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挖走一个人的灵骨,便需趁其完全放下戒备时,但像沈鹤之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剑气环身,即使?是在睡梦时,也不会给旁人偷袭的机会。
但修士在施展同?心契时,却会将自己的命门弱点主动?暴露而出,这便是有苏濯灵为自己计划出的出手时机,也是她一定要与沈鹤之结契的原因。
此举实?在太过突然,沈鹤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面前?的少女也解除了所有伪装,细密的绒毛自她面颊上生出,一双赤红的眼?眸也冷漠地望着他。
那?锋利的五指兀地扎入血肉后,就用力收缩,精准地握住了琉璃骨。
直至此时,沈鹤之终是明?白了她的意图,他一掌朝她胸口拍出,她却不躲不闪,只咬牙迎头而上。
而那?一掌,最?终也即将触上她时停住了,他看着她,眼?底满是痛楚之色。
沈鹤之没办法?杀她,他也不可能对她动?手,这点有苏濯灵一直都明?白,因为这是移情蛊附带的另一条效果。
中蛊之人,绝无法?杀死施蛊者。
琉璃骨被她自他腹部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抽出,强烈的疼痛令他的脸色立即变得苍白,他踉跄了一步,面前?的少女却旋身而起?,退出木舟,脚尖点在了水面上。
她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便见沾满血的手心里,躺着一截闪耀着七彩琉璃之色的灵骨,这便是她这一路而来的目的了。
她再抬头看去,就见那?一叶扁舟之上的青年此时正捂着腹部的伤,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
他轻抿着唇,血色在赤红的喜服上晕开,变得浓重阴郁,而他那?望着她的眼?眸也宛如含着炙热的火,带着压不住的惊怒之色。
这般模样,就连有苏濯灵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剑君,的确生了一张艳丽无双的面庞,如此浓烈的情绪,令他的五官格外绮丽夺目,是人间不多见的殊色。
“你是......有苏濯灵。”
“是,”她没有否认,“我一直与你假意恩爱,便是为夺得你的琉璃骨,救治我的爱人。”
“爱人......”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仿佛是觉得陌生。
“你一直在骗我?”
“是,”有苏濯灵已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心中所爱,从不是你,与你一起?的每一日,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像一把锋利细长的刀,深入骨髓,沈鹤之竟一时分?不清那?份疼痛到底是因为灵骨被强行?挖走,还是因为面前?之人那?冷漠的话语。
琉璃骨已失,沈鹤之不受控制地吐出了一口血。
当初他将云挽的魔气转移至自己身上后,那?股魔气便始终未曾消散过,如今他眼?前?竟又隐隐现出了些许血色。
疼痛连带着难忍的怒意,如一团炙热的火不停燃烧。
“为什么?”他问她。
“因为只有你的琉璃骨能治好枯骨症,”有苏濯灵道,“要怪便怪你太蠢,竟看不出我对你无半分?情谊。”
沈鹤之冷声道:“你当真以为,拿到了琉璃骨,便能走出望仙道?”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要将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留在身旁,日日提醒你,我到底有多爱他?”少女眼?瞳赤红妖异,眼?底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笑,与平日那?个凌苏苏极不相同?,“你知晓我为何从不愿与你亲近吗?”
“因为我心有所属,不愿让旁的男人碰我。”
终于?,无霜剑骤然斩出,霎时便将湖面冻成了最?坚硬的冰,霜花飘落,天地一片凄寒。
有苏濯灵却讥笑道:“沈鹤之,你根本舍不得伤我,不是吗?”
