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多拿一条结了钱。
等他们满载而归地回去,阿锦把多买的两条红绳,一条给了哥哥,一条给了二庆。
二庆将那红绳宝贝似的藏着,阿锦翻了个白眼,拿过来给他系上。
“这红绳就是来戴在手里保平安的,你藏起来算怎么回事。”
二庆被说了,痴痴地看着阿锦,也不还嘴一声,想着让阿锦多说几句,他爱听。
“你不乐意听?”阿锦抬眸,看他呆呆的样子,故意道。
二庆赶紧摇头:“我爱听。”
“噗~”
“瞧把你给美的。”阿锦笑道,“你爱听我还不乐意说,上回使唤你做张新的木弓,你到现在还没给我,我是不是不催,你就给忘了。”
正巧这时,木门“咯吱”从外打开,许黟进来,听到这打情骂俏的话。
“……”许黟看向阿锦,又看向二庆。
阿锦当即窘红了脸颊,故作镇定问道:“郎君怎么进来灶房了?”
许黟道:“我来取柴火灰。”
言毕,他突然又道,“是打扰到你们俩了?”
阿锦瞪大了眼睛,见郎君眼中带有戏谑神色,才晓得她和二庆那点心思,许黟心中早就知晓。
反观二庆,还憨憨地不晓得。
听到这话时,只当是许黟随口问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说道:“阿锦说买多了红绳,送了我一条。”
“……”许黟神色复杂地看他,心想,要不然给阿锦挑个聪明的吧。
“你可知这祈福的红绳,有何寓意?”
二庆愣了愣。
许黟没再管他,对阿锦道:“阿旭找你,待会要去药铺一趟,明日起,便不用再炮制药丸了。”
这些日子炮制的药丸不少,足够用到仲秋后,等张铁狗带着新的药丸过来梓州。
“嗯。”阿锦红扑扑着脸蛋,不敢去看许黟的眼睛,垂着眼眸快步离开灶房。
等二庆想要张口追问时,许黟借口有事要忙,先一步回到药房。
呆愣在灶房里的二庆恍惚想到什么,回到屋里拿起做好的木弓,等阿锦忙完手里的活,他就寻了过来。
“阿锦,你为何要送我红绳?”二庆鼓起勇气地问道。
阿锦瞪眼看他:“你不晓得?”
二庆抿直了嘴角,低声道:“我怕我想错了,既误会了你,又惹你不欢喜。”
“就是你想的那样子。”阿锦咬咬唇,双眸泛着粼粼波光地瞅着他。
话音落,二庆扬起了头。
周遭静得能闻虫声,两人目光勾在一处,缠绕万分,怎么都分不开。
秋风吹响树梢,落叶随风飘落,掉在阿锦的头上。
二庆突然开了巧,上前一步,抬手将那落叶拿了下来。
“这落叶……”他张张嘴,依旧有些笨拙。
阿锦甜甜笑起来:“这叶落得巧,像是话本里写的那样。”
仲秋后,张铁狗赶来梓州。
他刚到梓州,许黟便要走了,这等巧事张铁狗在碰到几回后,便不在骂骂咧咧。
转而换了个法子,与许黟道来:“下回你要找人,不要光想着找秋林那小子,他常在我耳边念叨,说跑商顾不上家中妻儿,对妻儿有愧。”
许黟憋着笑看他。
张铁狗不知,还以为他听信了去,趁热打铁地继续说道:“要我说,我比秋林小子有经验,常在外跑,还能多挣钱给梦娘花。梦娘厉害着呢,还有干娘在,我就不用担心她们在家里过得不好。”
许黟颔首,哄道:“好,下回定写信予你。”
道罢这事,他们就聊起安哥儿,安哥儿上了几年私塾,如今不仅学完了《千字文》,便是四书五经,也在一点点地学着。
张铁狗高兴道:“安哥儿脑瓜子聪明,学东西快,我好些日子没念那《千字文》,有些字记不得了,他还能教我。”
只要说到安哥儿,张铁狗就有无数说。
他叨叨地说了不少安哥儿如何厉害的话,接着想到什么,取了个包裹给许黟。
“安哥儿叫我带来的,说是写给你的信。”他道。
许黟打开看,见里面有数十封信,微微吃惊:“这么多?”
