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慢慢长大的孩子并没有把定亲当回事,彼此间也不来电。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这一切,那个女孩十几岁时离世了。
男方父母出席女孩葬礼时在她墓碑前再一次提起了两家的亲事。
长辈的原意是惋惜这么好的闺女早早故去。
可他们忘了生死有别。
他们的随口一提等同于又一次给两个孩子定了亲。
只是这次女孩是个鬼。
女孩在最美好的年华故去,心中难免有怨,脑回路跟活着的时候不一样。
她认准了男孩是她未婚夫,所以在男孩领着女朋友来给她上坟并告知他们将要举办婚礼时,女孩现身了。
摆在男方眼前就两条路——
继续结婚,刺激女鬼狂化杀他全家。
跟女友分手,履行自己与女孩的人鬼婚约。
后者别说男方和女友不同意,就是已逝女孩的父母也认为是在胡闹。
女孩故去十年,真有婚约也早不算数了。何况两家从来只是嘴上说说,从没正经定亲过礼。
所以男方这婚还得结,只是怎么结就成了个难题。
几家人到处打听解决的办法,那些大师高人们都说把女孩的魂魄抓起来或是强制送走就一了百了了。
这回又轮到男方一家过意不去了。
女孩徘徊人间十年可不单单是为了跟男方这桩婚事。
导致她死亡的坏人至今没有找到,而她之所以会遇害,跟男方多少沾点关系——出事那天他俩约着去看电影,男方睡过头出门晚了十分钟。
就这十分钟,女孩陈尸在老旧的电影院里。
那里实在太破旧了,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其他观众,连工作人员都在播放了电影之后跑到对面小店吃饭去了。
男方对女孩有愧。
女孩也许在咽气那一瞬对男方生出一点怨念,婚约加重了男方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位亲戚感叹:“这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呐,可怜你们那朋友了,她是最无辜的。”
秦悠望向那对沉默坐着的准夫妻。
他们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
秦悠淡淡地说:“他们三个都是无辜的。”
今日艳阳高照,宴会厅里座无虚席。
这么重的阳气,即便是那大杀四方的厉鬼也得避其锋芒不敢造次。
可这场婚礼不只是为一对新人举办,更是要让那女孩知道她与他之间的婚约不作数。
也就是说女孩必须在场。
那亲戚一指主桌:“那女孩的骨灰盒在桌子底下摆着呢。”
秦悠恍然,怪不得离着近的那几桌人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呢。
尤浩戈眉毛挑起老高:“办喜宴,骨灰盒放主桌底下?这也是大师高人出的主意?”
那亲戚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尤浩戈又问了开席的时间。
亲戚说要赶在正午太阳最大阳气最足的时辰举办仪式开宴席。
尤浩戈看看表:“还有俩钟头,赶趟。”
他拉起秦悠直接找上新人和他们的父母,以及女孩的父母。
三家人都很通情达理,当年女孩遇害没人责怪过晚到的男方,如今男方一家也没刁难过女孩的父母,更不会用暴力手段对待女孩无法安息的亡灵。
新娘一家对前因后果早已知情,他们表示理解的同时也希望用温和的方法解决眼下的难题。
而女孩的怨气全是冲着男方去的,对新娘的态度并不极端。
都是讲道理的人,有些事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尤浩戈让他们把女孩骨灰搬到后头,他亲自请那女孩出来。
女孩一身怨气不输秦悠曾经夜闯的那家废弃妇婴医院里的婴鬼。
她的状态跟那些婴鬼也极其类似。
好在她不是个攻击性强的鬼,被召唤出来就默默在那飘着,一双通红的眼珠子怨毒地瞪着准新郎。
尤浩戈在她眼前打个响指:“嘿,我这么大一帅哥在这站着呢,你看看我呗。”
女孩白楞他一眼,又看向准新郎。
尤浩戈深吸口气,把手伸向秦悠。
秦悠:“干嘛?”
尤浩戈一副受伤模样:“说好的默契呢?”
秦悠:“我们有吗?”
尤浩戈紧捂心口:“没有了吗?”
