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昌扬繁得到的是一套镶红宝石的银茶具摆设,精巧玲珑,颇有重量。
昌扬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舍不得将它拿出去给别人瞧。
许黟笑了笑,把那柄银如玉塞入到怀中。
盛茶会结束后,前十名者的名字会记录在永兴茶坊的茶师录中,另有一面“茶师录墙”,前面挂着密密麻麻的木牌。
不多时,上面多出新的十个木牌,里面赫然有许黟的名字。
阿旭他们没法入内园,此刻看到茶坊的掌柜和女使们出来,还把获得名次之人的名字挂了出来,皆是高兴欢呼。
太好了,郎君夺得名次啦!
三人喜悦不已,迫切地等着许黟回来。只是茶坊的东家留他们参加宴席,许黟托了一个女使给他们带话,让他们先回客栈。
许黟参加盛茶会夺得名次的消息,在客栈传开了。
这日,席柔端着一盘红豆果子,敲了敲许黟的房门。
“咯吱——”
许黟推开门,看到是客栈掌柜娘子,有些疑惑:“我没点果子。”
席柔笑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果子,还算可口,就想着拿些来给你们尝尝。阿锦姑娘呢?今儿怎么不见她人?”
许黟说道:“阿锦和二庆出城了。”还有小黄跟着他们。
说完,他道了谢,接过她手中的盘子。
席柔的年龄都快要与何娘子等人差不多大了,放在现代里,跟他姑姑差不多。
许黟对向她,也没对着闺房小娘子那样疏离,笑着问她可有事找他。
席柔是个直性子的,许黟问了,她就道:“你在永兴茶坊的事儿已传开,都说你那‘清热化湿茶’甚好,我想着,我素日里体内也有湿热,又怕喝药的,想向你讨要一些。”
她怕许黟以为她想贪便宜,补充道,“这些个要多少银钱你尽管说。”
许黟笑容不变,说道:“不是多么贵重的,我这儿正好还剩一些,席掌柜你若是想要,只收个药钱就好。”
他回到屋里,把剩得不多的“清热化湿茶”拿给她。
这是已经调配好的,所有药材都已碾成粗末,直接倒进水中煮沸过滤,就可当成茶饮。
席柔顺利拿到药茶,笑着掏了钱拿给许黟,才满意地离开下了楼。
许黟目光落到那盘不算精致的红豆果子,想着最近有不少人寻到客栈来,找到他讨要买这清热化湿茶,不由失笑。
不过,他该去一趟医馆了。
想到这里,许黟没有拖拉地直接出了门。
行个几百步远,从城南巷子出来,拐个弯就有一家医馆。
许黟很快就来到这家医馆面前,他刚要进去,眼睛余光瞥到一抹灵活的身影从旁跃过。
好像是一只狸猫?
那狸猫身姿矫健, 飞快地跳上院墙,只留一条悠悠摆动的尾巴对着许黟。
许黟眼尾微微上挑:“……”这猫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总觉得是在普安见到的那只。
可若真是那只狸猫,这普安离着昭化如此远, 这猫是怎么来的?
面对这个疑惑,许黟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狸猫像是没发现后面跟了一个人,它轻松地往前一座院落的墙跳跃过去, 如同走台步般, 来到一家偌大的院子前。
许黟停住脚步,等着它下一步动作, 结果这时, 狸猫终于发现了他。
它扭过头来, 金黄色的猫眼圆圆地往他这边瞅来。
“咪咪?”许黟尝试着叫唤它。
狸猫歪着圆滚滚的毛绒脑袋,上面威风凛凛的黑纹在日光照耀下,银银泛着光。
许黟手痒痒, 有些想上手去摸, 不过他很克制,忍住了,轻拍着手掌,柔声地对着它喊:“咪咪,过来。”
狸猫“喵”了一声,犹豫了一会, 才从墙上跳下来,举止优雅地朝着他走过来。
许黟一愣, 接着看到狸猫在“喵喵”地蹭着他的长衫下摆, 他惊喜地笑了。
是那只狸猫。
也不知跟着谁,来到了昭化。
许黟蹲身, 尝试着伸出手去碰它的脑袋。
下一刻,狸猫抬起头颅,主动地拿侧脸蹭他,也就是辨别气味的耳周腺。
许黟弯了弯眉,嘴角嚅出笑意,说道:“还真的是你呀,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是来找你主人的吗?”
