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艺?”阿旭和二庆两人愣住。
“郎君,是什么才艺都可以吗?”阿锦却是摩挲双掌,已经兴奋地期待起来了。
许黟颔首,自是什么才艺都可以。
他手艺不好,这铜钱就交给阿旭包,这样就没法作弊了。
阿旭接过铜钱,在众人期许的目光下包得兢兢战战,生怕晚上郎君吃不到带有铜钱的角子。
“啪啪啪——”
是夜,院墙外响起爆竹声,是南街有名的朱院外家点的爆竹。
时不时的,天空会掠起一阵闪烁的亮光,那是能飞到半空的二踢脚。
阿锦和二庆他们最爱看爆竹了,托着颐看向比往日还要明亮的夜空。
身后,看着他们这般向往的许黟,温言道:“我不是让你们在炮竹店里买了些回来,这会不放是想留着到明年?”
阿锦眼睛亮亮地回头看他:“郎君,还没吃角子呢,现在就能玩吗?”
“去吧。”许黟看了眼在灶房里煮角子的阿旭。
反正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得到许黟的首肯,阿锦等不及了,朝着二庆招招手,颐指他抬屋里放着的爆竹。
二庆向来听她的话,二话不说就把爆竹搬出来,兴致勃勃地去到院子外。
于是,他们点燃的爆竹声,没一会儿就吸引来好些个扎着童髻的总角小孩。
这些平日里醒着鼻涕,灰土土着脸颊的小孩们,今晚都穿上了体面的衣裳,洗得白净的脸颊和双手,瞧着就讨喜不少。
他们成群结队的杵在门口看爆竹,许黟怕伤到他们,便让他们进来院子里看。
小孩们都晓得,他们巷子里来了个许大夫。
那许大夫他们都见过,长得甚是好看,脾气也好,他们一点都不怕他。
进来院子后,就齐刷刷地喊人。
“许大夫。”
“许大夫好。”
“许大夫,过节好。”其中去私塾读书的,已经懂得如何行礼了。
他们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对着许黟行礼,两只黑亮亮的眼睛,却一直往阿锦他们那边瞧。
看着噼里啪啦响的爆竹,又好奇又害怕。
许黟抓起桌子上摆放着的糖果,笑着问他们要不要吃。
糖果的诱惑力太大了,哪怕是懂得一些道理的小孩,在看到那一颗颗用纸张包着的糖果,都无不幸免地口中生出唾沫。
“我们可以吃吗?”长得最高的那个小孩,小声地询问。
许黟柔声说:“可以,这些就是买来给你们吃的。”
语毕,胆子大的小孩没多么犹豫,谢过许黟后拿过他手中的糖果。有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拿着拆开纸张,将糖果含进嘴里。
蜜糖熬制的糖果,吃进嘴里又香又甜,实在太好吃了。
这时候,左邻右坊的大人们在听到爆竹声,也出来瞧热闹了。
见着自家小孩去许黟那里讨糖果吃,都不好意思地来领人。
许黟笑着和这些家长们互贺新春。
在他们快要离开前,许黟摸出一把提前备好的铜钱,每个铜钱上面都系着根红绳,把它们分给这些小孩当压岁钱。
左邻右坊们都很感激,压岁钱代表着长辈的祝福。
有许大夫的祝福,他们的孩子在新的一年里,定能平平安安。
没多久,阿锦和二庆就把买回来的爆竹点完了。
他们意犹未尽的回来,阿锦将手中多出来的几个铜钱拿给许黟看。
“郎君瞧,这是那些婶婶给我的压岁钱。”
阿锦得了压岁钱,二庆也有,但不多,他长得没阿锦讨喜,还喜欢冷着脸,那些个婶婶们觉得他不好说话,不想自家小孩跟他玩。
但二庆不知道,他握着手中仅有的两个铜钱,脸颊红红的。
戌时,阿旭将煮好的角子端进屋里。
今年的团圆饭要比往年热闹,不仅吃角子,还要饮屠苏酒。
屠苏是一种草名,用它来酿造的酒便称作为屠苏酒,其酒酿造出来后,还要在里面加入桂枝、大黄、花椒等中药材浸泡。[注1]
屠苏酒在梓潼乃至整个宋朝都很盛行,每逢过年时,家家户户就会买屠苏酒回来,从家中最小那个开始饮起。
大家将目光看向年龄最小的二庆。
二庆眨眨眼,端起面前的屠苏酒一饮而尽。
然后……
他喝得太着急,“咳咳咳”地捂着嘴巴呛得咳起来。
“哪有像你这样饮酒的,且看我怎么喝的。”阿锦笑话了他一阵。
接着便轮到她饮酒,她才不笨,只稍稍抿了口。
阿锦小酌后,就把杯子放下来,向着发呆的二庆眨眨眼,眼里仿佛在说“学到了吧。”
许黟不提倡酗酒,兄妹俩的酒品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两人的酒品都不错。
轮到阿旭喝酒的时候,他和妹妹一样,都是点到为止。
二庆小脸微红:“还能这样?”
