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距离首秀仅剩一周,时间算不得宽裕。他去到西餐厨房的第一天,便召集副厨蒂比欧和下面各组的主管开了个会,一起研究了一下客户需求。
L’ile几本菜单都有些什么,主材,配料,味型,过敏原,成本,制作时间,他清清楚楚。肉、鱼、菜、酱汁几个分组,各有几个人,都叫什么名字,水平如何,他也大致有数,很快拟了菜品的种类和数量,还有人手分工。
在场开会的各位不免意外,与他有问有答,进展迅速。但他们也都知道此前的纠葛,最后菜单的草稿写出来,时为问大家还有什么想法,他们都看向蒂比欧。
而蒂比欧却笑对时为,说了声:“Oui chef!”
时为也对他笑笑,只是眼前这人忽然这样配合,反倒更加让他有种怪异之感。
食物之外,还有房间。
江亚饭店套房楼层,GSM谷烨正在为排房的事情头疼。
明星客人身份特殊,从入住到离店都与一般人不同。他提前与各个团队沟通,了解每一位的行程安排,抵达、休息、彩排、就餐的时间,安保要求,以及各种禁忌和喜好。
其中又要数游自远和覃昭两位哥哥最为考究,各自团队都特地提出他俩到达江亚饭店的时间必须是错开的,既是因为两人知名度相当,王不见王,也是怕等候在酒店门外的两方粉丝起冲突。
谷烨起初也是奇怪了,说他俩不是还在一部剧里演过好兄弟吗?
倒是邱岭事先做了一番功课,她作为私人管家负责接待覃昭,告诉谷烨现在追星的讲究多了,两个主角哪怕戏里生死相交,命都可以给对方,戏外照样有各自的粉丝给他们数各有多少行剧本,出镜几分钟,谁的高光时刻更多,播出之后角色讨论度几何,全都是要比的。总之也是因为这些比较,两人因为一部戏走红,又因为这一部戏成了所谓的对家。
这种事酒店早有预案,凡有名人入住,一般都不会让他们在大堂出现,直接从地下车库走贵宾通道进房间,避免不可控因素。就算有粉丝过来打听,酒店也是有制度的,一概回答不知道不清楚无可奉告。
但两位明星的团队拒绝了这个提议,说是当天还有很多业界大佬和娱乐圈的前辈在,他们不能搞特殊化。总之就是又要低调,又不能太低调的样子。
于是就这样,游自远的到店时间安排在活动当天的下午。覃昭要晚一些,傍晚才到。
谷烨这边跟着总经理和副总经理刚迎接完游自远,覃昭那边的经纪人助理又打了电话过来,说坐了早一个航班到达,先来看一下房间。
那是位于六层的一个江景套房,已经完全按照事先沟通的要求布置好,最高的做房标准,由房务总监陆鑫荣亲自带着手套一项项检查。客厅摆上各种欢迎礼物,日本的苹果,比利时的梨、挪威的瓶装水、意大利的咖啡豆和咖啡机、法国克鲁格香槟,水晶瓶子里匈牙利丁香、哥伦比亚绣球、英国鸢尾插成的花束,好似世界博览会,旁边还有产地新加坡的杰森陈亲笔写的卡片,英文正文,下面签上中英对照的大名,诚挚欢迎覃昭先生的光临。
经纪人助理对照之前提的需求单,各处看过,基本表示满意,还拍了照片给经纪人发过去。直到离开房间之前,他收到几条微信,又接了个电话,脸上忽然凝重,转身把手机交给谷烨,说是经纪人让他接听。
谷烨心里咯噔一下,拿过来说了声“您好”,就听见那边问:“现在这里楼上的房间是谁住着?”
谷烨暗叫不好,但还是微笑回答:“这个涉及其他客人的信息,我们不方便透露哈。”
经纪人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又问:“那同样位置、同样房型还有没有更高楼层的?”
