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by子琼
子琼  发于:2024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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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喜欢找他比剑,又每每都会输给他,他便总愤恨地想,真希望有朝一日?也能看看沈鹤之悲痛欲绝、痛哭流涕,甚至跪下来?求他的模样?。
却不想这一日?竟真的会到来?,还是在这般情形之下。
对于沈鹤之,谢玉舟其实是一直有些恼怒的,可那些恼怒最终又被一份巨大的悲怆压下。
“沈鹤之,”他看着他,“你如果当真觉得对不起云挽,就不要总想着用死逃避,云挽留你一命,便是不希望你死。”
“更何?况,你若死了,你和云挽的女儿又该由谁来?照顾?”
谢玉舟看向了怀中?的小婴儿,眼底出现了一种悲伤又怜惜的情绪:“她刚没了娘,如今连爹也要没了吗?”
一句话却如一道晴天霹雳,重重砸在了沈鹤之身上,又像是终于将他砸醒。
“你说什么?!”他死死盯着谢玉舟,像是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谢玉舟意识到了什么,他露出了一个颇为讽刺的笑:“我倒是忘了,沈剑君应当还不知道你的师妹在不久前刚生下了你们的孩子吧。”
“毕竟在她怀孕生产之时,你正?在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沈鹤之却好似已完全听?不到他的话了,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尚襁褓中?的婴儿。
谢玉舟就站在他身前,他便也终于能清晰地看清她的脸。
而那张脸上,也的确能看出几分与他相似的眉眼。
他想起了他从归墟匆匆赶来?,看见云挽大着肚子采花的模样?;想起了她眉宇间的柔和笑意;也想起了她在临死时对他的祝福……
沈鹤之竟笑了起来?,但随后他又哭了,哭得那般无措:“这是我的女儿......是我与云挽的女儿......”
原来?他的师妹从未爱过别人,她还生下了他们的女儿。
原来?直至她对他说出那些祝福时,她心中?仍是爱着他的。
谢玉舟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重话:“这孩子叫妙安,是云挽起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和云挽在魔域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你对云挽到底是什么感情,但不管是什么,这都是你们的女儿,你是她的父亲,也是最该对她负责之人。”
沈鹤之像是终于活了过来?,又好像比死还要痛苦。
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能……抱抱她吗?”
轻声的询问,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谢玉舟便将襁褓中?的孩子慢慢放入了沈鹤之怀中?。
他搂着云挽,又怀抱着小妙安,便仿佛是他们正?一起拥着他们共同的孩子。
妙安似也感知到了什么,她睁着一双懵懂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鹤之。
谢玉舟的声音也再次传来?:“如果你真的想弥补什么,就好好活着,为了你们的女儿,我虽答应过要帮云挽照顾妙安,但你才是她真正?的爹。”
许久之后,沈鹤之慢慢抬起了头,他像是终于从那种情绪中?醒来?,也像是终于听?进了谢玉舟的劝说。
无霜剑徒自飞出,他一掌拍去,便直接将这把剑连同炼情剑产生的剑意彻底冰封。
阮秋楹便发现,那股在沈鹤之体?内肆虐的剑气总算消散了。
“你让他们可以不必再找厄骨了,”沈鹤之的声音也平稳了下来?,“厄骨被戮心拿走?了,他还没死。”
“什么!”谢玉舟听?罢大惊失色,他想质问沈鹤之为何?不阻拦,但想到他刚刚那副一心求死的模样?,想来?他也无力去阻拦。
“戮心应刚离开望仙道不久,可派人前去附近拦截,若最终还是未能抓到他,我会亲自追去归墟海。”
谢玉舟和阮秋楹不敢再耽搁,他们赶紧将三峰长?老叫来?,把情况与他们说明了一番。
崔见山听?罢同样?大惊,他连忙带人离开了飞泠涧,一路追出了望仙道。
此时的沈鹤之则将云挽的身体?轻轻放在了地上,又施展法诀,清理了身上的血迹,这才取来?一件干净的衣衫为她盖上。
随后他抱着妙安,站起身来?,对阮秋楹和谢玉舟道:“如今,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说完就转过头去,看向了一旁的有苏濯灵。
此前众人匆匆赶来?,虽也看到了她,但注意却都放在了沈鹤之身上。
毕竟沈鹤之才是身怀厄骨、又堕魔作乱之人,那赤狐就算可恶,倒也不足为惧。
有苏濯灵终是将封住穴道的灵气冲开,却还未来?得及逃跑,就被一只手扼住了喉咙。
她惊恐地看去,便恰对上了一双充满冷漠杀意的眼眸。
有苏濯灵其实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沈鹤之的名号。
继承了玄微剑尊一身修为的剑道天才;身怀琉璃骨的无霜剑剑主;修无情道的太虚剑君……
对于他的形容有很?多,且都致力于将他塑造成?一个冷酷无情、杀伐果断的冰冷剑君。
但或许是因?有那枚移情蛊在,有苏濯灵眼中?的沈鹤之,其实一直与传闻很?是不同。
他总是很?温柔,温柔到几乎有些优柔寡断,有苏濯灵甚至偶尔会想,若非她早已心有所属,这般温柔的剑君,又有哪个女子会不心动呢?
