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她怀中的妙安似也感知到了什么,竟也停止了哭闹。
“你?要?去?吗?”
云挽“嗯”了一声:“小师叔......是打算阻拦?”
谢玉舟却道:“我拦不了,我也不该拦。”
“斩魔剑只有你?会,若厄骨当真被?诱发,天魔降临,会死很?多人,我不能阻拦你?,因为这是你?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
大雪毫无停歇之?意,寒风格外刺骨,可那雪花飘落至云挽身上时,却又?莫名变得极为柔和。
她伸手接起一片雪花,就恰望见了配在手上的那道银铃手链。
“小师叔,”她突然?道,“其实?你?不必太担心的,我不一定会死。”
“他可能......不会对我动手,我也不必使用斩魔剑。”
若他还有理智,他就一定不会对她动手,可人一旦堕魔,便不能再将他当作从前的他,这一点?,没有人比云挽的体会更深。
这话说出来,也仅仅只是在安慰谢玉舟罢了。
更何况,沈鹤之?身怀琉璃骨,若是在正常情况下,他此生都不可能堕魔,所以一旦他堕魔,便必是由厄骨诱发,那是源自于天魔最本源的魔气,根深蒂固、浓稠粘腻,是绝无法被?轻易消除的。
谢玉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轻声道:“但愿吧。”
云挽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站起身来,将怀中的小妙安交给?了谢玉舟。
“虽然?最糟的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还是希望小师叔可以留在思过崖,等着我的消息,”她对他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若连我都没能拦住他,我只能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你?了。”
她的眼神很?认真,谢玉舟便也认真地点?头。
“你?放心吧,就算要?付出我的性命,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妙安。”
这是谢玉舟给?出的承诺,云挽便又?冲他笑了笑。
自云挽怀孕后,她好像就特别爱笑,但谢玉舟每次看到她笑,却都会生出一种隐隐的疼痛感。
他会忍不住想起她刚入门时的模样,那时还只是个倔强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成了太虚剑川的掌门,还成了一位母亲。
他从前总觉得她和阮秋楹有些像,总怕她走上阮师姐的老路,现在却又?突然?觉得,她其实?和她的父亲,和上任太虚剑川的掌教祝言昂很?相似,他们都背负着责任,且愿意为这份责任放弃自身的一切;可他看着她,恍惚间?竟又?觉得,她其实?不像任何人。
她就是她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云挽;是止戈剑的主人;是这世间?唯一悟出斩魔剑之?人;也是太虚剑川最年轻的掌门......
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为了一座可以独当一面的山,而此时的她,正是要?走上她为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是所有人的生路,也是她自己的死路......
他看着她站起身,对着铜镜将发鬓梳整齐,又?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止戈剑。
“云挽......”
谢玉舟忍不住叫住她,她便回头看来,因逆着光,她的面容被?遮在光影之?中,但她的眼睛却格外清澈明亮。
“我......等你?回来。”
......
在赶至望仙道外围时,云挽便察觉到了太虚紫阳阵的气息。
她的眼睛对魔气极为敏锐,当她逐步靠近寒流的核心后,她自也清晰地看出了魔气的走势。
那些冰霜寒气来自于沈鹤之?的剑气,它们四处乱窜着,却又?包围在了最浓郁的魔气之?外,因此旁人见了这场大雪,才以为这是沈鹤之?堕魔致使的剑气失控,但云挽却感受得很?分明。
这些剑气说是失控,却是为了封锁住这些更加暴虐四窜的魔气,所以她在思过崖看到雪时,才并未在其中感知到魔气。
随着逐步的靠近,她甚至能在那些剑气之?中察觉到一种强烈的挣扎之?意,也是因着这份抗争,望仙道的灵脉才始终没有被?魔气污染的倾向。
这个认知竟让她心中那份极细微的恐惧和退缩突然?消散了,因为她知道,即使堕魔,沈鹤之?也未放弃抵抗。
即使已被?魔气取代了自我,属于他的那份本心也在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努力守着最后的边界。