谷烨笑起来,说:“您这就错了,并不是说楼层越高就越好,六到八层都是行政楼层,设施都一样,景观也是差不多的,而且宴会厅和中西餐厅都在九楼,八楼紧挨着,肯定不如六楼安静,还有安保方面也……”
电话对面打断他说了句什么,谷烨又道:“您别急,请先听我说完……”
然而各种理由,交涉无果。经纪人坚持要换房,而且指定就要八楼同样位置,哪怕不能做到原本独占整个楼层的要求,也要把房间换上去,除了覃昭的房间,左右再给他们团队一到两间的客房即可。否则,他们可能就要考虑改住同在外滩一线的其他酒店了。
等到电话挂断,助理离开。整个接待团队都很崩溃,还有几个小时人就要到了,现在说换房?而且还什么“即可”?这是“即可”的要求吗?
但不管怎么说,管理层绝对不能接受那个“否则”的情况发生,临时跑了一个重要客人,还住到竞对那里去了,而且还是在看过房间之后。要真是这样,各种各样的猜测都会冒出来,比如是不是做房出了什么问题,或者他们接待的时候得罪了人。
谷烨责无旁贷,即刻下到大堂,跑去前厅部办公室找房控员查房态。
但就是这么不巧,八楼那个位置的套房标记为“住客房”,而且还是长包。
客人是一位尹小姐,已经在里面住了一个多月。谷烨与她打过几次照面,记得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戴时髦,手上祖母绿切割的钻石大如冰糖,要不是带着个十多岁的儿子,绝对看不出已经四十出头了。平常待人接物也很客气,算是一位很体面的客人。
谷烨当时已经不抱多少希望,但还是打电话过去问了问,只把死马当活马医。
却不想尹小姐一口答应,说自己此刻不在酒店,委托私人管家替她把东西搬到六层,等她晚些时候回来,再到前厅换房卡。
谷烨惊喜,直觉尹小姐救了他的命,千恩万谢之后挂了电话,即刻叫了几个礼宾部的小伙子行李员,上去帮私人管家搬东西,再通知客房中心重新做房。
而后又看两边的客房,一间标记“保留”,本就是给首秀来宾准备的,调整一下即可。另一间的客人也是今天退房,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他让前厅的接待员打电话上去提醒,毕竟还得给房务部留下做房的时间。
结果却又让他见识了人类的多样性。
接待员电话打过去,很客气地说时间已过,提醒客人下来办理退房,以免产生额外的费用。
那个客人很惊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续住?”
接待员说:“先生您要是续住,需要提前告诉我们,这间客房已经预订出去了,今晚我们满房,恐怕没办法给您临时安排……”
那人却说:“你跟我说没房?我住着这间不是房?我这还住着呢,你们怎么就把房间给别人了?”
谷烨知道这种人就是这样,越是见到年轻女孩子温言软语的越来劲,这时候也没功夫跟他再掰扯,直接自己上去交涉,总算把这位仁兄带下来退了房。
如此又经过一遍清扫和布置,房间总算安排停当。
距离覃昭预计到达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谷烨和邱岭在大堂后面办公区集合,准备出去迎接。
谷烨拿旁边走廊上的落地玻璃当镜子,检视发型,整好方才拉松的领带,做出一个标准的迎宾笑容,嘴里却在说:“每天都能见到各种有意思的客人,我现在就靠这个续命了。”
邱岭在旁边忍笑,忽然问:“你知道为啥覃昭坚持要换房吗?”
谷烨说:“还不就是因为游自远正好住在他楼上嘛,非要争个谁在上面,但我就纳闷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邱岭拿出手机给他看了张网图,说:“游自远入住之后发的自拍,粉丝根据窗外的景色,把他住哪家酒店、哪一层、哪个位置、哪个房型的房间都给推测出来了,现在网上到处都是……”
谷烨轻轻骂了声,想起这一整天在酒店门外等候的一众粉丝,说:“他们团队还要求保密,我们建议走地下车库的通道,他们又不肯,所以我们到底在保密个啥?”
邱岭摇着头喃喃:“你这就错了……”
谷烨看她:“啊?”
邱岭说:“覃昭要求换房这件事无可避免,但你刚才怎么能跟客人说‘你这就错了?’还有‘你先让我说完’?”
谷烨回忆了一下,纠正:“我说的是‘您这就错了’和‘您别急,请先听我说完’。”
邱岭说:“‘您别急’,听着就像网上吵架,说你急了你急了。还有‘请先听我说完’,这话你哪天当老板了,在内部会议上跟下面人说还差不多。”
想了想又道:“也不对,老板自己说出来首先就丢份儿了,这话就根本不该说。”
谷烨回嘴:“我前厅做了多少年,GSM做了多少年,你在教我做事?”
