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之息充斥在了每个角落,云挽尚未反应过来,就有数道冰链向她击射而?来,她躲闪不及,手脚很快被缠住,那?些链条猛地?一拖,她便重心不稳地?向下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落入了一个微冷的怀抱之中?,铁链再次缠绕而?上,又一条条绷紧,将她悬空吊了起来,那?冷硬的触感迅速挤压到?没有一丝缝隙,她也再没了挣脱开的机会。
“不要碰我!”云挽好?似是第一次用那?样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沈鹤之。
沈鹤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很快用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微微向上托起,令那?来自冰晶寒链的力道不至于将她拽疼。
随后他的手掌就轻捂上了她的双眸,也遮住了她那?有些伤人的眼神。
“我并非想伤害你,”沈鹤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今日强行带你来此,是想帮你处理心魔......”
“我知你如今厌恶我,但不管如何,也不要与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先让我帮你将心魔祛除,待那?之后......我不会再来打扰。”
许是因他的语气太轻了,云挽几乎觉得他带了几分讨好?之意,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吃惊,而?那?捂在她双目之上的手也很快拿开了。
他没再看她的眼睛,也可能是不敢看,但他的手却下滑压下,最终停留在了她腰间的系带上,在片刻的犹豫后,他的指尖勾了上去?,将她的衣带一点点解开。
第046章
云挽原本便没穿外衣, 那层薄薄的布料从肩头滑落后,赤色的胸衣就将?柔软的曲线勾勒得清晰。
四周太冷,裹来的寒气令她?不自觉瑟缩。
“你、你要做什么?”云挽的声音中已没了?恼怒, 只剩下不安与恐惧。
沈鹤之的视线倒是并?未在不该看之处多作停留, 他的目光亦是一片清明,不带丝毫旖旎之意。
他很认真地对她?解释道:“魔气隐于?经脉, 夹杂在灵气之中逆流, 需得先通过穴位挑出聚拢, 方能一齐抽离祓除......”
略作犹豫后, 他又补了?一句:“隔着衣衫会感知不清, 易有遗漏之处。”
这便是一定要解下衣衫的原因了?, 但云挽仍是惊慌的,而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也?让她?觉得羞耻, 面前之人却在此时缓缓抬起手, 一点点向她?伸来。
在那并?拢的指腹即将?触碰上?她?时,她?总算恍然回神,做出了?反应。
晶霜冰链在她?的挣扎之下“哗啦”作响,她?用力拧开头,努力想要逃离。
沈鹤之悬在半空的手微僵了?僵, 但他最后还是压下手腕,精准而坚定地轻点在了?那片雪白侧颈的穴位之上?。
“别怕,”他放缓了?语气,“不会很疼的。”
那声音太温柔了?, 是一种鲜少?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温柔得几乎像在哀求, 陌生?到?有些蛊惑。
云挽不禁停下了?动作,一双蓄着泪的双眸微微上?抬, 略显愕然地望向了?他,泪珠也?随着她?的动作从眼角滑落,顺着下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沈鹤之抿紧了?唇,他再没看她?,只垂眸紧盯着手背上?的那滴泪,难得显得有些狼狈。
这方被晶霜冰链包裹的天地很冷,每一次呼吸都像被冻凝住了?,天空中甚至有片片雪白的霜花飘落,云挽便第一次觉得,沈鹤之的手......竟是暖的。
那生?着剑茧的指腹触之粗粝,顺着颈间的穴位点下后,又沿着经脉游走?下移。
云挽的呼吸陡然变重了?,她?也?再没了?去想其他的余力。他说不会很疼,却仍是疼的,甚至于?这份疼痛还是在被四周那股寒气刻意压制后的结果,就好?像经脉被人掐在了?指尖,一寸寸捋过碾压,其内的每一缕灵气都被慢慢挑拣,她?被他握在掌心,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行为,丹田内的灵气自发运转着想去抵抗,却又被那些缠在她?身上?的晶霜冰链轻易阻挡住,于?是不过片刻,她?就出了?一身薄汗。
云挽紧咬着嘴唇才克制着没发出声音,太狼狈了?,狼狈又耻辱,没有衣衫的阻挡,她?的所有反应便尽数暴露在了?沈鹤之面前,而更令她?感到?窘迫的是,也?许因为面前之人是沈鹤之,她?心底竟并?不觉得厌恶,甚至能从那份辗转碾压般的疼痛中体会到?一种极快慰的滋味。
她?被两种矛盾的情绪反复拉扯着,不上?不下,连肌肤之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绯色。
恍惚间,她?注意到?了?沈鹤之覆来的那只右手。
在他的手背上?,有一片极为严重的烧伤,云挽认得那伤,与她?右手上?的一般,均是来自地火,只是因她?佩戴有那件护身灵器,便只受了?三成?的伤害,不似沈鹤之这般望之触目惊心。
但他好?像根本不在乎,那伤口?上?并?未上?药,他也?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云挽知道这处烧伤是沈鹤之为救凌苏苏,探手入地火造成?的,这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曾用这只手抱过凌苏苏、为她?疗过伤,如今却又将?这只手放在了?她?的身上?,用这般极致的方式触碰她?......