秦悠:“要不你还是直说吧。”
尤浩戈:“香火。”
她抖抖空空的两手,香火武器都在大包里,大包在他们蹭饭那桌的桌子底下。
尤浩戈拍拍脑门急忙跑出去拿,过了会他扛麻袋似的把大包扛过来,当着三家人的面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
喜糖喜饼水果鲜花铺了一地。
还有几个分给宾客传递好运利是红包。
三家人:“……”
秦悠捂脸躲到女孩身后。
女孩侧头瞅瞅她。
秦悠忍着拔凉的手感把女孩的脸推成直视的角度。
尤浩戈无视所有人的注视,又把那堆红彤彤的东西装回大包里,再顺手把桌上一叠瓜子花生也倒进去。
家属们见他没把盘子也装进去,长长松一口气。
盘子是酒店的。
尤浩戈点上三支好香。
香气将那女孩包裹其中。
女孩微眯双眼,脸上的青气褪去不少。
关于被害,女孩没有多少记忆。
她是背后遇袭,一击致命。
电影正播放响亮的片头,她甚至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一点。
女孩父母补充说女孩的尸检结果是后脑遭受重击,凶器是影院后排一把松动的椅子。
老式电影院的椅子是木质结构,没有海绵,跟高校大教室的座椅差不多。
秦悠对那种薄木板椅子能一击砸死人还挺不可思议的。
尤浩戈也有同样困惑,他又一次把大包全倒出来,找了块大小差不多的棺材板让女孩父母演示一下。
虽然没抓到凶手,但警方验尸后一定会给出一个大致的行凶过程。
女孩父亲举起木板,作势砸向扮演女孩的母亲后脑。
秦悠喊:“停!为什么一定是亲手砸的,站在远处瞄准飞过去不行吗?”
女孩父亲一怔:“也,也行吧?”
警方只能给出凶器造成伤口的角度和力道,至于那椅子是凶手亲手砸的还是飞出去砸的,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女孩父亲:“不过警方说这种薄薄一大片的木板直接砸上去的力道才够大,飞过去的话都不一定能砸中。”
尤浩戈摆摆手:“警方给出的是人为作案的可行性。你们就没想过凶手也许不是人么?”
众人骇然。
女孩母亲激动起来:“不是人,难道是鬼?”
准新郎忽然说:“我们那天要去看的是个恐怖片。”
一个鲜少有人光顾的老旧电影本就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再播个恐怖片烘托下惊悚氛围,真冒出个把鬼也不稀奇。
尤浩戈要来女孩生辰为她掐算,她年少时确实有个大劫。
从气运的转变分析,她这一劫有极大可能来源于阴物邪祟。
也就是说她在那一天遇上邪祟是命中注定的,能否挺得过去的关键并不在男方身上,而是在她自己。
很可惜,自身陡然降低的气运没能帮她挺过难关。
她若是能挺过去才会正式开启姻缘线,而她姻缘线的另一头还真是系在准新郎身上。
也难怪女孩死后会因为男方家长一句话就认准了这门婚事。
于她而言,她虽没能跨过命中这道坎,却是在神智受怨气侵扰的情况下本能地按照生前命数时间顺序走起了她的姻缘线。
于男方而言,在女孩死去那一刻,他俩之间这条没能拉得起来的姻缘线就已经彻底断掉了。
她的命数永远停在了三岔路口,前面有一条路是通往她与他的美好未来。
他的命数却在同一个路口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尤浩戈再点三支香,将女孩的魂魄收进秦悠的魂瓶里。
三家人都有点急。
尤浩戈摆摆手:“既是被邪祟所害,她注定等不到案件水落石出的那天,靠她自己怕是永远都无法离开。死者已矣,你们放她去吧。”
女孩父母眼泪涟涟。
那两家人也都不停叹气。
秦悠看看时间,离婚礼就只剩半小时了。
尤浩戈璀然一笑:“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都高兴点。新郎新娘去换盛装,不要辜负今天这么大的牌面。”
几家人相互看看。
女孩父母率先表态:“对对,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大喜,我家也是大喜,咱们得好好庆祝。”
几家人都希望尤浩戈和秦悠能坐主桌。
二人婉拒了。
开什么玩笑,做主桌怎么可能吃得开心。
他们还指望连吃带拿呢。
回到他们那一桌,秦悠压低声音问尤浩戈刚刚说的是不是真的。
尤浩戈似笑非笑:“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秦悠:“大部分是真的,但里面肯定掺假了。”
尤浩戈:“也不算掺假吧。”
命中有大劫的人能否挺得过去可不单单是看自身气运。
如果有像他这样的人提前指点,女孩那天不出门就不会出事,大劫平平顺顺就躲过去了。
若是事发时有人陪在女孩身边,女孩借助身边人的气运也有可能硬扛过去。
