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大师兄面前后by子琼
子琼  发于:2024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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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间,剑阵轰然砸下,散发着泠泠寒光的无霜剑也?抵挡而去。
沈鹤之搂着怀中之人的胳膊迅速收紧,身躯也?微微向前,将她彻底掩在庇护之下。
可?也?是在此时,那本?该凌厉到足以?斩杀他的剑阵却突然像水雾般化开,以?最?温柔的姿态包裹住了他。
沈鹤之的脸上率先浮现出了怔忡茫然之色,宛若混沌的迷雾突然被击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那些麻木遥远的情感也?随之涌现,又似是最?锋利的针,深深扎入他的灵魂。
厄骨连带着其上溢出的魔气开始被一寸寸地分离,这个过程极度痛苦,仿佛碾碎了全身的筋骨,又像是在一刀刀凌迟着血肉。
沈鹤之痛哼出声,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眼见着便要?失去意识,可?一种莫名的惊悸却又令他格外清醒。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有些慌张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女。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无霜剑锋利的剑刃轻易破开了那片如软风般轻柔的剑阵,毫无阻碍地从少女的腹部洞穿。
她并未闪躲,也?或许是无力闪躲,毕竟她所施展的剑阵已提前耗尽了她一身的精血,她又哪还有力气去躲避这势不可?挡的一剑?
清脆的铃音响起,又被风吹至了他耳边。
他看?到她腕上的银铃手链徒自?脱落,掉在了竹叶雪泥之间,仿佛心尖的什么?,也?随之一同消散。
这如噩梦般的一幕令沈鹤之全身发冷。
“停下!!”
他听见了自?己的哭喊声,他惊慌失措,仿佛灵魂和身体都被彻底割裂开来,恐慌不可?抑制地在脊骨攀爬,像触电般地令他不住惊颤,他努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可?他什么?也?抓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慢慢倒下。
天昏地暗般的疼痛险些将他整个人都击垮,意识在某个边界来回拉锯,他捂着头跪倒在地,又崩溃地挣扎着,强撑起一口气,疯了般地向那倒在雪地竹叶间的人爬去,如此短的距离,却又仿佛永远无法触及,他像是耗尽了一生,才终于碰到了她的衣角。
“云挽......”他似乎颤抖地唤出了她的名字,带着压不住的哭腔,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张了张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少女的身体终于被他抱入了怀中,可?不管他怎么?拥紧她,她的体温都在逐渐流逝。
他用手托起她苍白的面庞,又去捂住她腹部的伤,但那处伤口甚至没有血,因那道剑阵本?就是以?耗尽她一身精血为代价。
“云挽,师妹,睁眼看?看?我?......”
他以?最?卑微的姿态,苦苦哀求着她,可?她却只是安静地躺在他怀中,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在那一片片的混沌之中,那些仿佛被遗失了许久的过往终于迸发而出,冲得他的太阳穴一阵阵的涨痛。
他恍惚想起了初次在登仙路见到云挽时的模样;又忆起了她第一次唤他“哥哥”时,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动......
他想起了最?初明白自?己心意时的甜蜜与不安;记起了他不得不逃避这份感情的无助和难过;也?想起了后来躲在飞泠涧的竹楼之上,一日?日?偷偷看?她时的苦闷心绪......