说到主人,许黟脸上的笑意减半:“他怎么没把你看好,要是你遇到狗跑不掉怎么办。”
狸猫听不懂,它一面蹭着,一面讨要肉干。
许黟叹气,说他没带来。
“要不,你跟着我?”他脱口而出。
也不奢求这只狸猫会跟着他,但总要试试的,兴许跟上了他,这样他就有借口把它留下来。
许黟起身,弹了弹衣裳,对着它招手说道:“咪咪,来,跟上我就有肉干了。”
这世界上的猫咪,都对“咪咪”二字有反应。
许黟一喊,它就跟了上来。
好在客栈离着这边不远,一人一猫没走多久,许黟就看到客栈近在咫尺了。
进到客栈里,狸猫黑色的鼻尖轻嗅着周围的气味,它跟上许黟,一边用身体蹭着附近的物体。
许黟挑眉,这只狸猫好生聪明。
“喵喵~”
狸猫尾巴有些不耐烦地大幅度摇晃起来。
瞧着是有些生气了。
许黟出声哄着:“快了,这就是我的房间,里面有肉干。”
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嗅到肉干的气味,狸猫没再生气地喵喵叫。
它跳上椅子,优雅地坐在上面舔肉垫。
许黟瞧见它这模样,心里顿时升起小泡泡,太可爱了。
他有点庆幸,小黄跟着阿锦他们去城外打猎了,要不然这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狸猫,可是胆儿肥着,敢跟小黄打架的。
许黟打开装肉干的袋子,取了一条递到它面前。
狸猫不舔手了,抬着下巴叼走肉干,愉快地享用着。
很快,袋子里的肉干渐渐减少,狸猫满足地吃饱,面对许黟再度递上来的肉干,不再看一眼。
许黟:“……”
好无情的猫咪。
“你要走了吗?”看到狸猫从椅子跳下来,许黟有些不舍地问它。
猫咪没回答,自顾自地摇着尾巴走出房间门。
许黟叹息,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想知道这只狸猫究竟有没有主人,若是只流浪猫,这一身油亮的皮毛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何况,这只猫挺干净的,跟他以前看见过的流浪猫不同。
猫咪回到之前的那家院落前,它优雅地跳上墙,朝着许黟瞥了一眼,往下跳去。
许黟发出嘁地一声,果然……
“你是谁?”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声音。
许黟微愣,他光顾着看狸猫,却没注意到身后什么时候有人来。
他回首,那小娘子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青罗裙,鹅蛋脸杏眸,一丛乌黑黑的头发挽着个利落的发髻,戴着两根圆珠发簪,秀长的柳眉轻轻拧起,手按在了腰侧。
仔细看时,许黟才发现,那腰侧别着一把精巧的弯刀。
颜曲月拧着的眉梢没松开,脸上灵动神气未减,再度问道:“你是谁?为何在这里站着。”
许黟恍然回神,急忙地垂下眼眸,不再失礼地盯着对面看。
他说道:“在下姓许名黟,只是偶遇了一只狸猫,才在这里驻留片刻,并非有意。”
颜曲月眼珠灵动一转,问他:“你见到虎霸王了?”
“虎霸王?”
许黟诧异,这名字也太霸气了。
“对。”颜曲月眉梢松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既然跟着来了,莫非是投喂了它?”
许黟赧然一笑:“嗯,它喜爱吃肉干。”
颜曲月听后哼了声,怪不得她之前在虎霸王的身上闻到肉干的味道了,竟是眼前这人喂的。
她这般想着,却在偷偷打量。
见这人二十三四岁年纪,身穿玉蓝色长衫,衣袖盈风,面目清俊,手长足长,竟有八尺多高。
颜曲月少见这般高俊的男子,何况这人还长得这样好看。
哪怕敛垂着眉眼没看她,颜曲月却记得他回眸时,那星眸如剑,颇为翩翩气锐。仅是这么想着,她就有些许心跳加速。
“虎霸王淘气得很,总是关不住地跑出来,若是你下回见着它,莫要再给它喂吃食了。”颜曲月不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三分凶狠地警告。
许黟颔首,老老实实应下来。
其实他很想问,为何这猫能跑到普安,又能回到昭化。
可见这位小娘子警告了他,就转过身去,只留乌黑的圆脑袋对着他,推门进了院子。
见不到人了,许黟淡然笑了笑,没再将这事放在心里,折返回到医馆。
另一边,颜曲月进来院子,就快步地进到屋里。
果然,她就看到虎霸王吃饱喝足地趴在它的窝里,眯着眼睛睡觉。
“虎霸王,虎霸王!”颜曲月咬牙切齿地喊着,虎霸王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对着她瞥一眼,又施施然地闭上。
颜曲月气得胸口起伏,咬着唇道:“你可太给我长脸了,在外面给我找了个新饲主?人家都追上门来啦!”