那天女孩原是约定跟准新郎去看电影。
男方迟到了。
女孩没能借到别人的气运,自己就没能扛过去。
尤浩戈:“这种事就不要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说出来扫兴了。”
秦悠点头表示赞同。
事情已经过去十年,每个人的命运都已在女孩身死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如今早回不去了,又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呢。
秦悠喝了一瓶果汁觉得不过瘾,又偷偷捞过来一杯超级贵的白酒,小小抿了一口。
嘶,真辣。
秦悠的脸颊瞬间升温,她捂着脸冷静了一阵,将酒杯推到旁边,去抢刚上桌的硬菜。
尤浩戈也眼馋那白酒,一口气喝了两杯,辣得不停抽气。
他干了自己杯子里的果汁还是舌头疼,看秦悠手边有一杯白水,举起来全喝了。
那一天,秦悠左手满登登的大包右手尤老师的脚脖子,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他拾起扔在床边的衣服,呃,背上的布料几乎磨没了。
尤浩戈搓搓脸,暗暗发誓下次喝大酒一定要找个靠谱的代驾。
此时,秦悠正在整理新运过来的垃圾。
她负责的街区有两家搬家,扔出来好多旧家具旧衣服,她正在一样样挑拣。
尤浩戈蹲过来,戳戳秦悠刚从垃圾堆里分出来的木椅。
一触之下,木椅碎成了一根根木头。
尤浩戈缩回手:“积木拼的啊?”
秦悠:“……”
那是她拆了个破烂大衣柜凑出来的木料,就等待会钉钉子呢。
尤浩戈挨个扒拉秦悠挑出来的旧物,都是些寻常玩意。
他打了个哈气:“小秦同学我们今天吃什么?”
秦悠扔给他一包垃圾。
尤浩戈悻悻起身,把这些生活垃圾运去其他垃圾站,回程顺路打包二人的晚餐。
午夜时分,那敲门的鬼准点上门。
秦悠熟门熟路戴上耳机,连条都懒得给它贴。
好久没在秦悠这住的尤浩戈不高兴了,他薅着那鬼的脖领子把它拽进屋里,给它来了个五花大绑。
那鬼懵了,咧开大嘴试图尖叫。
尤浩戈一团纸钱塞它嘴里,成功将它的声波攻击堵了回去。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那鬼蛄蛹着从尤浩戈的床底下蹭出来,轻手轻脚摸到一楼,正欲穿门而过,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从门上的小镜子里伸出来。
那鬼“嗷”一嗓子刚喊出声,赶忙又自己捂住了嘴。
它和人一样都爱财,可这钱财塞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穿门不成,那鬼只好尝试开门。
门锁并不复杂,轻松即开。
那鬼又是响亮的一嗓子。
房门外,放置着一双红艳艳的绣花鞋。
鞋尖朝里,看上去像是进屋脱在门口的。
那鬼怯生生瞄一眼小镜子。
这位貌似常住镜子里,鞋是她脱的?
那鬼背贴墙壁一点点蹭了出去,随即发足狂奔绝尘而去。
秦悠被那鬼卡住喉咙似的两嗓子吵醒,不情不愿爬起来。
今天要去送“外卖”,她得早点吃饭早点出发。
日头初升,阳光和煦而不炙烈。
秦悠随便吃了一口便搭上灵车的顺风车。
作为秦悠的固定合作伙伴之一,殡仪馆会适当替她宣传,帮她卖卖货。
秦悠投桃报李,殡仪馆有忙不过的活她也乐意去顶一顶。
今天这单外卖便是殡仪馆牵线搭桥。
对方要买几张驱邪的护身符,说是在医院陪护老人的时候撞了鬼。
医院游魂野鬼众多,撞鬼不奇怪。
秦悠见到买家之前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真见了面,她就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位二十出头的小伙眼下青黑,怎么看都像是被鬼缠了。
出于对客户负责的目的,秦悠顺嘴问了下对方一家撞鬼的经历。
小伙挠挠后脑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小伙的爷爷昨天出殡,过世前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小伙一家轮流陪护。
一家人谁都没有正经撞见鬼,可只要一睡过去就会噩梦连连,无端被吓醒。
如今老人过世,一家人没再去过医院,噩梦的情况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小伙揉揉眼睛:“要不您到家里瞧瞧?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跟我们回家了?”