这话像是刺痛了他,锋利的剑刃在下一刻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他咬牙切齿,望着她的眼?神近乎疯狂,“你是我的。”
可他话音刚落,余光便瞥见了一抹身影,那?些强烈的情绪突然被动?摇,他像是惊醒了一瞬,有些慌乱地偏头看去。
匆匆赶来的云挽,正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湖面被冻凝住的瞬间,岸边的众人就察觉到了异常,而在之前?,云挽却先?于?所有人发现了不对,因此她也是第一个赶来之人。
在真正看清所发生的一切之前?,云挽原本只是隐有些不安,却并不算很?担心,因为她很?清楚,不管凌苏苏想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是沈鹤之的对手。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赶到近前?后,竟见沈鹤之一身是血,而凌苏苏手中则正握着一截琉璃骨,她几乎能想象到不久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那?把无霜剑,却只是压在她的脖子?上,他没有对她出手,她身上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
而匆忙而来的她,也恰清晰地听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
他说,她是他的......那?是一种隐忍不发的怒意,和强烈而陌生的占有欲,也是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偏执。
她不会再看不出来,即使?到了此时,即使?她亲手挖出了他的琉璃骨,他也根本舍不得伤她。
止戈剑出鞘,云挽执剑便向那?赤狐少女的后心刺去,她得了楼招澜的修为,剑术有了巨大的精益,此时一剑便如惊鸿闪电,一旦得手,凌苏苏必死无疑。
可那?赤狐却并不躲闪,只微扬唇角,带着几分?讥笑看着她。
而下一刻,便听“当”的一声,云挽虎口一麻,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挡住她的,是无霜剑。
云挽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从未想过,无霜剑的剑尖,竟会有一天对准她。
那?处靠近心脏的剑尖仿佛又隐隐传来了刺痛感,凌苏苏的笑声也随之传来:“祝云挽,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甚至可以说是嫉妒,不过现在想想,好像我也不必如此了,毕竟......你最?在乎的师兄,爱我如命,根本不可能让我死。”
“若我死了,他会疯的。”她微仰着下巴,几乎是在炫耀。
云挽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沈鹤之身上,他单手执剑,垂着视线,令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又好似是默认了凌苏苏的话。
“有螭龙链在,”他道,“她逃不走的。”
一个人执迷不悟到底能到什么程度?云挽从?前?很难想象, 如今仍无?法理解。
但看着面前?的?沈鹤之,她却?突然有些恍惚。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可此时此刻, 看着那把?闪着寒芒的?无?霜剑, 她还是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沈鹤之终于掀起?眼皮看向了她, 他目光幽深, 眼瞳也格外漆黑, 仿佛映不出半分光亮, 额心?剑印赤红炙热, 似是将那双眸子?都映出了血色。
云挽突然就?意识到, 沈鹤之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她清晰地看到, 正有一股与灵气截然相反的?气息环绕他流淌, 那是......魔气!
他是受到炼情剑的?反噬了吗?还是说琉璃骨被夺走,厄骨失控了?
云挽止不住地一阵慌乱,有苏濯灵却?仍在笑:“沈剑君果真是相当在乎我了,不仅自己舍不得伤我,甚至舍不得让旁人伤我......”
“不如这样吧, ”她看着云挽,眼底是藏不住的?恶意,“只要沈剑君愿意为了我,亲手杀了你的?这位云挽师妹, 我就?放下我从?前?的?爱人,与你结为道?侣。”
“只要你向我证明, 我在你心?里,比祝云挽更重要, 我就?可以是属于你的?。”
有苏濯灵一字一句地说着,云挽也随之慢慢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连带着握剑的?手也冰冷发凉,因为她发现,沈鹤之并未有反驳有苏濯灵之意,他提着手中的?剑,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瞳仍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甚至于,云挽能隐约感觉到,自面前?之人的?剑上,散发而出的?杀意......
这一瞬,云挽摒住了呼吸,又仿佛是忘记了要如何呼吸,握着剑的?五指像泄了力般的?发软。
从?前?经历的?的?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她想起?了最初入望仙道?时,那条看不到尽头的?登仙路;想起?那片葱郁的?幽萃竹林,和那浓郁又浅淡的?冷木香;也想起?了除秽节的?夜晚,漫天如萤火的?灯慢慢飘浮汇聚......