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看?到了天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他从未爱过别人,他心中所爱,自?始至终唯有他的云挽师妹。
他与云挽真正的初遇,应当自?觐仙镜说起。
那时他尚还年少,第一次被他师父带去了藏灵峰的龙眼泉。
在那面暗含灵蕴的水镜中,他看?到自?己怀抱着一名满身是血的女子,哭喊着将她唤作?“云挽”,亦如此时此刻。
命运仿佛早已注定,于那时落下的一笔,终是在这一刻画成了一道完整的圈。
而沈鹤之也?终是意识到,他的云挽,他的师妹,他挚爱的姑娘......再也?不会醒来。

第105章
祝言昂在世时, 沈鹤之尚还年?少,而谢玉舟则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总跑来?找他比试, 却又每每都会输在他的剑下。
那时药仙谷谷主扶向柔和星机楼掌门谢绮眉也时常会到太虚剑川做客。
有次谢玉舟如往常一般被沈鹤之打了个落花流水, 竟没忍住哭了鼻子,谢绮眉这个做姐姐的, 便稍有些不平。
她轻飘飘看了沈鹤之一眼, 又笑盈盈地拍着谢玉舟的肩安慰道:“放心吧, 他就算有琉璃骨, 心性也不如你, 六根不净之人本就不宜修无情道。”
谢绮眉是不大喜欢他的, 沈鹤之一直知晓这点。
或许是因?她那个天才弟弟总被他压了一头;或许是因?他继承了玄微剑尊的修为,却未能如他们期望那般悟出斩魔剑;也或许是因?他自幼性子刻板, 实在让人觉得无趣……
总之在这些个掌门眼中?, 不管他怎么努力,即使他在同龄人中?做到了最好,他也是不如谢玉舟的。
谢绮眉大概偷偷为他卜过卦,就是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一个怎样?的未来?,沈鹤之没问过, 他应当也问不出来?什么。
至于他师父,则始终对他抱着提防之心,这点沈鹤之也一直知道。
那年?他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他其实记不得了,但那年?的沈鹤之却还存着些少年?心性, 有着一份傲骨。
他不认谢绮眉的话,更不觉得自己?会在未来?因?爱上哪个女子而破掉无情道。
直至云挽的出现……
他是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
或许是在他一次次授她剑术时;或许是在她用那双明亮而炙热的眼眸望向他时;或许是他亲眼看到,她在大测幻境之中?, 为救他而死时;又或许,是他知晓她宁愿被鞭打责罚,也不愿将在觐仙镜中?见到他堕魔之事说出口时......
与她相处的记忆总是格外清晰,每一幕都好似深深印刻在心底,像死寂的池水中?唯一流动的活泉,令他刻板冷硬的人生终是变得柔软,而那份陌生的悸动也在逐日?的相处中?渐渐累积,等再回神时,便已是彻底的沦陷。
也大概是因?他并无与异性相处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主动将她带回飞泠涧,就已经算是犯了忌,可他意识得太晚,那份情愫早已克制不住地在心底发酵,又以势不可挡之势,令他的无情剑意都被触动。
即使过去了许多年?,沈鹤之依旧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的师妹因?在雪魇幻境中?所见,被崔见山关押入了思过崖,他虽前去探望,心底却同样?抱了一份怀疑,而她回应他的,却是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依赖。
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中?含着浓浓的委屈,但她眼底的清澈与坚定?却从未减轻,像最温柔的水,褪却所有棱角,将他包裹。
沈鹤之从未产生过那样?的情绪,从指尖到心脏都酥软酸痛,连带着无情剑意也被动摇。
那个晚上,他告诉谢玉舟,他只是将云挽当作师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可他却又比谁都清楚 ,他说了谎,那是他第?一次说谎,他以为能骗过谢玉舟,也以为能骗过自己?。
也是那晚,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海中?一遍遍地浮现着她的身影,他想起初见她时,她战战兢兢地攀爬登仙路的模样?,那时的她纤弱到甚至会被黑夜和长?梯吓哭;想起她一边因?紧张而止不住的脸色发白,一边却又坚定?地看着他,求他授她剑法时的模样?;想起她被崔檀昭欺负,落了一身的伤,又害怕被他看见的窘迫......
因?她是他师父的女儿,也因?从前在觐仙镜中?看到的那一幕,沈鹤之对她总带着份克制不住的心软,总想着尽可能地照拂她,于是她那份藏在紧绷不安之下的坚定?与倔强,便总能被他轻易察觉,所以当她用这份倔强,执意挡在他身前时,当她宁可自己?*?受伤,也坚定?地要站在他这边时,他才会觉得那般异样?。
祝言昂作为师父其实待他不差,他传授他剑术,也教他明事理、知是非,很?是尽心尽责,但他毕竟自幼与厄骨相伴,再亲近之人,亦不可能放下那道戒备,即使是他的挚友谢玉舟,也不可能对他全然信任。
所以,那应是他第?一次,被人那般坚定?地选择,那颗赤诚热枕的心,令他生出惶恐来?,他甚至忍不住想,他这样?的人当真配被她如此信赖吗?他当真值得吗?
