秋林想要写信让张铁狗带着药丸前来梓州, 许黟一听,笑话他怎么舍近求远。
“有我和阿旭他们在,每日也能做个三四百丸。”许黟掐指一算,晓得此事不能拖。
果然, 他们今日刚商议好, 明日去到药铺里,就看铺外守着不少排队买药丸的百姓。问了才知道, 这些大部分是城中富户的小介女使婆子, 想着陈氏消食丸如此好, 价钱又实惠,便想趁机多买些囤着。
富户们素来惯是大鱼大肉,肉腥吃多了, 有这消食丸便不怕吃多坏肚子。
余秋林拿了钥匙将铺子打开, 从侧门进入,回头跟许黟说道:“我便是想着这些大户们素来有囤着药丸的习惯,就担忧消食丸不够,结果一语成谶,真真没货了。”
“是得尽快安排上才好。”许黟目光环视铺子内,里头只简单装潢修饰, 摆放着几张简易打造的桌椅,还有两面柜子, 但上面的格子十室九空, 存货不多。
他挽起袖子,道:“我们出来时, 阿旭也出发了,想来很快就能将药材买回来。”
话到这里,许黟心头想着这继续下去也不是事儿,他们没法在梓州久留,靠着他们铺子开不长久。
要不然招个知根知底的掌柜打理,好让余秋林不在梓州时,这铺子能正常运营下去。
想到这儿,许黟从铺子里回来,就跟余秋林说了这事。余秋林当即赞同,就要去信给张铁狗,喊他从家里安排个人手过来。
“不急。”许黟淡笑看他,“我识得一人,他人瞧着还算诚信,要是有个当地人在管着铺子,总比从盐亭安排的过来好。”
余秋林细想下,就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勾起笑容说道:“有道理。”
盐亭里是有不少信任的人手,可都安家在那,谁愿意离家那般远久久没法回家,无法与妻儿相聚呢?
要真有人愿意,那便要拖家带口来,时间久了,恐怕这铺子就不是他和许黟的了。
想明白,余秋林当即就去见了白修筠。
白修筠听到他们要找个管理药铺的掌柜,坐直起身,琢磨了一阵儿,神色真挚道:“敢问余官人是如何安排?”
“这铺子只卖消食丸,价钱如何,那都是确定好数目的。”余秋林淡淡笑着,斜眼看他道,“掌柜的和店保只拿月钱,掌柜的两贯钱,店保则是六百文。掌柜一人,店保两人,白经纪可有想法?”
白修筠没即刻出声应答,而是将其视线转到许黟身上。
许黟道:“除了这等条件,其要求也有,只要手脚老实的,这掌柜是闲差,只管着人和货物,记账目等。”
闻言,白修筠踌躇问道:“我家二侄儿年二十有一,如今在酒楼里管着账目,他识得字,又有管教人的法子,许大夫和余官人觉得如何?”
余秋林沉思道:“自是要先见了人再说。”
“好说,我这边叫他来见。”白修筠说罢,起身行了礼,步履匆匆地离开许家。
他往家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大哥和嫂嫂。
齐娘子听罢就喊随从去酒楼里寻二儿子回来,这白二在酒楼里当账房,每月领一贯钱,差事儿还算轻松,就是钱少。
他迷迷糊糊地被喊回家来,听到是二叔给他介绍了差事,摸不着头脑地说道:“我这账房的差事,还是当年二叔你托了关系进去的,就这舍了?不太好吧。”
他们白家不是从前,没法挑三拣四,有这等差事,就已是不错。
白修筠扯扯嘴角:“……”
“要你舍了账房的活儿,那是有个掌柜的活交给你,便是月钱就涨了一倍。”白修筠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得那余官人先瞧中你,要不然便是空想。”
“二叔哪里来这样的好事儿?”白二欢喜。
月钱有二贯银子?
他当差的酒楼有两个掌柜,其中一个当了十几年的账房,才荣升当上掌柜的。重要的是,要是真当了掌柜,有这二贯银钱,能补贴家中不少开销。
“这余官人听着耳熟,像是最近在街坊里听到数次。”白二蹙着眉思索,很快就瞪眼道,“我想起来了,如今城中开消食丸铺子的东家,便是姓余。难道……”
他期许地看向白修筠,见白修筠朝着他点头,更是惊讶。
“二叔从哪里识得他?”