心?脏随着起?伏的?呼吸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像是被那处靠近心?口的?剑伤牵动?,云挽的?视线变得湿润模糊,她很清楚,若沈鹤之当真要杀她,她不会抵挡,也不会躲闪。
缠魂扣是沈鹤之赠予她的?护身灵器,是为护住她的?性命,却?唯独拦不住他亲手刺来的?剑。
只要他动?手,她就?一定会死在他的?剑下。
也是在这一刻,锋利的?剑气骤然而出,云挽的?一颗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像浸入了最冰冷的?海底;又像被按入油锅烹炸;被压在砧板上千刀万剐,疼痛到窒息,煎熬到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寒芒如闪电刺来,将她鬓角的?发丝吹起?,剑光把?她那双含泪的?双眸照得格外明亮,她望着那执剑的?青年,眼底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和消不尽的?哀伤。
沈鹤之似是因她的?眼神怔了一下,但也只是一触即散,转瞬而逝,他的?剑势并未停下,眼见便要伤在她身上。
云挽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可那冰寒的?剑却?未触上她分毫,反而在她面前?,骤然转势,那凛冽而来的?杀意也在这一刻彻底变了方向,于电光火石间,那一剑竟直接洞穿在了有苏濯灵的?左肩。
异变太过突然,云挽愣怔在原地,恍惚着未能做出反应,她的?视线仍有些模糊,她便以为自己是生了什么错觉。
那份险些死于沈鹤之剑下的?感觉并未完全?消散,仿佛还停留在脊骨之间,一阵阵地发麻发软,握着剑的?整条胳膊都提不起?力气,就?连两条腿也如灌了铅般的?沉重,迈不出一步来。
但眼前?所见,也终于让她明白了过来,沈鹤之刺出的?那一剑,竟本就?不是冲她而来的?。
有苏濯灵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置信之色,无?霜剑剑气锋利如霜雪,强烈的?疼痛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她嘴唇嗫嚅,整个人都因疼痛而轻轻战栗。
剑尖回收,一连串的?血花被带出,沉郁的?殷色立时染透了有苏濯灵的?整个左肩。
她仓皇地踉跄了一步,匆忙地捂住了伤口,望向沈鹤之的?目光再没了之前?的?从?容,反而带上了忌惮和小心?,那段琉璃骨也被她更紧地攥在了手心?。
坠在她身后?的?八条赤红狐尾环绕着她张开,其上的?绒毛隐隐炸开,如八条凶残地巨蟒,齐齐对准了沈鹤之。
但沈鹤之却出奇地没有乘胜追击,在那一剑被抽出后?,他竟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直至将无?霜剑插在地上,才勉强撑住了摇晃不稳的身形。
鲜红的?衣摆铺在净白的?冰面上,拖过之处却?留下一道?浓郁的?血痕,他单手撑剑,另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很快就?有更多?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云挽明白,他此时这般模样,应是遭到了反噬,是因他为有苏濯灵修了炼情剑,所以主动?刺伤她,才会被反噬得如此厉害吗?
“师兄!”她跌跌撞撞地向他而去,伸手想去?扶他。
沈鹤之却?微微侧身躲开了她,她的?手不禁僵在了半空,眼泪也随之落下。
“师兄......”她又哽咽着唤了他一声,他终于放下了捂在唇上的?手,偏头看来。
此时的?沈鹤之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他的?唇角沾着血迹,艳红异常,鬓角的?发丝凌乱地贴着他的?侧颈,而那双看着她的?眼眸,更是透出妖异的?红色,像是覆上了一层血色的?膜,甚至那份血色仿佛还在生长蔓延,顺着他的?眼尾攀爬,又与他额间的?灵莲剑印相连,若隐若现,形成了猩红浓郁的?魔纹。
这副模样,惊得云挽的?手都向后?缩了一下,他似是被她此时的?反应刺痛了,竟躲闪开她的?眼神,不敢再看她,甚至拧开头去?,令垂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侧脸。
可他大概真的?伤得很重,他努力不想让云挽看到他的?窘迫狼狈,便用手指压着唇角,却?还是止不住地闷咳出声,而越来越多?的?湿红也从?他的?唇齿间涌出。
云挽能感觉出来,沈鹤之身上的?魔气其实不算很重,只是轻微的?丝丝缕缕,与从?前?那股盘踞于她体内,自她心?魔生出的?魔气很像。
这股魔气,应当是因他受到了炼情剑的?反噬而生。
只是此时他的?灵骨被强行?挖走,储存着灵气的?经脉就?像被开了一道?出口,原本属于他的?灵气正在一刻不停地向外涌动?着,逐渐濒临失控,若任其这般下去?,那股魔气必定会被灵气压制,而他便会真正的?堕魔,到了那时,他体内的?厄骨也会被诱发而出,天魔必定会借此复生。
“师兄,”云挽压下了心?底的?慌乱,用力握住了沈鹤之那只沾满了血的?手,“你别怕,有我在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我现在就?去?将琉璃骨抢回来。”
可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那只手却?反攥住了她,攥得很紧,他也再次抬眸向她看来,说出的?话却?是:“此事......你不要插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气息不稳的?轻颤,云挽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挣扎,她心?便又传来了钝钝的?痛。
“......师兄是在把?我当外人吗?”