要不是她故作镇定,当时就要破功,羞个没边。
“喵?”
虎霸王还是懒洋洋的模样,丝毫不理解她的恼羞成怒。
颜曲月唉声叹气,坐到虎霸王的面前,纤细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小声嘀咕着:“那人说他姓许名黟,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她跟着哥哥一家,走南闯北,哪哪都去,并不像普通的闺中女子,见着个男子就羞红脸庞。
可今日见到的这人,却让她莫名脸红心跳。
颜曲月对这种感觉很是奇妙,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她捂着还在跳的胸口,怀疑地想,她莫不是常常趁着哥哥嫂嫂入睡后,爬起来点灯看话本,看出毛病了吧?
哎呀,那可不得了!
这要是年纪轻轻就病了,那她岂不是看不了话本了。
想着她的箱笼里面,藏着只有她自个知道的几十本话本,她就不舍得死。
“月儿,月儿?”外面,哥哥颜景明从外面回来,他朝着颜曲月的闺房喊了几句,又对自家娘子说道,“咱们回昭化也有两日了,你这脾胃难受一直不见好转,不如换个大夫看看。”
他娘子文淑谨轻叹口气地说道:“我这都好几年的老毛病了,不若算了。”
“那怎行。”颜景明皱着粗眉,不赞同妻子的说法。
他而后又转头,朝着屋里喊:“月儿?”
怎么没出声,难道还没回来?
就在他这么想时,门“咯吱”地打开,颜曲月从屋里走出来,说道:“哥哥,嫂嫂,你们回来啦?”
“霄哥儿呢?”她问。
颜霄是哥哥和嫂嫂唯一的孩子,整日不服管教,皮得很。他谁都不怕,就怕颜曲月这个姑姑拿着竹鞭教训他。
文淑谨笑着说:“他被金叔带着去市井玩了,一时半会应该不急着回来。”
他们这一趟出行了一个多月,在路上亦是走走停停,这么久才回来,可把颜霄憋坏了。
“我看他就是馋王婆家的油果子,这才刚到没两日,就嚷嚷着让金叔带他去吃。”颜曲月无情地戳穿他,笑吟吟说,“也就金叔宠着他,要是遇到我,看我不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噗。”文淑谨听得促然笑起来。
颜景明瞪她:“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这些个话,也不怕嫁不出去。”
颜曲月:“……”
哥哥这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她这不就是嫁不出去嘛。
想着她前几年,也是有不少俊秀郎君想娶她的,但有一回,她当街教训了个混球儿,那混球儿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哭着嗷着地大喊她是“虫子婆”……
这事传来后,那些个上门说亲的媒妈妈瞬间就没了。
文淑谨担忧不已,变着法儿去问个究竟,愿意透露消息的媒妈妈摇着头说道:“哪家小娘子如此粗鄙,当街打男子的,要我说,这月姐儿的脾气不改,以后的婚姻事怕是难咯。”
文淑谨听后,忧心忡忡地回家,私底下将这话告诉了颜曲月。
“不嫁就不嫁,我还不想给别人当婆娘。”当时的颜曲月,一点都不害臊地喊道。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下回再让她遇到混球儿欺负人,她还要打回去。
文淑谨:“……”
颜景明都劝不动妹妹,更何况是她这个嫂嫂。
如今这么耽搁,颜曲月都十九岁了,依旧没人上门提亲。
“行啦,不说这话。”文淑谨见这对兄妹又要吵起来的样子,立马转移话题,问颜景明,“你说换个大夫,换哪个?”