他凭什么?
他......
云挽的思?绪突然顿住,而今日在锻剑锋发生?的那一幕则又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那时赶来的沈鹤之,分明是用左手抱起的凌苏苏,而他的右手却握着无霜剑,最后受伤的怎么可能反而是右手?
更何况那炙烈的地火都能被他一身的寒气熄灭,又怎会将?他灼伤得如此严重?
云?*挽想不明白,可也?不等她?细细考虑,另一份疼痛就来势汹汹地冲击而来。
那些来自情人咒的月牙伤疤被汗水浸湿后,就产生?了?钻心的疼,那份疼痛太具穿透力,甚至转眼就盖过了?其他的触感和情绪,让她?在这一刻短暂地放弃了?思?考。
疼,好疼......
云挽以为自己在尖叫,却最终只是低低地呜咽着。
修行之人,原是可以始终保持身体的洁净,轻易除去沾上?皮肤的水渍,可云挽此时正被束缚着,周身灵气无法自主运转,便只能眼睁睁地任由那些伤疤被触发。
冰链又开始哗啦啦作响,这次她?却并?不是在挣扎,而是不管不顾地一头撞进了?沈鹤之怀中,像是想汲取更多来自他周身的冰寒之气,又像是想借此来逃离那可怕的疼痛,若非双手被束缚住了?,她?恐怕已经搂上了他的脖子。
“师兄,放过我吧,放过我......”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胡乱地向他求饶。
似是在求饶,又好?像是在向他求助,仿佛是在这极致的疼痛之下,她?下意识地想要去依靠他。
情人咒会被列为禁术,便是因其造成?的伤疤是印刻在神魂之上?的,倘若被打湿,那份疼痛就会格外锥心刻骨,即使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修行者也?无法抵抗,而唯有最浓最深的爱意,才会让人心甘情愿在身体上?留下那样的痕迹。
而一旦爱意无法得到?回应,这便是最痛苦悲伤、最绝望无助的烙印。
沈鹤之显然被云挽的举动惊住了?,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起初并?未反应过来,甚至未能联想到?她?到?底是怎么了?,直至少?女的肩完全缩入他怀中后,他才总算注意到?了?那些来自于?情人咒的烙印。
第一道月牙伤疤在右肩处,被汗水浸湿后呈现出了?红肿状,而紧挨其下的,便是第二道、第三道......一道又一道的赤色弯月横七竖八地杂乱排布着,从右肩一路延申向下,穿过在脊背处打结的胸衣系带,逐渐隐入侧腰,最终被那件过于?艳丽的胸衣完全遮挡,将?她?一身的肌肤衬得愈发雪白。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强,沈鹤之几乎被震在了?原地。
在锻剑锋时,他就知晓了?云挽为谢玉舟施展过情人咒,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身上?竟会有这么多......
他的师妹怎能为了?一个男人这般伤害自己......
云挽平日里总穿着那身雪色的弟子门服,又因跟在他身边的时日太长,便也?染上?了?些许冷淡的气质,像月色下最清丽洁白的花,又何曾为谁如此艳丽地盛开过?那好?似淬了?毒般的浓郁嫣红,令人不自禁联想到?乌黑肮脏的血,一点一滴地落在洁净的花蕊上?,侵染玷污着她?,使她?在痛苦中慢慢堕落,逐渐坠向深渊。
那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的伤疤上?布着细密而漂亮的肌肤纹理?,似一片片落下的绯色花瓣,又被浸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渍,柔软而绮丽......