“不是。”他摇头,却?并未将目光看向她。
有苏濯灵终于从?那穿肩而过的?一剑中缓过了神,她知晓沈鹤之已不能再为她所用,当即御起?遁光便要冲入天际。
可她刚腾空,一道?金色龙影就?环绕她身周而生,似一条困住她的?锁链,令她的?身形为之一顿,而伴随其中的?,是阵阵传来的?龙啸之声。
在那如锁链般的?金色龙影的?另一头,一名?白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他单手抓握,似是在用力拽着什么。
那少年,正是姗姗来迟的?谢玉舟。
他仰头看着半空张牙舞爪的?赤狐,面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小师叔!”云挽露出惊喜之色,“你怎么现在才来!”
谢玉舟听罢却?很恼怒:“你当我不想赶紧过来!”
他忍不住对着沈鹤之翻白眼:“谁知道?他在发什么疯,把?湖水冻起?来不说,还将此处空间封进了他的?冰霜之气中,我和崔见山几个在外面急得团团转,硬是闯不进来,一靠近便会被剑气攻击,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刚刚估摸着沈鹤之是受伤了,那层寒气也碎掉了,我就?顺利闯进来了!”
他的?话让云挽有些吃惊,她原以为自己能第一个赶到是因为她是最早察觉异常之人,但如今看来,似乎是因为......她这一路走来,并未被寒气拦下,那些剑气也没有攻击她。
可是......为什么?
云挽看向沈鹤之,沈鹤之却?仍垂着头,并未出声,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更无?主动?解释之意。
而恰在此时,半空中竟传来了锁链断裂之声,沈鹤之也终是有了反应,他抿着唇抬头望去?,正看见了强行?挣断了螭龙链的?有苏濯灵。
她此举太过决绝,就?连谢玉舟都未能反应过来,竟直接顺着惯性,后?仰着摔在了地上,脸上甚至闪过了几分茫然。
疼痛令有苏濯灵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八条赤尾却?不停鼓动?着,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眼见她转身便要继续逃脱,云挽连忙握紧手中的?剑,可身旁那柄无?霜剑却?先一步斩出,截住了有苏濯灵面前?的?路。
沈鹤之紧盯着她,那双因魔气而变得赤红的?眼眸带着隐忍不发的?情绪:“你若强行?离开望仙道?,螭龙链会勒断你的?灵骨。”
有苏濯灵却?笑了起?来,她卸去?伪装的?模样妩媚艳丽,如此笑时,便格外浓艳:“你能为你的?师妹忍受螭龙链勒断灵骨之苦,你又怎知我不愿为我的?爱人忍受这份疼痛?”
第085章
“沈鹤之, 你与她废什么话!”谢玉舟从地上跳了起?来,怒斥道,“她都把你的琉璃骨抢了, 你还担心她会不会被螭龙链伤, 你有病吧!”
沈鹤之没理会谢玉舟,只紧盯着有苏濯灵, 她刚刚那番话, 似是当真将他刺伤了。
“有本事就?杀了我。”有苏濯灵握紧手中的琉璃骨, 扔下这句话后便径直从沈鹤之身旁掠过?, 朝他身后而?去。
沈鹤之骤然出手, 反手扣住她的肩, 她便一掌重重拍在了他的胸膛上,出手狠戾、毫不留情。
他没有躲闪, 那一掌之下, 他的身形虽纹丝不动,脸色却?变得愈发苍白,可?他还是没放开按在她肩上的手,也并未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云挽仰头看着空中的两人,她突然就?意识到, 沈鹤之提剑去阻拦,并非是要对有苏濯灵出手,而?是担心她强行离开望仙道会被螭龙链所伤;担心她要忍受螭龙链碎灵骨之苦。
即使到了此时,他心中依旧放不下她, 这种?放不下,是一种?爱恨交织的痛苦, 是被爱人伤害后,却?又?不忍怨恨的痛苦, 是自愿剜出血淋淋的心脏,吞下那份苦果的炙热爱意。
所以他才不愿让她插手,因他二人之间,不管是爱抑或是恨,都容不下她这个外?人......