邱岭笑说:“不敢不敢,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你确实适合做GSM,对待客人就是得这样,不能冲,也不能柔,太软了反而把小事弄大。你长得帅,又是一米八一个男的,客人见你就气消了几分,也不好在你面前太过分。”
谷烨听得有点舒服,但还是纠正:“我一八五。”
邱岭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是我记错了。”
谷烨又说:“我真的一八五。”
邱岭笑出来。
谷烨感受到一种嘲讽,反过来说她:“你还是自己当心点吧,知道为啥覃昭会分到你手上吗?”
邱岭问:“为什么?”
谷烨说:“你在私人管家组是新人,别人都不想接,所以才塞给你的。跟那些个挥金如土的VIC,还有那些有小费习惯的外国贵宾比起来,这一位……”
言下之意,一看就知道不会有多少油水,而且事情还特别多。
两人整理好仪容,出去大堂就位。杰森陈和丛欣很快也来了,跟着一起恭迎贵宾光临。
酒店门外果然又拥满粉丝,一个个拿着手机和照相机等着拍摄,被安保拉了线挡在外面,连这个区块的巡警和交警也来了,警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略迟了十来分钟,周围欢呼声起,眼见着一个黑色车队开来,中间一辆GMC,在酒店正门停下。车门划开,覃昭从上面下来,一身宽松潮服,头戴冷帽墨镜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回身对人群挥了挥手,又引起一阵欢呼,而后便在两侧保安的簇拥下,几步跑进大堂。
哪怕酒店最高管理层莅临,所谓欢迎仪式也就寒暄两句草草结束,覃昭又是众星拱月地去了电梯厅。
其他客人经过也被他的团队挡开,客人一脸懵:“谁啊?什么情况?为什么告诉我不许拍照,我这打电话呢……”
八楼套房里,服务团队已经在等待迎接贵宾。
经纪人助理再一次先到一步,急匆匆让所有人把手机拿出来,翻到背面,一个挨一个地在摄像头上贴上专门的遮盖贴纸,然后对他们说:“之后有时间会安排你们合影的,有我们的专业摄影师来拍。”
从金钥匙到清扫员都笑着表示感谢,说那太好了,覃先生人超好。一直等到迎接完了,出了房间才有人开始小声嘀咕:“也没谁说想要合影啊……”
当时,九楼宴会厅已经完成场地搭建,台上彩排,台下调试灯光音响,进行最后的布置和检查。后厨同样紧锣密鼓,正在为晚上的After Party做餐。
这一回的用餐模式是设在L’ile西餐厅里的长桌自助,冷餐多,热食少。跟八月份四道式的GM晚宴比起来相对简单,但毕竟也是三百多人的量,且餐标不低。最后确定下的菜单类似于赏味套餐里的精致小份,水浴龙虾、和牛塔塔、生蚝、鱼子酱、各色甜点雪葩……
西餐厨房从一早就开始备餐,时为各组巡视,不得不承认此地人员的素质是好过全日制厨房的,莫亚雷和蒂比欧很会选人。一整天下来,过程大致顺利,只出了一个小状况。
这一晚光生蚝就要用掉上千只,后厨专门安排了两个实习生在粗加工间清洗开壳。其中一个不小心,开蚝刀一下刺进虎口。主管听见动静过去,见惯不怪,说:“你冲一下水,戴个手套。”
实习生扔了刀,右手紧握左手伤处,虽然脸上痛苦,还是点点头,已经准备继续。
但时为看那出血的量,怕不是小伤,即刻制止,说:“你赶紧去医务室处理伤口,记得告诉医生是开生蚝的时候弄的,让她看看是不是需要打破伤风针。”
主管看他,欲言又止。时为读得懂没说出来的那句话,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但他还是按照最初设计的人员分工方案,叫了B岗的人顶上,其余依次调整。
实习生和初级厨师都属于轮转组,是前菜、主菜、汤酱、甜品各组共用的劳动力。动了一个,势必影响到其他。有主管看向蒂比欧,蒂比欧还是没说什么,仍旧是一副“有CDC在,CDC做主”的姿态。
事情终于还是照时为的意思做了,时为却也由此看出西餐厨房与全日制厨房的不同来。
在全日制厨房,分工合作是推得下去的。但在这里,哪怕事先设了AB岗,哪怕都是在同一个宴会项目上做餐,不同组之间还是在抢人。所谓后备,更多的只是一个标志性的东西。大家都知道纸面上有,但都心照不宣地不去动别的组的人。
晚上八点,外面宴会厅里的活动开始,音乐,灯光,欢呼和掌声,只有在餐饮部门员工传菜的时候,推开软包门的那一瞬,才会有零碎的片段漏进后厨,短暂汇入火焰喷涌和不锈钢撞击的声音当中。此地是另一个世界,有另一种喧闹和节奏。
而后便是After Party,时为才刚忙完一轮补餐,莫亚雷让蒂比欧传话进后厨,把他带到外面餐厅里。