城中那几个大夫,他们哪个没去瞧过。
颜景明道:“前几日盛茶会上,有个外来的大夫报了名比试,那大夫在茶会上夺得第十名,听永兴茶坊的掌柜说,他赢得名次所点的茶是药茶,那药茶可调理脾胃,不若我们去请他一看。”
“真如此厉害?”颜曲月明亮的眼眸转了转,似有所感地问,“那大夫叫什么名?”
她回来这两日,沿街就听到了好些传闻。
这会儿,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许黟”这名,为何熟悉了。
果不其然,颜景明听到她这么问,就道:“好像姓许,名黟来着。”
颜曲月星眸闪烁,思索着道:“那我们去打听打听,这人住在哪里。”
“你也觉得这人不错?”颜景明问她。
颜曲月似有所指:“城中都传开了,可见他是真有些本事的,既如此,何不碰个运气?若是他真有本事,那嫂嫂这顽疾便能治好了。”
商榷好,金叔带着颜霄回来了。
金叔刚回来,就被颜景明安排着去打听许黟的住址下落。
与此同时,许黟拎着几包药材,去到市井里买了些磨牙解闷的零嘴。
像晒干的果脯蜜饯,许黟就喜欢吃杏脯,可惜杏子一般在六七月左右成熟,这会天气只有些闷闷热,夏日还没真正来临,杏子还没熟,寻常的果子铺里没有卖。
他在果子铺里没买到喜爱的杏脯,勉为其难地选了选,挑了李果子和枣果子。
“客官慢走~”
在果子铺的小二吆喝声中,许黟提着买到的果子离开。
他刚到客栈,不久后,店小二跑来敲门找他。
店小二:“许大夫,楼下有人找你。”
“可知道是谁?”许黟问道。
店小二是个消息通,笑着说道:“是城南颜家,这颜家是做标行买卖的,家风彪悍,便是他家的小娘子都不输男子,敢与护标的队伍走标嘞。”[注1]
许黟了然,问道:“可有说找我作甚?”
店小二道:“说是找你去出诊。”
说着,店小二嘿嘿地笑起来,催促着许黟快下楼。
有人找他出诊,许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颔首应下,回身去把药箱带上。
他随着店小二下楼,看到楼下有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在跟掌柜娘子说话。
那中年男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到许黟身上。许黟见这人身材魁梧,肱二头肌裹在窄袖衫里呼之欲出,看着就是个练家子,而且极具威武,很不好惹的样子。
两人互相对视,金叔先走过来开口道:“请问这位可是许大夫?”
“正是在下。”许黟点头。
金叔一双骇目显露一丝轻微的笑意:“我家大爷想请许大夫出诊。”
许黟道:“麻烦带路。”
颜家不算多么富裕,但在城南,他家的房子不算小,占地面积比左右邻还要多出两倍,里面分东西房,有十数间屋子。
标行里的标师们,有时候会在颜家落脚,所以多出来的屋子,便是留给他们的。
颜家大哥颜景明和妻儿住在东屋,有两间耳房,一间做书房谈正事,一间是霄哥儿在住。
西屋是颜曲月和奶妈、丫鬟在住。颜曲月独占主屋,平日里也不让丫鬟妈妈伺候,她喜欢独来独往,哪怕是出门玩耍,也不想带上丫鬟,这样要是打架起来,她还要分心护着人,嫌麻烦。
至于金叔和其他几个练家子,则是住在倒座房,管着家里的琐事等,每天也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伺候总是找他要东要西的霄哥儿。
金叔带着许黟往南街巷子里进入时,许黟看着这巷子两边略有些熟悉的房屋,心中生出微妙感。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早些时候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许黟敛了敛思绪,跟上大刀阔斧走在前头带路的金叔。
直到……他们停在今日遇到虎霸王的那庭院。
许黟心里暗暗嘀咕:该不会这么巧吧?
哪想还真这么巧,这颜家的金叔带着他推开门进到庭院里,庭院里有几个练家子在练拳,看到金叔带着大夫过来,都没有感到意外。
颜家兄妹身强体壮,可颜家文娘子却是个弱不禁风的。
在颜家干活的练家子和标师们,都知晓这事,对于时不时来家里看病的大夫,自是见怪不怪。
“许大夫稍等。”金叔朝着身后的许黟说道,转身去到屋里请示颜景明。
颜曲月也在颜景明的屋里,听到许黟请来了,她腾地站起来,脚步轻盈地先一步出了屋。
他哥看她如此积极的样子,有些愣住,但也没多想。
许黟安静地在院子里站立着,如一棵碧绿青松,英英玉立。
他的身姿颀长,侧脸五官挺廓,只远远瞧一眼,就知是个玉树临风,朗目疏眉的年轻郎。
颜曲月见到果真是他,眉眼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她落落大方地出声喊道:“许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许黟不失风度地颔首:“颜小娘子。”
他话一落地,颜景明诧异出声:“你们认识?”