她从这份抗争中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所以就算她最终会面对一个面目全非的沈鹤之?,她也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绝不会被?扰乱分毫。
云挽握剑的手更加坚定,而当她穿过那层层叠叠的魔气和剑气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道应称得上是有些魂牵梦绕的身影也终是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青年一身血衣,双目赤红,他手中之?剑凌厉异常,以阮秋楹的之?能,竟硬生生被?他压着打。
每次斩出的剑招,都透着一股浓重到压不住的魔气,是极不符合他性情的暴戾。
而在他身后的少?女,则是被?他仔细护着的心上人。
第104章
云挽出现的同时, 她手上的聆福就发?*出了清脆的铃音,声音算不得大,甚至在这般情况之下, 根本?无人在意, 但沈鹤之执剑的动作?还是微顿了一下。
他偏过头来,目光很精准地落在了云挽身上, 可?也?仅只是冷漠的一眼后, 他就重新?转开了注意, 与在归墟分别那夜, 怀抱着她反复亲吻的青年判若两人。
云挽早有预料, 便也?不觉意外。
阮秋楹倒是趁机乘胜追击, 一剑刺入了沈鹤之的左肩。
躲在他身后的有苏濯灵惊呼了一声,可?沈鹤之的神情却并无任何变化。
当剑尖被拔出后, 那被带出的血液竟化作?了黑气, 重新?将伤口包裹,于是那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亲眼目睹着这一幕的云挽脸色愈发难看?,魔气再生可?是独属于天魔的能力,当初整个昆仑都拿天魔没办法,便是因那魔物靠着这个本?领, 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杀死。
即使玄微剑尊用斩魔阵将其灭杀,它的灵魂和那段厄骨也?仍留了下来。
如今沈鹤之能使出这个手段,便说明他堕魔的程度已经很深了,甚至于他本?身其实?已与天魔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若非围绕在最?外层的那层冰寒剑气仍坚守着,这浓郁的魔气早已开始污染望仙道的灵脉了。
在场众人终于发现了突然到来的云挽。
崔见山连忙上前, 将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一下。
在场除开太虚宫的三峰长老?外,还有其他宗门世家派来帮忙的长老?, 他们大多?都认得云挽,见她来了,也?一同围来。
“祝掌门,现在可?如何是好?”
“我?们可?都不是沈鹤之的对手,他堕魔之后,剑招变得格外奇诡,阮道友眼看?着也?支撑不了太久了,难不成真要?放他走?”
崔见山却道:“绝不能让他逃了,否则昆仑必会血流成河!”
程惠风也?面色凝重:“即使我?们无法杀死他,也?必须要?想个办法将他和厄骨一同困住。”
一名别派长老?却很忧虑:“那我?们该如何对付他呢?又该将他困至何处?你们刚刚也?看?到了,他已能用魔气进行血肉再生。”
另一位长老?则看?向了云挽:“祝掌门,你若有什么?办法就尽管说出来吧!我?们定当全力相?助!”
云挽露出了沉吟之色,她其实?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在沈鹤之堕魔之前,阮秋楹的实?力一直是在他之上的,但此时的阮秋楹却很明显地落了下风。
那些来自?天魔的魔气极为霸道,时间拖得越久,外溢的魔气就会越多?,沈鹤之的实?力也?会越强。
所以?若是按照他们所说,只是将身怀厄骨的沈鹤之关起来,以?他之能,或许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彻底冲破限制,到时,他已与厄骨彻底融合,最?浓郁的魔气与他的剑术相?辅相?成,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到能对抗他之人,而昆仑也?必将沦为地狱。
“我?们不能将沈鹤之与厄骨关在一处,”云挽终于开口,她眼神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死沈鹤之,将厄骨取出,再将厄骨单独关押。”
绝对不能让沈鹤之成为新?一代的天魔。
绝不可?以?!
“至于关押厄骨之处,我?已有了主意,”她看?向了三峰长老?,吐出了三个字,“飞泠涧。”
飞泠涧本?就是她父亲用来安置沈鹤之的地方,其内布有许多?封魔阵,足以?将厄骨暂时关押,而没了降临容器的厄骨,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破阵而出,他们还有充沛的时间再去考虑其他办法。
三峰长老?对视一眼,显然也?赞同了云挽的建议。
只是......
崔见山皱眉问道:“我?们要?如何杀死沈鹤之呢?”