可这一刻,那些温柔却荡然无存,勒在脖子上的手如铁钳一般一刻不停地收紧,令她根本挣脱不开。
有苏濯灵便意识到,这应当才是真正?的沈鹤之,而他的温柔,也从来?只对他的师妹才有。
“沈鹤之……你凭什么要把气撒在我身上,”她艰难地看着他,“这些都是戮心的计划,我也被他骗了……”
可沈鹤之却并无收手的打算,她心底也终是生出了悔意。
她当初就不该听?信戮心的话,否则也不会被他当作棋子利用。
她如今唯一的遗憾便是,她还没能再见到她的少慈。
在她因?窒息而昏迷前,一道劲风竟突然打来?。
有苏濯灵只觉脖子上的力道骤然松开。
她向后跌下,大口喘着气抬头,就见有苏应寒正?挡在她身前,眉头紧锁。
“爹……”
她唤了一声,有苏应寒却一脚踹在她肩上,将她踹翻在地。
“你这逆子!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谢玉舟和阮秋楹已拔出本命剑,站于沈鹤之两?侧,满脸戒备地看着有苏应寒。
毕竟这位九尾赤狐的家?主才在前不久攻打了归墟,谁知他突然出现在昆仑是有何?目的。
只是有苏应寒再次看向沈鹤之时,脸上竟赔了几分笑。
“沈剑君,我也是才知道的,我这女儿竟昏了头,对你使用了移情蛊!”
他此言一出,谢玉舟和阮秋楹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虽对沈鹤之突然要斩杀有苏濯灵的行为有些不解,却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原因?。
谢玉舟甚至生出了几分懊恼,他其实心中?早有些怀疑,却又不敢去证实。
从前的沈鹤之从未明说过自己?喜欢云挽,就连云挽也未曾据理力争过什么,谢玉舟便也以为是他搞错了,感情本只是两?个人的事,他又算不得是当事人。
沈鹤之没说话,只是眼神愈发冰寒。
有苏应寒仍赔着笑:“沈剑君,我此番前来?,倒也不是想为我这女儿开脱,只是想说一些关于这移情蛊之事。”
他道:“各位应当知晓移情蛊的凶险,它?以因?果之力改变他人命定?红鸾,这般窃取的手段,必会令施术之人在最后付出相应的代价。”
有苏濯灵披头散发地跪倒在她父亲身后,她垂着头,便将整张脸都遮住了,令人看不清神情。
“你想说什么?”谢玉舟问他。
“我想说的是,我这女儿其实已经付出了代价,”有苏应寒道,“她在不久之前因?意外丢失了心脏。”
“那移情蛊正?是以心脏炼制,而心对于妖族而言也至关重要,我左思右想,便突然反应过来?了。”
他说着,竟将目光移向了那躺在众人身后的云挽身上。
此举显然有些激怒了沈鹤之,他一步上前,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
有苏应寒便继续赔笑道:“沈剑君不必紧张,我只是想告诉各位我的猜测。”
“小女对沈剑君使用了移情蛊,窃取了沈剑君对祝掌门的情意,如今她丢失的心脏,自是会作为她赔偿而出的代价,作为某种因?果,与祝掌门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是何?意?”沈鹤之终于开口。
有苏应寒笑道:“不知各位可听?说过转世重生一说?我们九尾赤狐有一项狐衍之术,可令修道之人寻回前世记忆。”
此话令沈鹤之神色微变,他几乎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也终是明白了有苏濯灵为何?会对燕少慈那般执着。