“是啊……”张铁狗面露恍惚,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儿子跟自己不亲,反而亲许黟,小时候许黟离开那么久,他依旧记得。
年纪渐长,越发有了主意。
素日里都不听他这个当爹的话,让他这个爹爹当得又欢喜又气恼。
听他说着吐槽话,许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他拆开一封信来看,安哥儿稚嫩的笔迹映入眼帘。
信中,安哥儿先亲昵地问候了他这个干爹。
接着便是讲述着他在私塾里发生的有趣事,还有他读了什么书籍,以及他有多想念干爹……
小孩想法单纯,表述情感也很直接。
这点上,安哥儿完美地继承了张铁狗坦率的性子。不过他也中合了李梦娘的聪慧,随着时间推移,他写的毛笔字越来越漂亮,初显笔锋雏形。
见字如面,许黟脑海里刻画出来长高而抽条的安哥儿,是个文静清秀的小书生,哪怕穿着朴素的棉制长衫,也挡不住眉眼清亮。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张铁狗看他神游在外,有些生气了。
许黟挑眼看他:“你回回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
张铁狗:“……”
饶是如此,他也说不出什么气话来。
因为许黟很快就要离开梓州,作为兄弟,他很珍惜跟许黟在一起的日子。
翌日,醒来时,他见许黟在庭院里练拳,就道要跟许黟比试。
许黟满口答应,两人虽然点到为止,却也没有手下留情,招招到位,足足打了上百来回。
最终,张铁狗露出破绽,败下阵来。
“每回都输给你,真是没意思。”张铁狗嘴里吐槽着,转眼便说道,“这梓州我还没打猎过,许兄弟,跟着我去打猎不?”
许黟喘着气,拿着面巾擦拭汗水,出声说道:“这梓州的山二庆熟悉,不若让二庆带我们。”
“不用,哪处的山不是一样的,我就不信没二庆兄弟带,就猎不到东西。”张铁狗自信发言。
许黟知晓他捕猎的能耐,便随他去了。
趁着天色还早,他们带上了工具出门,叫阿旭他们看家,自个驾着驴车出城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驴车在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
两人见到有老伯在山脚处卖柴火,便问这山是有主山还是无主山。
得知是无主山,他们掏了钱将老伯的柴火买下来,又花了两文钱将驴车停放在棚子外,带着木弓和铁刀,上山 。
“你说这处山里会有什么好东西?”
“山鸡,野兔。”
“没有狐狸?”
“没见二庆猎到狐狸,想来是没有。”
“奇怪,你看这脚印,看着便是狐狸爪子。”张铁狗停下脚步,蹲身时,掰开一处草丛,那里露出几处十分明显的动物爪印。
许黟看不懂,他目光停在了爪印旁边的植株上面。
那是一株开着紫红色花蕾的地榆,在《药性赋》中,地榆疗崩漏,止血痣痢。
其实它还有其他的药用价值,比如解毒敛疮,水火烫伤,痈肿疮毒。不同的用途不同用法,若是被毒物咬中,可生用,搅碎涂抹在伤患处,用于止血的话,则是需要炒炭了。
平日见到地榆,可以挖来晒干,切段保存。
等用到的时候就能拿来煎服,亦或是研磨成末入丸。
想到这里,许黟就将这株地榆挖了出来,带走。
张铁狗见此,不忘调侃:“你这随时挖药材的习惯,可没变。”
许黟解颐道:“便是到老,这习惯也不会变。”
接下来的山路,他们顺着爪印的方向一直往里走。没多久,便见到湍湍流动的小溪,溪畔处,他们发现了一坨兽类的粪便。
张铁狗用手捏了一点搓开,见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便道:“没错,是狐狸的。”
“这狐狸应该是往那里去了。”许黟挑眼,指向某处密林。
随着他们的前进,山里的野生梓树越长越密,遮天蔽日,日光还未撒落到地面,就被周围茂密的树叶拆解四处散开。
许黟眯眼道:“张兄,我们怕是不能再进去了。”