“自?然是由我?动手。”
就像当初的玄微剑尊斩杀天魔那般,她亦能斩杀沈鹤之。
“我?会在飞泠涧布下斩魔阵,再将他引入其中。”
她此言一出,各长老?都望向了她。
“祝掌门......”有人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云挽摇头打断了。
“各位不必多?言,我?既能使用斩魔阵,这便是我?的责任,我?早有觉悟,如今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自?当承担。”
这是在她亲眼看?着那些师兄师姐入魔,也?是在周晴身死时,就已经有的决心,是即使牺牲自?己,也?一定要?斩魔的决心,也?是因着这份决心,她才能成功悟出斩魔剑。
此时此刻,她绝不可能退缩。
“只希望各位可在厄骨析出后,好好安排之后的事。”
她如此斩钉截铁,又如此坚定决绝,众人看?向她的目光皆出现了些许变化。
云挽是现任太虚剑川的掌门,众人虽认可?她的实?力,也?知晓她是世间唯一精通斩魔剑之人,但她毕竟太年轻了,所以?在此之前,这些人心底仍不免对她抱着几?分轻视和怀疑,可?这一刻,他们却真心实?意地对云挽露出了敬佩之色。
就连三峰长老?看?向云挽的目光都带上了一种参杂着羞愧的敬意,他们大概是想起了从前对云挽的那副恶劣态度,有些无地自?容。
“祝掌门放心吧!”有人道,“除魔卫道,我?辈义不容辞!”
也?有人道:“若之后需我?等付出性命,我?们亦不会有所犹豫,只愿能维持昆仑根系!”
云挽轻点了点头,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不算慢,甚至在她亲眼看?到沈鹤之利用魔气修复伤势时,她就已经决定好要?如何应对了,但真正说出口后,她还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像是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又像是甘愿赴死后不可?避免的沉重。
可?惜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遗憾悲伤,计划定下后,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拖住沈鹤之的阮秋楹越来越吃力,她身上已经落了彩。
其余门派的长老?弟子们,也?开始跟随三峰长老?的指示加入到了望仙道最?外围的太虚紫阳阵中,因为一旦阮秋楹这道防线被破,就只剩下最?外围的剑阵能限制住沈鹤之了。
太虚紫阳阵,正是之前云挽被关押在戒律堂地牢那次,崔见山带领弟子想要?对付她的剑阵,也?是太虚剑川最?强的一道杀手锏。
只是这道剑阵将弟子当作?耗材,是以?布阵弟子的性命来困杀阵中之人,若真到了那一步,太虚宫必定损失惨重。
云挽很干脆地将掌门令交给了崔见山,让他来安排各项事宜,自?己则孤身赶往了飞泠涧。
她已有许久没回过飞泠涧了,那片熟悉的幽萃竹林此时正被一层白雪覆着,透着一种寂静的陌生感,也?让她忽然有些难过。
人在决定赴死之后,果真很难做到绝对的潇洒坦荡。
她一边在飞泠涧中设阵,一边忍不住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
那时她被师兄亲自?领回飞泠涧,与他生活在此,他护她救她,授她剑术,她又怎能想到,她会在未来的一日?,在这个充满了回忆之处,与他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些过往如一把?把?钝刀在心里搅,却也?是支撑着她前行的动力,让她处在一种矛盾又疼痛的情绪中。
但她很快又发现,她想到最?多?的其实?不是沈鹤之,而是她才出生不久的女儿?。
她的小妙安,她才只看?了她几?眼,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却已经完全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难过地想,她的女儿?会怪她吗?怪她做出了这个选择 ,怪她没能陪她长大......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云挽的目光却并未动摇分毫。
当她重新?站在飞泠涧的入口、回头看?去时,那道锋利的剑阵就已经彻底布置好了,只待她将沈鹤之引来。
但她所布下的,其实?并非是斩魔阵,而是换命阵。
眠雪十六剑的后两式,分别是斩魔和换命。
众人只知晓斩魔阵,却鲜少有人听说过换命阵,这两道剑阵虽只有细微的差别,却都需施阵之人耗费一身精血,而两者带来的效果,也?只是稍有不同。
斩魔阵是与魔同归于尽之法,换命阵却是以?命换命,可?令那堕魔之人周身的魔气完全分离,彻底逆转堕魔进程,令他恢复如初的法门。
事实?上,云挽在再次见到沈鹤之后,便已做出了要?使用换命阵的决定,因换命阵既可?令沈鹤之和厄骨分离,又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只是如今的沈鹤之已是人人喊打的魔修,加之众人对换命阵的了解并不多?,云挽才未主动说明。
她根本?没想过要?杀沈鹤之,既然换命阵同样能达到她要?的目的,而她的死又已经注定,那她又何必非要?拉着沈鹤之同归于尽呢?