又仿佛是、仿佛是别的男人留下的牙印,是粗暴而陌生?的气息,是强硬的占有和标记,顺着那片细腻的后背肆虐......
沈鹤之自己都没注意到?,这莫名的念头竟让他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都变得疯狂,那样的画面即使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也?令他产生?了?一股失控的怒意,失控到?剑意激荡,强烈的情绪险些让他失去理?智。
他捧于?心尖珍视的师妹,怎能被旁人那般对待?而更让他感到?痛楚的是,这些痕迹本就是因她?爱慕谢玉舟,自愿为他落在身上?的烙印,她?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
她?的爱意无怨无悔,炙热而汹涌。
“师兄、哥哥......我好?疼,我好?疼......放过我......帮帮我......”大概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此时将?沈鹤之叫成?了?什么,毕竟她?已有许久未唤过他哥哥了?。
此时的云挽被那份疼痛折磨着,只知挣扎着往沈鹤之怀里蹭,她?仰起头,鼻尖便蹭过了?他的耳垂,那带着疼痛的气息也?随之覆了?上?来。
沈鹤之猛然惊醒,他连忙压下同样变得混乱的呼吸,将?手掌拂上?她?的脊背,施术除净了?那些汗渍。
疼痛终于?随之消失了?,却还有余韵停留在感官中,让云挽仍惯性般地偏头枕在他肩上?,紧锁着眉头。
沈鹤之沉默着,同样久久未能回过神来,他的手掌触及之处,细软的是皮肤,凸起的是伤疤,两种矛盾的触感交错着,让他莫名地脊背发麻,他起初觉得,那好?似是某种强烈的刺激带来的快感,但片刻之后他又意识到?,那分明是一种他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是连寒气都压不下来的陌生?疼痛,几乎瞬间就将?他逼至了?崩溃的边缘,却又被他最后的一份理?智强行拉扯着。
毕竟自幼修习无情道的他,最擅长的便是克制,即使是如此强烈的疼痛,他亦可欺骗自己去不在意。
云挽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可刚刚的失态却让她?更加羞耻,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在她?的啜泣声中,沈鹤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仿佛刚刚的那阵陌生?的恍惚,只是一个错觉。
“抱歉,我......”
他想道歉,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觉得茫然。
沈鹤之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理?,竟下意识将?与情人咒相?关的一切抛在了?脑后,像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又像是在潜意识中逃避着什么,甚至失误地令那些伤疤被触发。
“师兄......”云挽的声音因哽咽,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可以帮我将?衣服披上?吗......”
那一道道来自情人咒的疼痛,本就与谢玉舟无关,她?是为了?沈鹤之才犯的禁,于?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在他面前露出了?那副卑微的模样,云挽便觉得无法忍受,像是自尊被践踏,又好?似心底的秘密随时会被看穿。
“我的身体......只想给我心悦之人看。”她?的声音在轻轻发抖,听起来有气无力,却又显得莫名的固执,像是在与谁怄气一般。
沈鹤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仿佛是因她?的话起了?丝波澜,他突然就想起了?很近以前的事,那时云挽也?被关入了?思?过崖,他夜里去寻她?,她?便主动褪去衣衫,让他帮她?上?药。
沉默片刻,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抬手一招,那掉落在地的衣衫就重新披在了?云挽肩上?。
被衣衫裹住的少?女白着脸,脱力般地靠在他怀中,缠绕在她?身上?的晶霜冰链再次收紧,将?她?紧紧困住。
此物既能起到?镇痛之效,又可令她?全身的经脉完全暴露而出,限制她?自主的灵气运转,减少?对于?祓魔的干扰,也?能让那流淌于?经脉中的魔气更加鲜明。
沈鹤之的手很快压入了?衣衫之下,再次点在了?她?的穴道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护上?了?她?的脊背,时刻确保着那些来自情人咒的伤疤不被浸湿。
经历了?刚刚的那份疼痛,此时此刻也?不再那么难忍,云挽的眼皮越来越重,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短暂地睡了?过去。
在朦胧间,沈鹤之的声音突然在就她?耳边响起:“......为另一个人,伤害自己的身体,值得吗?”