颜曲月先开口说道:“不认识。”
“……”你觉得我信吗?
颜景明嘴角微抽,他看看对面的青俊,又看看自家妹子,怎么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块很是般配。
好吧,这是他第二十九次觉得他妹妹跟某些才俊般配了。
可惜每回这么想,又有何用,对方不是已有家室,要么就是个日日不着家的浪荡子,或者是个丧妻的鳏夫。
不是他妹妹配不上,就是对方配不上他妹妹。
颜景明在极短的时间里脑补了不少画面,他看到许黟向他问好,才想起有正事要做。
“许大夫,请你来是想让你为贱内看疾。”颜景明说道,“她常有肠胃不适,其他药汤喝着只能缓解,却不能痊愈,不知许大夫可有妙方。”
许黟道:“明白,容在下先为令夫人问诊一二。”
文淑谨就在屋里坐着,她看到许黟来了,想起身去迎接,颜景明没让。
等人进屋,她和霄哥儿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他。
这许大夫好生俊俏,比戏台上装扮书生的伶人还要好看。
文淑谨看了看家里还没嫁出去的姑奶奶,月姐儿虽然对嫁人一事不甚热衷,可这姑娘家又没有做何等坏事,总不能在家里当个老姑子。她脑海里想着,要是月姐儿能嫁给这等男子也是挺好的。
学医虽是岐黄之术,可却比他们走标稳当多了。若是个好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待月姐儿好,那也是值得的。
文淑谨浮想翩翩,已在想着,不若多花些银钱,请城中的媒妈妈去打听打听,看城中有哪些年轻大夫还未成家,都纳入到候选人里。
“淑娘,这许大夫要给你诊脉呢。”
旁边,见妻子没反应的颜景明,出声提醒。
文淑谨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她欠了欠身,柔声道:“有劳许大夫了。”
许黟道:“不妨事。”说罢,就开始为她诊脉。
这颜家太太的脉象有些虚浮,体内阳气有所损,是为湿热之证。
接着,他让颜家太太张嘴伸出舌头。
看她舌苔厚白,带有苔腻,进一步的证实了他的判断。
许黟问她:“是饭后不久就会肠胃不适?”
“是。”文淑谨应声答道。
许黟又问:“可会腰疼?”
文淑谨愣了一下,才说:“不常有。”
许黟道:“食欲如何?”
文淑谨没有立时回答,她的饭量是家中最少的,每回都只半碗饭就吃不下了。若是遇到可口的饭菜,不小心多吃了些,就会嗳气难受。
长久下来,她的饭量就越来越小了。
有时候,她跟着颜景明出标,总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但家中男子多,若是她不跟着,颜景明不放心。
这时,倚在她边上坐着的颜景明道:“贱内饭量向来不多,食七分饱,就已吃不下了。”
许黟说道:“这是湿邪所引起的脾胃虚弱,加之寒气太重,虚寒外溢,只喝调理脾胃的药汤治标不治本,应先祛湿邪再调和脾胃。”
文淑谨和颜景明听后大喜,这算是已有对策了?
本来认认真真听着的颜曲月,此时亦是高兴地盈盈笑起来。
她一双乌溜溜的杏眸明亮闪烁,笑时流波转盼,令人眼前一亮。
许黟被她的笑声吸引,眼角余光瞥到她容颜秀丽,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颜曲月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故意问道:“许大夫是想到什么了?”