时为这时候才知道莫亚雷还没走,到外面一看,不得不承认自己狭隘,人家自然不会放弃这种交际的机会。那一圈人,除了领事馆的官员,都是中外媒体老师。莫亚雷给他一一介绍,也把他的履历说了一遍。时为一只只手握过来,听别人称赞今晚的食物,词汇贫乏地重复那几句感谢的话,而后婉拒了服务生递过来的黑钻香槟,说后厨还未闭餐,自己还得回去工作。
但莫亚雷还是叫住他,带他到外面露台上聊了几句。
时为一直觉得这一天顺利得有点稀奇,直到这时,才算知道是为什么。
莫亚雷称赞了他这一晚的表现,然后告诉他,蒂比欧就快要走了,一个月的通知期之后,去苏州一家新开业的铂景酒店做西餐厅CDC。
时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次把他从全日制厨房调回来,蒂比欧这么配合,一点抗拒的意思都没有,原来是早有了安排。
而且,还不仅如此。莫亚雷当场发了封邮件给他,说你按照附件资料里的要求准备一下,我替你找推荐人,参加明年年度主厨奖的评选。
时为听着,点头,道谢。
那一瞬,他忽然有了一种猜想。莫亚雷六月份将他调走,是因为觉得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踢走省事。但人各有价,现在的莫亚雷可能认为已经摸清楚了他这样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等他回到后厨,那里已经开始例行查检和收台的工作。
他把疑惑都先摆到一边,还是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叫大家一起收尾打扫。西餐厨房的规矩显然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一回蒂比欧不在,几个主管也没别处可以看。
就这样直到清洁完毕,时为感谢了所有人,还是像当初在全日制厨房一样立了那两条额外的规矩。
一个是厨房所有接触食物的区域一定要厨师自己做清洁,每次闭餐之后,全部当班人员留下一起收尾打扫,包括他自己。
另一条,还是不希望在厨房听到脏话。
在场又有人觉得好笑,时为便也玩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谁的妈妈在这里,也别总挂在嘴上。”
如此结束这稀奇的一天,他换了衣服下班,只想跟丛欣聊聊,但消息发出去,对面许久没有回复。
倒是罗耀江发消息问他:情况怎么样?】
罗厨的这一问,是发在“秋季菜单研发”的那个群里的,丛欣和奚溪也在。
奚溪看见了,也跟着发了个“好奇”的表情图,丛欣却还是没动静。
时为便先简单说了这一整天的情况。
奚溪是在西餐厨房待过的,意外却也不意外,回:呵呵,这人就这么走了……那边一直就那样,只要能成为老莫的嫡系,升得快,出路也多,即使在江亚饭店没位子,也能派到江浙周边的PV酒店去工作,现在那几个主管目标都是30岁升上CDC。】
时为看着不算奇怪,莫亚雷在上海已经将近十年,而且正是高端酒店遍地开花的十年,他手底下送出去的厨师,以及从法国介绍过来的朋友,估计总得有十几个主厨以上级别的了。
但忽又想起另一个问题,他问奚溪:那你当时为什么主动申请去全日制厨房?】
本以为是为了尽快升职,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西餐厨房显然前途更好。
奚溪却没再回复,群里一时安静下来。
倒是丛欣的信息进来了,是单独发给他的,只一句话:临时有点事,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时为当时已经出了酒店后门,初秋的夜色中,几个夜班员工正聚在吸烟点吞云吐雾。他看着那句话,忽然也很想抽烟。
而与此同时,丛欣正在地下层的安保室里,对着满屏的监控画面。
她是在首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接到谷烨的电话的。那边喘了半天气才告诉她,八楼抓到两个人,进了覃昭的房间。
她当时还在宴会厅盯着现场,意识到这是更大的篓子,即刻赶到楼下套房。谷烨和安保总监已在门口等她,大致跟她说了说情况。
人是酒店安保和覃昭团队的工作人员一起抓到的,两名女性,年纪都才二十出头,自称是覃昭的粉丝,从网上得知偶像的行程,合订了一间五楼的客房,从消防通道上来的。
丛欣说:“但我们消防通道也有门禁啊。”
安保总监说:“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说,她们走到这一层,看见门是开着的。”
“不知道为什么?监控呢?”丛欣反问。
安保总监噎了噎才答:“上面被人套了个包水果用的白色泡沫网兜。”
丛欣又问:“拍到是谁套的了吗?监控室就一直没发现吗?”