若是能让他再见到云挽,他也不可能不执着。
阮秋楹却在此时开口:“转世重生,便相当于开启新生,不该再与前尘往事有所牵扯,这乃是违背伦.理道德之事。”
更何?况,这有苏应寒老奸巨猾,与他打交道,实在容易吃亏。
有苏应寒不禁露出遗憾之色:“我也只是想帮我的女儿重新寻回她的心脏,顺便帮助沈剑君与祝掌门再续前缘,也算是通过此法将功补过了。”
谢玉舟与阮秋楹对视一眼,他们正?想拒绝,沈鹤之却问道:“要怎么做。”
“沈鹤之!”谢玉舟拉了他一把,他正?想说些什么阻拦的话,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那双眼眸之中?满是哀伤与祈求,谢玉舟竟一时语塞。
有苏应寒道:“这也不难,小女的心脏定?然会与祝掌门的转世有所关联,心脏会自发靠近自己?的主人,一旦它?出现在附近,便可被感知到,到时祝掌门的转世应也不会距离太远,只需用狐衍之术令她想起前尘往事,她便可与沈剑君重归于好。”
“当然,若各位不想违背所谓的转世重生的伦.理道德,也可只远远看上一眼,不再做打扰。”
“不过,”有苏应寒的目光转动了一下,“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待到沈剑君再见到祝掌门的转世后,能饶小女一命。”
“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将我这糊涂女儿留在太虚剑川,任凭处置,各位昆仑的道友只需看在我们妖族的份上,给我这女儿留一份体?面便可。”
谢玉舟突然反应了过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有苏应寒:“你是打算把你这个女儿留在太虚剑川当质子?”
有苏濯灵显然也有些吃惊,她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有苏应寒。
有苏应寒便笑道:“这般理解倒也可以,我今日?其实也算是代表整个妖族而来?,我们虽在归墟使了些强硬手段,却并无与昆仑为敌的打算。”
“我有苏应寒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将她送上来?,也是想表达我的诚意。”
“之后,妖族会重新出世,不会再如之前那般躲藏,希望昆仑的道友们也能与我们和平相处,莫要平白造些杀孽。”
他的语气很?和善,仿佛之前在万魔城那个势要追杀沈鹤之之人不是他一般。
至于他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众人亦不得而知。
谢玉舟露出思索之色,他看向沈鹤之,就见他一脸祈求地望着他,他如今在太虚剑川属于待罪之身,自没有做决断的权利。
谢玉舟最终叹了口气:“有苏道友,你所说之事,我们倒是可以答?*应,但我们仅只会在太虚剑川的立场上答应,至于药仙宫和星机楼是何?态度,便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无妨无妨,”有苏应寒摆了摆手,“这般便已经够了!”
他说着竟一把将有苏濯灵拽起,又推搡在了地上。
她狼狈地跪在了沈鹤之面前,额头也被重重地按在了地上。
“还不赶紧向沈剑君谢罪!”