“嗯,郎君不喜欢我们酗酒。”阿旭真挚地看向他,“你以后也少喝些。”
二庆脑袋晕乎乎的,本能地点头。
许黟看着他这样,笑了。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吃角子了,大家目光落到一盘盘角子上面。
除了许黟包的角子具有独特性,其余的角子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哪个包了铜钱。
哪怕是煮角子的阿旭,都不晓得这铜钱在哪个盘子里。
兄妹俩齐开口:“郎君先吃。”
闻言,许黟并没有客气,他伸手夹了一个牛肉馅的,咬开就有汁水蹦出来。
卤过的牛腱子带着浓厚的酱香味,伴随着里面剁碎的葱香,吃着令人回味无穷。
只可惜,没吃到铜钱。
他动完筷子,阿旭他们也开始动筷子了。
阿旭包的角子太好吃了,二庆埋头吃着吃着,就忘记了铜钱的存在。
“是铜钱!”
阿旭第一个吃到铜钱,惊讶地抬起头,把咬在嘴里的铜钱吐出来。
铜钱不小,吃进嘴里就能感受得到,不用担心被吞进肚子里。
有了他开头,阿锦顿感紧张,顾不上淑女模样,吃角子的速度都快起来。
许黟看着这一幕就想笑。
阿锦总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不服输,像玩彩头这种事,她最喜欢了。
而这个时候,二庆跟着反应过来,有些紧张地盯着面前的角子,不晓得要吃哪一个。
许黟嘴角微勾,垂眸咬向夹起来的角子:“嗯?”
阿旭见状,高兴地喊道:“郎君也吃到了!”
“看来我运气不错。”许黟把铜钱放在旁边,意有所指地说道,“就不知道剩下的那个铜钱,会被谁吃了去。”
“啊,我都快要吃撑了。”阿锦撇了撇嘴,好生羡慕地看向许黟。
等她在去看剩余的角子,阿锦感觉一个个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不如,她还是放弃吧?
哪想,这个念头一出,坐在她面对的二庆还在继续吃着角子。
阿锦咬咬唇,不行,她可不能输给二庆。
接下来,阿锦目光一直盯着二庆,见二庆夹一个,就跟着夹一个……但却忘了,旁边还有个继续吃角子的阿旭。
没一会儿,阿旭忽然惊呼出声。
他在妹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缓缓把嘴里的铜钱吐出来。
阿旭无辜地看着郎君和妹妹:“被我吃到了……”
“啊——哥哥你怎么就吃到了两枚铜钱!”
阿锦快要被哥哥的好运气给嫉妒哭了。
阿旭慌张地拉住她的袖子,哄她道:“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那枚铜钱就在这个角子里,要是知道,我、我肯定不吃。”
“哼。”阿锦拽过袖子,不想跟哥哥说话了。
许黟憋着笑地怕拍手,打趣道:“好了,你们俩没吃到,该表演了。”
阿锦当即收起脾气,不就是表演才艺嘛,她会的东西可多了。
“郎君,你早些时候说过,什么才艺都可以对吗?”阿锦再度确认地问他。
许黟点点头,自然。
阿锦狡黠道:“那我表演练拳,郎君你们容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她朝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如同一只轻快地燕子飞回了屋里。
剩下的就是二庆了。
有了阿锦开头,二庆也晓得自己能表演什么才艺了,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他可以表演射箭。
许黟支颐:“……”可恶,被他们卡bug了。
好在,二庆的表演很有看头。
他喝了酒,脸都是红的,但一拿起弓箭,目光瞬间就变了。半眯着的双眸掠过寒光,看向挂在对面墙头的靶子,拉起弓箭的手指微抖,一箭射出,正中圆心。
嗖嗖嗖——
十箭射出,箭箭瞄中靶子,将靶子的圆心周围扎成刺猬。
阿锦看到他这神采的一面,眼睛闪闪发亮,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都带上了惊讶。
“二庆,你这箭术比郎君还厉害。”
二庆手中还拿着木弓,闻言一愣:“许大夫会射箭?”