她没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且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一份别扭,她其实?不愿和他一起死。
更何况,在她施阵牺牲后,沈鹤之也?会彻底清醒,他也?会帮着他们一同妥善处置厄骨。
不受魔气影响的沈剑君,一直都明白他的责任是什么?,他不会放任厄骨不管的,有他相?助,她也?能安心了。
云挽并未有太多?耽搁,她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寒流的核心,那最?外围一直与魔气抗争的剑气明显变得有些不堪重负了。
在她布置剑阵的之时,星机宫和药仙宫也?闻讯派人来帮忙,只是谢绮眉和扶向柔仍不知所踪,便只能由门内长老?领着弟子前来。
星机宫最?擅长阵法,他们在得知了云挽的计划后,立即就率弟子在望仙道外设下了一道道的封魔禁制,作?为最?后的保险。
这时,阮秋楹终是支撑不住,在无霜剑又一次斩来后,她便不慎受伤,从空中坠了下去。
有苏濯灵不免有些焦急,她隐约能看?出这些昆仑宗门似是在准备着什么?想对付他们,但她却猜不出来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只是刚刚在看?到云挽后,她隐隐有些不安。
崔见山的面容愈发严肃,他捏着手中的掌门令,正欲通知那些布阵弟子前来围困沈鹤之,便见一道剑光突然从斜下方击射而出,直奔沈鹤之。
极为狠戾的一剑,令沈鹤之都微扬了杨眉,他的神色一直很冷,但在那一剑斩来时,他的眼底却好似多?了些什么?。
“云挽。”念出这两个字的瞬间,那张熟悉的脸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师兄,”云挽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已经彻底昏了头,认不出我?了呢。”
沈鹤之抿了下唇。
“让开,”他声音冰寒,“我?不想和你动手。”
云挽却笑了起来:“若我?偏不让呢?”
无霜剑当即从他眼前斩过,她努力闪避,但还是被斩断了一片碎发。
“若你执意不让,我?不会再留情。”青年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剑尖也?随之对准了她。
“祝姑娘,你就让开吧,”有苏濯灵竟小心地劝起了她,“沈师兄并不想杀你,也?并不想对昆仑做什么?,我?们只是打算去归墟隐居,你就放我?们走吧。”
云挽的神色有些古怪,它越过沈鹤之,看?向了他身后的少女,沈鹤之却微微侧身,将她的视线遮挡,似是生怕她会突然对有苏濯灵发难。
一息的停顿后,止戈剑被猛地握紧,云挽再次提剑杀了过去。
金属相?撞的声音反复震响,她所施展的招式正是眠雪十六剑,而每一式,都是从前的沈鹤之亲手教她的,如今也?由他一一接下。
剑锋犀利,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一时之间,沈鹤之竟被逼得后退,只被迫防守着,未能立即发起进攻。
有些力竭的阮秋楹已被三峰长老?扶起,程惠风看?着空中斗在一处的两人,有些吃惊:“看?这模样,沈鹤之似乎并非是掌门的对手。”
阮秋楹却面露忧色地摇了摇头:“掌门的剑术其实?比我?还要?稍逊色些。”
沈鹤之如今这般,倒像是有些对她下不了手。
她略有些茫然,堕魔之人也?会手下留情吗?
若沈鹤之当真还念着过去的情谊,或许可?以?借此将他引去飞泠涧。
但阮秋楹并未来得及再多?考虑,云挽就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大惊失色之事。
她竟迎着沈鹤之的剑,用以?伤换伤的方式,拼着左肩被刺穿,直接近了沈鹤之的身,随后她一把?掐住了有苏濯灵的后颈,将她猛地提起,手中之剑也?顺势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苏濯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后,嘴就被云挽的手死死捂住了。
她身上的穴道很快被封住,只能任由云挽擒着,做不出任何反抗。
众人皆面色大变,在他们看?来,沈鹤之既是为有苏濯灵堕的魔,那赤狐若有何闪失,他必定会变得更为疯狂失控。
正是因着这份忌惮,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对有苏濯灵出手。
沈鹤之的神情也?果真变了,那双眼睛凌厉地锁在了云挽身上,充满了杀气与暴戾。
“祝云挽,”他咬着她的名字,“你真当我?不会杀你?”