有苏应寒大声呵斥着,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个女儿,不过若非他突然出现,又提出了这些条件,有苏濯灵恐怕已经死在沈鹤之手里了。

第106章
他叫燕少慈, 但他原本其实不叫这个名字,五岁之前,他生活在田家村, 大家都叫他二狗。
直至五岁那年, 山上来了一伙强盗,田家村一夜被屠, 唯有他被一个姓路的男人救了下来。
路先生是一名大夫, 他博学多才, 见识深远, 在他将他救走的第一天, 他就赠了他两个名字。
一个是燕少慈, 另一个是越无疾。
他将两个名字同时写在纸上,对他说:“你可以?从中任选一个。”
那年的燕少慈还不识字, 但这种起?名方式却?让他觉得极为新奇, 就好像拥有这两个名字的人是本就存在的,他选择了一个后,便会真正成为他。
他的手指从两个名字上划过,墨汁沾在指尖,他的眼前竟真的浮现出了繁乱的画面?,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只在画面?的最后,隐约看见了一名女子的背影。
他突然就想?起?,这名女子他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他也时常会梦见她, 只是每次他都看不真切,等到梦醒之后, 那些记忆便会被彻底抛至脑后。
而?那是他第一次明晰这些,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梦中的细节。
他看到那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头生一对狐耳,身后垂着八条长尾,虽看不清面?容,却?令他生出一种魂牵梦绕的焦灼感,而?随着他的靠近,女子也似有所觉,竟慢慢转回身来。
可惜,在他真正看清她的脸前,那些画面?就彻底消散了,如镜花水月,徒留一场空,他的手指也随之停留在了“燕少慈”这三?个字上,这便成为了他的名字。
路先生对此?似乎很满意,满意到让他觉得,若是他选了“越无疾”作名字,他会强迫他改掉,可惜这只是他的猜想?,他也无从考证。
再后来,路先生成了他的师父,他带着他离开了俗世,去往了昆仑墟。
昆仑三?宫遍布在三?圣洲,路先生却?带着他去了远离三?宫的掖星洲。
路先生在此?地开了一家医馆,一边行医救治普通人,一边在闲暇之时为他讲解了修炼相关的知识。
只是他不知是资质不行,还是身体不佳,始终无法入道?。
八岁那年,路先生出了趟远门,再回来时,却?带了一段奇怪的黑色骨头给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那股缠绕的黑气黏稠如血,隐约让他觉得不详。
所以?当?路先生想?为他续上这段黑骨时,他心底是止不住的厌恶。
但他的师父曾救他于危难,又帮助他良多,他对他有着一份绝对的信任,而?当?那段古怪的骨头当?真融入他的身体后,他竟一夜入道?,成功破了境,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修行者。
路先生很高兴,他送了他一把灵韵充沛的大刀作为武器。
只是自那日起?,路先生就几乎不再出现在医馆,他也鲜少能见到他,前来求医的病人也皆由路先生所收的学徒救治,久而?久之,竟已无人知晓这间医馆老板到底是何面?目。
如此?又过了四年,他十二岁之时,隔壁搬来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听街坊邻居说,这对夫妻原就在此?置办了家业,只不过他们一直是走南闯北的商人,不常在固定的地方落脚。
至于此?次突然回来,则是为了在此?养大他们的女儿。
他们搬来的第一天,燕少慈觉得好奇,便爬上墙偷偷去看。
偌大的三?进院里,满是整理洒扫的仆人,长长的抄手游廊被擦得一尘不染。
燕少慈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的院子,更没见过这么多婢女的人家,他一时有些看呆了,脑袋如拨浪鼓一般四处晃着,只觉应接不暇。
但还未等他将一切收入眼底,他就被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抓了个现行。
“哪来的小贼?如此?贼眉鼠眼?”
燕少慈心中一惊,他慌乱地想?要逃离,却?已有一枚棋子提前飞来,将他从墙头重重砸了下来。
他翻倒进院子,摔了个七荤八素。
在他晕头转向?之际,便有一张小女娃的脸闯入了他的视线。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咯咯”地笑着,像是觉得很有趣。
被这般嘲笑,燕少慈并不觉得恼怒,反而?羞得涨红了脸,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偷偷看去,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连串的词语。
粉雕玉琢;莹白如玉;明眸皓齿……
燕少慈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女孩,如同最精致细腻的瓷娃娃。
她向?他伸出手来,笑盈盈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摔疼了?”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大概是个脾气暴的,她竟冷哼一声,斥道?:“贼眉鼠眼的,怎么没摔死?他?!”
那小女孩却?仍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道?:“我叫云挽,你叫什么名字?”