许黟淡定道:“以前跟着友人练过。”
二庆愣呼,心里忍不住地想,许大夫连射箭都会,那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许黟要是知道他这么想,肯定会拉着他长吁短叹,聊个半宿他不会的东西有哪些。
今夜闹到三更天,许黟把他们喊进屋里,给他们发压岁钱。
对于这个流程,阿旭他们已熟门熟路。
他们跪到蒲团里给许黟磕头拜年,接着就分到了个沉甸甸地红封。
二庆也有。
二庆想学着兄妹俩也给他磕头,被许黟拦下来了。
“你不用。”许黟笑了笑,没多解释。
将压岁钱送出去,许黟就遣他们各自回屋,独留自己在屋子里守夜。
二庆迈过门槛离开时,回头望向屋内,只见墙上,孤零零地倒影着许黟的影子。
不知为何,他在许黟身上,看到了自己。
几日后,远在盐亭县的余秋林在过完节,便在某些人无情的催促下,无奈地道别家人和妻儿,在妻儿不舍的目光中,匆匆地坐上驴车出远门。
行路两日,他背着沉重的包裹,敲响了小院的门。
而他身后背着的包裹,足有上百斤重,里面装着的东西什么都有,全都是从盐亭带来给许黟的。
许黟看着余秋林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不停地往包裹里掏出物什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道:“秋哥儿,辛苦了。”
余秋林抬起眼幽幽看他:“不辛苦,但黟哥儿啊,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下回别这么急?”
才过完节啊,他和娘子还没温存几日,就被赶来跑商了。
许黟听后, 也觉得他们做得过分了,决定等余秋林回去了,要写信狠狠地谴责他们。
“……”余秋林是一点都不信。
他看着许黟, 压了压情绪,说道:“谴责就不用了,你就让他们不要再如此就好。”
想着那几个人,都是不好惹的主, 也就许黟能镇得住他们几人。但许黟离开盐亭后, 余秋林就和这些人的交际,不如之前那么纯粹了。
也说不好其中缘由, 大概是身份差别太大。哪怕如今的余秋林靠着许黟, 挣得了一份家业, 但与他们比起来,那差距还是很大的。
甚至于,有时候要不是有许黟这个枢纽在, 余秋林不想跟他们打交道。
不是说陶清皓和鑫盛沅他们不好, 这出自于余秋林之前在鲍家的遭遇。
那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便没几个是好相处的。
哪怕陶清皓和鑫盛沅不像那些纨绔子弟那般看不起他跑商的身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但不代表着陶家和鑫家其他等人,就看得起他,愿意与他交往。
他贵在有自知之明,没有因为许黟, 而舔着脸巴结他们。
余秋林将东西都拿出来后,便跟着许黟说起他们在盐亭的事儿。
许黟一面听着他说话, 一面翻看这些各式各样的物什, 突然,他看到一物, 顿时哑然失笑,怎么还有木头做的迷你小刀。
他拿起来在手中端详,讶然道:“这是张兄的手艺?”
余秋林看过去,点头道:“是张兄做的。不过它却不是张兄让我拿来给你的。”
许黟听他这么说,想起那个跟他爹长得完全不同,像是软萌萌的奶团子的安哥儿。
他眉眼微微弯起,笑着问他:“安哥儿可有长高,说话可比以前利索?”