“为何?”张铁狗见周围没有其他大型兽类生存的痕迹,便心里惦记着那只未曾谋面的狐狸。
要是把那狐狸猎到,他就能在冬天前,给梦娘做一件新的狐狸毛围脖。
“起雾了。”许黟微微扬起下巴,他视力很好,能见到丝丝缕缕的雾气渐渐涌动。
他们在溪流边停留半晌,周围缭绕着的水雾更加浓郁,若是再继续往里面探,很容易迷失方向。
林中温差颇大,许黟已然感知到脚底生出来的冷意。
张铁狗沉默:“……”
许黟说的话,瞬间冲淡了他想要抓住狐狸的念头。
他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有你提醒,我光想着抓住狐狸,一时给忘了这茬。”
这几年日子过得好起来,他不常上山打猎,反倒是将打猎学到的本事丢到一旁。
“听你的,咱们回去。”张铁狗没因此恼怒,爽快说罢,便折返回去。
他们没猎到好东西,也不算空着手回来。
拉着一车柴火,权当是今日的收获。
几日后,秋意渐浓,过冬时要用到的木炭备齐,许黟等人便要离开梓州了。
白修筠和张铁狗在酒馆里为他们践行。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醉意。
白修筠拿着手中酒盏,笑着过来找许黟说话,他道:“许大夫,只知你要离开,却不知你要往哪里去。”
“涪州。”许黟道。
白修筠轻声地重复了遍“涪州”,而后看向他:“我记得往涪州路上,好像要经过一片瘴林,若是绕路,要多行几十里。”
许黟已做好攻略,淡笑说道:“不绕行。”
他们就要往那瘴林去。
第209章
离开梓州时, 许黟在药铺里留了不少消食丸,这些消食丸足够药铺撑到余秋林带着新的药丸前来。
偌大的驴车一路向西南方向前进,穿进广袤密林, 虎背熊腰的小黄不愿趴在车厢里,出来上首警惕瞅着。
在路过险要地段,不久,小黄吠叫一声。
趴在颜曲月怀里的虎霸王, 顿时弓着背脊, 全身毛发竖起,双眼瞪得宛若金黄色的铜铃。
许黟肃然道:“东南风, 前面有异味过来, 像是有动物腐尸。”
“闻着不大, 应该不是人。”颜曲月捂上鼻子,杏眸一瞥,但见外面有动静响来。
这时, 帘子从外撩起, 阿旭转身探过头来,道:“郎君,前面路上好像躺着一只鷞鸠。”
“鷞鸠?”许黟疑惑了下。
这鷞鸠便是老鹰,道路两旁都是密林,阴气森森,许黟先行下车, 来到那鷞鸠尸首前。
从腐蚀程度看,这鷞鸠已死了有些时日, 从腐烂的尸肉里面爬出不少蛆虫, 黑色的乌鸦鸣叫声不断,在两端振翅疾飞, 时不时停在树梢,静默看向下方两辆停下来的车辆。
“这鷞鸠怎么会死在这里,难道是误食了什么毒物吗?”阿锦认真地问。
许黟摇摇头:“不清楚,前面不远就要进入瘴林,想来也难走。”
颜曲月抱着虎霸王走过来,她一面摸着虎霸王的脑袋安抚着,一面说道:“那就莫想了,这里味重,该上车重新出发了。”
许黟略微思索,道了“行”,便拉着颜曲月返回车厢。
不久,车辆绕过鷞鸠的尸首继续前进。
行了半个时辰,前方多出不少路障,驴车无法驾着直接穿过。
阿旭和二庆他们下来车首,牵着小灰和旺财它们,一边清除路障,一边观察周围。
前面有两处悬崖峭壁,凄厉的鸟鸣声阵阵,眺远看,便见苍鹰盘旋半空。
前有崎岖道路,下方又见阆水[注1],江浪滚滚拍打两岸悬崖,入眼所及的山貌风光,皆已是秋意浓浓,青黄相间。
悬挂在天中的日头逐渐西移,然而这里离下一处驿站还有二十多里地。
再行下去,怕是要在高耸的半崖处寻找歇息的落脚地。
在加上所在偏僻,行夜路不安全,何况小灰和旺财两只毛驴驮着车辆行了大半日,也该歇息喂饱肚子。
许黟手提砍刀加入清除路障的行列里。
他道:“把这处路障都砍了,干掉的树枝拿来做篝火,湿的堆到一旁。”
忙了一刻钟,他们将今夜落脚的地方清扫出来。
篝火燃起,烧了片刻,周遭的气温回升不少,阿旭着手准备今晚的吃食,阿锦在旁帮忙打下手,二庆则是去车厢里拿草料和豆子喂毛驴。
颜曲月担忧虎霸王猫小胆大,跑进林子丢了,刚想取绳索给它套上,结果这狸奴,刚从车上下来,就缩在小黄身侧取暖。
“噗。”
颜曲月看得好笑,说道:“我倒是忘了,你是个怕冷的。”