云挽总说他待她好,他却觉得那份好于他而言本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她其实不必非要涌泉相报。
他知晓他是对她动了心,也知晓她亦是喜欢他的,那份两情相悦的感觉陌生又奇妙,美好到像一个纯白的梦。
昆仑之中?,同门师兄妹结为道侣之事屡见不鲜,甚至于在太虚剑川内,沈鹤之就见过许多这样?的道侣。
他很?清楚,若他主动迈出那一步,他便也可与他的师妹做一对互相爱慕的夫妻。
他的师妹,亦会是他的妻子,他们会成?为亲密到可以彼此占有私藏的关系。
他应当不会甘心只止步于与她相敬如宾,他想要与她做尽夫妻情事,将所有爱欲私心都给予她;也想要得到她的亲近与依赖……
这般之事,只是假想都甜蜜满足到令他沦陷,但他最终还是及时止住了,因?他这样?的人,剥开那层光鲜的外表,内里只有无尽的灰败与腐朽。
他没有未来?,他也不该耽误她,他不能自私地拉着她一同坠入深渊。
所以那晚之后,他开始躲着她,也只能躲着她。
他守着一颗心,妄图将那尚在萌芽中?的情愫压下,但在那一个个不相见的日?夜中?,他却染上了最顽劣的恶习。
他一次次地站在飞泠涧的竹楼顶,一次次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听?着她归家?的脚步声......
明知是在越界,他的视线也仍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他总是偷偷看着她,见证她的成?长?,又记住她的每一个笑颜,那份永不能言说的心意是那般令人难过遗憾,仿佛是一种难以消除的痛楚,每多看她一次,便浓郁一分,却像最烈的慢性毒药,让他禁不住地上瘾......
他的师妹,他的云挽……这几个字仅只是在心底默念,都带着酥麻酸软的胀痛。
爱而不得,却也不敢去奢求,害怕这份爱意会伤害她;更害怕得到之后便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沈鹤之时而觉得怅然若失、痛苦难忍;时而又庆幸于自己?因?自幼修习无情道,早习惯了压抑情感,也熟知该如何?冰封自己?的心。
直至他的师妹为拔忘悲剑,在剑山秘境身受重伤;直至他亲眼看着满身是血的少女,被谢玉舟抱在怀中?一步步走?来?......
那一刻,他竟是那般的惊惶,他痛恨自己?无法离开望仙道,他也彻底明白,原来?爱意从来?无法被轻易压制,原来?无情道当真是那般的凶险,原来?他的确六根不净、心不清。
沈鹤之曾见过旁人被情所困、为情而伤的模样?,那时他觉得疑惑不解,却不想自己?有一日?竟也会深陷其中?。
他以双修之法为她驱除体?内剑气,也终是知晓所谓的男欢女爱竟是那般的销魂滋味。
他第?一次生出如此强烈的情欲,连带着寒阙诛心印也变得赤红,当少女的手指握上他的灵骨时,他卑劣地因?这份欢愉而暗自欣喜,又在堕落之中?做着最绝望的挣扎。
他爱她,所以更加不能占有她,他的师妹尚还年?轻,还未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她甚至还不知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不该被炼情剑束缚、与他绑定?在一起,也不该被迫承担厄骨的责任。
他无法心安理得地享用她的美好,更无法将自己?注定?灰暗的一生压在她肩上。
这份强烈的珍视,最终压住了那些妄想,他终是守住了清明,未真正?破掉无情剑意。
可她竟在那时主动找来?,那般认真地看着他。
她告诉他,她要变强,要当上太虚剑川的掌门,要为他寻找消除厄骨之法。
她还说,她一定?要将他从这座囚笼中?救出。
有些不自量力,却又是连他都不曾拥有的勇气和坚定?,是最赤诚炙热,也最明媚纯净的爱恋。
那份情意也终于浮出水面,即使两?人都未说明,却也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是她的师兄,是比她年?长?、领她入道之人,他原该比她成?熟理智,原该打消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他却发现,在她面前的自己?,竟像个冲动的少年?人。
他无法继续逃避,甚至真的想与她共同奔赴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
也许他的师妹永远都无法明白,她的那些话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力量,仿佛是一片灰败之中?,终于亮起了一抹明艳,他也终是在这只剩绝望的人生中?看到了一份希望。