云挽的反应有些慢,她?慢慢掀起眼皮,抬眸看向了?他,对视片刻,她?轻声开口?:“即使为心悦之人付出性命......也?是我心甘情愿,没什么不值得的。”
沈鹤之默了?默:“你不该这么想。”
“可师兄不也?愿为凌师妹殉情吗?”
沈鹤之一时语塞,他下意识想辩解:“这毕竟不同。”
“有何不同,”云挽问?他,“师兄既愿意为凌师妹转修炼情剑,不就是已做好?了?心甘情愿为她?殉情的准备?”
沈鹤之抿住了?唇,竟再反驳不出来。
祓除魔气的过程令云挽感到?疲惫,她?不自觉又垂下头去,几乎再次枕在沈鹤之的肩上?,但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倔强的情绪,她?的脑袋最后在他肩上?方悬停了?一寸,带着些许抗拒,并?未完全压下去。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相?对无言,除开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四周静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沈鹤之忽又问?她?:“你喜欢谢玉舟,是何时的事?”
云挽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与沈鹤之初次相?遇的画面。
在那个寂静又陌生?的夜晚,她?被扔在了?登仙路上?,惶恐又疲惫,是师兄主动出现,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的一程。
“我对他......是一见?钟情。”她?的声音很低,但因离得近,沈鹤之便能清晰地听见?她?参杂于?其中的细微呼吸声,轻轻响在他耳边,如羽毛蹭过,分明轻柔酥痒,却又好?似暗藏着刺人的尖锐。
他记得云挽和谢玉舟的初见?......似还与他有关。
那时他因知晓云挽在外门,便专程跑去参加了?内门论道会,谢玉舟本是不感兴趣的,见?他去了?,就也?跟着过去凑了?个热闹,结果云挽却将?他当成?了?内门来的师兄,跑去向他打听自己......这些还曾被谢玉舟当作趣事讲给他听。
原来是在那么早的时候,云挽就已经喜欢他了?吗......
沈鹤之的指腹继续顺着经脉的走?向划动着,一缕缕将?那些逆流的灵气挑出聚拢,他其实能感觉到?她?在随着他的动作止不住地轻颤,也?同样看得出她?的窘迫和闪躲。
他便忍不住想,是因为她?讨厌他,所以才如此抗拒吗?若换做谢玉舟来为她?祛除心魔,她?又是否会安然接受呢?
可谢玉舟不会这么做,谢玉舟也?做不到?这一点,即使她?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他伤害自己......
沈鹤之很想祝福他们,但他又很清楚地明白,谢玉舟根本不会比他对她?更好?......
他并?不值得她?如此付出。
“心悦他之事......为何以前都没听你提及过?”
“因为没有必要说,”云挽的语调很慢,像是下意识地回答着,又像是出于?一种本能,慢慢地与他说着心理?话,“我那时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敢耽于?情爱......我每日都会对自己说,不要太喜欢他了?,不要因为喜欢他,就放弃自己要做的事......不要、不要像崔师姐那般......我没有任性的资格......”
听她?提及崔檀昭,沈鹤之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毕竟崔檀昭喜欢的人是他,这种类比令他很莫名地生?出了?一种缺失感,仿佛是在为什么而感到?遗憾,可他却又说不清楚他到?底在遗憾什么。
“更何况......”云挽仍继续说着,“每次他见?到?我时,我都很狼狈,狼狈到?总让我觉得......我与他有云泥之别。”
“他总是一副衣不染尘的模样,却并?不会高高在上?,他对我很温柔,温柔到?让我惶恐,也?让我沦陷,”说到?此处,云挽的声音竟有些闷闷的沙哑,似染上?了?几分苦涩,又好?像带着淡淡的哭腔,“因为太喜欢他,每每见?到?他时,我便会生?出自嫌自艾之情,我会忍不住想,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便痛哼出声,沈鹤之惊了?一下,连忙松了?手上?的力道,他刚刚竟因为出神而失了?轻重。
“抱歉......”
云挽却摇了?摇头,她?从他怀中仰起头向他看来。
那双眼眸因含着泪,变得水润而明亮,微微泛红的眼睑令她?看起来格外动人。
可她?的眉宇间,却又带着郁郁的哀伤,令人望之几乎潸然泪下。
是因为提及了?谢玉舟,她?才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吗......
这份情动与神伤皆是因为谢玉舟吗?