许黟轻声道:“我观夫人脉象,乃长期服用药汤,是药三分毒,不如药茶代替。”
“你说的,是你在盛茶会里所用的‘清热化湿茶’吗?”颜曲月问。
许黟侧身,对着她点了点头:“正是此方。不过药茶用方也会因人而异,这化载方主治祛湿,不伤正,夫人可放心用。”
“好,那就辛苦许大夫开方了。”颜景明豪爽拍了拍大腿,乐得喊金叔去拿笔墨纸砚。
不一会儿,许黟拿着丰厚的诊金,被金叔送回客栈。
待他走了之后,颜家东屋,文淑谨看向夫君,避开家里的姑奶奶,拉着他去内屋里说悄悄话。
第187章
孟夏时节, 半晴半阴,早时还在下着滔滔大雨,到了午后时刻, 拨云见日,晴空见鸟飞,街坊里的孩童们举着竹子做的小蜻蜓,嘻嘻闹闹地在巷子里来回追逐打闹。
路过的挑担货郎见着这场景, 口里“哟哟哟”地喊着, 叫这些孩童们仔细些,别撞到了他的货担。
“欸~小哥儿, 你那有豆腐吗?”
走在前头的货郎停下来, 喊着问:“有嘞, 婶儿你想买多少?”
“给我来十文钱的。”
那个胖婶儿塞了一把钱给到货郎,又将拿来的木盆凑到货郎面前。
货郎手起刀落,切了一大块白花花的豆腐, 放到木盆里。
“谢婶儿赏脸。”货郎笑着把钱收好。
后面, 一庭院的门吱呀地被打开,颜曲月对着那货郎招手。
货郎挑着担过来,问她要买豆腐吗。
颜曲月问道:“还有多少?”
货郎听这口吻,欣喜起来,笑呵呵地把货担的抹布拿开,露出里面半篮子豆腐。
“小娘子, 这些可够?”他搓着手问。
颜曲月点点头,叫他把货担挑进来, 她在前头带路, 领着他去见金叔。
月初时,颜家都会做席面, 颜家的练家子和标师们都会来,热热闹闹的,有几十号人。
这些豆腐买来,灶娘立马端着去处理了。
颜曲月作为家里的姑娘,也会打打下手帮忙。但她不会做饭,金叔和奶妈等人也不让她做粗活,她就挑了个轻松的,负责采买食材。
“金叔,还差些什么?”颜曲月问道。
“家里的香料用完了,月姐儿去买些来。”金叔说着,想起什么,让颜曲月带上两个练家子,“家里的稻米用得差不多了,月姐儿去米行里买个四五石米回来也成。要是遇到有陈仓米,也买些回来。”
“好。”颜曲月满口应下。
她去库房取了五贯钱,又去护卫里挑了两个手脚利索的练家子。
颜家养着两匹骡子,一匹套着车厢,用来载人出行,会客用的。一匹套着木板车,日常里拿来拉货,骡子力气大,能拖好几百斤以上的货物。
颜曲月身手利落地跳上木板车,其中一练家子驾着车,另外一个在旁边徒步走着。
他们先去了香料铺子。
颜曲月对香料很熟悉,她家是走标的,以前托标过不少货物,其中值钱的,就是从羌人管辖的羁縻州或者吐鲁番部等异域运往蜀中的香料。
山匪们抢的最多的就是这些昂贵的香料了,要想平平安安的把货物拉到中原卖,自是少不了那些诚信的标行。
昭化不止一家民间标行,颜家不过是其中一家,他们家标师只有三十多位,有时候走标,不是那等贵重物的,出个七八人就能走一趟标。
但要是香料这等货物,那就几乎倾巢出动,颜景明是家主,是一定要跟标的,至于颜曲月……
颜曲月撇撇嘴地想,她哥总把她当小娘子看,那等危险的地方,都不让她和嫂嫂文淑谨跟着。
“月小娘子,到地方了。”驾车的练家子跳下车,刚说毕,颜曲月已然从木板车下来。
她抖抖有些皱巴的裙摆,仰着脸便进入。
香料铺子里的掌柜见着她来,笑眯眯地拱手道:“颜小娘子,今儿是来买些什么?”
颜曲月道:“做菜用到的香料都给我称一些,不用太多,没带那么多银钱。”
“好说好说。”掌柜手里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地响,一面笑问,“你颜家这回出标怎那般久,莫不是跑得远?”
颜曲月道:“不远,就去了普安。”
他们在普安待了数日,后又沿着县城,去了几个地儿,每回都留几日采办货物,回来就耽搁了。
自然了,这些话不用细细跟别人道去。
掌柜没能从她口中得到什么消息,暗道好个嘴严的小娘子,他还想问问,颜家最近可要去绵州。
“不知。”颜曲月摇头,对着他道,“你要是想知道,你就去问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