也因?着这份希望,他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克制,而在那一日?真正?到来?前,他再不会动摇分毫。
沈鹤之觉得,他的人生好像出现了一条分水岭,从前他为责任而活;为厄骨而活,在云挽出现后,他终于有了自我,那是因?爱她而生出的血肉。
他会忍不住跑去无涯峰接她;会因?她而拈酸吃醋;他希望她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又矛盾地想要她一直陪在他身旁。
那年?是她第?一次参加除秽节,也是她第?一次要离开宗门那么久,临别那晚,他因?克制不住心中?的不舍,出格地将她拥在怀中?,甚至趁她睡着之时,细细亲吻着她的手指,又为她佩戴上了那道以他魂魄灵骨炼制而出的缠魂扣。
他无法离开望仙道,云挽若在外遇险,他便无能为力,就如剑山秘境那次。
他便想以缠魂扣护她周全,也暗藏了份想要永远占有她的私心……
云挽离开的那段时日?,他甚至舍不得将她挂在飞泠涧的红绸灯笼取下,还因?此被那道天魔残魂嘲笑,不过他并不恼怒,反而觉得甜蜜。
他期盼着她早日?归来?,再将沿途的见闻说与他听?,他也会担心她是否会在见识到更美的风景后,将他这个刻板无趣的师兄抛在脑后……
可他最终也未能等来?她,因?缠魂扣先一步被触发了。
在清脆的铃音中?,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出现在了他身上,一次比一次重,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完全撕碎,可他却好似感知不到那份疼痛,他只觉得惊恐慌乱。
他甚至头一次做出了强行离开望仙道的尝试。
不断勒紧的螭龙链很?快绞碎了他的灵骨,可那份疼痛与他的师妹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当他终于赶至凶冢,见到那倒在一片血肉残尸中?的少女尚还安好时,那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
他庆幸于自己?能及时赶来?,也庆幸于缠魂扣护住了她的性命。
但看着她满面泪痕,满身血迹,他的心又是那般的疼痛。
他想,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师妹已亲眼目睹好友逐一身亡,若他也为救她而死,她又会承受怎样?的痛苦呢?
他几乎不敢细想,他只能咬牙强撑着。
可他又实在伤得太重,螭龙链将灵骨勒得粉碎,因?缠魂扣而承担的七成?伤势亦令他意识模糊,在那般情形之下,他又忍着重伤与那千年?恶祟缠斗。
当他将恶祟的头颅斩下时,他那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透,他踉跄着向那昏迷中?的少女走?去,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沈鹤之自有记忆起,便未曾离开过望仙道,更未曾受过如此重的伤,若非那份不愿令她伤心的执念,他或许当真会撑不下去。
但他又真的流了太多的血,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他不得不用最后的意志,自行废除无情剑意,为她改修炼情剑。
至此,他对她的强烈爱意终是可以毫无保留地占据他一整颗心,也成?了支撑着他的力量。
是一份隐隐的疼痛,又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满足。
他已经彻底属于她,他也再无法离开她。
他不断地收紧胳膊,却仍觉得不够。
“云挽,我爱你,我很?爱你……”意识模糊之际,他于她耳边喃喃诉说着,一遍又一遍。
那是藏在他心底,从未对她说出口的话。
可最终,这份爱意也未能传达给她。
而再醒来?时,便是彻头彻尾的荒唐。
沈鹤之终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厄骨和魔气被分离而出的疼痛,如将他的灵魂都剥去了一层,令他几欲昏厥,可他却只是紧咬牙关,死死拥着怀中?之人。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少女在剑阵之中?冲他笑的模样?。
“若是我说我会祝福你们呢?”