燕少慈不敢看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小女孩郑重点头,居然乖巧地唤了他一声“少慈哥哥”。
很莫名的,在那一瞬,面?前这道?稚嫩的身影竟慢慢与梦中的女子重合。
她终是回过头来看向?了他,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轻轻唤他“哥哥”。
燕少慈一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头一次生出了一份强烈的悸动感。
他想他应是情窦初开了。
只是不知为何,在一些细微零星的瞬间,他亦会觉得有些古怪,仿佛梦中那道?身影不该是这般模样?,更不该将他唤作哥哥。
好在那份异样?很轻,一触便消散了。
自此?,燕少慈和云挽成为了好朋友。
或许是因她家中的富贵模样?,他下意识想?将她称为“大小姐”,却?被云挽拒绝了。
他又买了鹅黄色的发带想?赠予她,云挽却?不喜欢任何鹅黄色的衣饰,她反而?喜欢脆嫩的绿和纯净的白。
燕少慈有些失落,但他也说不清那份失落到底源自何处,好在每每与云挽相处时,那份怅然若失就会减轻。
虽说他安着一份不轨的心思,也对她存着觊觎之意,但云挽似乎感觉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燕少慈……其实打不过她。
相识不久后,他就将她请回家中做客,想?向?她展示一番自己?的刀术,却?不想?他最终竟被这个比他矮了一肩的小姑娘,拿着根木枝挑翻在地。
他一脸吃惊,问她这是什么,她便吐出了一个名字。
她说这叫眠雪十六剑。
眠雪十六剑......这个熟悉的名字,他应是听说过的。
燕少慈想?了一夜,终于想?起?,这套剑法来自太虚剑川,似是由某一任掌教所创,只是掖星洲距离蜀月洲太远,他对太虚剑川之事也知之甚少,不过云挽的父母乃是四处行走的商人,想?来她随着他们也能见多识广,知晓很多事,燕少慈有些羡慕。
不过他后来才得知,云挽的父母其实不是她的父母。
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姓谢,男主人姓扶,云挽却?并不同这两人姓。
“我就叫云挽呀,”小姑娘撑着下巴看着他,自己?也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更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谢姨扶叔说,我爹是他们的大哥,所以?他们才收养了我。”
燕少慈很喜欢云挽,却?不怎么喜欢她嘴中的谢姨和扶叔,她的这两位长辈似乎也很是瞧不上他,尤其是那位谢姨,每每见到他后,都要言语挤兑一番,仿佛他藏着的那些个心思都被她看了个透彻。
有次他去寻云挽玩,恰被这位谢姨撞了个正着,她竟细细问了他的生辰八字,送了他一组批字。
“枯骨薄命。”
是一种略显怜悯和叹息的语气,可惜燕少慈没听懂,但自那以?后,她似是不再强行阻拦他与云挽相处。
燕少慈喜欢云挽,她也好像天生就讨人喜欢,街坊邻居都喜欢她,住在附近的同龄人也都想?与她做朋友,但她却?唯独喜欢找他玩,还常与他说些与她身世有关之事。
她给他看她的本命剑,那是一把剑身上印刻着“止戈”二字的利刃。
“这把剑中其实是有剑灵的,”云挽认真地对他道?,“在我第一次拔出这把剑时,其内的剑灵便与我打了招呼,它说它叫芙蓉,它还说它认识我的父亲,可再多的事我就问不出了,它似是很虚弱,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我也再没办法与它沟通。”
燕少慈便问她:“常听你提起?你的父亲,你对他很感兴趣吗?”
云挽就瞪着眼睛用力?点头:“我自是感兴趣的!谢姨和扶叔从不与我说我的身世,只一个劲地叫我练剑,还说什么待我将剑练好了,便什么都知道?了。”
“他二人并不擅使剑,却?给了我一本来自太虚剑川的剑谱,我又学得很快,所以?我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
看着云挽这般模样?,燕少慈不知为何竟又有些羡慕。
他不喜欢谢姨和扶叔,却?也看得出云挽的两位长辈其实很爱护她。
他很感激他的师父,将他视作唯一的亲人,却?也能隐约明白,他的师父其实并不太把他当?回事。
后来,两人又熟悉了一些,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喜欢“少慈哥哥,少慈哥哥”地唤他,也喜欢跟在他身后到处跑;他有了闲钱,就跑去街角,给她买她最爱吃的红糖蒸糕,偶尔也会与她一同去郊外抓些灵兽回来养......