“他也?许并?非良配,”沈鹤之道,“我与谢玉舟自幼相?识,他此生?注定与剑为伴,心中也?唯有三尺明剑,若真要论起来,他是当世最适合修习无情道之人,比我更适合......他大概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他顿了?顿又道:“即使他当真亦心悦于?你,你在他心中也?不会比剑重要。”
云挽却轻轻笑了?一下,她?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是那般认真:“师兄觉得,我会在乎吗?”
沈鹤之紧盯着她?,没有回答。
云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突然觉得难过酸涩,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他也?永远不会明白,她?此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份心动,都是对他说的。
她?低下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可那原本压在衣衫之下的手却在此时探出,捏起了?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起头直视他。
沈鹤之垂眸凝视了?她?半晌,终于?慢慢低下头来,向她?抿着的唇靠近。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之后,云挽有些不可置信,她?下意识就想躲闪,可他的力气很大,钳着她?的下巴,她?根本挣脱不开。
青年微凉的唇很快就轻轻压了?上?来,绝不带任何越界的意图,只是最普通的相?贴,冰冷到?没有一丝温情,于?是除了?那靠得过近的呼吸在逐渐占领她?的气息,云挽几乎感觉不到?任何侵略之意。
他不是在吻她?,但她?还是僵在了?原地,而也?是在这时,她?突然就察觉到?经脉之中正有一股灵气从唇齿间缓缓流淌而出,像受到?了?某种吸引一般,向面前之人涌去。
那股气息与普通的灵气不同,它更为湿冷粘腻,且不受任何控制。
它原本分散成?丝丝缕缕,在经脉的每个角落交织肆虐,如今却被聚拢成?了?一条线,串联在她?经脉的各处,此时又被逐渐从她?身体中剥离。
云挽知道,那就是她?体内那股逆流的灵气,亦是她?心魔的源头,她?也?终于?明白了?沈鹤之是在用什么办法为她?祛除心魔。
就像书中所记载的那般,魔气是永远无法被消除的,它只能被转移。
一个人若是体内的灵气逆转,成?了?魔气,那根除它的办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股魔气转移至另一个人身上?。
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另一个人主动承担这样的风险,所以云挽起初还以为沈鹤之是有什么更好?的特殊手段。
可是他、他竟然......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总是这样?
云挽突然很崩溃。
“放开我......”唇被堵着,声音便显得含糊不清,而每一次的挣扎,每吐出一个字来,都令她?的嘴唇反复蹭上?他,仿佛是她?在主动亲吻他。
泪水再次淌下,晶霜冰链反复作响,她?剧烈地挣扎着,可一切的举动都是徒劳,她?被困在他怀中,逃脱不了?分毫。
那近在咫尺的青年垂着视线,并?未看向她?,也?未因她?的挣扎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他额间的赤色剑印几乎紧贴而来,她?便好?似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冰寒剑意,那般浓郁之色,却给人如此冰冷之感,又或许他那炙热的一面本就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又怎会让她?看见?。
在这份亲密的动作之下,他却极为平静,平静到?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徒留她?一人被他撩拨、因他情动。
云挽克制不住地恼怒,她?突然就张嘴重重咬住了?他的下唇,而那静默着的青年也?终于?在此时睁眼看来,漆黑的眼眸似被血色的剑印映出几分赤色。
在唇齿间逐渐漫开的血气中,云挽看到?了?于?他眼底荡开的涟漪,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痛楚,难耐到?近乎疯狂。
云挽一瞬间愣住了?。
第047章
魔气?的本质, 是逆流的灵气?,无序而混乱,因此将?其引入经脉后, 它便?会与经脉之中有序的灵气?相?冲, 这是一个极度痛苦的过程,沈鹤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 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
祓除心魔并非单纯地只是将?魔气?引入体内, 伴随其中的, 还有那些来自心魔的负面情绪。
它所?造成的伤害, 也不止是对身体, 还有对于神魂精神的极致折磨,是将?属于另一个人的痛苦包裹容纳, 细细体味, 去感同身受,甚至是......去取而代之......