“我祝福你,师兄,祝你能与心爱之人相守,也祝你得偿所愿。”
少女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沈鹤之突然有些想笑。
她祝福他,多么讽刺的祝福。
她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成?全他的准备,而他竟以为她是想杀他,还与她兵戈相向,一次又一次地将那把锋利的剑穿过她的身体?。
沈鹤之的手捂在她腹部那处洞穿的伤口上,却连指尖都在发颤。
“云挽,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哽咽着,几乎连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
他的师妹曾一次次地主动走?向他,却又被他一次次地推开,至死都未能明白真相,他也直至此时才彻底醒悟。
沈鹤之又吐出一口血,锋利失控的剑气在经脉之中?乱窜,将他原就已不堪重负的身体?撕扯出更多的伤来?,这是来?自于炼情剑的反噬,也是他的本命剑对他的惩罚。
他没有反抗,只任由那份凌迟般的痛苦一寸寸折磨着他。
恰在这时,不知从哪吹来?了一阵风,一名青衫男子出现在了竹林之中?。
他看着沈鹤之的模样?,像是有些吃惊。
“她竟然没杀你,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他似是笑了一下,“不过你如今这般,倒也不足为惧。”
倒在一旁的有苏濯灵仍被封着穴道,无法动弹,她只能瞪着来?人,努力挣扎。
那突然到来?之人,自然就是戮心,他冲有苏濯灵笑了笑,像是有些遗憾:“闯入此处已算是趁虚而入,若再带上你一起,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逃走?。”
有苏濯灵露出了绝望之色,如今云挽已死,移情蛊自是被破除了,沈鹤之不可能再护着她,甚至于等他彻底回过神后,他恐怕会恨不得立即将她碎尸万段。
戮心不再耽搁,他很?快就将那段浮于半空中?的厄骨握入了手中?,转身便化作一阵云烟离去了。
终于,飞泠涧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但沈鹤之并未抬头。
他充耳不闻,又仿佛是所有的注意都只在怀中?之人身上。
众人见了眼前的惨象皆皱起眉头,但碍于沈鹤之之前表现出的那副狠戾模样?,大家?都有些战战兢兢。
厄骨不知去向,唯有怀抱着云挽的沈鹤之,和倒在一旁的有苏濯灵。
他们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或许云挽毅然赴死的壮举令某些人深受触动。
不知是谁义愤填膺地对沈鹤之大喊了一句:“你这邪修!快将祝掌门的尸身放下!”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有了胆气,一个个都站了出来?,祭出自己?的法宝。
“快将你的脏手从祝掌门身上拿开!”
“就算是死!我等也绝不能让你这邪修辱了祝掌门!”
一句句地唾骂劈头盖脸地罩下,带着隐约的恐惧,和因?恐惧而生出的厌恶。
沈鹤之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得宛若睡着了一般,于是便有第?一道灵光试探着向他打来?。
锋利的刃芒毫无阻碍地从他右肩穿过,令他整个人都晃了晃,但他始终没有任何?躲闪之意,也未曾露出分毫恼怒之色,显然并无还手的打算。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疑惑之色,但那份对于魔的厌恶和恐惧很?快就占了上风。
更多的灵光飞出,毫不留情地向沈鹤之疾射而去。
他们原还有些投鼠忌器,担心打去的攻击会伤及祝掌门的身体?,谁知那邪修竟将怀中?之人抱紧,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所有戾风。
于是他们不再留手,无数灵光包围而来?,又狠狠穿透青年?的身体?,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来?愈重。
“快!快将他杀了!”
“祝掌门便是因?这邪修而死!我们定?不能放过他!”
一声声的呵骂,带着强烈的恶意与厌恶,势要将他斩于乱剑之下。
直至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住手!”
阮秋楹执剑挡至了沈鹤之身前,他此时却只剩一口气了。
血水从他的袖口衣摆滴下,又在他脚下淌出一片阴影,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却仍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不放。
见阮秋楹回头望来?,他下意识收紧了胳膊,像是生怕会有谁要来?与他抢一般。
阮秋楹手指动了动,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悲戚。
“你这般又是在做什么?”她鲜少如此严词厉色,“这般惩罚自己?又有何?用?即使你一心求死,她也回不来?了!”
她的话终是让那青年?抬起了头,阮秋楹却又被他的眼神震住了。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竟能那般绝望,那般的失魂落魄,像是三魂六魄、五脏六腑都被碾碎了似的,只是对上那样?的视线,都仿佛能隐约感知到那份深入肺腑的疼痛。
“阮道友,”有人露出不满之色,“你维护这邪修做什么!祝掌门正?是被他害死的!”