秦悠哪会瞧这个,于是她把这单生意转给了同样在家躺平的章老师。
章老师接到秦悠电话,来得飞快。
阿依紧随其后。
俩人这一路被好心人拦下好几回,都以为章老师抢了阿依的财务、阿依锲而不舍非要追回来呢。
秦悠瞅瞅孑然一身的他俩:“你们一路跑过来的?”
章老师:“对啊,我们就在对面那条街后头吃烧烤呢。”
阿依塞给秦悠一把肉串。
她就是打包肉串耽误了时间,要不怎么可能让章老师跑到前面去。
秦悠扯扯嘴角:“下回玄易运动会你俩准能包揽跑步项目的第一二名。”
阿依:“那肯定得是我第一他第二。”
章老师从秦悠手里抢回来两串肉,补补他这一路的消耗:“说的好像玄易真有运动会一样。”
那小伙听他们频繁提到玄易,心里踏实不少的同时又升起一个个问号——传闻中神秘又高冷的玄易老师,就这样?
他瞅瞅章老师嘴边蹭出来的黑印,努力劝慰自己不要去质疑玄易老师的身份和实力。
章老师边吃边问前因后果,随即跟阿依一道去了小伙家里。
秦悠则打道回府,她跟尤老师约了下午去看电影。
观影地点正是十年前那女孩遇害的老旧电影院。
说来也是神奇,那家没什么人光顾的电影院愣是熬到现在也没被拆除。
秦悠和尤浩戈打算去碰碰运气。
十年,对人而言是一段漫长的岁月,生死两茫茫。
对鬼魅邪祟却只是弹指一挥,在那里害过人且没有被清算的阴物日后或许还会再度现身害人。
就算害人者早已离去,也还是会被有其他邪祟占据这块绝佳的地盘。
他们知道了就不能视而不见。
电影院藏在靠近山区的一片三不管地段的死胡同里。
原是建来给山沟沟里几个村子看电影的。
可山里人出来一趟费劲着呢,大家忙着赶路,忙着把采买的生活物资搬运回家,谁都没工夫没心情一个人去看场电影。
所以这家电影院就只有离着近的人偶尔会光顾,可自从十年前出了人命案,附近的人也都不敢去了。
电影院这块场地也曾对外招租却无人问津,店主寻思维持着电影院好歹算是个营生,没人来看也不搭水电费,没多少成本。
秦悠和尤浩戈串了十几条胡同才找到这家电影院。
只有一间放映厅的电影院占地不过百平,大灯一关,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店主为了省钱,大灯好几年未曾开过,只在门口给他俩发了个很有岁月痕迹的小手电。
入场口位于影院最后面,尤浩戈打头走在前面,小手电只够照亮他迈出去的那只脚。
他眯缝着眼睛佝着腰一步一步往前挪,免得看差了从长长的台阶上骨碌下去。
他还得提醒身后的秦悠:“小秦同学你跟紧我,这里太黑了,你别磕着碰着。”
他听到身后低低地应了一声。
秦悠借着推门进来那点亮光瞧见最后面一排座位破破烂烂,不是缺了椅子靠背就是没了坐板。
不会还是当年出事的那些座椅吧?
看这电影院的节约程度,秦悠相信老板是不会砸钱更换的。
座椅共有三排,两面是三座,中间是七座,满打满算能坐百十个人。
冲这生怕人找到的地理位置,秦悠有理由怀疑电影院建成至今就没有坐满过。
她打量环境这一会儿,尤浩戈已经去到前面了。
手电光被尤浩戈宽阔的背影遮挡大半,到秦悠这基本就不剩什么了。
秦悠只好掏出手机,手电功能才打开,小小的光圈里出现了一双艳红的鞋。
鞋面上绣着不说根本认不出来是什么的花样。
秦悠摸摸下巴,有点眼熟呢?