而?最令云挽感到痛苦的是,她其实能够理解这份爱而?不得带来的难耐。
“沈鹤之!你出剑啊!”谢玉舟急了,“你杵在那是等着被她打死吗?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可?能手下留情!你在那深情给谁看呢!”
“放开我!”有苏濯灵的肩向后挣,手掌也再?次拍出,重重击在了沈鹤之的胳膊上,可?她这一掌竟未能令那只擒住她的手松开分毫。
眼见着谢玉舟已?提剑追了过?来,有苏濯灵的神情也阴沉了下来。
她是一定要将琉璃骨带走的!
又?一次的,有苏濯灵一掌拍出,却?打在了自己的臂膀上,那一掌极为凶狠,将她自己的整个左肩都卸下,她的身体也随之做了一个扭曲的拧转,竟真将被扣住的肩挣了下来。
沈鹤之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有苏濯灵为了逃离他的掌控,居然不惜伤害自己,断尾求生。
有苏濯灵没有丝毫停留,兀一脱身,便一头向望仙道外?逃去。
这处山中湖距离望仙道的出口并不远,而?妖族又?极擅逃遁,一旦让有苏濯灵离开,便再?难追捕到她。
可?就?在这时,另一道金色遁光却?从斜下方击射而?来,速度奇快,又?来势汹汹,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重重撞上了那片赤色。
赤红光芒散开,在有苏濯灵诧异的目光下,血线自她那只握着琉璃骨的手腕上炸开,竟险些硬生生将她的手腕彻底斩断。
她连忙用手压住伤口,扶着手腕惊恐向后望去。
白衣少女执剑立于空中,血顺着她的剑尖滴下,见她望来,那剑尖就?指在了她的咽喉处。
“将琉璃骨交出来。”
云挽的声音很冷,而?随着她话音的落下,空气中便隐约窜起?了锋利的剑气,宛如渔网丝线,束缚而?来,令有苏濯灵的面容愈发凝重。
她不明白为何祝云挽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但?现在的她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并且此处是太虚剑川,耽误的时间越久,她逃脱的可?能就?越小。
此时谢玉舟也已?从后方赶来,与云挽一同隐隐将她包围。
更令她感到绝望的是,此时沈鹤之架起?的那片寒气已?完全散去,而?不远处正有数道身影迅速靠近。
太虚剑川的三峰长老很快显出身形,为首的崔见山怒瞪着她:“凌苏苏!你这孽畜要做什么?”
他见了她此时的模样,自已?知晓他们这群人被凌苏苏欺骗已?久,如今想?起?崔檀昭的死状,他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有苏濯灵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她根本不欲与崔见山多争辩,这个所谓的太虚剑川大长老,在她看来,只能用“愚蠢至极”来形容,而?他那个死在她手上的女儿,也是与他一般的愚蠢,愚蠢又?讨厌,就?像一直嗡嗡叫的苍蝇。
当初若不是崔檀昭一直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借着那次机会将她一剑斩杀。
只是......
有苏濯灵又?颇为忌惮地看向了云挽,她手中的剑,让她感到恐惧,甚至于,在周围这一众人中,唯有云挽的剑令她如此畏惧。
她卧薪尝胆了这么久,难道真的要死在了吗?
有苏濯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受伤的手腕上,也落在了掌心的琉璃骨上,她心底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悲愤,那悲愤中还参杂着浓烈的怨恨。
她如今已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可?她还是恨这世道不公,恨她不能与爱人相守。
凭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与她的爱人忍受这份苦楚?
她羡慕祝云挽,也痛恨沈鹤之,每每看到他二人在一起时,每每看到沈鹤之即使身中移情蛊,也掩不住对祝云挽流露而出的爱意时,她便愈发地恨。
凭什么他们能如此恩爱,而?她的爱人,却?要生生世世受着枯骨症的诅咒。
“少慈,少慈,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有苏濯灵反复念着那个少年的名字,她眼眶已?有些湿润,而?这时,她却?突见一道人影正向她缓步而?来。
无霜剑被他提在手中,寒气环绕在他身周,阴郁冰冷,连带着他的面容都好似在冰霜之下变得模糊。
有苏濯灵突然便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
“沈鹤之!”她大声道,“你不是爱我吗?你帮我将这些人拦下来,然后与我一起?走!我们离开太虚剑川,从此隐居,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云挽心中一惊,她回头看去,恰看到了向他们这边靠近的沈鹤之。
青年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将他眼尾的赤红魔纹都遮得朦胧,云挽却?生出了一种?极不详的预感。
沈鹤之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对,她自悟出斩魔剑后,眼睛便能格外?清晰地捕捉到魔气,如今自也能看到那股逆行之气正暴戾地乱窜,透出猩红的血色。
她仍记得,在不久之前,她原想?一剑斩杀有苏濯灵,却?被沈鹤之突然挡下攻击。
难道他现在......也是来阻拦他们的?