许黟看过来,笑着问道:“要不再点盆炭火,反正也要烧水,将炉子架起来吧。”
“也好。”颜曲月搓了搓手,在嘴边哈了一口气。
许黟将炉子点燃时,另一边阿旭阿锦他们将米粥煮好了。
荒郊野外,想要吃山珍海味那是别想了,这粥里,便只加了泡得软化开的兔肉干,还撒了一点盐巴,吃着有些肉的香味,带着咸口,下肚后,整个人都变暖和了。
食后,他们便围坐在一起,披着毛毯子取暖说话。
许黟拿出地图敞开,铺在众人眼中,他指着现在所在的方位,严肃地说道:“下一个驿站,要在二十里地外,但在驿站前,这处都是瘴林。”
他想要带着他们翻山越岭,趟江河,便要随时随地地先提前准备好出行计划。
这回,他们要面临的瘴林,亦是在计划中。
这是在出发时,许黟便告诉他们的,想要仔细探勘地貌,他们就要从西南直下,不能绕过远道。而古人常说的“西南地区多有瘴气”,这里所说的西南其实是指云贵来着。但也不代表着蜀中没有,只是没有十万大山那般可怕。
但凡森林茂密,湿气浓重的,腐蚀的落叶聚集不散,就会产生有毒的气体。
这气体,便是瘴气了。
颜曲月问道:“我们备的药丸,明日就要服用了,是么?”
“是,明日路过这里,就先停下来把药丸吃了。”许黟指向地图某处,应道。
像他炮制的解毒丸,也不单只有一种。其中就有辟邪丹,若只听这名字,还以为是误入了什么修仙频道。
但这只不过是一种中药丹方,其主要药材成分,是人参和赤茯苓。
人参具有解毒效果,可解石药毒,而赤茯苓能泄热行水,促进人体新陈代谢,又能益心润肺,因而与人参搓成药丸,服用之后能解轻微中毒。
想要制成辟邪丹,还需要加入其他几味药材,例如当归、苍术、远志等,能服用,也能带在身上,可以压制邪祟疫疠,诸邪不敢近。
另外,甘草能解百毒,许黟打算在进入瘴林的范畴里时,每个人嘴里含着甘草。
瘴气是从鼻口进入体内,他以甘草为君药,做了一些解毒丸。
若是中途有谁出现中毒的迹象,随时能服用。
除了服用解瘴毒的药丸,他们身上都要涂抹驱瘴气的药粉。
关于这些药丸药散,许黟先一个月便都炮制好了,只管着发放给他们,叫他们装在布袋里面,系在腰间。
二庆紧绷着脸颊,他对瘴气一直有不同于别人的感触,那三年时间里,他时刻抵触着这样的地方。
如今便要进入瘴林包围圈,说不害怕,那都是壮胆的大话。
他捏紧了酒壶,猛地灌了几口酸甜的桑酒,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阿锦察觉到他的异常,伸出手握在了他的拳上。
二庆感受到阿锦的手掌,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透过篝火的亮光,怔愣地看向自己喜爱的小娘子。
阿锦朝着他眨眨眼,轻笑地说:“有我们在,你要是怕了就站在我旁边,我来保护你。”
这话在她口中说出来,二庆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他一口应允,像是得到了庇护,彻底安心。
另一端,许黟和颜曲月靠在一处,许黟低声告诉她,等他们从瘴林出来,沿路经过的城池只进入歇脚修整,不会长久逗留,直接入涪州。
潘知州已经在涪州上任数月,他身上携带着庞博弈的信件,至今还没送达。要是在耽搁,那就有些说不过去。
颜曲月倒没在意,是留在恭州,还是直入涪州,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几个人借着燃烧的篝火,漫不经心地聊到三更,夜很深了,能听到时而澎湃的浪涛声,许黟敦促他们快进车厢和帐篷里歇息。
他与颜曲月来到车厢,只脱了外衣,盖着厚厚的棉被,便相拥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辰时,许黟他们接连醒来,匆匆用过早饭,他们便埋头整理行囊和帐篷,把篝火浇灭,再度启程出发。
行过半道高处,许黟喊停车辆,出来探查下方密林,看清前方雾气浓重,他思忖着该如何走,便叫阿旭他们将带来的药粉先给系上。
又行几里地,周围密林拥挤,山道更加难行。