尤浩戈又往下迈了一阶,目测再下三阶就到第一排了。
其实他们想坐中间来着,这样前后左右都能兼顾到。
可店主说屏幕年头太多,显影有点模糊,坐中间看不太清楚。
他边走边念叨:“咱们先在第一排坐一会看看电影,不好看的话咱们再换位置。”
身后又是低低的应和。
听上去就在他背后。
尤浩戈朝后伸出一只手,果然摸到了一只冰冰凉的干瘦小手。
他拉着那只小手慢吞吞往前挪:“前面是台阶,慢点啊。”
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好啊。”
秦悠上移手电光。
红鞋上面空空,那就只是一双鞋,没有脚,更没有鬼。
秦悠跨过红鞋回身观瞧。
那鞋随着她的移动扭转一百八十度,鞋尖依然冲着她。
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穿着鞋,始终注视着秦悠。
秦悠摸摸兜里的泳镜,罕见地没敢立马戴上——这要是一眼望去整间电影院都坐满了……
秦悠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怕不怕是一回事,打不打得过才是关键。
她深吸口气,打算先跟尤老师商量一下。转身一瞧,尤老师不见了。
是坐到座位上去了?
秦悠踮起脚向第一排张望。
黑灯瞎火,一点亮儿都没寻见。
秦悠张了张嘴,没敢叫出声。
她瞄一眼那双一动不动的红鞋,慢吞吞往第一排挪动。
突然,红鞋的左脚朝前迈出一步。
秦悠喉头耸动,颈后嗖嗖冒凉气。
她举起手机,用背面的手电对准那双鞋,同时拨打尤浩戈的手机。
嘟嘟两声之后,那边接通了。
秦悠的心颤了又颤,她没听到手机铃声,也没听到振动。
话筒里静悄悄的,只有稀稀拉拉的电流刺啦声。
秦悠试探着:“喂?”
一道飘忽到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声线回答她:“你是在找我吗?”
秦悠赶在话筒里响起刺耳怪笑的第一时间切断了通话。
尤老师这是让邪祟给吃了?
秦悠抹一把脑门上的汗:祝那邪祟好运吧。
听到身后声音不对,尤浩戈慢动作转身。
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然后迅速凋零成一具枯槁。
尤浩戈视线下移,他的手握着的正是这位皮包骨的爪子。
尤浩戈又把视线移回到对方的脸上:“你礼貌吗?”
对方歪着脑袋,皱成一团的嘴巴艰难地扯出一抹状似天真的诡异微笑。
阿依舒展筋骨:“这儿比你家舒服多了。”
能让僵尸觉着舒服的地儿,可以想见其阴气有多浓郁了。
小伙父母都在家,面色跟小伙如出一辙。
不晓得是被邪祟缠的,还是多日睡不好困的。
章老师结驱邪手印在三人额前一拍。
三个困得浑浑噩噩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章老师让阿依带他们去外面阳光好的地方晒一会,他要先清理下屋子里的阴气。
阿依抱着手臂斜睨他:“你出去,我留下。”
章老师一怔:“你要怎么处理?”
阿依深吸口气。
屋内阴气肉眼可见稀薄下去。
章老师:“……”
环境中的阴气向来最难清理,没想到僵尸喘口气就能吸得七七八八。
章老师羡慕嫉妒地拱拱手,领着那一家三口出去晒太阳。
小区院子里有石桌石椅,四人围桌而坐,转眼就睡过去仨。
章老师没有叫醒他们,这三人均受阴邪气侵染多日,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可他一个人坐在楼下实在无聊,便给尤浩戈和秦悠发信息。
俩人谁都没回。
章老师给秦悠打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章老师又给尤浩戈打电话,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尤你在哪呢,来我这啊,有好活儿。”
对面静默片刻,冷不丁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章老师没有心理准备,当场把手机丢了出去。
他狂拍心口,探手将手机捞回来,通话仍在继续中。
“老尤?”
“我在看电影呢,很刺激,你也快来看吧。”
听声音确实是尤浩戈,可章老师就是觉得这话不像尤老师能说得出来的——老尤能有那好心请他看电影?不得敲他几份炸鸡爆米花啊?