余秋林笑着回他:“长得可结实了,像个小霸王。这回听说我要来寻你,硬是要把这小刀带来,说能保护你。”
许黟挑了挑眉,心中感动,把这小刀串了个绳索,挂在自己的腰间。
“你回去时跟他说,我收到他送的小刀了,会时刻放在身上的。”许黟说着,已经在想着等余秋林离开时,送什么东西给安哥儿了。
余秋林把这话记下,聊了几句关于安哥儿的事,便想到了什么。他哭笑不得地说道:“他如今天天吵着要跟青哥儿玩,他娘都拦不住。”
青哥儿是他的大儿子,今年刚满一周岁,还没学会走路。
小安安却不管这些,见过几回青哥儿后,可喜欢这个弟弟了,每日都吵着要来。
说到这份上,余秋林记起有件喜事要跟许黟说。
张铁狗的娘子李梦娘有身孕了,余秋林过来时,张铁狗还塞了一封捏得皱巴巴的信封给他。
他将收到的信封单独用包裹装着。拿出来时,这些信封垒着足足有一掌的厚度。
余秋林调侃道:“你这些友人们,对你思念如潮啊。”
许黟:“……”
他愉快地接过这些信,从里面拿出那封皱巴巴的。
“李嫂嫂有孕了,那张兄他如今还上山打猎?”许黟关怀地问他。
余秋林摇摇头,说已经没去山上了。
“乡下住着不便,张兄在东街租了房子,他丈人家的酒肆缺人手,他跑去帮忙了。”
兄弟明算账,这道理用在亲人上也是合适的。张铁狗虽然在丈人的酒肆里帮忙,拿的却是酒保的月钱。
那月钱不过几百钱,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收入大打折扣。
好在张铁狗这几年存了不少银子,勉强应付着。
许黟拆开信,看着上面用粗狂的超大号字体写的信,没来由失笑。
不过在看到上面写的内容,他敛了敛神色。
上面写着,李梦娘怀的这胎不容易,从初月份起就一直害喜不断。如今三个月了,依旧食欲不佳,张铁狗在信里问许黟,能不能隔空给他开个方子,他不想继续看李梦娘如此辛苦。
余秋林察觉到他面色不对,问:“写了什么?”
许黟折起信纸,简单地说了几句,便问道:“你这回要在梓潼待多久?”
余秋林:“三日。”
许黟颔首:“这几日在我这儿住吧,省点住店钱。”
余秋林笑着说:“我正有此意。”
夜晚,余秋林在阿旭那屋睡下。
翌日清晨,他就坐上驴车赶去老大夫那里。
许黟也没闲着,他昨晚回屋后,旋即就把妇产科需要注意的事项整理出来。再将这些理出来的重要点,连夜研墨写下来。
第三天,他就把写好的东西拿给阿锦,让阿锦用硬针打孔,缝订成册。
除此之外,许黟花了好些时辰,买了药材回来,炮制成丸。
这回炮制出来的药丸并不难闻,反而有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余秋林闻了都想尝试。
他吸着鼻子问道:“黟哥儿,这些药丸是?”
许黟解释:“这是为身怀六甲的妇人所炮制,可调和脾胃,健脾养血,有安胎之效。”
其中所用的药物,是由四物汤化载,再去掉可能引起燥热的药物,慢慢研磨成粉,加入蜜糖揉搓成丸。
许黟这三日便是在忙这些。
给孕妇用的药丸,需要谨慎再谨慎,他并没有让阿旭和阿锦掺和,只让他们在旁观看。
余秋林好生接过许黟手里的药丸,留心地单独放起来。
他郑重道:“黟哥儿你放心,我回去后便把药丸交给张兄。”
“辛苦你了。”许黟由衷地对他说。
他给友人们的东西亦是不少。
余秋林来的时候要带这么多东西,回去时,也是大包小包的带回去。
离开那天,天空下起蒙蒙小雨。
许黟和余秋林都很惊讶。
“今年的春雨来得这么快?”余秋林抬手去接雨,满脸不可置信。
许黟眼睛眯了眯。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快,不过仲春,山里的积雪就出现消融的迹象。
天气渐暖,意味着许黟也要启程离开了。
而许黟,在看到从山上打猎归来的二庆,终于想起来,这个孤独于世的少年郎,可能要与他们分别了。
当天夜晚,茶余饭饱,许黟等人在院子里坐着闲聊喝茶。
他不动神色地看着在教阿锦如何射箭的二庆,心思微动,回想着这些日子里,阿锦和二庆两人的相处,顿觉其中微妙的地方。
许黟喊道:“二庆。”
二庆听到许黟喊他,看了眼阿锦后,步履快速地过来:“许大夫,你叫我?”