白修筠笑呵呵地说道:“这余官人与许大夫是旧识,陈氏消食丸亦是许大夫所炮制。”
“如此说来,那沈家一案……”齐娘子聪慧,当即晓得那事不简单了。
果然,白修筠摇了摇头,轻声言道:“此事从外看,不见有许大夫手笔,那便是与他扯不上干系,嫂嫂我们在外,莫要多言才是。”
“我自是明白。”随后,齐娘子也叮嘱儿子几句。
白二只在家人口中听过“许大夫”,还未正式见过面,他听得一头雾水,挠挠头地应着。
很快,他就见到了许大夫本人。
许黟和余秋林问了他几个问题,看他是个不错的苗子,不多时就将铺子的掌柜确定好。
剩下的两个店保,那就容易找了,白修筠去到牙行里调了几个老实巴交的,余秋林选其中两人,签署了赁书,这两个店保便可来药铺当值。
余秋林终于能歇会儿,他在许家宅邸,美酌着阿旭酿出来的桑酒,配着那一口咸香的银鱼鲊,感叹人生值得。
“有时候,我便艳羡极了你,能四处游历,肆意快活。”余秋林看向旁侧的许黟,举手碰杯,酌了口桑酒,“我每次出门一趟,便惦记着彩娘他们,心中不踏实。”
许黟笑道:“人生有舍有得,你如今妻儿成群,如何不是美意。”
“这倒是真的。”余秋林满足笑起来。
话说回来,当初有许黟的避孕方子,方彩衣便没再生养,这两年来,她在家中养着身子,身子利索起来,也能跟着他娘打理家中事务。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了陶清皓……
余秋林随意地瞥向许黟,余光落到颜曲月的肚子上,但很快便移开了。
这一年里,陶家又闹了些事儿,不晓得许黟知不知晓。
陶家是做酒楼买卖的,与他们的买卖不相干,但陶清皓管着的胭脂铺,一直跟他们有往来。
当初那面脂,许黟只要了三年的分成,后来许黟又多添了几个面脂的方子,便又续了三年。清账时,都是余秋林代替许黟出面,把得到的账目一同寄来给到许黟这边。
像这回,陶清皓在得知他要来寻许黟,就先将账目清点出来,让余秋林带了过来。
那账目余秋林一清二楚,半年时间,就分了三百贯银钱。
胭脂的买卖暴利,余秋林回回见了,都心动不已。
却也明白,这买卖贪多嚼而不烂,不如好好耕耘他的一亩三分地。
许黟眯着眼看向他:“你在旁鬼鬼祟祟的瞧着,有话要说?”
余秋林:“……”
他尴尬地一笑,指向自己:“有那么显眼?”
“你说呢。”许黟挑眉。
余秋林赔笑一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我就是有些醉了,这桑酒后劲足啊。”
“那桑酒,阿锦喝两角都不醉。”许黟嘴角微抽,见他不愿说,心里想,那应该是没什么好事儿。
离仲秋节还有三日,许黟看城中越来越有节日的气氛,心中决定等过节后,他们再启程离开。
这会子,颜曲月和阿锦最为欢喜,她们穿上喜爱的衣裳,拉着只想在家里待着的许黟,去到夜市里挑选过节要点的灯笼。
“夫君炮制药丸这么些日子,该出来瞧瞧外面的热闹才是。”颜曲月拉着许黟到一处卖泥人的小摊前,拿了个书生模样的泥人对着他比划着,“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像。”许黟十分配合。
颜曲月听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泥人放回去:“不够像,这眼睛没你的好看。”
她话一落地,摊主也跟着夸了起来。
许黟被夸得脸红,当即掏了铜钱给摊主,拿着泥人,拉着颜曲月离开。
颜曲月咋着嘴道:“你怎么还脸红上了,他夸你好看那是你长得真的好看,便是这假的人都比不过你。”
许黟:“……”
他拿手做拳,抵在嘴角猛地咳几声,压低嗓音道,“娘子,你莫要说了。”
再说下去,周围人都听到了。
跟着两个姑娘家出来玩,他本就脸皮薄,现在更是恨不得找家茶肆进去,任由她们自个去逛街。
他心里这般想着,身体却实诚。
步步紧跟在颜曲月身侧,充当着临时保镖和跟班,手里拎着从市井处买来的各式玩意和吃食。
顷刻间,他手腕又多出一条祈福平安的红绳。
绳索串着颗如珠大小的菩提,熏过香饼,闻着有股淡雅的木质香味。
他腾出手来,给颜曲月挑了一条,系在她的手腕处,那红绳衬托得手腕细白无暇,许黟摸过捏过,晓得她鱼际处有常年拿刀的茧子。
她的手,并非寻常娘子那样细嫩无力。
而是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阿锦见了,眼睛咕噜转动,忍不住地偷笑,她来到摊前,寻思着也挑一条,脑中不由想到二庆那个憨脑瓜子,顺手多选两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