章老师正欲再问,通话却突然中断了。
章老师再打,回答他的永远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章老师挠挠腮帮子:“老尤这是捞着好活儿没叫我啊,吃独食不是个好习惯,我得给他掰回来。”
他给阿依打电话:“完事没呢,哥请你看电影去。”
阿依几乎是闪现到他身后,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装谁大哥呢。”
秦悠瞅瞅那双并不打算放过她的鞋,深深吸一口气,戴上泳镜。
还好,整个影院仍是空空荡荡。
而且因为影院里本来就黑,手机那点光又不够亮,她连那双红鞋在哪都看不见了。
眼不见就当不存在,秦悠利落转身直奔第一排。
第一排是空的,从前往后望去,一个人形物体都没有。
秦悠摸不准是自己进入了鬼域还是尤老师被拉进鬼域,亦或他俩谁都没跑了,好在自己所处环境还算安全,她往第一排中间一坐。
她倒要看看是尤老师来找她还是那双鞋来找她,实在不行先把电影给她放上呗。
如她所愿,大屏幕剧烈闪烁几下,亮了起来。
柔和的白光伴随着熟悉的电影开头,音效没有那么震撼倒也能听得清。
秦悠嫌泳镜影响观影体验便摘掉了。
知道己方人数占优势就可以了,打群架不带怕的。
片头广告过后,一条阴暗的长街出现在屏幕上。
镜头从长街最里面一点点拉成远景。
就在秦悠以为这个镜头马上要结束的时候,一双红彤彤的鞋出现在长街尽头。
镜头定格在最远处,那双鞋像是穿在人脚上那样缓步向屏幕走近。
秦悠:“……”
这是电影照进现实了,还是现实烙进电影呢?
那双鞋没有让她猜太久,因为它走出了屏幕,径直走到秦悠近前,跟秦悠的脚来了个鞋尖对鞋尖。
秦悠一脚将其中一只鞋踢飞出去。
另一只鞋被她踩在脚底。
与此同时,她亮出了菜刀。
尤浩戈瞅瞅自己被对方握住的手:“你撒开呗。”
对方不为所动。
尤浩戈:“男女授受不亲,咱俩这样不合适。”
对方油盐不进。
尤浩戈:“我这个人其实挺好的,温文尔雅举止大方。”
他一边夸着自己一边撤回手臂,连带着把对方的枯瘦胳膊也给拽掉了。
他摘掉手臂往远处抛去。
对方的视线追着自己的手臂作抛物线状。
尤浩戈:“我就说我这个人心地不错吧。”
他冲对方微微一笑。
对方憋出一泡泪花花,朝着自己的断臂狂奔而去。
尤浩戈掏出纸巾擦擦自己被对方握过的手。
明明他的手掌是白净的,擦过手的纸巾却染成了血红色。
尤浩戈嫌弃地丢掉纸巾。
纸巾落在地上,如同一朵枯萎的花,皱缩成小小一团,化作灰烬。
尤浩戈闲庭信步来至第一排,选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
银幕亮起,开篇即暴击,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顶着画面哭唧唧。
尤浩戈单手托腮,耐心地看着它哭。
见观众无动于衷,那脑袋缓缓抬了起来。
长长的头发散落到两边,露出一张十分好看的脸蛋。
正是先前跟尤老师成功牵手那一位。
它的脸慢慢干瘪,失去光泽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面部骨骼,两排牙齿呲出老长。
尤浩戈翘起二郎腿,悠闲得好像看的就是他要看那部电影。
对方见这招根本吓唬不住他,打算放个大招。
它扒住自己恢复容颜的脸,一点点撕掉皮,剜掉肉,抠出自己的眼珠子。
两只血粼粼的大眼泡从屏幕里滚到尤浩戈脚下。
眼睛翻转过来,跟低头看过来的尤浩戈对视。
银幕里那位张开咧到耳根的嘴巴正打算配一段恐怖音效。
尤浩戈抬脚把那俩眼睛当泡踩了。
那位捂着空空的眼眶哀嚎起来。
尤浩戈似笑非笑,踩着眼睛的脚在地上慢慢碾动。
那位从银幕里滚出来,在地上来回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