安保总监也没话了,直接带她过去看实地。
套房不止一个出入口,除了正门,还有个后门通往员工通道,供管家和保洁进入。那个摄像头安装在后门的侧上方,拍摄角度是可以转动的,当时正对着消防门,有视野盲区,没拍到套网兜的人。
“整个酒店上下几千个监控画面,再大的屏幕也没办法同时展示,我们都是定时轮换查看的,但这么一会功夫就出事了……”
丛欣听着他说,在员工通道里来回走动,试了消防门的门禁,又仔细看了摄像头,说:“那网兜是什么时候套上的,覃先生临时换了楼层,会不会当时遗漏了检查?”
问到这个,安保总监倒是肯定起来,说:“我们确定检查过,而且已经看过监控,这个摄像头被遮蔽是覃先生团队入住之后。”
总监在这儿解释,房间里也传出人声。
负责这一层的保安、清扫员,还有私人管家邱岭都在,覃昭的经纪人正对他们大发雷霆,说:“你们也算是五星级的酒店,还一直号称给我们执行最高的安保标准。现在出了这种事,谁能确定她们没有拍了照片发出去,要是之后发生什么事,你们酒店负责吗?!”
邱岭正不断道歉安抚,经纪人却忽然将矛头指向她,说:“你们保安还说什么摄像头是我们入住之后才被遮上的,这是想要推卸责任吗?那个是员工通道,只有你们的员工能刷开门禁,而且我们离开房间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人就进来了,里应外合才能做到吧?”
第56章
听经纪人这么说,被抓的那两个女孩子也开始哭诉:“我们看到门开着,以为可以从这里走,所以才进去的,我们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客房啊!就只是走错了而已,我们都已经道歉了还要怎么样?什么门禁,什么摄像头的,那些东西出问题,你们应该去找酒店啊!”
丛欣听见,知道事态已经在往不利于酒店的方向发展,仅凭两方的叙述,安保和硬件似乎也真的出了问题。
她知道安保总监已经查过这一个摄像头的监控视频,除了镜头是什么时候被挡上的,其他一无所获。但她也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地方同样可能留下痕迹。
“刷卡记录查了吗?”丛欣又问。
安保总监回答:“从覃先生入住到事发这个时段里,这一道消防门和套房后门都没有刷卡开门的记录。”
丛欣不算意外,酒店所有员工卡都是实名制的,楼层卡和公区卡也都有具体的负责人,交接班都是要签字的,所以只要刷过卡,一查就知道是谁,没有人会这么蠢。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因为疏忽,门没被妥善关好。但酒店所有门禁都有门态报警,要是门关上但锁舌没能正常弹出,几秒就会触发蜂鸣提示。除非一直蹲守,看见门没关好,立刻进入,否则这种情况也是小概率中的小概率,几乎没可能发生。
事情似乎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又或者,有人在撒谎。
丛欣问:“客人现在什么诉求?”
谷烨说:“经纪人要求搜身,看有没有夹带东西,还要查手机相册和微信记录,看她们是不是拍了什么照片或者视频。那两个女孩子就是哭,说门是开着的,她们以为是通往公共区域的,也不知道不能走。”
丛欣说:“这不是我们酒店能做的事情,我们也无权扣着人不放,客人报警了吗?”