许黟问道:“二庆,不日我们便要启程离开,你可想好以后的去处?”
二庆惊愕:“……”
凑过来的阿锦听到这话,微惊:“郎君,我们要走了吗?”
许黟撑颐看她:“怎么,不舍得这里?”
阿锦急忙摇头喊道:“不不,才没有呢。我前两日还想着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只是……”
她犹豫片刻,望向呆愣愣在旁边的二庆,不知为何,心里猛地紧张。
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答复,阿锦咬咬唇,寻了个借口回了屋里。
没有阿锦在,许黟看向神游在外的二庆,又问了一遍。
二庆握紧双拳,像是下定某个决心,忐忑地问道:“许大夫,我可以跟你们走吗?”
许黟挑眉:“嗯?为何?”
二庆嘴唇微微翕动,他脑海里疯狂地寻找着理由,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但一想到他要离开许大夫他们,他就好生舍不得。
下一瞬,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喊道:“我会打猎。我身手还算不错的,也可以给许大夫您当护卫。”
许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需要一个小孩儿当护卫。”
二庆着急:“我十三岁,不是小孩了。”
许黟:“在我这里,十三岁就是个小孩。”
二庆张了张嘴,有些茫然:“……”那他怎么办?
许黟似有所指:“阿旭能驾车做饭,阿锦心细可照顾大家,你会做什么?只是身手不错,会打猎,这些对我无用。”
听他这么说,二庆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只是遇到的人太少,并非真的笨拙,有了许黟点明,就知道他需要在这个队伍里有存在的价值。
要不然,许大夫有什么理由多带他?
二庆半跪到地上,沉声喊:“许大夫,只要你愿意带上我,我什么都愿意做,无论是打猎挣到的银钱,还是我这个人都可以卖给你。”
就像阿旭和阿锦,他们跟在许大夫身边,并未收到任何委屈。
若是他也卖身给许大夫,还能跟他们永远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单膝变成双膝,直接朝着许黟磕头。
许黟腾地从椅子站起来:“……”
他只想二庆表个态,却没想到这孩子如此实诚,这么重的话都能说出口。
连忙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许黟拧着眉梢道:“行了,卖身就不用了,不过你既然想留,那以后使唤你做活,可不能有怨言。”
二庆满眼欢喜,赶紧摇头:“不会的,我定会好好的干活。
“你有这觉悟挺好。”许黟看着只到他肩膀处的少年郎,五官还没彻底长开,却已经初见俊朗。
看来,阿锦的眼光还不错。
许黟想到这里,也暗自轻叹。
回到屋里的阿锦没睡,端坐在椅子上发呆。
过了好些时候,外面静悄悄的,她坐不住地起身推开门,看到外面院子里冷清清,适才还在屋外的郎君和二庆都不在了。
她抿了抿唇地把门关上,倚在门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有脚步声过来,她急忙将门打开。
果然,来的人是二庆。
阿锦略有些心急地问他:“你可是打算继续待在梓潼?”
二庆微愣,连忙摇头:“我跟你们走,许大夫已经答应我了。”
阿锦松开一口气,故意清了清嗓子:“看来是郎君心善,不忍你一个人在这里。”
“嗯。”二庆重重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 ……”阿锦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地问他,“你为何要跟我们离开?”
二庆看着近在咫尺的阿锦,慌了下神,脸颊不自觉地发红。
他摇摇头,自己也想不明白。
阿锦这回却没打趣他,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收回来。
她心情不错,笑着说:“好啦,既然你打算留下来,那今晚就好好休息。赶明儿,怕是有不少事儿要忙呢。”
许黟行动力很强,确定好出行人数,第二天,他便和阿旭乘坐着驴车,来到梓潼县的牙行。
接待他们的是个瞧着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经纪。
这位经纪在听到许黟是要买驴子,举步生风地带着他们来到养驴户那里。
许黟因着有上次的经验,挑了一头脑袋大,四蹄健硕的成年公驴。
之前的毛驴在见到有新的伙伴,不是很乐意地踢了踢腿,发出不满的声音。
可这些时日里,他被驯服得服服帖帖的。
见着这头凑近过来的毛驴,除了哼声,并没有做出踢飞同伴的举动。
对此,许黟还挺满意的,当场就把这头毛驴买下来。
买完毛驴,阿旭高兴地拉着它,给它套上准备好的绳索。
这头毛驴的脾气很温顺,阿旭套完绳索,顺手地摸着它背上的鬃毛,结果,它却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臂。
阿旭很吃惊,张嘴说道:“郎君,以后小灰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小灰便是原来那头脾气不好的毛驴。
当初他们花了好些功夫,才将它给驯服。如今,小灰已经很听阿旭的话了。
不过它还是最喜欢许黟。
许黟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高兴地扬起脖子,想要许黟多摸它一会儿。
许黟拍拍它,笑着问道:“那这头,你打算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阿旭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它的鬃毛上有块黄色的毛发,就叫大黄好了。”
许黟:“……”你让小黄怎么想?