阮秋楹终是回过神来?。
“沈鹤之身上已无魔气,便算不得是邪修,”她沉声道,“各位皆是门派世家?的长?老,难道看不出祝掌门是以自己?的性命驱除了沈鹤之身上的魔气和厄骨吗?”
众人皆有些沉默,阮秋楹便又道:“与斩魔阵相伴相生的,本就还有一道换命阵,祝掌门所用的,正?是那换命阵!”
那些个长?老便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换命阵相关,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知晓的,如今经阮秋楹这番提醒,自也冷静下来?,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七七八八。
可仍有人不甘心地哼道:“他如今虽已不算邪修,但祝掌门的死毕竟与他有关,难不成?就这么放过他?”
这话引来?了许多人的附和,他们便又忍不住唾骂起了沈鹤之,骂他恩将仇报,置养育他的师门不顾;骂他自私自利,为一己?之私要将整个昆仑拖下水;也骂他虚情假意,如今祝掌门为他而死,他倒抱着人家?的尸身不放,露出一副忏悔的惺惺之态,实在令人作呕……
阮秋楹常年?独处,其实有些不善言辞,如今竟也吵不过他们。
而沈鹤之则安静地垂着头,将那些几乎称得上是恶毒的咒骂全盘接下,又似是在等待着他们再向他出手,他一身死志,再无求生的念想,而更令阮秋楹担忧的,是他那完全失控的剑气。
他如今已重伤濒死,若再任由那些剑气肆虐,他恐怕真的要陪着云挽一起去了。
也是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从天际落下:“各位道友消停些吧,堕魔之后本就会被诱发负面情绪,人一旦入了魇,便算不得是原本的他了。”
“更何?况,祝掌门既使用了换命阵,便是想留沈鹤之一命,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各位既想为祝掌门报仇,又怎能违背她死前的意愿呢?”
突然出现之人,正?是谢玉舟,只是他此时的模样?实在有些古怪,他一手提着剑,另一条胳膊里却躺着个正?在襁褓中?的小婴儿。
那婴儿的情绪倒是很?稳定?,如此混乱之下,竟也不哭不闹。
谢玉舟的话令众人都露出了犹疑之色,片刻之后,崔见山倒是率先站了出来?。
他大抵是想到了自己?之前入魇被云挽所救一事,便道:“各位,沈鹤之原就是我太虚剑川的弟子,如今他铸下大错,便还是交由本门来?处理吧,我们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析出的厄骨,再将它?安置好。”
他的话总算将众人的注意从沈鹤之身上转走?了,他们都点头称是,没再继续讨伐沈鹤之。
只是谢玉舟出现的一瞬,沈鹤之便猛地抬头看向了他,也看向了那个孩子。
他知道那是云挽的孩子,更是云挽和谢玉舟的孩子。
就像云挽在信中?所写那般,她从前是爱过他的,但在被他一次次地拒绝伤害之后,她早已不再爱他。
她如今的爱人,是谢玉舟,她甚至与他共同孕育了他们的孩子,她已经将他放下,她马上就能迎来?一个美好的未来?了,一个没有他,也没有痛苦和难过的未来?。
明明只差一步了,可在那之前,她却率先死在了他怀中?,她甚至没能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沈鹤之再次吐出一口血,整个人都险些踉跄着跌下去。
他不想把他的师妹交给任何?人,他只想永远这般抱着她,和她死在一处。
他怕他一松手,那尚还留存的一丝体?温,便会彻底消散。
可如果那个要抢走?她的人,是谢玉舟,是她真正?的爱人,他又有什么资格违背她的意愿霸占着她?
阮秋楹走?上前去,蹙眉看着谢玉舟:“你来?做什么,也不怕吓到妙安。”
谢玉舟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径直走?到了沈鹤之面前。
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极为狼狈,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狼狈。
浓稠的血不均匀地遍布在他的衣衫面庞上,将他的皮肤衬得尤为雪白,也将他的五官映得格外艳丽。
“谢玉舟,”青年?终是开口,声音沙哑,“求你……求你别抢走?她……”
那般的苦苦哀求,带着一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卑微和落寞。
他怀中?的少女又被他抱紧了几分,像是死都不愿放手。
谢玉舟一时有些愣怔。
他与沈鹤之算是自幼相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人总是冷静自持,甚至有些少年?老成?,仿佛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留着一份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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