云挽却不露丝毫惧色,甚至那把?横在有苏濯灵脖子上的剑竟也?微微施力重压,一道鲜红的血线很快就出现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刺痛感令有苏濯灵瞪大了眼睛,她的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慌乱与惊恐。
祝云挽难道真要?杀了她?
沈鹤之的神情极为阴郁,他周身的气场也?发生了变化,浓重的魔气带着深深的怒意疯狂涌来,他扬起了手腕,剑光便如最?锋利的雨丝,自?四面八方包围罩下。
不再是那般温吞的剑招,而是不折不扣的杀招,直取她性命而来。
见到这一幕,就连下方观战的阮秋楹都捏了一把?汗。
云挽抿紧了唇,打起了全部精神,要?害之处是能躲过的,但其他就不好说了。
她拎起有苏濯灵,身形扭转,只是晃神的片刻,她身上的白衣就绽开了一道道的血线,冰寒之意从伤口处传来,有些疼,却也?算不上太难忍。
云挽不再停留,她押着有苏濯灵,转身便向飞泠涧而去,而被彻底激怒的沈鹤之也?紧随其后。
有苏濯灵惊恐又慌张,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是这样的发展,但云挽已封了她的穴道,令她连正常说话都做不到,她更是没办法开口劝说。
全力飞遁之下,云挽的速度其实?不输给沈鹤之,但她还带了个人,这般你追我?赶就有些凶险了,她紧咬牙关,心中不免忐忑。
但她很快就发现,飘散在空中的风雪竟在这时化作?了最?厚重的风,一次次对沈鹤之做出了阻拦。
这让云挽很吃惊,但随后她又有些了然。
那些风雪本?就来自?于沈鹤之的剑气,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来自?那道寒阙诛心印的剑气,是当初的玄微剑尊留下的最?后一道后手,所以?即使此时的沈鹤之已经堕魔,但他的剑气却仍在挣扎,如今对他自?己进行阻拦,应当就是他最?后存留的那份本?心了。
几?息之后,云挽终是抵达了飞泠涧,她一头闯入,直进入了幽萃竹林中。
厚厚的雪盖在翠色的竹叶上,却藏着一股寂静的杀机。
会用如此冒险的方法引沈鹤之来也?是迫不得已。云挽布置在飞泠涧的剑阵太过锋利,沈鹤之是一名很厉害的剑修,他对剑意早达到了洞察秋毫的程度,那道剑阵自?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若在正常情况下,沈鹤之必定不会主动踏入这处陷阱,但如果他心爱之人被她擒住,还为她所伤,以?他如今的状态,是不可?能考虑太多?的。
毕竟他的所有疯狂与失控,都是为了有苏濯灵,这些负面情绪也?会在堕魔之后被无限放大。
云挽落地站稳,疾冲令她稍有些喘,但她的剑却已再次压在了有苏濯灵的脖子上。
可?还不等她转身去看?,一道锋利的剑气就从身后袭来,她只来得及往侧旁微作?躲闪,肩脊处就传来了冰冷的疼痛感。
无霜剑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贯入了她的身体,她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血,额角也?冒出了冷汗。
若刚刚她的反应稍慢上片刻,那把?剑恐怕就已经穿过她的心脏了。
这一次,沈鹤之是真的没打算放过她。
她回身看?去,他已再次提剑刺来,仍是毫不留情的一剑。
云挽不得不攥紧有苏濯灵的衣领,将她往身前一挡,于是那刺来的锋芒终是顿住。
她连忙拉着有苏濯灵后退,迅速与沈鹤之拉开了距离。
青年冷冷地望着她,眼底是一片冰凉的杀意。
无霜剑被他提在手中,剑刃上滴着她的血,他双目赤红,额间剑印如火焰燃烧,与那一道道猩红的魔纹交相?辉映着,令他的面容都透着一种极致的艳丽,如地狱走来的恶鬼。
这一瞬间的沈鹤之是陌生的。
有苏濯灵奋力地呜咽着,却怎么?也?挣不开。
沈鹤之的手腕动了动,他又想出手,可?不知为何,他握着剑的那只手竟传来了钻心的刺痛,似是那些剑气再次失控,竟带着他的剑一同反噬起了他。
出剑的动作?微微僵住,他也?终于开口:“你是刻意将我?引来此的。”
沈鹤之看?着她:“你想杀我?。”
不是问句,两句都不是,他显然已清晰地察觉到了四周的剑阵。
“是,”云挽没有否认,“堕魔之人本?就该死,你既已堕魔,我?便不可?能再放过你。”
“堕魔并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影响,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非你用我?的妻子威胁我?,我?本?不愿与你为敌。”
云挽受了伤,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听到他的话后,她的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浅笑:“你当真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人一旦堕魔,就再不是原本?的自?己,或许未来有一日?,你会在魔气的蛊惑下,亲手伤害你最?心爱之人也?说不定呢。”
“不可?能,”沈鹤之竟露出几?分怒意,“你又怎会明白?爱一个人爱到愿意为她付出性命是怎样的心情,我?绝不可?能伤她!”