安保总监摇摇头,回答:“两边都不想报。”
“为什么?”丛欣也是奇怪了,一边认为事关重大,另一边又觉得受了冤枉,但又都不愿意报警,似乎双方都有顾忌,或者都有需要隐瞒的东西。
当然,客人不报,酒店也是可以报警的。只是因为涉及明星,影响或许会很大,现场这几位显然都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等的就是一个管理层的决定。
丛欣想了想,对谷烨说:“我马上去找陈总,房间里我就不进去了,暂时还是你负责,之后要是有什么变化,管理层再出面,话也容易说。”
谷烨一脑门子官司,但还是点了头,这就是他这个GSM的命运。
丛欣又对安保总监道:“你也派人在现场盯着,一定要避免两方面起冲突,什么搜身、查手机之类的事情只能等警察来做。另外,叫监控室继续调视频,从这两个房间的客人入住的时间开始,我需要他们进入酒店到事发为止所有的记录。”
安保总监也点了头,拿起对讲机,上一边呼叫监控室去了。
丛欣即刻打电话给杰森陈,把陈总从正在进行中的宴会上叫出来,汇报了情况。陈总也知道是大事,两人进中餐厅找了间包厢,召集相关部门的几位总监,开了个短会。
当晚有大活动,前厅部的唐安华和首席礼宾司都还在酒店里,以及彭聪倩,作为PV中国区在此次活动中的总负责人,很快也来了。房务部、安保部和工程总监有的下班了,有的走不开,都是打电话接入。丛欣另外联系了江亚饭店的顾问律师,打手机暂时未接,只能等对方回电。
三头六面都是行业里的老人,大致了解情况,便可做出推测。不管是故意还是疏忽,今天这件事确实很可能有酒店员工牵涉其中。而且,根据事情发生的楼层判断,这个嫌疑人也就在前厅、客房、礼宾、安保、工程这几个部门当中。
杰森陈还是老样子,让大家各自发表意见。
唐安华先表了态,说:“我觉得还是不能报警,一个是因为今晚这么多贵宾、媒体、粉丝都在,要是警察进来,会引起什么样的猜测?另一个,是两边客人都不想报警。我们且不管他们各自有什么理由,真要是酒店违背他们的意愿,出面报了警。之后事情闹大了,他们受到处罚,也一定会把酒店拉进来。
“我的意见,是让他们私了。还是我们这边GSM出面,劝劝那两个女孩子,叫她们主动把身上东西翻一翻,手机拿出来给对方看一下。安保也在旁边看着点,别把事情闹大了就行。还有私人管家,代表整个服务团队给覃先生道个歉,我们前厅部再赠礼表示一下,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如此操作,确实可能大事化小,但陆鑫荣肯定是不愿意的,即刻在电话上说:“要是这么处理,这责任可就是私人管家担着了?”
这一问唐安华自然没法正面回答,只是道:“我只是说我的想法,陆总要是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案,也可以提出来。”
陆鑫荣却噎了噎,毕竟他也不能确定这事就真的跟房务部无关。要是报警彻查,最后发现还真是房务部的问题,而且事情又闹大了,那他就更不好收场了。
其他部门或许也有同样的顾虑,一时间无人发言。
只安保总监实时汇报了此刻查看监控记录的结果:
下午三点半左右,那两个女孩在大堂办理了入住,正常坐电梯到五楼,刷卡进入客房之后不久,又从房间里出来,乘电梯回到底楼。
当时大堂里人很多,有住店的客人,也有各方的工作人员,在不同角度的视频画面中锁定两个人已是练眼力,要继续查看她们此后五个多小时的行踪显然是个大工程。
但酒店又不可能长时间把人扣着不放,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到底是报警还是不报警。
丛欣知道有些话还是得她来说,她简明扼要地开口:“我觉得应该立刻报警。”
唐安华打断她道:“丛总,您应该也听说了前不久三亚那件事吧?一家奢华酒店的员工盗窃财物,哪怕客人只是个普通人,事后在社交媒体上发几篇笔记,只要带上酒店那块牌子,负面舆情就已经不得了了。您有没有想过,要是涉事一方换成自带流量的覃昭,事情又会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