起初袭上心头?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悲痛,像细长尖锐的针慢慢刺入灵魂,又逐渐洞穿而过, 一针又一针血淋淋地缝补着。
沈鹤之知道,那是云挽因在凶冢中的经历而产生?的情绪,她?亲眼目睹同门惨死,心绪自也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他只能一边将?这份痛苦接纳, 一边用自身的寒气?安抚着她?惊悸的神魂,而再之后, 便?是第二重情绪,那一份煎熬般的无助和焦急, 是在他失踪的一年中,她?独自承受的苦。
挚友皆惨死于那场意?外?,他又不知所?踪,面对旁人的指责和质疑,面对门内长老的打?压苛责,她?几乎时时刻刻都陷在那充满血色的梦魇中,仓皇地四处追寻着那份渺茫的希望,仿佛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
沈鹤之突然就觉得很愧疚,他知道云挽那时在找他,一年的时间看似不久,却?也足以让她?吃尽苦头?。
自他归来后,她?从?未主动提及过那段时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轻描淡写到仿佛并不值得在意?,他甚至都不清楚,她?为了寻他,到底都遭遇过什么。
而刚回来的他,不仅未能安慰她?,反而将?她?的本命剑震碎,令她?心神受创,心魔也随之被诱发......所?以她?会讨厌他,不也是合情合理的吗?
连他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令人生?厌,他觉得亏欠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补偿。
被他禁锢在怀中的少女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竟在此时剧烈挣扎了起来,她?呜咽着叫他放开?,又发自内心地抗拒着他的靠近。
沈鹤之怕掐疼她?,只能将?捏着她?下巴的手便?慢慢伸开?,穿过了她?的耳后,托起她?的脸颊,令她?逃离不开?分毫。
那股逆流的灵气?仍未除净,所?以他还不能放手。
即使?她?说讨厌他,他也没办法放任不管,她?是他的师妹,是他亲手带着入道,又跟在他身边长大的师妹;也是曾与他说,想当掌门是为了帮他驱除厄骨的师妹。
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无论她?怎么看待他,他都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到伤害......
只是这一刻,沈鹤之不知为何就想起了谢玉舟,想起了云挽靠在他怀中时,那委屈又乖顺的模样。
她?如今的这份抗拒,是因为已有了心悦之人,便?不愿再被旁人触碰吗?
沈鹤之亦有心悦之人,所?以不管是解开?她?的衣裳,抑或贴上她?的唇,他始终谨守边界,并未行任何越界之事,也未去触碰那些不该触碰之处,更不令心中有丝毫旖旎暧昧之情,她?是他的师妹,他只是想帮她?救她?,甚至为此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她?却?仍是不愿的。
他恍惚间突然就在想,谢玉舟......吻过她?吗?他以后会吻她?吗?不似此时这只是为了引气?度灵的嘴唇相?贴,是如情人一般地唇齿相?依,是气?息交融的掠夺勾缠。
她?应当不会拒绝他,她?既愿为爱人伤害自己的身体,也必定对爱人予己予求......
或许心魔带来的疼痛的确太强烈了,沈鹤之的思绪都变得有些混乱,好在那股魔气?已被他吸走大半,只余下最后的部分残留,待完全从?她?身体中剥离后,这荒唐的接触便?可以结束了,他会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不再打?扰她?。
只要、只要谢玉舟不伤害她?,即使?他无法全心全意?地爱她?,他也愿送上一份祝福......
思绪飘荡,直至一滴泪从?少女的眼角滑落,淌至唇角,带着微微的咸,而沈鹤之也在终于在此时,触及到了那藏于魔气?深处,最为浓重的痛楚。
若说之前的悲痛和煎熬是刺来的钢针利剑,此时这骤然降临的,便?是一种足以令神魂湮灭的碾压凌迟。
那是什么?
沈鹤之几乎有一瞬是茫然的,随后他才意?识到,那竟是一种可怕又强烈的求而不得,如最汹涌澎湃的潮水,转眼便?将?他淹没,又拉扯着他的意?识,令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份渴求从来都与云挽无关,本就是自他心底而来,是属于他的情绪。
他变得更加茫然,甚至是无措,而他所?修的炼情剑似也与他一般地懵懂混沌,竟真?将?那份痛楚磅礴的爱意?当成了他的。
无霜剑蠢蠢欲动,发出阵阵悲鸣,像在呜呜咽咽地哭泣,又被他强行压下,可炼情剑诀向来凶险,他又怎压得住那股暴戾乱窜的剑意?。