这念头产生的瞬间,一片冰寒的剑气就?突然以沈鹤之为中心荡开,如将石子?投入水面后荡开的涟漪,看似速度不快,却?根本无处可?躲,转瞬就?到了眼前,云挽的心也随之沉了下来。
电光火石的恍惚下,那水纹般的剑气就?从她身上荡过?,但?古怪的是,那股蔓延的剑气却?当真如水波般的柔软,轻轻触上她的皮肤,甚至于她指缝间穿梭,好似落下的一道缠绵的吻,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云挽正满面茫然时,附近的其他人竟齐齐面色大变,一个个的宛若遭到了巨力的攻击,纷纷被击飞了出去。
谢玉舟反应不慢,但?饶是他已?横剑去挡,却?还是被震得闷咳了一声,直接跌了下去。
三峰长老更是狼狈,挡在最前方的崔见山甚至吐出了一口血。
就?连被包围在中间的有苏濯灵也未能幸免遇难,事实上她也是伤得最重的,因众人本就?是悬在半空,在这份冲击之下,所有人皆被打落了下去,但?其他人还有余力做一个缓冲,她因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更是直直被拍落在了下方的空地上。
一时之间,还如常立于半空的,竟就?只剩下毫发无伤的云挽,和一步步走来的沈鹤之。
云挽蹙眉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红衣身影,仍未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转眼间,沈鹤之便已?到了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许多,她只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如此近的距离,她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垂下的发丝被风吹起?,拂上她的脸颊,他身上带着一股很重的血腥气,混杂在幽萃竹的冷木香中,好像带上了一股很强烈的攻击性,侵入她的鼻息,令她觉得陌生。
她看着他,只觉他的面容也是那般的陌生。
生在他眼尾的赤红魔纹好似更加浓郁,甚至隐隐有向侧颈攀爬之意,他的双眸已?完全被猩红占据,沉淀着污秽的红黑之色,其内又?倒映出了她的面庞。
云挽分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心跳却?突然变得剧烈,她下意识想?向后退,可?这个动作未能完整做出,她便被猛地拉入了面前之人怀中。
他一只手握着她的肩,另一手禁锢在她腰间,臂膀不住收紧着,像是恨不得将她揉碎在骨血之中。
紧密到没有丝毫缝隙,连每一寸呼吸都被压在了一起?,心跳也在一呼一吸间交织,极具侵略性。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
云挽有些僵硬,她想?挣扎,但?他抱得太紧了,紧到她使不上任何力气,宛如置身于最浓稠的沼泽中,越是想?挣扎,便陷得越深。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仿佛是将他那颗跳动着的心脏挤入了她怀中,她抬起?胳膊轻搂住了他的腰,便好像是捧起?了他那颗炙热又?脆弱的心脏。
云挽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她想?,若是她愿意的话,此时此刻,她其实可?以轻易杀死他,他在她面前,根本没设防。
她很快又?发现,此时两人身周竟缠绕着肆虐的剑气,将四周封得密不透风,谢玉舟几人皆被拦在外?面,一旦想?要靠近,剑气便会带着凛冽的杀意袭去。
这是......怎么回事?
云挽再?一转头,就?见有苏濯灵已?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全身都是血,狼狈不堪,却?还是撑着一口气,再?次御起?遁光,向外?逃去。
云挽情急之下,下意识便又?挣了挣,可?这轻微的动作却?让那环着她的怀抱又?收紧了几分,几乎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他抱得太紧了,紧到透着某种?令她无法理解的疯狂之意,就?连他腹部的伤口都避无可?避地压上了她,他却?好似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任血污弄脏了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