“大黄这个名字不好,换一个。”
阿旭又想了几个,都想不到合适的。
许黟便道:“不如就叫旺财吧。”
阿旭听到这个名字,挠了挠头:“郎君,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许黟答非所问:“当初给小黄取名字太随意了。”
不过,他看了看这两头凑在一起的驴子,觉得只有一辆车,似乎不太够了。
要是半路遇到突发意外,没能找到驿站的话,他们这么多人,怎么安排夜宿?
再说了,阿锦的年纪摆在那里,许黟已经做不到忽略她的存在。
他和阿锦朝夕相处,可以将她当做是养大的妹妹,但如今多了个二庆……
不行,得分开了。
而且不仅要分开,还要在尽快的时间内,教会二庆驾车才是。
想好这些,许黟朝着阿旭喊道:“换道,我们去车市。”
阿旭什么都没问。
他挥了挥手中的绳索,吆喝着手头里的两头毛驴,调转驴车的方向,往城郊外的车市而去。
自天气渐暖, 贾掌柜在家中的日子就愈发不好过起来。
这日,他像往常那般,从主屋旁的偏房醒来, 屋里静悄悄的,侧室丽娘不在,半边床都是冷的。
看样子,昨夜草草结束时, 丽娘就受不住跑了。
贾掌柜坐在床边长吁短叹, 好半晌,才黑着脸庞往外唤了几声。
过了一会儿, 偏房的门被推开, 贴身小厮端着洗漱水过来伺候他。
“太太呢, 可醒来了?”贾掌柜问他。
贴身小厮低着头,屏息回答:“回老爷的话,太太卯正二刻便醒来了, 这会儿正打发下面的人去灶房备食了。”
贾掌柜点头, 意有所指地问:“可有说什么?”
贴身小厮哪里不知道自家老爷在问什么,但他哪里敢如实回答,只含糊地说太太有关心老爷呢,问老爷什么时辰醒来。
听着小厮如此虚心的回答,贾掌柜却是很满意。
他放下漱口的瓷盏,拍了拍穿戴好的锦袄, 阔步迈出屋子,往东屋去。
小厮见状, 万分懊悔:“……”该打该打, 这会儿去太太屋里,那他说的话不就被拆穿了?
想着太太不喜他家老爷, 小厮只觉得眼前一黑。他不敢多想,连忙追了上去。
“老爷,老爷……”
小厮压着嗓音在后面喊,贾掌柜没听到,已然跨步进入主屋。
主屋里,黄娘子半倚着身侧的矮几,单手支颐,半边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细白手臂。她手腕处戴着祥云金镯,衬得肌肤如脂,可见时时保养。
与贾掌柜比起来,黄娘子瞧着不过三十岁出头,一双秋波杏眼顾盼生姿。
矮几上摆放着些精致的点心,还有熬得浓稠的山药粥,黄娘子舀着汤匙慢悠悠吃着。
候在旁边的婆子给她夹了一块腌制的辣口脆萝卜,眼睛余光瞥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低声道:“娘子,老爷过来了。”
闻言,黄娘子的柳眉微微拧起,丢下手中汤匙。
看到那大腹便便过来的男人,她略有些嫌弃地捏着帕子捂了捂鼻子。
黄娘子幽怨道:“你怎么来了?”
“过来陪你吃早食。”贾掌柜顺势坐到她对面的软垫,见矮几上只有几碟猫食儿,微微愣了下,朝着婆子喊,“让灶房里的下人多端些过来。”
黄娘子适时道:“我只叫她们做了这些,没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