许黟和水服用药丸,眯眼观察周围,接着,他便打算带着阿旭和阿锦在旁边步行,顺道寻找能找到的药材,由颜曲月和二庆牵着驴子。
此时,偌大的驴车车厢便成了累赘。
这密林不常有人来,道路狭窄难走,何况是要拉着驴车了。
许黟让二庆给两头毛驴喂加了药散的水,就让他好生地照顾驴子。
交代完,他便去看颜曲月。
这个标行出身的女人身轻敏捷,走路爬山都不在话下,从未喊过一声累。便是这会,她喂了温顺的旺财喝水,又哄了虎霸王把加了药散的水喝下。
虎霸王闻着药味不喝,她边吓唬边拿着肉干哄着,竟也让虎霸王多喝了几口。
看着虎霸王把药水喝了,大家也便放心了下来。
毕竟虎霸王如今可是他们的头号萌宠,便是小黄都没虎霸王的地位高。
谁让虎霸王的皮毛柔顺光泽,摸着极其舒服,这可是小黄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的。
至于小黄,它都不需要肉干哄,许黟倒了药水给它喝,它就吭哧吭哧地喝完。
喝完了,还要蹭着许黟的腿,还想继续喝。
许黟:“……”
他拍拍小黄的脑袋,起身喊道:“可以出发了。”
“阿旭,你在前方带路。”许黟背上竹筐,看向他们几人,吩咐道,“我在后方殿后,若是有发现,喊便是。”
“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面对前方的瘴林,又紧张又期待。
入了瘴林,他们没有盲目前行。
每个人心头都清楚,他们现在所行的道路,是瘴气最少的,只有往更深的地方,那处的瘴气深不见底,遮天蔽日,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饶是如此,他们也是小心谨慎。
许黟一直顺着林道的方向探寻着,遇到珍贵的药材,就挖了带走。
秋风微寒,他的脚踝用布条扎着,手持木棍,脚踩在软烂的腐烂落叶时,都会先探一探。
突然,他目光瞥到什么,身形顿住。
等确定那是什么,许黟眼里露出惊喜,笑着往前方步行着的几个人喊道:“快停下来,我发现了好东西。”
顷刻,几个人折返回来。
阿旭擦了把脸,从竹筐里取出来一个小小的扁形弯刀,把刀递给许黟后,他凑近看着,眼里的惊讶更甚。
“这是新鲜的灵芝,怎么能长得那么大?”他微抽口气,惊呼地说出口。
阿锦他们也没见过比两个巴掌还要大的灵芝,都是兴奋不已。
她轻呼道:“这么大的灵芝,得长多久才能长成这样啊。”
“这是紫芝,寻常时候能长到巴掌大小。”许黟说道,“这株能长得如此大,想来周围还有其他的。”
而且品相极好,是标准的红褐色,柄形粗壮,菌盖呈现漂亮的半圆形,边缘有些弧度,带着漆样光泽感。
许黟拿着小刀将其柄柱给小心地割下来,用棉布包裹好,放进到竹筐里。
接下来,他们又在周围其他树干发现了几株小的。
“有巴掌大就割下来,太小就不要带走。”许黟吩咐他们。
不多一会儿,他们就收获了六株大小不一的紫芝。
半日,许黟带着他们从瘴林里出来,这趟最大的收获就是找到了紫芝,属于意外之喜。
巴县是座很小的县城,入城靠着城墙北行有条安静朴素的小街,街上行人不多,有一家简朴的客栈。
客栈没有门额,只门口处悬挂着一幡布,上面绣着“客栈”两字,连名字都没有取。
平日里这客栈很少有人来,只偶尔路过的行商之人错过落脚的驿站才会在这里住下。店门关着,里面的店保无所事事地擦拭着桌椅,已经有半月没客人入住了,若是再没人来,这家客栈很有可能会倒闭关门。
好在,就在店保担忧着他的差事不保时,店门被人敲响。
许黟他们在离开瘴林后,在城外十里地的驿站歇息两日,缓过气后,便打算进城置办一些新鲜的食材。
想着要寻个安静的地方处理挖回来的药材,许黟就决定在城中落脚两日,等处理好药材便再出发。
他找了一圈,发现如今的巴县实在是小,围着的古城墙里,只住着一百多户人口。
便是像样的客栈,他们都没寻到。
眼前的店门颤颤巍巍地打开,昏暗的门厅里只看到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忍耐不住高兴劲儿地喊:“几位是要来住店?”