街坊邻居时常拿两人开玩笑,燕少慈每每听到都会生出一种面?红耳赤的窘迫感,云挽却?总笑盈盈地拉着他的袖子,像是并不在意,又好似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燕少慈摸不准她的想?法,他时而?觉得甜蜜,时而?又有些煎熬,于是那天夜里,他将她叫了出来,把母亲留给他的贴身玉佩赠予了她。
自他五岁全村被屠后,这便是他对血亲唯一的念想?了。
令他欣喜的是,云挽收下了那枚玉佩,也是在那个夜晚,她告诉了他一个秘密。
在幽寂的夜色中,她的双手在胸前掐诀,他就见荧荧的蓝色火焰自她身周散开,又在她身后凝结成了八瓣巨大的狐尾,如花蕊一般隐隐将她包裹围绕。
而?在她的心脏之处,也慢慢浮现出了一道?荧蓝蝴蝶的轮廓,似是随着她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扇动着翅膀。
燕少慈从未见过如此?瑰丽奇异的一幕,他看着那被裹在荧蓝之下的身影,竟有一时看呆了,而?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梦也终是彻底浮出水面?,那是与她一般的八瓣狐尾。
他终是在那一刻彻底确认,她便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也是他拼尽性命也不愿放手之人。
“我从前猜测我的父亲应是太虚剑川的弟子,却?从未与你提过我的母亲,”云挽道?,“我总觉得,我的母亲应是一只妖。”
“我自出生起?,便擅长这种古怪的妖术,我说不清它具体有什么效用,却?好像会让我天生受到旁人的喜爱,我跑去找谢姨问过,她却?很明确地说我不是妖,扶叔也让我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是我又怎能不放在心上?又有谁会不想?知晓自己?的爹娘到底是谁?”云挽神?色认真,“后来我便只好偷偷翻阅典籍查找,我也终是知晓,我如今所施展的这项妖术,其实是来自于九尾赤狐一族的狐衍之术。”
“但赤狐一族乃火象灵妖,而?我的术法则来自于水象,不知是否是与我父亲有关。”
那夜之后,燕少慈便也开始帮着云挽一同调查起?了她的身世。
他想?,他既已将最重要的玉佩送给了她,她又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那她的事,他自也要当?成是自己?的事。
云挽家中的两位长辈也如他师父一般,总喜欢出远门,她便会趁此?时机带他潜入书?房,让他陪她一同查阅典籍,自此?,他也了解到了许多有趣的知识。
比如云挽家中的那些仆人,其实并非活人,而?是纸人捏出的傀儡;再比如说云挽家中竟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般的防护阵,若不小心误入其中,也有丧命的可能......这些应当?都来自于云挽的两位长辈,大概也是因此?,他们才敢于将她一个人丢下。
他越是了解,便越是觉得孤陋寡闻,也愈发的自惭形愧。
再后来,他又在书?中看到了有关于灵气和魔气的说法,这些知识在昆仑之中算不得什么秘闻,路先生却?从未与他说过。
那一行行的文字都透露着对魔的厌恶和誓要斩魔的坚决,而?当?他翻看到有关于天魔和厄骨的记载时,他便惊恐又吃惊地发现,那书?卷中所印刻的厄骨他其实见过,正是当?初路先生续入他身体中的那段漆黑魔骨。
这个发现让他不可置信,也让他全身战栗,也是自这一日开始,他也如云挽一般,有了自己?必须要调查下去的秘密,可是他不敢将这个秘密告诉云挽。
“你是说魔吗?”她对魔的态度很不好,甚至隐隐露出了厌恶之色,“虽然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我很讨厌魔,非常讨厌,若是遇上了,我定要用我手中之剑将其斩杀。”
燕少慈很惶恐,可那份惶恐却?并不是源自于对厄骨的害怕,他只是害怕云挽知晓厄骨在他体内后会讨厌他,他更怕会失去她。
而?不知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师父竟也时不时会回到医馆来看望他。
燕少慈没有向?他询问关于厄骨之事,却?又莫名觉得,路先生应是明白他已知晓了一切,也因着这份厄骨和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他不得不帮他一同保守这个秘密。
这种感觉让他在惶惶不安中,他也隐约明白了云挽对于魔的那份厌恶之情。
魔果真是冷酷而?残忍的,他自幼被路先生收养,将他视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感激着他的养育教导之恩,到头来,却?只得到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那一句“枯骨薄命”,他也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那个小丫头今日又来找你了,”路先生显然看出了他对云挽的心思,“不过我劝你还是少与她来往。”
“毕竟你其实根本就配不上她,她的命定红鸾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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