云挽的眼神很古怪,她像是又想笑,但那扬起的唇角却莫名显得有些苦涩:“你怎知我?不明白呢?”
沈鹤之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他仿佛是突然有些茫然,但那情绪也?只是稍纵即逝,他眼底的杀意再次浓郁翻涌,深邃的魔气将他整个人都隐隐包裹在了其中。
“你若再不放开我?的妻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云挽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她压在剑下的有苏濯灵。
沉默一瞬,她突然问他:“你当真那么?爱她?”
“是,我?很爱她,此生惟愿与她相?守。”
云挽不禁有些感慨,她的师兄倒的确是个深情之人,分明是堕魔的状态,在说到这句话时,竟还能如此温柔。
她按在有苏濯灵肩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随后又松开,她再次看?向沈鹤之:“若是我?说我?会祝福你们呢?”
“什么??”他拧眉望向她,像是不明白她为何会这么?说。
“我?是说,”云挽笑了笑,“我?祝福你,师兄,祝你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也?祝你得偿所愿。”
沈鹤之脸上就又出现了那种细微的茫然之色,他像是难以?理解,又仿佛是沉浸在某种不知名的痛楚中。
也?是在这番周旋间,云挽终是调动着灵气,将那包围住整个飞泠涧的剑阵完全合拢了,沈鹤之已再不可?能逃走。
她不再犹豫,更不等他有所反应,止戈剑猛地扬起,前端便狠狠插在了有苏濯灵的右肩上。
沈鹤之见状神色巨变,他已再顾不得去想云挽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举剑便想攻来,云挽却推着有苏濯灵的背,将她用力推入了他怀中。
他只得慌忙将受伤的少女抱住,小心地压上她的伤口,为她止住不住涌出的鲜血,随后才满眼怒意地抬头看?向了云挽。
“你竟敢伤她!”他咬牙切齿,是藏不住的凛然杀意。
但在这片刻的耽搁中,云挽已迅速掐起剑诀,将提前布下的剑阵启动了。
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缠绕,带着巨大的威压和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
沈鹤之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份危险,他将无霜剑横在身前,又把?怀里的心上人仔细护着。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云挽之前的意思,所谓的祝福,也?不过是祝他与他的爱人一同死在此处。
他的师妹,是想亲手将他斩杀于此。
这个认知让沈鹤之克制不住地恼怒,但那种情绪又好像不是恼怒,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只是他并没有时间去细想,因为那道剑阵已聚起了最?磅礴的剑意,势要?将他灭于巨压之下,他不得不同样掐起剑诀,以?一身剑气去迎。
飒飒狂风掀起漫天竹叶,少女立于剑阵中心,被一片翠色的风包裹,她的衣摆与袖袍都被风吹得鼓起,而那衣衫之上沾着斑驳的血迹,则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又仿佛是她本?就在逐渐失去血色。
沈鹤之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可?他却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很莫名的,他竟觉得她应是在对他笑,这感觉极为异样,异样又不安,却只是零星闪过,让他看?不清也?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