“是,来几间房。”阿旭出声说。
少年店保听了,喜上眉梢,连忙将店门敞开,迎着他们进来:“几位相公娘子快快请进。”
众人见是间简陋的客栈,也没有多么期待,问了价钱,就开了三间上房。
接着,许黟问道:“可有草料?”
“有的有的,相公是想要多少,小的就去后院的取。”店保看他们带着驴车来,心道,总算是有大进项了。
他的差事保住了,自是高兴,干起活来也麻利。
看他年纪小小,态度却好,许黟叫阿旭付钱时,多出来的十几文钱打赏给了他。
店保得到赏钱没有独吞了,他回到后院,看到里头浆洗衣裳的婆子,分出三个铜钱到她手里:“前头的客官们要打井水,你给他们打了水,便问他们要不要浆洗衣裳。”
说罢他就进到里面的灶房,给了后厨的阿叔五个钱,笑嘻嘻地喊道:“外头来了几个住店的客官,点名要炒几个可口的菜,好些日子没人来,这肉都没备上,才叔你去屠户那里买一吊子肉来,多出来的咱们自己炒个荤菜吃。”
才叔笑骂了一声,喊道:“石小子你是真不怕。等会掌柜来了,见你偷吃肉,得把你打得屁股开花。”
“掌柜才不舍得打我。”他混不在怕地笑着,那是他爹,他爹再如何气,也不会真打坏了他。
他想着,在客人们交付的钱里,拿出来一钱银子,让才叔去买了肉。
客栈的房间陈设简单,可也比在野外住得舒坦。大家都是爱干净的,这几日没能好好地沐浴,进到客栈里,自是要想将自己收拾干净。
等他们出来,不到半个时辰,店保就把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上了二楼。
吃着还算可口的家常菜,许黟他们总算是解了馋。
而后,众人分成两批,一批人去市井处里采买物什,剩下的人在客栈里挑拣药材。
许黟将普通的药材给到阿锦去处理,他则是打算用炭火,慢火温烤紫芝。
这是个细致活儿,耗时又长,得时刻盯着炉子里的炭火,几人轮番守着炉子,花了足足两日,才将这紫芝烘烤好。
这期间,客栈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了。
知悉许黟是游历四方的大夫,石小子心里就打着主意。
第二日,傍晚时分,石小子忙完活儿就得闲跑来寻许黟。
许黟默默地看着这个比阿锦还要小的店保,微笑着问他有何事。
“许大夫,你能给我看病吗?”石小子眨眼说道,怕许黟以为他在捣乱,便又解释道,“我身上有钱的,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银钱,有两百文钱。”
他不舍地将兜里的两百文拿出来。
许黟笑道:“你想让我给你瞧什么?”
石小子见状一喜,立马道:“我想长高,像你这样高,可行?”
看着只到他胸口处的店保,许黟诧异挑眉,很少有人会找他看这样的病。
石小子看他又不说话了,有些着急地补充:“我以前摔过脑袋,大夫说里面有瘀血,才长不高的。”
只要治好了瘀血,他定能长高的。
第210章
石小子想找个大夫看病, 这事儿客栈里所有人都晓得,有让他别白费力气的,有那点钱不如拿来娶个相好的, 等他爹年纪老了,就由他来管这客栈。他心善,对客栈里当差的几个伙计都不错,大家都很宠着他。
也有担忧他被骗的, 听到他要来找许黟看病, 就想拦着。
“那大夫瞧着年轻,还没你爹年纪大, 他能看得好病?”浆洗婆子穿着及膝褙子, 系一条降色腹围。她年纪不大, 刚过了三十五,没做保养,脸上有晒伤的黑斑, 素日里有人见到她, 都喊“桂婆子”。
桂婆子打他还是个奶娃娃时就在客栈里当浆洗婆子,至于他头上摔伤有瘀血这事儿,也是门儿清。
“当年那大夫都说了,你那瘀血早清了,要不然怎能活到这岁数。”
石小子挠了挠腮道:“上回那摆摊的大夫,便说我脑子里有瘀血。”
“那他怎么不给你治?”桂婆子冷哼地笑着反驳他。
石小子住了嘴, 觉得他说再多,桂婆子也不会理解他的。
他有个秘密, 谁也不晓得, 他喜欢隔壁卖花的季小娘子,季小娘子长得苗条, 个儿轻佻,桃腮透着粉红,就像是从天上下凡来的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